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過年

過年的票一如往常一樣不好買，拜托成煜退掉火車票之後，徐茗沒能買到從出差城市到明市的火車票，只能忍痛高價買了飛機票回去。收到銀行發來的本月流水短信時，徐茗不禁為自己沖動的行為感覺肉痛。

說是可以提早幾天放假，其實也就在除夕三天前到家，和之前有寒假的日子簡直沒法比。徐茗到家之後，就主動召喚林琅出門小聚，挑了家相對安靜的粵菜館子吃飯。林琅心思細膩，她看得出雖然徐茗看似正常的和她插科打诨，但在話題停頓的間隙，總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于是林琅主動打破平靜：“最近遇到什麽問題了？”

沒等徐茗開口，林琅那邊開始推測：“工作這邊，你剛說在公司學到不少，上司雖然嚴格一點但人還不錯。學校的話，剛也聊了畢業論文的思路，估計不太成問題。前兩天我還在超市碰到叔叔阿姨，身體和心情看樣子都蠻好，所以也不是他們。那麽估計就只剩你的感情問題了吧。”

徐茗已經習慣林琅的“未蔔先知”，能讓她先推測出來，也避免自己在這邊糾結，于是順勢點了點頭，表示她猜的都對。

“有同事追你？”林琅對猜對徐茗內心所想很有成就感，于是繼續抛出她的推測，看徐茗沒什麽特殊反應，估計這次沒猜對。

林琅歪頭看着手裏捏着水杯有點緊張的徐茗，想到之前她告訴自己本來計劃和成煜一起回，如今卻只有徐茗先到，還在午飯期間吐槽了一番臨近過年機票價格飛漲，對于向來喜歡制定計劃并嚴格實施的徐茗來說，這種狀況很不尋常。

林琅忽然福至心靈：“你不會是，跟成煜挑明了吧？”

徐茗剛要喝水，被林琅的話吓得手一抖，沒握住杯子，水撒了一桌子，沒顧得上擦幹自己，又手忙腳亂地趕在玻璃杯滾下，摔個粉身碎骨之前撈住它。

林琅被徐茗的反應也吓一跳，抽出半包紙幫她收拾殘局。兩個人折騰一會兒，倒是把徐茗被林琅說破心思的尴尬消減了不少。

“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你對成煜的心思還是猜到你跟他表白？”

“都有吧……”徐茗低聲嘟哝，“有那麽明顯嗎？”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還不了解你？”林琅撇了撇嘴，“看你這樣子，挑明之後的結果不太好？放心，別人應該沒我這麽敏銳，他們不會往這方面想。”

聽林琅這麽說，徐茗放松地長出一口氣。她簡直不敢想象，萬一被其他朋友知道，會是多尴尬的局面。

“現在的話，你是想就傾訴發洩一下，還是打算讓我給你出出主意呢？”林琅沒有放過這個話題。

徐茗的聲音不自覺低落下去：“我也不知道，就只是想跟你說說吧。也沒什麽主意好出的，橙子跟我說，他把我當兄弟。”

輪到林琅欲言又止：“唉，我，我知道不應該這樣說。但我早就想說，不對，其實我早都跟你說了八百遍。你得調整一下你平時的行為舉止和衣物穿着。不要表現得太man。”

“我沒有吧……”徐茗掙紮一下，但在林琅面前，她也只能乖乖承認，“唉，其實我也知道。可是我習慣了。如果改變的話，那就不是我了啊。再說我也不想變成柔弱矯情的樣子。”

“你感覺我柔弱矯情嗎？”

“當然不啊。”徐茗想也不想地直接否定林琅的說法，“阿琅你在我心裏可是溫柔又強大。”

“所以你知道了。man的反義詞可不是柔弱矯情啊。”林琅繼續鼓勵徐茗，“也不是讓你去學撒嬌捏着嗓子說話什麽的，從基礎的來，至少換換穿衣風格。別跟成煜說着說着話就上手揍人。”

徐茗辯駁道：“我已經很久沒動手收拾他了。”

在林琅的灼灼目光下，徐茗莫名感覺心虛：“知道了。我也不全是格子襯衫牛仔褲的。你不是給我選了幾套衣服麽，有天一起出去玩還穿了。”

“一起出去玩？和誰？你和我一起的時候可沒穿那些。哦？你和成煜約過會了？”

林琅總是這麽敏銳。

于是徐茗因為自己不小心說漏嘴，又把那天成煜特意為哄自己開心而“約會”的經過，簡單地跟林琅敘述了一遍。

“茶茶，我感覺你不是沒希望的啊。如果真的是像橙子說的，只是拿你當兄弟，那他可不會這麽做。”林琅跟徐茗分析道。

徐茗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你不用安慰我。說點讓我死心的話，才是幫我呢。”

林琅語氣很自信：“真的，信我。我感覺有戲。你們之間只是缺少個催化劑。”

徐茗被林琅說得又有些動搖，她其實也沒想這就放棄，只是那天被成煜的反應打擊到，有些傷心，也有些不知所措。

對于主動去追成煜，這個念頭目前還沒出現在徐茗思考的範圍中。她知道如何應對考試，如何體貼朋友，而對如何營造男女之間的暧昧朦胧，她連門都不知道在哪裏。她只會壓下內心悸動的情感隐忍不發，待無法壓抑時，也沒什麽技巧策略，只是莽撞地任之爆發，砸蒙了對方，也嗆到自己。

後面幾天，徐茗沒有再找林琅出來談心，現在和林琅聊天，不出三句就要拐到成煜身上，徐茗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一提到成煜，就會想到自己被拒絕的事情，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于是只能暫時不和林琅聯系。

她是帶着電腦回來的，正好趁這幾天空閑時間把自己畢業論文的準備工作做一做。論文開題已經交上去，老師說方向沒什麽問題，可以繼續往下寫。

她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這樣才能清空腦子，暫時把成煜忘掉，把自己的失敗忘掉。

除夕那天徐茗和父母一起去奶奶家過年。過年期間，奶奶家的保姆放了假，叔叔一家人比他們到的早，嬸子已經在廚房忙活了。

徐茗進屋先跟奶奶叔叔他們問了好，洗洗手去廚房準備給老媽和嬸子打下手，不出意外地被推出來，說她一個小孩子歇着不用跟着忙活，出去和堂哥玩去。徐茗只能回到客廳。

叔叔和嬸子他們其實是在省內的另一個城市，一年到頭也就只在過年見這麽一面。所以她和堂哥關系并不很親近。徐茗回到客廳裏，奶奶在坐着看節目，堂哥徐弈坐在旁邊，陪着奶奶看節目聊天，偶爾回一下手機信息。聽到徐茗進來，徐弈擡頭看了一眼，向她打招呼。徐茗也跟堂哥問了好。

她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拿起茶幾上的橘子，對奶奶說：“奶奶我給你剝個橘子吧。”奶奶笑着點頭說好，誇贊她的大孫女真懂事，回來就給奶奶剝橘子，又為了表示自己不偏不倚，也誇了徐弈幾句。

徐茗雖然對這種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的狀态不以為然，但她也沒有明顯表現出來。畢竟奶奶也是一番疼愛之心。她剝好橘子遞給奶奶，奶奶把橘子分成三份推給徐茗和徐弈。兩人也沒推辭，都笑着接過來，一邊吃一邊也跟着看電視。

年夜飯在徐茗老媽和嬸嬸的操辦下，很快做好，衆人被招呼上桌。徐茗不可避免地被詢問未來的打算啊，有沒有男朋友啊之類的話題，她思考一下，認真回答道：“應該會留在平城吧。目前實習的公司蠻好，工作也是我喜歡的。”

然後她又被關心了一番身體，嬸子對她說：“如果做得不開心，就到嬸子的公司來，也不用太累太忙。”

徐茗趕忙推辭：“我這才剛畢業，就想先學點東西，要去給嬸嬸幫忙也得自己能力足夠不是，否則不就去添亂了麽。”

徐茗嬸嬸慈愛地看着她：“哎呀，我們茗茗就是懂事。你的能力嬸嬸當然知道。你到嬸子公司來，想輕松點可以，要是真想學東西，嬸子也不能就把你凍着。反正嬸嬸這話先說到這，什麽時候想來，嬸子都歡迎。”

其實這事兒徐茗嬸嬸早就和徐茗父母聊過，幾個大人對徐茗的能力從小看在眼裏，徐茗嬸嬸倒是真心想讓徐茗去她公司發光發熱，但也表達會尊重徐茗的意向。

徐茗父親接話道：“都是一家人，跟你嬸嬸也不用客氣。你要是想留在平城，那就先好好幹。我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工作不容易，今天就是想跟你說，還有其他的可以選擇，別委屈了自己。”

徐茗鄭重點頭應好。

吃過年夜飯，奶奶看了一會兒春晚，有點困倦，撐不住先回去睡。四個長輩人數剛好，于是擺起龍門陣，嬸嬸還招呼徐茗上桌，徐茗擺擺手說自己不擅長這個，只是坐在旁邊圍觀。她看了一會兒，想不明白國粹為什麽有這麽大的魅力。徐茗媽媽看她有點睜不開眼，發話讓她回屋休息。

奶奶家一共兩層，一樓兩間卧室是奶奶和保姆的房間。二樓的幾間房間是客房。徐茗爺爺離世之後，徐茗父母本來打算把奶奶接過去，但奶奶堅決不願意打擾子女的生活，于是徐茗父母只能經常過來小住，照看下奶奶，也陪老人說說話。房子二樓原本有三間卧室，在徐茗和徐弈小的時候，兩家人過來分別各用一個房間。後來徐茗和徐弈長大了，就把原本儲藏室改成了另一間卧室，兩家就各自有各自的房間了。因為徐弈是哥哥，而且來的次數相對更少，于是只能委委屈屈地住在原本是儲藏室房間裏。

徐茗回到自己在奶奶家的房間。房間整潔，應該是保姆阿姨在他們來之前把房間又整體打掃了一遍。她依稀還能聽到樓下隐約的說話打牌聲，站在窗臺往外望去，遠遠天幕上綻放幾個煙花，這時爆竹聲就會把樓下的人聲掩蓋。

徐茗莫名感覺有點孤單。明明煙火如此盛大美好，爆竹聲和人聲交替，吵鬧不休。零點剛過，她拿出手機，挨個回複朋友和同事已經發來的新年問好，又編寫些詞彙挨個再發送給其他人，沒留心到她也發給了成煜。

很快，徐茗收到了成煜的回複信息：“茗哥，你也新年好啊！你快看群消息，就差你沒回複。”

徐茗沒回複成煜，轉而打開他們的小群，看到他們正讨論到過年出來聚會的時間，徐茗冒頭，表态說她什麽時間都可以。

成煜的信息很快追過來：“茗哥，那我們就定後天。別忘了啊。”

她簡短回複成煜：“好的”。

徐茗有點搞不明白成煜是怎麽回事，他一派自然的态度，讓徐茗有點恍惚，好像那天自己的表白和成煜的拒絕只是醉後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