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到達

第十八章

馬車颠簸，一路往北邊而去，駛入無人的林中小路。

直到聽不見官兵們兵器碰撞的聲音了，葉梓青方才放下一顆心來。

“都怪那個狗太子……”她嘀咕着。

她音量很低，本只是在自言自語，不料木華捕捉到關鍵詞後扭頭看來：“和太子有什麽幹系？”

葉梓青總不能把屠村的事情說出來，只好含糊道：“你不是說皇子奪嫡嗎？他身為太子，肯定有在裏面推波助瀾，我們今日的困境和他脫不了關系。”

木華好像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只仰頭喝了一口水囊中的水。

之前她還以為木華是被太子那邊的人追捕的，現在看來卻并不是這麽一回事。看他這反應，說不定還對那未來暴君頗有偏袒，八成是被以往太子僞裝出來的假象給忽悠瘸了。

木華這身份，以後終有一日要重回京城的。

這樣識人不清，到時被捅刀時可怎麽辦啊！

葉梓青心裏焦急，故意提醒他：“有時候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相信的，出門在外，還是要多提起警惕才好。尤其是那皇城裏面的彎彎繞繞多得很，能活下來的沒一個簡單的，能坐穩太子這位置更是如此。”

“現在這般險惡形勢，太子不是無能就是故意為之，在其中推波助瀾，還有什麽好辯解的。”

木華沉默了半晌：“你說得沒錯，太子确實無能。”

他睫毛很長，如今垂下眼來映在黑亮的眼珠中，無端有種寂寥的味道。

雖然和她想表達的方向有所偏差，但終歸不是個好詞。

葉梓青便姑且放下點心來，當作他稍微聽進去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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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現在還沒醒悟也沒關系，時間還長着呢，她天天在耳邊洗腦，就不信她不能把太子暴戾殘忍的僞君子形象在木華腦海中牢牢樹立！

葉梓青默默下定決心。

路途遙遠，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達的事。每天走到黃昏時候，便要在當地找間客棧歇息，順便備好第二天路上的幹糧。

有時候附近沒有小鎮村子，便只好在野外歇息。一些人睡在馬車上，有人輪流圍在篝火邊守夜，以防野獸或者別的危險突然靠近。

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在馬車上走了将近一個月。偶爾在路上來停下來，讓勞累了一整天的馬兒休息，所見到的景色也大不一樣了。

一開始還是綠葉郁蔥的茂密樹林，後來綠色慢慢在變少，直到現在路邊光禿禿的，觸目所及皆是土黃色的風沙，這意味着西涼鎮并不很遠了。

“咳咳……這風一吹過來，還能吃嗎？”午間用餐的時候刮起大風，卷起黃沙就糊了他們一臉，鄭悍抱怨道。

“這裏環境就這樣，忍忍吧。”葉梓青抿了抿嘴。

這裏的天氣異常幹燥，又不像現代有潤唇膏，她的嘴唇早就幹得開裂了。

木華在旁邊看到，遞了水囊過來。

“謝謝。”葉梓青朝他一笑。

現在已經不是那麽常能遇到人煙了，要是把水給喝完，還真不知道能去哪找到水源。

每人分到的水就那麽一點，葉梓青不好意思真喝木華的水，便微微對着壺嘴潤了一下唇。

直到發現木華在看着她，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抱歉，我一時之間忘了，現在就幫你弄幹淨。”

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把水囊遞高，隔空送入嘴裏的。

葉梓青慌忙想用布擦掉，不料被木華率先奪了回來：“無所謂，我不在意這些。”

還好還好，看來他沒有潔癖，不然得多難受。

葉梓青想。

吃飽，他們便繼續上路。

就這麽又在路上走了一兩個星期，終于遠遠地看見了近日以來最旺盛的人煙——

他們到了，西涼鎮。

這裏不比靈水村，那裏附近大家都不甚富裕，走在街上的人都身穿普通粗布衣服，生活平淡且還算和諧。

但和這裏一比，才發現有什麽不同。這裏的街上走着的為大漢居多，身上衣服往往就用獸皮縫制而成，遠遠就聞到一股血腥味。更有甚者，連衣服都不穿，就大咧咧地光着膀子走在街上，周圍人已經是對此熟視無睹了。

見他們這一行的衣着打扮明顯來自外地，這裏的人雖不說什麽，但投來的目光着實不算善意。

找到客棧暫時安頓下來，秀紅姨扭了下脖子：“總算到了……梓青啊，我們到時尋到鋪子就開食肆，要不要現在先制定一下菜品？我怕我到時不會做，先學一下也好。”

“不，我們不開食肆了，”葉梓青說，“我們先開小食攤。”

在這一路觀察過來，她改變主意了。

從前尚南鎮在幾個村子交彙之處，總有人一路奔波到這想着吃一點好的慰勞自己的胃，食肆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而如今在西涼鎮，街上見到的這些大漢可過得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吃飯之于普通人來說可能是一種享受，對于他們來說則更多的是要解決生理需求罷了，對食物的品質味道便沒有那麽高的追求。

并且食肆忙起來，等一道菜還不知道要忙多久。

在這裏？葉梓青怕他們沒有這個耐心等待，一下子把桌子也給掀了！

“那這小食攤，應該賣什麽呢？”秀紅姨思索道。

葉梓青狡黠一笑：“賣肉夾馍。”

每過幾天，西涼鎮上邊出現了一家小店，打着方便快捷的旗號開業。

葉梓青特意效仿後市的那些街邊小店，把做肉夾馍的竈臺建造在最外面。

爐火一起，肉的香味便飄香四裏。

很多人聞到這味道駐足觀望，但看這新鋪子裏的人生面孔，做的也是沒見過的東西，末了還是提步離去。

葉梓青并不擔心，總會有人來嘗試的。

而她的肉夾馍裏有獨門秘方，保準吃過的人還想再來。

果然，很快就有人上門來。

是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男人，站得筆直，臉上因風沙的吹蝕起了皺紋，但一雙眼睛依然精光十足，隐隐有殺戮之氣透出。

“給我一個吧。”他指指。

葉梓青求之不得，将早就備在一旁的餅胚下入燒紅的鍋中，煎至兩邊各有金黃之色。

之後再拿出來，夾入做好的肉末，一個肉夾馍就此完成。

這麽快？

男人接過葉梓青手中的肉夾馍，着實對這樣看起來毫無難度也不費心思的菜品不抱希望，但沒說什麽，只把兩文錢放入她掌心。

餅皮剛剛出鍋，在手裏還帶着熾熱的溫度。

咬下去一口，最外層煎得金黃的脆皮酥脆得發出響聲。裏面的餡料分量十足，這一下紛紛湧了出來，飽滿的肉汁在口腔裏爆發，香氣四溢，直勾起肚子裏面的饞蟲。

再吃幾口，這時肉中連帶的湯汁已經逐漸浸入到餅皮中，入味異常，又和最開始是另一種不同的風味。

男人：“……再給我來五個吧。”

從兜裏掏出10個銅板放在桌面。

果然不錯，肉夾馍合這裏人的口味。

葉梓青心下暗喜，手下動作加快。

這股香味又勾來了幾位模樣年輕的客人：“要……你要不要試下？那就，要三個吧。”

秀紅姨在旁應聲：“好。現在還在做上一位客人的，很快，要不要先去我們鋪子裏坐着等一下。”

他們搖搖頭：“不了，等下還有事。拿到手就走了。”

遂站在外面等待。

等着等着，其中一人說嘆了口氣，說：“現在看蠻人那副蠢蠢欲動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要再打一場仗。”

另外一個譏笑：“打仗？你看看現在的朝廷，像是想打仗的樣子嗎？那群蠻人在邊疆随意撒野一下，根本就不需要舞刀弄槍，京城那邊就忙不疊地把貢品雙手遞上去了。軟骨頭的東西，能指望他們硬氣起來？”

“唉，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有人慢慢說着，像是在回憶起過往，“以前我們的大将軍多威風啊，一路打過去，打得那群蠻人丢盔棄甲，哪像現在……”

“那時候大将軍幾歲，現在他又幾歲？人始終都是會老的，雖然他現在還守着這名號，但聽說早就身體不行了。早年在戰場上留下的傷，再加上歲數增長。”那人搖搖頭，雖然沒有說下去，但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英雄遲暮啊。”

他們又漫天延伸了一些有的沒的，最終以這句話結束話題，拿到葉梓青遞過來的肉夾馍後嘆息着揚長而去。

葉梓青還在想着他們的話，考慮着蠻人攻打過來的可能，卻被木華輕拉了下袖子。

怎麽了？

木華用眼神示意她，去回頭看鋪子裏坐着的那個男人。

男人手中的肉夾馍只拿着，并不動。手上一用力，手指深深陷入餅皮當中，掐出了痕來。

他臉上神色莫辨，像是夾雜着羞憤、難過等種種情緒于一身，使得他面對前面的美味難以下咽。

葉梓青突然想起，剛剛走進來時的男人并不十分利索，腿上似乎有傷，只不過是不願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才強撐着佯裝沒事。

她心中咯噔一聲。

不會真的這麽湊巧吧……

那群小年輕嘴裏提到的大将軍，就是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