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最後幸福她的照片

初生的陽光透過半敞開的窗戶灑進屋子裏,柔和平靜,屋子裏面是消毒水和白色的世界。

夏瑾韻慢慢打開門不想驚醒睡夢中的人,不料還是看到了站在窗戶邊的遠越揚,不等她醞釀好要說的話,他已經開口了。

“你不去守着方問,來找我有什麽事?”冷冰冰的話飄進她的耳。昨晚遠越揚一把方問放在病床上讓醫生好好醫治就馬上離開了,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來和他說話。

她緊握着雙手以鼓起勇氣,擡起明亮的眼,道:“他已經醒了,我……我想和你談談有關我們的事情。”

“有什麽好談的?”遠越揚微側着臉,半邊的臉在陽光下印射出堅硬的線條。

“能給我最後的幸福嗎?”夏瑾韻已經知道他的心,卻還是痛心而卑微地向他請求道:“讓我忘了你,然後我去尋找方問給予的幸福。”

“……”遠越揚終于轉過身朝着夏瑾韻,蒙着紗布的眼睛對着她像在透視她的心思,平聲道:“怎麽給?”

“和我一起去昨晚還沒到達的許願池,聽我說話,你可以不用出聲,只要你聽進我的話就夠了。”夏瑾韻說這些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她一說完就怯弱地仔細盯着他的表情變化。

終于,他緩緩地點頭了,她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哽咽道:“謝謝……”

清晨五點半的許願池邊,只有兩個人。

遠越揚站着,看不到噴水池灑落的星星水珠,靜靜地聽着水揚起又落在水面上的點滴聲音。身着白色襯衫的修長身形,隐在水柱的噴灑水霧中,讓所見的人體味出蕭瑟而冷峻的氣息,而那骨子裏卻少不了韻致的俊。

夏瑾韻坐着,看了一眼水池中央的噴水柱揚灑出的粒粒水珠在溫和的太陽底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那麽美的場景下,她的目光已經定在他的身上,以前以為他只是一個木讷而不懂得情趣的古板男生,現在,她已經确切地知道,那自以為是的兩年相處,她還是不夠了解他,或者說,幾乎不了解。

長長的睫毛緊緊地覆蓋住眼中濃重的哀戚,她拿起一枚硬幣,放在手中,兩手緊緊握着虔誠地對着許願池在心中默念唯一的心願。此時,噴水柱已經暫時停歇着,像是在傾聽她的心願,彼此都在鄭重地對待心願。等她把硬幣投在水池中睜開眼的時候,噴水柱依然在靜谧着,于是她看到了在陽光的照耀下騰在噴水柱上方的彩虹橋。

赤橙黃綠青藍紫,淡淡的顏色組合成一座美妙的橋,半空中浮着有說不出的情致。夏瑾韻按着因激動而心跳加速的胸口,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她終于有勇氣跟他說那些話了。

噴水柱又開始運作,散開的水花像是一幕謝禮,輕輕地拉開寬闊的水霧把兩個人的身影隔在同一面牆,兩個人的身上帶有一些涼爽的濕意。

遠越揚依然如同一座雕像站着,他在等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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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瑾韻的嘴角輕輕地揚起,她迷戀地看着白色的水霧,聲音在水霧中頓顯得空靈。

“以前你對我的好都變成現在的魔咒,在每一個夜晚折騰我的夢。以前我自以為我是你一生中理所當然的存在,所以我可以放心地用‘敷衍’、‘利用’、‘欺騙’來對待你……”

“現在,我明明知道已經離你越來越遠了,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曾經的我是你的世界,現在連一粒塵埃也不算了。”

“于是,我吃醋了,我甩她的耳光,我甘願被藍均麟利用,我也利用了舒羽悠甚至傷害了她。那時候我幾乎覺得黑暗的一面已經吞噬了我的理智,我不再是以前那個被你喜歡的溫婉善良的人,我不再有擁有你的理由了。”

“跟随你回到美國,我面對的是你的冷漠還有父親給我的欺騙。原來,欺人的同時我已經被人欺了,而我無法去憎恨我的父親,有了他的利用和欺騙,我才能去中國、才能認識你、才能得到你兩年來滿當當的愛。”

“而今,我看着方問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卻還是無意識地抓着我的手,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那種壓抑的情感都在瞬間迸發,我遞給他的手帕只是那時候不想被他邋遢的模樣影響到食欲,沒想到成為了他高潔的信物。我知道,你也在告訴我,我的幸福其實就是他,而我也被他感動了。”

“但是感動和心動是不一樣的感覺,即使你對我冷漠無視,我也放棄不了那種堅定的信念,我要得到你回頭的愛。”

“我知道,如果這樣僵持下去,我會變得不再是自己,我也會失去被方問喜歡的理由,我将會走進一個死胡同,在追随和拒絕中丢失自己的快樂讓自己更痛苦。”

“我累了……看着你和舒羽悠通話的時候我就累得想死。被你趕走之後我自動讓方問監視我的行動好讓自己不再想着要去找你,而父親的一個所謂的‘請求’又讓我急迫着要去找你,你也許會覺得我已經無可救藥了吧……”

“昨晚,父親向我道歉了,他垂下頭像一個小孩低聲地哭泣着,他佝偻的身子又讓我覺得他只是一個垂暮的老人,我自幼母親就不堪貧窮獨自離家,父親無言地将我撫養長大。我長大了,他衰老了,他需要的是一個安詳的晚年,我也知道了身為一個女兒所應該負有的是什麽樣有價值的責任。我要和方問在一起,我要我們三個人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想從你這裏尋找最後一絲的幸福,然後帶着這個幸福放棄對你的堅持努力愛上方問。”

“……昨晚上,如果方問沒有趕得及來救我,你會出手救我嗎?”

夏瑾韻慢慢地說完這些話,視線一直看着那白霧,整個人陷入了自我的剖析獨白中,直到最後一句話,她轉過頭目光炯炯地看着一言不發的遠越揚。

“會。”簡短的一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厚厚的嘴唇中說出口。

水霧中,陽光的照射下,夏瑾韻的笑容如同聖潔女神降臨時的鴻光,她走到遠越揚的跟前,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的眉心印下最後的吻。她背着手,美麗的眼睛帶着笑意仔細看着遠越揚,即使他沒什麽異樣的表情,她還是滿足地脆聲道:“獎勵你的,謝謝你,送你回醫院,以後再也不見。”

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她知道。因為他明白昨晚的一切只不過是對他的刺探,只是一場戲。

夏瑾韻拿着手杖的一邊,另一邊是遠越揚,兩個人隔着一道鴻溝,從此以後就讓時間來沖淡彼此的曾經,從此以後她會努力忘掉他,因為她堅信心願會實現。

許願池的願望:“讓我忘掉遠越揚,讓我們都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經過這一次的談話,夏瑾韻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遠越揚身上的警惕氣息減少了很多,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到了病房門口,她笑着拿開手杖道:“進去吧,再見了。”

遠越揚推着門,腳步遲滞了一下,清冷的話不由自主地說着:“我曾經愛過你。拜拜。”

夏瑾韻愣在門口,看着他的身影藏在門的另一邊,心中隐遁的悲傷再一次席卷全心,她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蹲下身靠在牆邊低聲地嗚咽着。

失去了……那份曾經讓自己以為得到全世界的愛,一切都成為了過眼雲煙。

*****

遠越揚靠在門邊,仰頭輕嘆了一口氣,忽然驚覺地皺了眉毛,聲音略帶沙啞,警惕道:“是誰在這裏?”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磨練,哥哥你的聽覺靈敏很多了。要不要試一下你的觸覺?”藍右淩信步走到遠越揚身邊,手中拿着一張照片,正面朝下。神秘兮兮地看着遠越揚,他似乎有很大的興趣要“體驗”一下。她清了一下嗓門,用清脆好聽的聲音說道:“把手伸出來,我要給你一樣東西,一樣你很想要的東西。”

“……“遠越揚默默地伸出手,只感覺手上一陣冰涼的觸感,然後是輕飄飄的感覺,他緊緊地蹙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在考驗我?”

藍右淩的一邊的眉毛挑動了一下,斜睨着那張蓋在他手上的照片,抱胸雲淡風輕道:“就是在考驗……”把聲音拉長,然後笑眯眯地說下去:“考驗你的觸覺,我剛才就說過了。為了不打擾你,我先走了,慢慢體會,我可是專門讓人從中國快遞過來的。”

遠越揚聽着她意味深長的最後一句話,更想知道手上的照片是什麽了,于是他很仔細地感覺到關門的聲音,聽着高跟鞋噔噔地消失在遠處,才舒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他迫不及待地拆開紗布,把照片的正面翻過來,驚訝地睜大眼睛一直看着它,雖然照片上沒有名字,但是他還是很強烈地感應到這個人是誰。 盯着它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他的嘴角苦澀而欣慰地揚起:“小舒,我終于見到你了。才發現原來我更想你了……”

門外,藍右淩靠在門前輕輕一笑,高跟鞋已經讓護士帶走了,現在的她光着一雙白皙如玉的腳,踩在潔白的地板上,發不出太大的響動。她往門縫再看了一眼,心中感慨一個癡情種,然後正想起動身離開的時候,黑亮的眼眸中閃現出一個人影,她的笑容瞬間定格住。

那人一臉凝重地看着她,擡手拉着她,不動聲色地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到了安靜的休息室裏。那人回過身,安靜地看着藍右淩,許久之後嘆氣道:“你知道越……”悠長的聲調帶着深深的感慨。

“那又怎麽樣?”藍右淩忘記了慣常的動作——抱胸,而是兩只手各自垂着,松松地握起,兩只眼睛審視着面前的人,這是她所謂的母親,母親眉目中帶着的都是對于遠越揚的關愛,看着真的很礙眼。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地告訴你爸爸,因為你早就知道了,這一次你只是想讓越加快行動回去吧?”原詩鈴幽幽道,以一種透視的眼神看着藍右淩,藍右淩頓時愣了一回。

“你怎麽會……”

“呵呵,不要忘了,不管怎麽樣我是你們的母親,我了解你的心思,孩子,你能愛上一個人我很欣慰,你們都長大了,都有追逐幸福的權利,我和你爸都沒有理由阻攔你們,但是別忘了……你父親是培養你長大的人,他不可能會輕易被你蒙騙過去的。”原詩鈴溫婉地笑着,每一個字的解釋卻猶如冰淩,刺穿了藍右淩好不容易隐藏的表面。

藍右淩的防線輕易被原詩鈴破解了,她無力地低下頭看着冰冷的地板,生硬道:“我會努力隐瞞過去的。”

明知道女兒想要請求她又礙于顏面,原詩鈴的眼睛亮了一下,無奈地搖着頭撫摸女兒的長發,笑道:“你放心,我會讓你們一起到中國尋找你們的幸福,這幾天配合我就行。”

藍右淩猛然擡起頭深深地看着身邊的母親,母親的芳香淡淡的,撫摸頭發的動作很輕柔,笑容很恬淡,她的心晃蕩了一下。

*****

與此同時,在雍容華貴的宴會上,藍浩穿着高貴的西裝,打着深紅和深黑相間的領帶,單手拿着一個高腳杯穿梭在人群中,這是一個高層次領導階級的“交流會”,是他惟一一次主動出席的場所,主要目的是把這幾天煩躁不安的自己累到,也不管這裏有多少慕名而來的人,他疲憊地扯着嘴角,臉上帶着假面一樣的沉悶,忽然心中一疼,本想伸出右手和面前的某集團總裁握手,這時趕快退回緊緊地捂着心口,深紅色透着光澤的百年葡萄酒随着手的動作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幾乎晃出來。

“您沒事吧?”

“不好意思,你們慢聊。”藍浩揚起難得的意氣風發的笑容,只是臉有點蒼白,一下子把高腳杯上的酒一口氣喝完,然後強壓住內心的不安,風風火火地離開宴會,渾然不管這一次與那個總裁所在公司的項目聯合計劃是否成功。

“老爺,您要到哪裏?”在車子裏面打盹的司機被他的響動吓醒了,打了二十分的精神頭恭敬地問道。

“醫院。”藍浩目光一直盯着遠處的風景,而心思卻已經飛到醫院,他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語氣中帶着隐約的顫音,英語:“勞煩約翰教授十五分鐘之後在醫院私人辦公室裏和我見一下面。”平板的話急迫着忘記帶了敬語竟有了些微的命令口吻,這與他平常的作風是不一樣的,畢竟約翰教授是享譽國內外的知名醫生、研究員。

就這麽持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達醫院,兩間電梯,他等着一個指示燈往下的前面,在上下電梯間卻和原詩鈴錯身而過。

*****

私人辦公室內,窗外是郁郁蔥蔥的花草,桌子上擺放的是散發着淡淡幽香的兩杯茶,環境清幽寧靜,而氣氛卻因為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而顯得沉重很多。

約翰教授坐在辦公桌上,戴着金框眼鏡仔細地看着手上的病例,餘光瞟了一下兩手交叉沒有興致品茶的藍浩,一看到藍浩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也不好意思再這樣折騰時間了。兩人進行簡單而深層的英語對話:

“總的看來,病人的眼睛恢複情況良好,但是和我之前說的一樣,他還需要等三個月之後才能完全恢複。”篤定的話語不容質疑,這是約翰醫生引以為豪的領域,這樣的自信和威信是藍浩覺得沒必要去破壞的。

“謝謝約翰教授……”話音頓了一下,擡起頭又道:“麻煩您今天之內抽取他的血液,我要進行DNA親子鑒定,希望您能保密進行。”

約翰教授花白的胡子在刺眼的太陽底下愈加的耀眼,他轉動了一下清明的深褐色瞳孔,與藍浩的交情雖然不是很深,彼此之間也只是客套的往來,而這一次他知道藍浩說出這些話是用請求的而不是帶着剛才的那種命令口吻,他有些後悔答應了侄子Jemery隐瞞病情,說到底是寵得太自然了,在心中微嘆了一口氣,道:“好的,明天我會親自把結果送到你那裏。”這一次,他不會告知遠在中國的侄兒了,而他不知道這一次沒有和Jemery打照面将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一部分,內心很是惆悵,夏瑾韻終于還是選擇放下了。。。幸福第一站的靠站我選擇給她。

勉強完成這一章,今天再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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