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與時間作最後告別

一句飽含調侃的清朗叫聲打斷了藍均麟的思路。

這聲音聽在藍均麟的耳朵裏卻有不一樣的味道，有酸味。

尋聲回頭一看，果不其然，兩個人站在他們身後正饒有興趣地盯着。

“小敏！”舒羽悠熱情地朝着來人打招呼。

藍均麟緊了緊握着舒羽悠的手，蹙眉看着Jemery，用眼神詢問：“有什麽事？”

Jemery抿了抿唇，蠻橫地拉過身邊女孩的手，展顏：“我們是來送禮物的。”

顧屏敏皺眉瞪了他一眼，微紅的臉頰俏麗可人，這讓某人更堅定要追到她的決心，按捺着內心的悸動，他俯身低語：“你叫我陪你逛街不就是想知道他喜歡什麽禮物嗎？”只因為他是藍均麟唯一要好的朋友，只因為他喜歡她才故意假裝無知地透露消息，那時候他一直覺得好朋友是情敵的滋味很不好受。

顧屏敏打了一個寒戰，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掙脫開他握得不緊的手走向藍均麟，微笑：“祝你生日快樂。”說着雙手捧出一個精致的禮物盒，“是音樂盒，希望你能幸福。”

舒羽悠暗暗掙着藍均麟的手，這種場合她不該在的。自從知道好姐妹喜歡上正在追求自己的藍均麟，她開始躲避他，并且堅持不給他一個單獨相處說清楚的機會。直到小敏找她說清楚之後，她才知道這種感情的事情不過就是你情我願，與友情沒有沖突。經過那次之後，她和小敏回複如初，和藍均麟繼續當假情侶，但是三個人之間都很有默契地保留一個秘密：顧屏敏喜歡藍均麟，一直默默的。

藍均麟好友的出現會給小敏的情感帶來什麽樣的轉機呢？舒羽悠不知道，只覺得小敏太過于注意一個人以至于忽略身邊這麽一個人。

藍均麟不讓舒羽悠躲開，淡笑着用另一只手接過禮物盒，禮貌地說：“謝謝你，也祝你幸福。”說着，目光若有若無地向顧屏敏身後的人飄去。

顧屏敏專注的眼神一直盯着舒羽悠半晌，随後對藍均麟開玩笑道：“那我還附贈一個禮物，把小舒交給你了。”那笑容憂傷得令人不忍。

藍均麟若有所思地笑着不語，但手上的勁道還是不減，他不放開舒羽悠，就現在。

礙于距離有限，并且小敏身後的男人已經受不了拖着她走遠，舒羽悠只悶悶地賞了好友一記白眼。

“她會愛上一個愛自己的男人，這樣才幸福。”藍均麟光潔的下巴在陽光中撒下柔和的光線，看得舒羽悠心裏隐隐的痛。

這樣的人也會遇到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的，因為他很需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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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開始的時候，時間像是過得很慢，藍均麟小心翼翼地走過每一分每一秒，卻無法藏住這些金色的流沙，它們十分鐘一小時地從指縫間流走了。

他們一起去超市采購晚上要吃的東西，一起做飯炒菜，一起過生日，一起吃飯，一起看星星，一起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好多的“一起”都成為藍均麟回憶中最美麗的時刻。

深夜，月亮在睡覺，樹在睡覺，綠葉在睡覺，小草在睡覺，深綠的草坪綴滿水珠，它們在安靜地閃着動人的光澤。夏蟲安眠，偶有幾聲蟋蟀聲，窸窸窣窣的為這寧靜的夜添了幾許靈動。

藍均麟透過窗外體驗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他回頭看向熟睡在床的人，月光柔和地撫摸着她，如輕紗覆在她的臉上，神秘而動人，只看得到那依然微蹙的眉毛。

他情不自禁地輕輕撫着她的秀眉，連聲音也帶着悄然的氣味：

“你總是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總是讓自己連睡夢也帶着憂傷，多想用我自己的手去撫平你的憂傷，只是，你給我的時間太少了，少得我舍不得花幾秒的時間告訴你‘其實我不想這麽簡單的放手’。”

“但是，是你讓我學到如何守住自己愛的人，我不能再一次看到如母親一樣的悲劇。要守到你的愛，我不能用如今的方法了。‘他’們出現了，好多事情遲早會來臨……”

“我以為能有足夠的時間得到你的心，卻不能昧着自己那顆被你改變的心做以前會傷害別人的事。”

“悠，我不傷害別人了，我就傷害我自己，那樣你就不會怪我做那些事了。”

“悠，悠……我愛你，就一直愛着你，好嗎？”

他得不到她的回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遲遲不肯閉眼睡覺，這一個寧靜的夜晚，他懂得如何欣賞夜色，懂得如何體會那種祥和的滿足感……而這些懂得的事都是她教他的。

忽然，舒羽悠翻了一個身，吓得他屏住了呼吸，直到她背對着自己繼續沉睡中，松了一口氣。那些話他只想在她睡着的時候說。

而他看不到，那背對着他的緊閉的眼緩緩而悄悄地落下了一滴如水晶耀眼的淚。

清晨，舒羽悠一睜開眼就看到面前忙碌的人。

那人準備好早餐，親昵地對她說：“懶豬悠起床吃飯吧！”

舒羽悠但笑着不語，笑得藍均麟頭皮發麻：“你笑什麽？”

舒羽悠慢悠悠地起床，吐出三個字: “你很帥。”

是真的，她第一次如此真正地打量面前這個大男人，他那半長的頭發慵懶地垂着，微長的劉海朦胧了他的眼，他的眼有着深邃的綠，有着清澈的淺綠，有着柔情的光芒，那綴滿愛意的眼，被看一眼就夠了。帶着西方女人一半血統的他總是有着發自于骨髓深處的柔美，另一半的血統讓他的笑容帶着不容侵犯的剛硬。她一直覺得他那不像笑的笑容是一種憂傷，如今看來卻變成一種決絕。再一看他那穿着米老鼠圍兜的打扮，不顯滑稽卻透着柔和的優雅氣質，這樣的男人不管是出現在廚房裏、戰場上還是商場上，都是如此理所當然的高貴從容。

藍均麟挑眉看向舒羽悠，“你的腦子裏除了想詞彙描述我之外能不能顧慮一下你那咕咕叫的肚子？”

舒羽悠條件反射地捂住肚子，臉上尴尬一片紅。

在藍均麟的輕笑中，牆上的時鐘指向八點，叮叮咚咚的響時聲像在催促着他趕快行動。聽着聽着，心裏一陣煩躁：還剩一個小時，只剩一個小時了……

兩個人頗有默契地不提時間的事情，只若無其事地吃飯調侃，這一個小時裏，藍均麟每說一句話的前面都帶着親密的稱呼：悠、乖、笨蛋悠等等，他也要求舒羽悠時不時地叫他的名字：麟。這樣，他會滿足地笑起來，如一個得了五顆糖的小孩。

“麟，能不能商量一件事？”

“乖，什麽事？”

“麟大人，我能不能多叫你幾聲名字，你包下洗碗的任務？”

“懶蟲悠，乖，咱們去洗碗。”

舒羽悠無奈地拿出洗潔精倒在洗碗盆裏，認真洗淨碗裏的污漬，突然腰上一緊，吃了一驚：“麟你……”

“給我最後三十分鐘的擁抱。”藍均麟貼着她的背悶悶地說着，像對母親依依不舍的孩子般的撒嬌。

舒羽悠笑着轉身回抱住他，靜靜地銘記這個最後親密的時刻。抱的時間有點長，這讓他們感受到夏天還沒走的燥熱，以至于到松開的時候，兩個人的臉上都暈紅了整片的羞澀。

兩人對視一笑，時間依然在慢慢走着，二十四小時過去了。

藍均麟低頭看着舒羽悠：“謝謝你給我的這份禮物，我會很珍視它的。”

舒羽悠仰頭看着藍均麟笑：“不用謝。”

他們像一對拘謹的陌生人，用禮貌來劃下前一刻親密的終止符。

藍均麟再次低下頭，把一生難忘的愛戀輕輕地印在她的額頭上，直視她發愣的眼，笑得倉促：“這是我給你的回禮。”

舒羽悠把頭埋得低低的，拿起包包，“我要去看外婆了，再見。”

她不再叫他一起去看外婆了，那持續三個月來雙雙出現在外婆面前的場景已經不再了。

即使已經背對着自己走遠的人看不到，他還是笑着使勁點頭。

“這樣也好……”他猜想到結局，卻預料不到那面臨分開結局時，心有如此的痛。

“真是一個貪心的人呵……”他自嘲地笑着，幽深的綠潭墜出了兩顆珍珠，悲凄動人。

他繼續未完的洗碗活，把洗好的碗筷整齊地擺在碗櫥裏，然後慢騰騰地走進房間裏拖出一箱行李，擡眼間看到由思南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笑道：“正好，我不用悄悄離開了。”

由思南緊皺着眉毛看了看行李再望向房間，那裏已經空蕩蕩的孤單的沒有一絲人氣，他按捺住惆悵的感慨，看向藍均麟：“其實可以不用這麽趕着離開。”

藍均麟愣了一下，忽然發現由思南對自己還是有同居者的意識，一臉深意地笑着：“如果我說你的真正合租者要回來了，你會不會像剛才那樣說？”

由思南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終是看清楚藍均麟幽綠瞳孔裏孤單的嘲諷，告訴自己要冷靜的同時已經伸出右手，鄭重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藍均麟一直笑着，握住眼前的手，微緊的，“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這麽複雜的關系，如果能夠單純一點，我真希望你是我朋友。只可惜，沒有‘如果’。”

“謝謝你有如此感慨，至少現在我們是朋友……不，相處的那三個月來我一直當你是朋友，也許以後不是，但我依然記得這些曾經。”由思南笑得坦然明朗，看得藍均麟心裏微顫。

“恩，那，再見吧！”藍均麟緊了緊握着由思南的手，笑得真誠。

“後會有期。希望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們不是敵人……”

藍均麟頭也不回地離開，任由那句話飄蕩在空氣中萦繞不去。

他拖着行李，穿梭在人群中，一瞬間失去了方向。茫然地走着走着，停步在一家店門口，擡起頭待他看清店名，苦笑不已。

食今居。他閉着眼就能到達的地方，他和舒羽悠相處時間最多的地方，在此刻象征了別離。

不等他走進店門，就聽到自己的名字了。

“小麟！快來幫忙呀！今天客人有點多。”老板娘清脆的叫聲迎面而來，他輕笑着把行李放在難以被發現的角落處，揚聲回答：“就來了！”

等到大家忙得過來了，他騰出時間拿出一封信放在季景昊的面前，一句話：“對不起，我要辭職。”

季景昊斂眉回頭看了看貼在牆上的紅紙黑“興”字，嘀咕道：“這不是象征‘人丁興旺’嗎？為什麽連續兩天都有員工要離開呢？”

藍均麟苦笑着扳回季景昊的腦袋，把信中大大的“辭”字印在他的眼中：“請批準。”

“能問為什麽嗎？”季景昊嚴肅地低聲詢問。

“我該離開了，這就是原因。”

“是不是因為寧老大？如果是，那你放心，他不會再插手你的事情。”季景昊勸說着腦海裏閃現昨天晚上寧老大失意心痛的模樣，如今想來依舊恻然。

“……”藍均麟笑着搖了搖頭，“已經過去了，這不是理由。只是到我該離開的時候了，就這麽簡單。”

季景昊十分痛苦而沉重地提筆，每一劃都寫得重如泰山，還剩“準”字的最後一劃，他擡眼看向藍均麟，深深的眼眸閃着睿智的光芒：“是在躲某人吧？”

“你的語氣都如此肯定了，我有否認的權力嗎？”藍均麟笑得一臉苦澀，“我們分手了。為了不碰着彼此都尴尬，只好我選擇離開。”

“不是這麽簡單吧。”季景昊劃下最後一筆，眼神銳利地看着藍均麟：“別敷衍我，一些事情不說但彼此都清楚……這是你的工資還有獎金，拿好。”

藍均麟向季景昊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欲離開。

“等一下，”季景昊叫住了藍均麟，“要……好好照顧自己。”敢情把他當成小孩了。

藍均麟動容地點頭，看着季景昊的欲言又止，識趣地發問：“還有什麽事嗎？”

“至少也和大家告別一下吧……你這樣悄悄地走很沒人性化……”

他能拒絕嗎？答案是不能，因為季景昊一條長腿橫在面前，而且前面有一群人用一種哀怨的目光擋了他的去路，還有，行李被他們“挾持”了。

藍均麟笑得一臉和煦輕輕地點頭了，于是一場告別會在店門口挂上“暫時停業”招牌時開始了，只是，有一個人缺席了。

醫院處，外婆的病房裏，舒羽悠依然默默地削着蘋果，為外婆準備藥水，和外婆聊天。只是缺了一種感覺，一種有藍均麟在場的感覺。

外婆看了發呆的舒羽悠一眼，意味深長道：“你們是不是鬧別扭了？”

“沒有。”削着蘋果的手停了片刻繼續削着，她微笑着回答外婆的詢問。

“那……均麟那孩子怎麽沒和你一起來看我？”外婆朝門口望了幾回，嘆氣道：“習慣有你在的地方就有他在，這不，現在不習慣了。”

舒羽悠悶悶地走到外婆跟前，往床上一坐便抱住外婆病弱的身子，那瘦弱的骨頭硌得她心慌不已。她埋頭低聲懇求：“外婆……別嘆氣好嗎？”她曾經看到一則報告上說，每次嘆氣都會縮短一些壽命，她不想外婆因為嘆氣縮短壽命，病痛已經把外婆硬朗的身子骨折磨得脆弱不堪了。

“孩子，別哭了啊……”外婆感受到孫女劇烈的顫抖，擡手拍着她的背着急地撫慰着。

她本來是沒哭的，只是因為恐懼擔憂而顫抖，這下子被外婆一撫慰便撫慰出眼淚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得如此心痛。

就這樣給她一個放縱的機會，在親愛的外婆懷裏盡情地哭泣吧。一哭之後，她還是得堅強地笑着面對種種。

一直到哭紅的眼睛差不多恢複如常了，她才從外婆的病房裏邁出，失神落魄地走在樓道上，想着即将要去食今居面對藍均麟就更加的失神落魄。

“啊！對不起對不起……”舒羽悠回神過來發現撞上一個女孩，忙不疊地道歉。

被撞的人揉了揉肩膀，看着舒羽悠一臉莫測。忽然，她笑了，以如同一個久別已久再逢故人的姿态站在舒羽悠面前。

“舒羽悠，我終于見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哎，有點心痛……不過情節終于有較大推動了~~嘿嘿，為自己鼓掌下，明天繼續奮戰，咳咳，磨蹭的時間夠久了，是得好好更了。

【小修蟲子~~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