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回憶 模仿不到位

作為明盛科技的獨生女兒, 沈時宜從小就受盡了關注和寵愛,她的父親沈彥禹白手起家, 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讓她的生活從出生起就是別人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而且他也從不幹涉沈時宜自己的想法,在別家都對繼承家業的兒女進行嚴格的精英培養時,沈時宜已經成為各大秀場的常客。

在拍賣會上能随手拍下高達八位數的畫作和珠寶,出席各類聚會場合都有無數人蜂擁而至趕來拍馬屁。

生活順風順水,恣意又潇灑,簡直就是電視劇裏的瑪麗蘇本蘇。

直到她13歲那年,家裏來了一位書卷味的少年拜訪,父親向她介紹這位少年叫許清禾, 是他之前資助的學生, 今年剛大學畢業, 回江城來創業。

那天許清禾穿着白襯衫, 鼻梁處架着副眼鏡,舉止不卑不亢, “你好,沈小姐。”

有那麽一瞬間, 沈時宜覺得他像極了父親沈彥禹, 儒雅從容。

事實證明, 沈彥禹也真的很喜歡這個少年,從他創業之初就傾囊相授,一步步帶領着他,在短短五年之內創立天誠科技, 成為商界炙手可熱的新貴。

圈內人人都說許總很有當年沈彥禹的風範。

而在這五年間,沈時宜跟許清禾的交集也越來越多,不同于圈內其他人或出于身份, 或出于利益關系而對她阿谀奉承的态度,許清禾對她總是溫文儒雅,進退有禮的。

而且他還會帶着她去嘗試許多新鮮而有趣的事物,隐藏在巷子深處的老店小吃,大學城附近的手工作坊,甚至是公司的派傳單任務等等,這些以前她根本接觸不到的事物,通通都體驗了一遍。

這對她來說陌生而有趣。

對于沈時宜來說,這位比她大近十歲的男人真的就像她的大哥哥一樣。

只是她這樣想,外界卻不這麽認為,随着沈時宜的年齡越來越大,看着兩人過從甚密,很多人都猜測他們是否在一起了。

還有人笑稱許清禾簡直就是沈彥禹的翻版,受資助上學,創建科技公司,最後連娶都要娶資助者的女兒。

這一步步簡直就是複制粘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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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風言風語傳到沈時宜的耳裏時,已經有鼻有眼,說什麽都快到訂婚的地步了。

沈時宜很不喜歡自己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而且這壓根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她對許清禾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同樣她也能感覺得出來許清禾本人腦子裏沒有情情愛愛的念頭,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小妹妹,要不然她早就避之千裏了。

但人言可畏,從那以後沈時宜都刻意的跟許清禾保持着距離,這樣對雙方都好。

對此他也很默契沒有再來打擾。

這樣的關系一直保持到她高考結束後的暑假,某一天,她意外地接到了許清禾的電話,說是自己的生日,希望她能來,畢竟之後她就要去燕京上大學了。

他親自打來電話邀請,沈時宜怎麽可能拒絕。

當晚她就打扮妥帖去赴約了,地點是他大學同學新開的一家酒吧。

她到的時候,許清禾親自到門口接的她。

他站在門口,夏日炎熱,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看到她時微微一笑,“軟軟,你來了,進去吧。”

他接過她手中的包,領着她進門。

沈時宜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今天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這次許清禾的生日只邀請了寥寥數人,大多是他的朋友同學們。

不巧,沈時宜沒有一個認識的。

他們在聊大學裏的趣事時,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尬笑着喝酒。

等她一杯喝完想再拿一杯時,許清禾主動遞到她面前,眼鏡在酒吧燈火的映射下折出一道白光,看不清眼裏神色,只小聲說:“抱歉,讓你尴尬了。”

“沒事。”沈時宜搖搖頭。

沒事才怪!她這種喜歡熱鬧的人就是最讨厭這種場面了,半天插不上一句話,全程尬笑,簡直有辱她“patty小女王”的稱號。

在這樣氛圍的作用下,她一杯接一杯,不自覺地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

等她醒來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燈,自己則躺在一張大床上,周圍是陌生的環境。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坐起身來,頭還隐隐作痛,但腦子裏已經閃過無數個在網上看到新聞。

低頭查看,衣裳完整,身體也沒有什麽異樣,她稍微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要不然老沈白女士非得打斷她白皙筆直的大長腿不可。

她翻身下床,這裏應該是個酒吧二樓的套房,剛剛是她糊塗了,她今天是來許清禾的生日會,就算喝醉了身邊還有他,這應該是他帶她進來的。

她走到門口,剛想按下把手,外面傳來的交談聲,讓她一頓。

“清禾,你是怎麽想的?這麽好的機會放在你眼前,你居然還想着放棄?”

“都電話約來了,怎麽臨到最後一步反到最後一步猶豫了?”

“我跟你說,真就這一次機會,這沈總的女兒已經在跟你避嫌了,而且馬上就要去燕京上大學,再不生米煮成熟飯,以後怕是在沒機會了,酒吧地界意亂情迷太正常不過了。”

“哎呦,你仔細想想,沈總就這一個女兒,你不是他的親兒子,他就算再提拔你,也不會把家産給你,但女婿就不一樣了,一旦這事成了,以沈總對你滿意的程度……”

後面的話,沈時宜一概聽不清了。

搭在門把的手慢慢收緊,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卻渾身像墜入冰窟般,身體逐漸僵直住。

過了許久,外面想起門開合的聲音,應該是說話的人出去了。

沈時宜深吸了一口氣,開門。

外面房間燈光微弱昏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還是那一身白襯衫,指尖夾着一根煙,鼻間呼出的白霧缭繞的在臉龐周圍,眼鏡背後眼眸晦暗不明。

周身的散發着陰冷壓抑的氣息,簡直跟白天那個溫文爾雅的商界新貴判若兩人。

他仿佛像是卸下了一身僞裝,現在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看到她出來,他抽煙的手一頓,緩緩垂下,把未燃盡的煙頭碾滅在煙灰缸裏。

看到他這模樣,沈時宜莫名有些後怕,喉嚨緊了緊,半天才開口:“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一想到被自己當哥哥的人有這樣的心思,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軟軟,我可什麽都沒做啊。”許清禾的背往沙發後一靠,整個臉倏然整個暴露在燈光之下,他的臉上笑着,眼神卻偏執陰暗。

她竟差點沒把那個眼前這個人跟那個書卷味的大哥哥聯系起來。

“你閉嘴!”這種态度無疑激怒了她。

他要是真的什麽想法都沒有,怎麽會在這個時間點邀請她來酒吧參加生日,來得人還全是她不認識的人。

想起那時他遞過來的酒,她不禁汗意涔涔。

她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剛想走出去,又停頓了下,心中還有疑問。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雖然剛剛她在裏面把話聽得一清二楚,但畢竟相處這麽久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對她父親的敬重她是看在眼裏的,貪慕沈家的財産,侵|犯他的女兒,這都不像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許清禾又從桌子上抽出一根嶄新的煙,卻并未點燃,只是放在鼻尖輕嗅。

“為什麽啊……”他嘴角上揚,“想娶你啊。”

這話讓沈時宜氣結,正準備走,但看着他這與白天截然不同的陰冷氣場,想着別人對他和老沈複制粘貼的言論。

忽然——

她想通了什麽。

她看着他,嗤笑一聲,目光諷刺:“娶我?還是娶資助者的女兒?”

她早該想到的,身世、資助、創業,就連儒雅的氣場,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仿照着沈彥禹而來的。

下一步估計就是娶資助者的女兒了。

許清禾按打火機的手一頓,慢慢放了下來,神色難辨,并不回答。

見狀,沈時宜笑更加嘲諷,“你想成為我爸,簡直做夢!”

在她離開之際,許清禾終于悠悠開口:

“軟軟,你生活得太好了,一直被保護在象牙塔裏,所以你根本看不到我們的掙紮……”

那晚的事一直是她的隐秘,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

畢竟差點被失身這事簡直可以排在她人生醜事的榜首地位。

她沈時宜從來都是順風順水,沒受過一點委屈的主,不說詭計,恐怕她就是被裙擺歪了下腳,都會前仆後繼有人來扶她。

而整件事最讓她無法接受的,就是有這個想法的居然是她以前一直當做親哥哥的人。

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兩面,沈時宜一直忘不掉那晚他眼裏的偏執陰冷,每每想起都讓人膽寒不已。

甚至那晚僅僅是他的一念之間,她的人生可能就會完全不同。

山間的夜晚安靜,氣溫驟降,樹影森森。

看着許清禾仔細擦着槍口的動作,沈時宜有些想笑,要不是她見過面具下的另一幕,她恐怕真的會被此時精心僞裝的樣子給騙過去。

她就不明白了,這大學四年期間她基本沒與他見過,為什麽最近他會頻頻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還敢出現在她面前,誰給他的勇氣。

蘇澤希站在她身邊,看着許清禾又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爸出門從來不戴帕子。”沈時宜沒理會許清禾開頭那番故弄玄虛的話,自顧自說起來。

看穿他的真面目後,她知道要怎麽說才能直擊他的痛點,撕開他虛僞的假面具。

“不,或者說他根本不會去玩什麽真人CS。”

“對了,他也從未使用過什麽卑劣手段,更沒有狗皮膏藥屬性,明知對方讨厭,還要一個勁往前湊。”

“……”

果然,沈時宜的話,逐漸讓許清禾原本淡定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模仿不到位,許總記得多學學。”

這最後一句話,成功讓許清禾破功,他眼中的溫潤漸漸被偏執取代。

那晚上的記憶重新浮上腦海,她下意識往身邊的男人處靠了靠。

蘇澤希察覺到了她這個舉動,稍稍往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看着他倆的動作,許清禾倏然一笑,“軟軟,你說錯了,在不能娶你之後,我即使模仿的再像也沒用了。”

靠!沈時宜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他絕對是故意的,而且是當着蘇澤希的面。

這人真的心理有問題!有病看病好嘛!

“你還記得酒吧那晚……”許清禾的話又傳了來,沈時宜心裏一咯噔。

還沒等她阻止,“砰”的一聲槍聲響起。

定眼一看,是蘇澤希雙手舉槍,表情嚴肅,嘴角緊抿,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扳機不動。

許清禾身上的感應器警報聲響起,在寂靜的山嶺間顯得格外突兀,宣告死亡。

成功诠釋了反派死于話多這一定理。

嗯?不對,剛剛貌似是她的話比較多?所謂反派只說了一二三……不到三句話就被幹掉了?!

好吧,那就跟人多人少有關了。

真正從頭到尾沉默的人,此時也把冷酷風發揚到底,他放下槍。

牽起沈時宜的手,帶着她轉身,全程頭都也沒回的走了。

只剩下許清禾默默把身上的感應器摘掉,丢到一邊草叢中。

冬夜寂寥的風似從遠處刮來,貫徹到他身體的每一處,意識越發清醒。

他努力了那麽久,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依舊是那個自卑怯懦的靈魂。

果然同類才能跟同類在一起,他這樣的異類永遠入不了他們的眼。

即使他把自己的本來的面目隐藏,模仿跟他有過一樣身世卻能收獲幸福的人的每一步成長路線,卻依舊還是異類。

這樣的感覺就像大三那年,他穿着發舊的白襯衫上臺從那位比他小卻衣着光鮮的男生手裏接過獎學金時一樣。

又或者是功成名就後,在沈家的沙發上偷偷把那根遺落的紅繩藏在西裝口袋裏時一樣。

有些東西從未改變。

在烏鴉的世界裏,天鵝也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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