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誰的算盤響

劉彥昌被自己老娘揭老底,面上羞窘,卻又無法反駁。

徐夫人卻說:“二老爺,其他地方的事,我不清楚。可是東城門邊的酒樓,‘東來順’的事情,我是清楚的——梁州城有群潑皮混混,號稱什麽‘斧頭幫’的,他們有人在‘東來順’酒樓吃飯吃壞了肚子,就把酒樓給砸了。”

劉彥昌連忙點頭,說:“正是這樣。‘斧頭幫’的人把酒樓砸了,把客人全吓跑了。酒樓老板找到官府,官府的人卻說管不了。因為‘斧頭幫’是當地有名的混混,每每官府要拿人的時候,人就跑沒影兒了;可是官府剛一松懈,他們又出來搗亂——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

徐夫人說:“那你可知道——宋秋蓮的哥哥,宋大官人,原本就是‘斧頭幫’裏的一員?”

“什麽?!”劉彥昌一驚。他一直住在鄉下,哪知道梁州城裏這些關節啊?

劉彥昌眼睛迅速轉了轉,他頓時想明白了。他說:“大嫂,你的意思是——宋秋蓮指使‘斧頭幫’的人,在咱們各個地方搗亂,讓咱們做不下生意去?”

徐夫人哂笑,說:“那你認為呢?莫非你以為你真那麽倒黴,這天底下着火的、鬧鬼的事,都讓你趕上了?”

劉彥昌咬着牙,恨恨地點了點頭。随後他猛地一拍大腿,說:“他娘|的,我要弄死那小娼婦!”

袁太君在旁邊,不可思議地說:“不會吧?秋蓮怎麽能做那種事!”又說,“她連你們有哪些房産、田地都不知道吧,怎麽會跟你們搗亂?”

劉彥昌沖他娘一瞪眼,喝道:“她怎麽不知道,這些東西原本都在她手中管着的!”又說,“你到底是我娘還是她娘?沒見你這麽偏向外人的!你再幫她說話。我這就找人去弄死那小娼婦!”

袁太君吓得一縮脖,不敢再吭聲了。

劉彥昌又對徐夫人說:“大嫂您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徐夫人說:“一碼歸一碼,我們現在手中也沒有證據,說這些事就是宋秋蓮做的。所以還要勞煩二老爺,耐心地把各地的事情調查一下,若有證據是有人搗亂的,就呈報給官府,讓官府去處理。”随後,她從袖中取出一封名刺。教蘭香轉交給劉彥昌,“這是我們大房的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二老爺可拿着我的名刺。先去拜望一下梁州城的城守崔大人。”

劉彥昌一見名刺,喜出望外。徐氏是二品朝廷外命婦,比他這平民百姓可有面子多了。

但是此時天色已晚,他又沒準備好禮物,不方便去城守府造訪。他決定。明天一早再去。他一定要讓崔大人嚴罰那些在“東來順”酒樓鬧事的混混們。最好能順藤摸瓜,把宋英豪和宋秋蓮他們挖出來,讓宋秋蓮不敢再跟他搗亂。

稍後,徐夫人叫蘭香安排晚飯,給袁太君和劉彥昌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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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彥昌和袁太君各占一桌,劉靜安陪着劉彥昌。徐夫人陪着袁太君。

徐夫人是吃齋的人,她不喝酒;劉靜安年紀小,也從沒有喝過酒。

劉彥昌和袁太君兩人卻都是喝酒的。徐夫人叫人把過年準備的一壇好酒拿出來。招待那二人。

劉彥昌喝得興起,非讓劉靜安陪他喝一杯。

劉靜安看向徐夫人,徐夫人微微點了點頭,說:“你就陪二老爺飲一杯吧——但是只此一杯,可不能再多飲。怕頭暈了背不過書來。”

“是。”劉靜安答應。

旁邊蘭香拿了個酒杯過來,給劉靜安倒了一杯酒。

幾杯過後。劉彥昌喝高興了。他忽然想起什麽,對徐夫人說:“大嫂,如果你把宋秋蓮那小賤人逐出劉府,那小賤人名下的財産可不能讓她帶走——那本來都是我大哥的,也就是你和靜安的。”

徐夫人說:“那是自然。”其實,她明白劉彥昌的意思——他是看上宋秋蓮的南貨店了,他想把宋秋蓮的南貨店也霸占過來。

徐夫人才不在乎呢,只要能讓劉彥昌控制住袁太君,她的目的就達到了。至于宋秋蓮的南貨店,最後落到誰手裏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也不是她的。

劉氏這一家人,就像一個小型生态圈。徐夫人怕袁太君,袁太君聽宋秋蓮的,而徐夫人跟宋秋蓮是死對頭。幸好袁太君怕劉彥昌,劉彥昌又跟宋秋蓮沒有交情。所以,徐夫人若想對付宋秋蓮,就必須跟劉彥昌結盟。

袁太君聽他們再次提起,要把宋秋蓮逐出劉府的事情,非常不悅。她說:“你們把秋蓮攆走,那靜玉怎麽辦?”

徐夫人淡淡地說:“我是嫡母——若她把靜玉留下,我會教養靜玉成人;若她想把靜玉帶走,我也不做讓人母子分離的事情,但是會讓族長保老太爺,把靜玉從族譜上除名。”

袁太君一聽,頓時怒了。她“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随後沖徐夫人一瞪眼,說:“你在說什麽?”

徐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唇,不動聲色地說:“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正如老太太所說,如今侯爺不在了,也沒什麽醋可吃。如果她肯搬到城外的莊子上,帶着靜玉安心地為侯爺守節,我不僅不會攆她走,我還會敬她三分!”

袁太君氣憤地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秋蓮經營南貨店,為咱們劉家賺錢還不行?”

“不行!”徐夫人堅決地說,“我是絕對不允許她這樣抛頭露面,惹得全梁州城的人都笑話我們忠義侯府沒規矩的。至于那個什麽南貨店,當然也不能讓她繼續開下去……”她說着,用眼睛看向劉彥昌,“既然是我們大房的事,那就由我做主——那個南貨店也交給二老爺,請二老爺費心替我們大房打理吧。”

徐夫人說的這句話,如果讓宋秋蓮聽到,能把宋秋蓮氣死。本來那店也不是徐夫人的,徐夫人卻做出一副慷慨模樣,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送給了二老爺劉彥昌。

劉彥昌在旁邊聽了,笑着直拍巴掌。他對徐夫人豎起大拇指,說:“大嫂說得對,你這正室夫人,就應該是這般的氣度!”他又對袁太君說,“老太太,我不怕辛苦——誰讓我大哥沒了呢,我得護着我嫂子和我侄子啊!”

袁太君被他們兩人一唱一合,氣得臉色發青。她想發作,但是看看徐夫人身上穿的诰命品服,又看看小兒子一副財迷轉向的模樣,她生生把怒氣壓了下去。但是她這飯是吃不下去了,她喊丫頭們過來扶她,她要回房休息。

徐夫人忙站起來,跟在袁太君身後,送袁太君回房。臨走時,她囑咐劉靜安陪好了二老爺。

剛剛晚宴之前,徐夫人就跟蘭香商量好了,安排劉彥昌住在西花園裏,讓袁太君住自己後面的院子內。

袁太君一路沉着臉,回到她的院子。因為礙着诰命夫人的品服,她不能動手打徐夫人,但是擋不住她折騰徐夫人。她不停地抱怨,嫌屋子冷,嫌飯菜粗糙。

徐夫人卻是天生的好脾氣,聽袁太君唠叨,就跟聽鳥叫一樣,不生氣也不還嘴。

終于,袁太君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她要上炕睡覺。

徐夫人侍候袁太君睡下,這才得空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恰好,劉靜安陪二老爺吃完飯回來了。在夾道裏,母子倆遇到了一起。

徐夫人聞到劉靜安身上酒氣濃烈,有些擔心,問:“靜安,後來我們走了,你又喝了幾杯?”

劉靜安不好意思地對母親說:“回太太——二老爺說,我已經是大人了,應該學着喝點兒酒了。”

徐夫人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忍俊不禁,嗔怪道:“你才幾歲,就是大人了?”

她又想到白日裏,她跟袁太君針鋒相對,袁太君要動手打她,多虧靜安解了圍。不由嘆了口氣。她伸手幫靜安整了整衣服,柔聲問道:“喝了多少,頭可有些暈,要不要叫蘭香給你熬碗醒酒湯來?”

劉靜安說:“不用了太太,我沒事兒。我送您回房吧。”

他嘴裏說着沒事兒,但情緒明顯比平日興奮,說明還是被酒影響到了。

劉靜安把徐夫人送到院子門口,忽然想起什麽。他拉住徐夫人的衣袖,問:“太太,為什麽老太太看到老爺的牌位,會那麽害怕呢?”

徐夫人搖頭:“我不知道。”

劉靜安說:“那您怎麽想起來,讓我去請老爺的牌位?”

徐夫人說:“我沒想到老太太會怕老爺的牌位……”她猶豫了一下,說,“我想的是,她們當日逃命,卻根本沒想到要叫上你。你可是她的親孫子啊,又一直陪她住在劉家莊的鄉下,她怎麽可以對你如此涼薄?”

原來,徐夫人是想抱着劉彥昭的牌位去質問袁太君——想她們母子在鄉下陪伴袁太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袁太君一見到宋秋蓮,就忘了婆媳、祖孫的感情,任由宋秋蓮在府裏欺負她們母子,也不過問。後來逃命的時候,袁太君更是連說都沒跟她們母子說一聲。

如果不是她們母子命大,現在牌位上的名字,就是她們母子的了。所以她想對袁太君說——你別總是擺長輩的譜兒,你的所做所為像個慈愛的長輩嗎?你看到你活着的孫子,和死了的兒子的牌位,心中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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