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你怎麽不結婚呀?你看你有房有車又有錢。”
“啊?”楚闊的思緒被這句話拉扯了回來,他定神看去,是他遠方的小侄女,正坐在他家沙發上吃着薯片望着他,她瞧着十二三歲的模樣,一副天真爛漫,又這樣口無遮攔。
她母親在一旁仿佛聽見了,便沖女兒道:“胡說八道什麽,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她卻繼續再那邊說:“你怎麽不結婚呀?你看你不僅有錢有房有車還長得帥,怎麽沒人要呢?”說着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和虎牙。
楚闊本不想回答她的,可是人家嘴甜說他這個半老頭子長得帥,他便問她道:“你被人寵過嗎?”
小女孩開始不答,似乎在考慮,她看了看一旁的母親,正在和大人侃侃而談,壓根不看自己,便搖了搖頭,又瞧了瞧坐在酒桌上喝着酒,說着豪言壯語的父親,又搖了搖頭,再想了想自己打完球回來甩她一身臭汗的男同學,嘆了口氣道:“沒有。”
楚闊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道:“如果被人寵愛過,就很難結婚了。”
“為什麽呀?”她似乎不懂。
“找不到比他還寵你的呀。”他這樣答她,臉上露出十八歲時候的笑容。
“那他既然那麽寵你,怎麽不嫁你呢?”女孩這樣問她。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①他似乎也不驚訝,只是吟了一句詩。其實這句詩和那個人也沒有多大的關系,只是他需要一個答案才能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所以他就這樣說了。
“什麽意思?”女孩問他。
“人是會變得。”他這樣回答。
“那這個人真讨厭。”
“為什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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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好卻不嫁你就是誤了你呀,還不如我那個打球回來甩我一臉臭汗的男同學呢。”
“為什麽?”
“因為他給了你希望又掐滅了他呀。得到過又失去和從沒得到過感受是不一樣的。”
“哦,是嗎?”他的語氣很淡,仿佛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般。
“恩,應該吧,我也沒有得到過什麽。我猜的。”女孩又問:“那你責怪他嗎?”
“我怎麽能怪他呢。”
“為什麽不能怪他?”楚闊不太想回她,可是女孩偏要一個答案,她是那樣倔強。
“他曾經對我那樣好呀。”
“可現在又不好,他都不嫁給你,就是不好,你可以怪他了。”女孩這樣告訴他。
“我想還是不必了。”楚潤說:“我怪他心裏也不會好受,不如就這樣吧。”
“那怎樣才能讓你好受?”女孩這樣說着把手裏的薯片遞給楚潤,她說:“我有吃的就開心了,給你吃,你也開心點。”
楚潤接過薯片開心得吃着,卻沒有答女孩那句話。
怎樣才能讓他好受呢?
怎樣也不能讓他好受了吧。
法國電影《兩小無猜》裏有這樣一段話:你不能怪罪人的貪婪,如果你曾經見過天使起飛,星球旋轉的軌跡,磅礴呻/吟的河流,爆裂噴發的天空,如果你曾發狂地愛上過什麽人,你就無法再次适應平靜安寧的生活。一切東西都失去了光芒,到處都是被愛情燃燒過後的痕跡,一片狼藉。
其實他很想說:“我也被燒的一片狼藉。”
2、
十五年前。
楚闊因病三天沒來學校了,陳一橫見他來了上去叫他:“喂,你病好點沒?”
他壓了壓嗓子,沒回,只看了一圈教室,問陳一橫,說:“班級新來人了?”
“你怎麽知道的,這不是生病,是開天眼了吧。”陳一橫用眼神從頭到底瞄了瞄楚闊,嬉笑着說。
“誰開天眼了,我進來一瞧,一群女生圍在那個桌子旁邊,不是新來人了,幹嘛圍在那裏。新來的同學怎麽樣啊?”楚闊這樣說着從書包裏拿出下節課要上的書本,然後坐下。
“哎……”陳一橫在那邊欲言又止,倒是讓楚闊有點好奇,因為陳一橫是那種很直白的人,很少如此。陳一橫道:“哎喲,等你以後熟悉了就知道了。”
很快,上課鈴響了,老師走了進來,又走了出去。這一進一出是很方便的事情,甚至簡短,可是課程卻拖得很長,作業也很多,不過對于他們似乎也習以為常。有時候楚闊覺得他們就像是一群沙丁魚罐頭,被擠在一個狹小的罐頭裏,只能靠着自己占一席之地。成績好些,老師便對你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績不好些大概就是原罪。這個道理就像你愛一個人,如果那個人愛你,那麽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好的,如果那個人不愛你,你做什麽都錯。得知這個道理以後,楚闊也努力着讓自己的成績保持在中等以上水平,不然怕挨無端的批評與指責。
他忽然想起一件中學時候的事情,他們班級的學習委員成日搞男女關系,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個成績不好的女生不過和一個男同學說幾句話,老師便找她談話,叫她好好學習不要把心思放在談戀愛身上。女孩氣不過就問老師:“你怎麽不管管學習委員?”老師很硬氣的說:“你有本事和人家一樣兼顧呀。”
那個時候楚闊剛好經過聽見,後來他才知道,學校和社會是一樣的,沒有人想看事實和經過,他們只需要結果,結果是什麽?就是成績。制定規矩的人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守規矩。成績好的流氓走過也一堆女生在一旁尖叫,成績差的老實的學生,卻被認為愚鈍,以後不會有出息,甚至可能會被霸/淩。原來道德比起成績來如此不堪一擊。可笑的是老師嘴裏口口聲聲說道德高于一切,可實際做法卻與之違背。每個人都在說一套做一套,說真話就顯得可笑。
那個新同學坐在楚闊前面一排,離他有些距離,因背對着他,所以瞧不見樣子,不過楚闊也沒有那麽好奇,只不過下課以後很多女生圍着他轉,倒算得上一個景觀。
像他們這種高三,體育課等于是擺設,但那天不知道為什麽,聽說是學校要準備區裏面籃球比賽,體育老師急匆匆的在各個班級裏面挑選尖子生,大概這下面幾屆的學弟都不怎麽樣,便開天荒的到他們高三班級裏挑選。
楚闊對籃球沒什麽興趣,長得也不高,又剛大病初愈所以一個人走在後面,走到籃球場的時候籃球場已經操練起來了。
籃球場那邊一片黑壓壓的,一群女生在那邊撕心裂肺得吼叫,他坐在椅子上根本瞧不見什麽。
差不多坐了一刻鐘左右,他覺得有些口渴,想要起身去喝點水,他剛起身就見餘光裏有一個橙色的球狀物體沖他飛了過來,他想要躲開,卻沒有規避開,只聽見“砰”一聲,緊接着是一群女生的尖銳的叫聲,他模模糊糊的瞧見一個人走過來,捂住他的臉頰,他的手是溫熱的,手掌很寬,手指細長,但不粗糙,他一直問他:“同學,你沒事吧?我帶你去醫務室,我們去醫務室好麽?”
他一直這樣問他,他卻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他依稀可以看見他的輪廓,長得比自己高很多,穿一件黑色的籃球服,黑色的頭發上綁着紅藍相間的運動發帶,可他的面容依舊那樣模糊。
“同學,同學,你擡着頭,你流鼻血了。不行不行,得捂住。”說着那個男生脫下發帶捂在楚闊臉上。他一手扶住楚闊的後頸,一手捂住發帶。“沒事的,沒事的,我帶你去醫務室。”
“你可以走嗎?”他又這樣問他,一只手扶住他的腰際,仿佛要抱他。
楚闊再不清醒,這下也清醒了,他推開他道:“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那就好,那我扶着你走。”他這樣說依舊把手搭在他腰上。
“不用。”楚闊很幹脆的拒絕他,并把他的手推開,對方倒是識趣,不再做那個動作。
兩人到了醫務室,醫務室的老師幫他随便弄了個棉花球塞着,說了些怎麽那麽不小心的話就出去抽煙去了。
醫務室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好點沒有?我去幫你倒杯水吧?”他這樣說着就走到飲水機旁邊給他到了一杯水,他走到楚闊面前把水遞給他,他才看清他的模樣,沒有想象中那麽黑,他很白,白的發光,有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即使是不笑也很好看,特別是現在沖他露出一絲慌張的神情,便更是迷人了,黑色的頭發蓬松的散着,這樣随意可是卻很适合他。他确實是那種校草的模樣,或許比校草更帥氣一些,更陽光一些。楚闊不知道這樣形容一個男性是否正确,也許女性的審美與他們是不同的。不過他仿佛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女生會下課總是圍着他的桌子轉了,仿佛這樣子确實是值得的,而不是花癡。
“你要喝嗎?”他端着那杯水問他。
“不用。”他這樣幹脆利落的拒絕他。
“你是……我們班的……?”少年說:“哦,我剛轉學來的,我叫許缙延。”
“恩。”楚闊只“恩”了一聲,沒說什麽就走出了醫務室,少年在身後追了出去。
他沒有追問他叫什麽,而是勸他說:“你鼻血剛止住,慢點走吧。”
他聽了忽然止住腳步看他一眼,然後說:“快上課了。”
“遲一點也沒什麽,我和老師解釋,是我拿球砸到你的。”
楚闊聽了問他:“你以前那個學校的?”
“聖德。”
“難怪。”
“什麽意思?”
“沒什麽,快點走吧,遲了就要挨罵了。”
“恩。”他聽了他的話便跟随他的腳步追了過去。
果然一到教室門口就聽見老師大聲訓斥的聲音,少年走在後面,他聽見了,上前解釋,老師本來是很生氣的,可是瞧見了他,卻忽然轉變了臉色,臺下的同學也奇怪,老師一臉谄媚的沖着少年說:“原來是這樣,可以理解的,許缙延同學可以進來了。喂……楚闊你還站那裏幹嘛,快進來,和榆木似得傻愣着。”
作者有話要說:
① 出自《木蘭花拟古決絕詞柬友》
清納蘭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骊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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