13

幽暗房間內,張寒時眼神裏沒有悲喜,他的臉微微發着光,如同名匠手下的白色雕刻,完美,寂寥。看着背對他的男人,他以一種平靜但又森然的語調,清晰說道——

“葉初靜,你記住,你曾是我深愛的人。這一點,無論過去,現在,将來,我都不會否認。”

愛一個人,并無可恥的地方。即使結局不甚佳,然付出的感情,得到的歡愉,眼淚,都是真實無誤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感情也一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镂骨銘心也好,過眼煙雲也罷,與人無尤。旁人再指手畫腳,妄加評斷,那也只是他們的事。

“曾經我願意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給你,但現在,張寒時只剩下一具空殼,他什麽也給不了你了。”停頓了一下,張寒時垂下眼睫,如同對自己立誓,“也許這很難,但再難,我們都必須學會放手。”

“不,時時你別走!”

張寒時話音剛落,葉初靜便翻身坐起,他猛然抱住張寒時的腰,将他壓倒在床。明明虛弱至極,葉大少卻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兩只手臂更如鐵條般,緊緊把懷裏的人鎖在臂彎內。

他的聲音嘶啞顫抖,似乎生怕張寒時會就此消失,“時時,我愛你。別離開我,不要讓我放手!我知道是我做錯了,我已經知道了,對不起,時時……不要走!”

因為床足夠柔軟,被突然撲到,張寒時除吃驚外并未受傷。他只是動彈不能,這一半是因為被葉初靜壓在身下,另一半則出于心底受到的震動。這麽多年,張寒時是第一次見葉初靜完全不顧維持他冷靜從容的風度,仿佛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葉大少,而成了一個普通男人,為情所困,為犯下的錯悔恨不已,他用近乎卑微的語氣,乞求他的原諒。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解決。

“葉初靜,你……”光叫出對方的名字,他聲音便哽住。胸口仿佛被針綿綿密密地刺着,又是疼痛又是酸楚,叫張寒時忍不住眼眶發熱。

他愛他,從少年到青年,那麽久的時光,占據他生命的幾乎三分之一。從他們相遇,相伴,分離,到現在重逢,這個男人,已如同某種頑固的印記般,烙刻于他的血肉深處。如今,他要将他從自己體內徹底剝離出來,像一個人活生生被扒皮剔骨,抽筋拔髓,又如何能不痛苦?

“留在我身邊,時時,別走……”葉初靜固執地不願放手,邊喘息邊呢喃,“時時,你恨我吧!我不放手,我情願你一輩子恨着我,也好過你把我忘記。”

對葉初靜來說,最糟糕的不是張寒時恨他,最糟糕的,是他已不将他放在心上。哪一天街角遇見,他會雲淡風輕地微笑,完全視他為陌生人,最後來一句“好久不見”。

光是想一想,胸口就無法喘息,疼痛異常,葉初靜又神經質地開始咳嗽,血液從胃部經食管向上逆流,他冷汗直冒,卻仍死死地壓着張寒時不放。态度之強硬,就像國王保護手中權杖,巨龍捍衛它心愛的寶石。

房內昏暗,唯有他一雙眼似乎冒出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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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寒時很快聞到濃郁的血腥味,他察覺不妥,葉初靜劇烈顫抖的身體以及咳嗽悶哼,讓他頓時更加驚慌,“葉初靜,你放開我!”

用唯一能活動的右手想推開他,考慮到他的身體情況,張寒時又不敢十分用力,自然無法掙脫葉大少鐵鉗般的懷抱。他的手臂越來越緊,血腥氣也越來越濃。一滴接着一滴,黏稠溫熱的液體漸漸像打開的龍頭一樣,不斷滴落在張寒時的臉頰邊。

張寒時頭腦裏出現短暫空白,接着,意識到那是什麽,他開始拼命想從葉初靜的禁锢中掙脫。他不再顧忌兩人此時糾纏在一起,轉頭朝門口方向大喊:“來人,快來人!邢飛,邢飛——!”

房間內陰森暗淡,只剩他變了調的叫聲一遍遍回蕩。覆在他身上的男人似乎喪失了意識,手臂卻仍紋絲不動,牢牢扣住張寒時。臉頰濕漉漉的,黏膩到不行,張寒時不知這是葉初靜吐的血還是他的汗,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吧。周圍的床單枕頭也濕了,鮮血的氣息徹底包裹了他,感覺如置身血海之中。

他會死嗎?這念頭甫一出現,張寒時幾乎快瘋了。他用力去掰葉初靜的手掌,“松手,混蛋你快松手!別這樣,你別這樣,葉初靜!”

沉重,窒息,寒冷。

原來這就是一個人生命的重量。

喘息聲劇烈急促,張寒時如同快溺水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在流淚,他只記得他一遍遍哀求葉初靜松開手,而男人毫無反應,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不、不……”那一刻,張寒時也終于被壓垮。母親臨終的景象與此際的混亂現實不斷在他眼前交替閃現,讓他像個孩子一樣崩潰,痛哭起來——

“你這個……瘋子……你贏了!葉初靜你聽到了嗎?我答應你,我不走,放開我!混蛋……讓我去找人,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

與此同時,房門發出哐當一聲,邢飛與其他保镖聞聲而至,沖了進來。

打開燈,整間空曠的卧室瞬間大放光明,等看清床上的景象,邢飛瞳孔微縮,這個北方大漢,如咆哮山林的黑色猛虎,向外大喝道:“闫醫生——!”

接下來,便是如同一次打仗般的搶救。

醫護人員搬來一堆儀器工具和藥物,神色肅穆,圍聚在床頭。邢飛他們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将葉大少與張寒時分開。明明人已陷入休克,卻死死抓着張寒時不肯放,葉初靜那股恐怖的執念,叫在場的一衆人均暗自心驚。最昂貴的藥物,加上最好的醫生,近半小時緊張忙亂的救治後,他的情況總算初步穩定。

張寒時坐在床邊,心境如同劫後餘生。

在短暫失态後,他現已恢複平靜,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床上因藥物陷入沉眠的葉初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先生?張先生?”

邢飛連叫幾遍,張寒時才回神,他眨眨眼,表情恍惚,仿佛剛剛夢游醒轉,“嗯?哦……什麽事?”

“小少……樂樂他還在樓下,你看是不是……”邢飛的語氣頗有些為難。剛才實在太混亂,哪怕一個成年人,冷不丁看見那麽多血只怕都會腳軟,何況一個孩子。為了不吓着小家夥,邢飛把他留在樓下讓護士照顧。不過,由于遲遲沒看見張寒時,小家夥開始鬧着要爸爸了。

聽見邢飛提起兒子,張寒時勉強打起精神,右手腕依舊被葉初靜緊緊攥着,他試了試想抽回手,發現葉大少抓得可牢。無奈嘆了口氣,張寒時看看自己身上,他現下的樣子實在狼狽,好好的白色襯衣幾乎變作了血衣,臉上,手上也血跡斑駁,這個樣子,恐怕會吓壞他的寶貝。

他只能沖邢飛點點頭,請求道:“邢飛,麻煩你,替我找件能換的衣服來,再拿條濕毛巾。”

“是,明白。”高大的保镖答應一聲,便離開了。

不到五分鐘,邢飛去而複返,帶來了幹淨衣服和毛巾。

張寒時把身上血跡擦拭幹淨,衣服沒辦法,只得用上剪刀,好歹将那件血衣換掉,披上一看就是葉大少品味的黑色絲綢襯衣,衣服大了許多,面料墜感極佳,襯得他頭發極黑,皮膚雪白,一雙淡色眼眸愈加光華透徹。

“爸爸!”

這時,張樂也被帶到房間門口。

一見張寒時,小家夥也不要人抱了,扭着身體站到地上,邁開他的小短腿,就朝張寒時飛奔過來。

“寶貝兒——”張開一只手,撈起小家夥把他放到自己膝蓋上,張寒時所有的煩惱,失措,忐忑與不安,盡數在将兒子抱滿懷後消散了,“來,告訴爸爸,樂樂剛才有沒有乖乖的?”

平時充滿機靈勁的小家夥一反常态,沒直接回答。他偷偷瞄了瞄後邊離開一段距離的邢飛,等發現張寒時在看他,小家夥低下頭,老實地小聲交代:“邢叔叔給樂樂吃了好多糖,還有好吃的冰激淋,嗯,冰激淋樂樂吃了兩個……”

張寒時嘴角微翹,大力親了親寶貝兒子毛茸茸的小腦袋,故作嚴肅地問,“小貪吃鬼!下次還能不能這樣了?”

張樂立即讨好地蹭蹭張寒時,回答:“不能,糖吃多了要蛀牙,冰激淋多吃肚子疼。爸爸別生氣好不好,樂樂知道錯了。”

“這才乖。”張寒時滿意地拍拍他。

小家夥渾身散發着香甜糖果氣息,他又膩在張寒時懷裏好一會兒,才扭過臉,看向大床上的葉初靜,表情不解,“爸爸,葉叔叔睡着了嗎?”

順着他疑惑的目光,張寒時沉默片刻,聲音幹巴巴地答道:“是啊,葉叔叔他生病了,現在需要休息。”

小家夥又看向張寒時,撅起嘴問:“爸爸,葉叔叔為什麽睡着了還抓着你的手?”

這下,張寒時被問住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做夢一般,他該怎樣回答?說葉初靜不肯放過他,說他幾乎連命都搭上了,就是不願放手嗎?張寒時感覺自己此刻正身處一張巨大的網中央,越是掙紮,那網便纏的越緊。

難道他真的避不開這段糾纏不清的孽緣?

這時房間裏光線充足,也讓張寒時看得更清楚——葉初靜躺在床上,他看上去很糟,面色蒼白,兩頰消瘦,緊閉的雙眼下甚至有青黑色的眼圈。他本該是個英俊至極的男人,如今卻成了個恹恹的病夫。

再看他自己,就像一口幹涸的泉眼,時光逐漸逝去,他也被掏空,耗盡。

他們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教室的窗開着。

外面夏日炎炎,知了在樹葉的縫隙陰影間嘶鳴,更遠處,年輕的學生們嬉戲歡鬧的聲音隐約傳來。空氣溽熱,人就像被架在一只巨大的燒開的鐵鍋上蒸煮,十分難捱,偶爾飄過一陣薔薇花香,才讓昏沉發脹的頭腦稍稍清醒。

教室裏寂靜無聲,空出了一排排桌椅,午休時間,學生們都跑到了外面,為正在操場上進行的比賽吶喊助威。空蕩的教室內,只有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吱嘎吱嘎運轉着,扇出的風卻都是熱的。

葉初靜坐在靠窗位子上,一只手撐在臉頰邊,漆黑的鳳眸微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他的體态修長,模樣俊秀,自然做什麽都很好看,在他周圍,似乎被某種看不見的氣場環繞,将他與其他人隔開,令人只可遠觀,親近不得。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很久,久得原來有同學想叫上他一起,到頭來也只得作罷。當葉初靜不想理人時,無人敢越雷池半步。一群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大多天真,而葉初靜,仿佛和他們身處兩個世界。

他當然與他們不同。

身為北方葉家的一員,他是這個古老世家的第五代長孫。如今,三代的葉老爺子退居幕後,四代的他父親與他三叔,正為這家主之位鬥得熱火朝天。

葉初靜對此其實毫無感覺,也提不起興趣。老爺子早已發話,第五代家主之位,最終非他莫屬。他的人生,看似剛起步,卻早已被安排好,只消一眼,便能望到盡頭。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那位三叔居然孤注一擲,又想要故技重施。

葉初靜三歲以前,也曾是個天真的孩子,對身邊親人毫無戒心。在叔叔葉維良的生日宴上,他從仆人手裏接過一根棒棒糖,就是這根棒棒糖,讓他差點丢掉了小命。

從此,一切就變了。他的母親扔掉了他所有的糖果零食,除自家廚子做的飯菜,再不允許他吃任何外食。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以那名仆人畏罪自殺告終。然而整個葉家上下,所有人其實心知肚明,那自戕的仆人背後又是受誰指使。對方不過是個可憐的替罪羊罷了。

就在不久前,他與林森、孟安他們外出聚會時,王全的人又從他的食物裏發現了致死劑量的氰、化物成分,追查到當天某個侍應生身上,對方卻因“意外”墜樓,已證實死亡。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要感謝葉維良,要不是他這位三叔如此迫不及待,老爺子也不會發話,他更不可能離開葉家。那個處處透着腐朽的地方,表面繁榮祥和,內裏暗流洶湧,人與人勾心鬥角,捉對厮殺,說它是家,不如說它是片戰場。

他的父親忌憚他,母親視他為穩固地位的工具,祖父則完全将他當作葉家接班人培養,而那個曾愛抱着他玩的三叔,原來想毒死他。

生長在這樣的家族中,葉初靜從很早以前就明白一個道理——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足以相信。身邊的林森、孟安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因他的身份奉承他,畏懼他,他們接近他無不抱着目的,注定無法單純。連血肉至親,一旦找到機會,都能亮出毒牙,不帶猶豫地蜇他一口,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

葉初靜這次本該去望海市,到他母親的娘家,也就是他外祖父那邊暫居,直到十八歲成人。

不過這廖家,是與葉家八兩半斤的一等一是非地,葉少爺怎會高興去。他果斷選了隔壁的晉江市。他雖羽翼未豐,然身份貴重,從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本人亦優秀至極,老爺子寵愛非常。對他的選擇,葉老爺子這尊隐于幕後的大佛,睜只眼閉只眼,算是默認了。

安定下來後,葉少爺随便找了間學校插班,也是為了讓日子不至于過得太無聊。

這時候,從窗外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叫閉目養神的葉初靜瞬時睜開眼。從三樓教室窗口,他朝下看去——

林蔭道兩旁,粉色、白色的薔薇花開得爛漫,遠遠走來幾個人,他們有的抱着球,有的正與身邊同伴追逐打鬧,年輕稚氣的臉上沒有一絲陰霾,笑容無憂無慮。

葉初靜的目光,從一開始便鎖定了其中一人,深黑色的眼眸緊緊跟随着對方而移動。

樓下,張寒時本來正和同伴說說笑笑,走着走着,似乎突然察覺到什麽,他擡起頭,神色疑惑。

在夏日陽光中,立于斑駁樹影下的白衣少年,這一瞬擡眸,美好得如同林間精靈。

他的身形纖細而柔韌,像早春抽枝的柳條,因剛劇烈運動過,短短的黑色碎發濕漉漉黏在他皮膚上,上天似乎格外厚待他,別人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半天,早已快曬成烤雞,唯有他,依然膚光勝雪,五官如畫,英氣的眉毛鼻子又不會叫人把他錯認成女生,而那雙眼睛,則仿佛有陽光住進裏面,充滿奪人心魄的熱烈生機。

“嘿!張寒時,你在看什麽呢?”身邊的小夥伴拿手捅他。

張寒時找了一圈,什麽也沒找着,他眨着那對琥珀色眼睛,迷惑道:“沒什麽……”他的聲音清澈,不像一般處于變聲期的男孩那般粗嘎難聞,“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偷看我。”

“你小子別臭美了!”

“是啦是啦,全校的女生都暗戀你,好不啦?”

幾個同伴都開始起哄,一人一拳錘他。一群青澀的毛頭小子,接着又奔跑嬉鬧着,漸漸離遠了。

窗邊,葉初靜收回目光。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此時卻嘴角微勾,雙眼如狐貍般眯起,心情好極了。對于這除休息日以外,幾乎天天上演的偷窺游戲,葉初靜上瘾一般樂此不疲。

他的心情,就像個剛發現了秘密寶藏的孩子。每一天,看着張寒時以各種各樣鮮活的姿态和表情,從窗外邊經過,成了他每日堅持來學校的唯一理由。

葉初靜還記得,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情形不能算多麽愉快。他的默不作聲,讓張寒時單方面誤會了什麽,兩人雖是同班同學,之後卻幾乎沒有交流。

因為名字,被人當成女孩子打賭取笑,葉少爺一開始的确心生不快。不過在葉初靜眼裏,張寒時就是一小孩兒,雖說長得還蠻順眼,賞心悅目的,卻還是小。他不至于自降身份,去和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計較。

沒有想到,張寒時似乎更認定他不是個好東西,總離他遠遠的。這下子,大少爺反倒勾起興趣,他開始不動神色,于暗中觀察他。

日複一日,窗下的少年每天經過,時而輕快跳脫,時而猶如呼嘯過境的風。天晴時,他會邊走路邊哼些調子奇怪的歌。天陰時,他會踢路上的小石頭玩。下雨了,他将課本舉高到頭頂,一路狂奔回校舍。大風天,有不會飛的雛鳥發出細弱哀鳴,他會趴地上尋找半天,花瓣落了他滿身,薔薇花枝刺得他嗷嗷叫喚,他不忘将找到的小鳥護在手心,身手矯捷地爬樹,最後,放那唧唧叫的脆弱生命回巢。

葉初靜就這麽看着,看着,一天又一天,看到眼中再放不下別的,看到教學樓旁的林蔭道上,薔薇花謝,丹桂飄香,梧桐樹的葉子開始由綠變黃。

似乎有什麽慢慢的不同了。

直到深秋的某一天,那個有着貓一般眼睛的少年來到他面前,拍着桌子,怒氣沖沖地朝他質問:“說——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為什麽每天都在偷看我?”

被他發現了。

其實,是葉初靜故意叫他察覺的。他知張寒時脾氣直率,憋不了太久,一定會找上門來,事實也正如他一步步計算的那樣。

這一刻,張寒時雙眼圓瞪,像只炸毛的貓,他離他極近,熱熱的吐息噴在葉初靜臉頰邊,連心也變得癢癢的。他似笑非笑,盯着他反問:“你不看我,又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什、什麽?”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前一秒還在張牙舞爪的少年直起身,一臉無措,接着他馬上反應過來,“明明是你……”

“是我。”葉初靜繼續微笑,一點沒否認,他像個老練的獵手,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着冷靜,一步步設下陷阱,“現在換我問你,你不看我,又怎知我每天都在看你?”

他心情愉悅,近距離欣賞張寒時豐富多變的表情,看他瞪圓了眼睛,氣呼呼又啞口無言的樣子,手指頭發癢,葉初靜忍不住想碰觸那近在眼前,一看就非常好摸的柔軟臉頰與鮮紅嘴唇,再揉一揉他那頭蓬松細軟的黑發。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鬼使神差下,葉初靜當真伸出手,摸到少年溫熱真實的皮膚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也許一秒,也許兩秒過後,張寒時就打掉他的手。他眼神慌張,朝教室裏四下看了看,發現周圍并沒有人,才松口氣。接着,他便狠狠瞪向他,聲音結結巴巴的,“你、你神經病啊……!”說着,他如同想起什麽,揚揚拳頭,作勢威脅,“總之不準再偷看我,聽到沒?不然我揍你!”

可惜面紅耳赤的樣子,實在沒有說服力。大概也意識到這點,放完狠話,年華正茂的小小少年一臉倔強,他把頭一扭,邁開步子,像只被火燒了尾巴的兔子般,眨眼之間跑遠了。

一直到他消失,葉初靜才收回目光,他定定看向自己的手,修長有力的五指收攏,緊握成拳,似要将什麽抓住。沒多久,窗外傳來腳步聲,葉初靜神色如常,而樓下,張寒時也停住腳步。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碰撞,相持。

教室的窗開着。

有風吹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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