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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秋離的死亡,一開始只被認定為一場意外,但随着調查深入,越來越多證據出現,原先意外墜樓的說法也被推翻。事實上,在殷秋離出事後,警方便接到酒店方面報警,稱在高層總統套房內,發現了屍體。
進行現場調查時,警方又找尋到諸多疑點。這間擁有觀景陽臺的豪華套房裏,包括桌子,酒杯,床以及那把被認定為兇器的水果刀上,到處都是殷秋離的指紋和dna,被丢棄的針管內,則檢測出了毒、品的成分。通過對陽臺欄杆的痕跡勘察,進一步判定這裏就是他墜樓的第一現場。
至于另一名死者,正如鄧女士說的那樣,所有媒體幾乎都諱莫如深,語焉不詳,或幹脆一筆帶過,就像商量好的一樣。
大衆總是容易盲目跟風,被煽動引導。信息爆炸,讓人心越加浮躁,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只看到小小一點,便以為看到了全部,進而輕易下判斷定論的人。後續消息一經披露,原先各種哀悼紀念活動,一下又變成口誅筆伐,整件事被搞得沸反盈天。
八卦,黑料,各路“知情人士”的爆料,新聞舊聞,似是而非,真真假假。一個人的死亡,到頭來竟變成這樣一場荒誕吊詭的鬧劇。真真是娛樂至死不休。
拜托鄧女士關掉網頁新聞視頻,張寒時直接撥了林奇的手機號碼。
第一次沒有打通,張寒時繼續耐心地打過去,到第五次,林奇的電話終于接通了。
“大林?是我,張寒時。”稍稍停頓一下,張寒時經過斟酌後,才又接着輕聲詢問,“殷先生的後事處理得怎麽樣了?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別客氣你盡管開口。”
關于殷秋離的死,外界正鬧得沸沸揚揚,熱火朝天,他想林奇必然已聽夠了,張寒時絕口不提那些糟心事,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來致以關心與問候。
手機另一頭沉默了許久,才聽林奇低低回:「謝謝你,張哥。」
他本來爽朗的嗓音,此刻啞得不成樣子,可以想象林奇這段時間過得必定艱難。
「張哥,你別聽新聞上亂講,那些記者為了錢什麽話都說得出來!阿貍他沒有吸毒,他是被人注射了毒品!」
林奇話裏透着焦急,似乎這話他已對人解釋了許多遍。張寒時本以為不會再吃驚,這一刻還是忍不住愣了愣,回過神,他趕忙對着手機開口道:“大林,你別急,我當然信你。”
林奇的情緒慢慢穩定,他告訴張寒時,殷秋離的屍檢報告中,顯示他體內确實有毒品殘留,可有一點媒體卻隐去了沒有報道,那就是毒品可能并非由殷秋離自願注射。
「法醫在他身上發現了許多傷口,有些新傷疊着舊傷,還有些在……私密部位,警察在酒店裏發現了好幾盤錄像帶,原來那狗、日的畜生不但強、暴性虐他,還将……拍成了錄影帶!他該死!千刀萬剮都算便宜了他!」
隔着手機,林奇怒火中燒,咬牙切齒,這樣令人發指的事,別說與殷秋離從小一起長大的林奇,就連張寒時都聽得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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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絕望的是,這些能證明殷秋離才是暴行受害者的錄像帶,卻最終沒有出現在警方的證物庫裏,它們——不翼而飛了。
「阿貍是家中獨子,殷爸殷媽的頭發一夜間都白了,那畜生的家人還不放過他們,威脅要是還敢鬧,就讓他們一起下去陪兒子——畜生!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張寒時連聽都難受,真不敢想林奇這些天是怎麽堅持過來的。鋪天蓋地的負、面報道,經過反複渲染、增删後,當中又剩多少真相?媒體口徑如此一致,他已不再天真,自然知道這世上正義與公理難能可貴,多的是以權勢壓人的惡劣行徑。但明白是一回事,知道這樣的黑暗與不公就在身邊發生時,內心的激憤又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
這個電話他也許早該打了。
比起這些恃勢欺人,真正手段狠辣的,葉初靜将他弄來這裏好吃好喝供着,給予充分的自由,簡直稱得上仁慈了。他本可以有千百種方法,令他有口難言,無聲無息從人間蒸發,即使有人察覺,也永遠無法開口。
張寒時搖搖頭,又覺得他實在想太多。葉初靜沒有對他太殘酷,可那又怎樣?兩人的地位相差懸殊,如雲泥之別,重逢以來,葉大少做的事,又何曾順應過張寒時心中真正所想?
從林奇的描述裏,張寒時隐約有了自己的判斷與猜測,他還是不确定,所以遲疑了一會兒,才謹慎開口問:“大林,那家人是不是姓孟?”
……
張寒時得到了答案——
死的人的确是孟安。
殷秋離可能因被注射毒品,出現精神錯亂和幻覺,他割斷了孟安那變态的喉嚨。
獨自坐到傍晚,張寒時仍恍惚不已,整個腦袋有些發懵。直到小家夥張樂從幼兒園被接回來,直奔他身邊,像扭股糖一樣拉着張寒時的手,哼哼唧唧纏他,“爸爸,爸爸——我們去釣魚吧!好不好?好不好?”
盡管一條魚也沒釣到過,小家夥卻似乎愛上了這個活動。張寒時回過神,摸摸他的小腦袋便答應了。離吃飯還有段時間,傍晚氣溫涼爽,确實比悶在屋子裏胡思亂想好多了。
為了陪兒子,張寒時手裏同樣握了根釣竿,坐到湖畔的棧橋上。小家夥張樂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張寒時身邊,手裏捏着根小號魚竿,看上去還挺像模像樣的。他們面前是一整片廣闊碧藍的湖面,周圍的菖蒲蘆葦等水生植物蓬勃茂盛,湖面偶爾有風吹過,将張寒時身上灰白色的亞麻襯衣拂起一角。容貌标致的青年與可愛稚嫩的孩子,兩人臉上的笑容都明快而又簡單,父子倆并排而坐,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剛下直升機的葉大少遠遠站定,一望便是好幾分鐘。
“大少爺。”原本負責張寒時與張樂兩人安全的邢飛見了他,立馬出聲招呼問候。
張寒時聞聲,盡管眼睛看不見,仍下意識側轉過身,“回來了?”
他臉上的笑意還未散盡,神态自然,毫無矯飾,葉初靜看見了,先是一怔,随後這個英俊挺拔的男人,便緊緊握手成拳,他忍了忍,才勉強将眼眶中一瞬間的熱意壓制下去。
邁開長腿,葉初靜大步上前,彎下腰,他從背後擡起張寒時的下巴,便落下了輕吻。末了,才聽見他低低回答道:“嗯。”
張寒時先是愣住了,他完全沒料到葉初靜這樣膽大妄為,突然來這麽一出,下一秒空白的頭腦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慌裏慌張推開他,結果因為太心虛,連手裏的魚竿都掉了。看得葉初靜連眼裏都聚積起濃濃笑意,他幫他撿起魚竿,放進手心,又俯身在他耳畔輕喃:“放心,樂樂沒看見。”
虛驚一場,臉色發紅的張寒時幹脆扭過頭,不理人了。
葉初靜的笑容愈發明顯,他望了下遠方天際還算明亮的天色,又看了看表,幹脆回過身,朝邢飛吩咐,讓他再另外拿一套漁具過來。
于是張樂這小東西不開心了,本來就肥的包子臉更鼓鼓的,這個葉叔叔,不僅擠在他們中間,不讓他看到爸爸,還幹脆厚臉皮地坐了進來,真讨厭。
兩張神似的臉,在近距離內對視,眸色一樣漆黑,只是葉初靜內斂深沉,而才三歲多的張樂,嬰兒肥的臉氣呼呼的,卻并無威嚴,反倒可愛得叫人想咬一口。
他們似有默契,誰都不開口。
張樂畢竟還小,沒多久便在這場眼神的交鋒中敗下陣來,小家夥不像一般孩子,他安安靜靜,默不作聲,只是搬起他的小凳子,來到張寒時左手邊,奶聲奶氣問:“爸爸,我能不能坐到這邊來?”
完全不知出了什麽事,張寒時親親寶貝兒子,自然一口應允。于是,三個人的位置變成了葉初靜與張樂在旁,張寒時居中。
金紅色的夕陽映紅了半邊天空,他們并排而坐的身影也被拉長,變成三道斜斜的黑色陰影。影子慢慢傾斜着,拉伸着,最終交彙到一起。
一切都是那麽平靜、美好,不被打擾,就仿佛心底純粹的夢境成真,叫葉初靜忍不住盼望着時光能就此停駐。然而,無論他擁有多麽巨大的財富或權力,時間這東西,它從不為誰停留哪怕半秒。
天色還是一寸寸變暗了。
在心底嘆息着,葉大少放下釣竿。他天生沒什麽動物緣,釣魚不過是擺擺樣子。站起身,為一邊的張寒時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和衣襟,他輕聲提醒:“時時,你餓不餓?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先回去吃飯,等明天有空再來?”
感覺陽光的熱度緩慢減弱,最後幹脆消失,張寒時也估摸着時候不早,他點點頭,立即就有人上來,為他們将釣具水桶等雜物收走。
當葉初靜握住他手的時候,張寒時終于忍不住,将心裏疑問脫口而出,“葉初靜,孟安的事……你知不知道?”
身旁的高大男人沉默半晌,張寒時聽見他回——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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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