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從看守所出來之後，車上一片寂靜。

黑色邁巴赫疾馳在荒涼的馬路上，兩邊浩浩蕩蕩望不盡的野草一片蒼翠。

楚曦沉默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謝祈側眸看着她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還有微紅的眼圈心思漸深。

“小曦，我準備辦場宴會。”謝祈突然出聲。

聞言楚曦回眸，面色疑惑。

“就後天吧。”

“小曦你喜歡什麽樣的，交代張姨去辦。”

“嗯。”

輕輕應聲之後，楚曦似乎有些累，說一句我睡一會就閉目養神。

身旁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看着她，可是她現在心中疲憊，不想面對他。

辦宴會也好，她看看能不能趁亂離開。

她覺得有些累了，不想再看到這些人。

恩恩怨怨，為什麽非要帶着她？

心上像捅了一把刀，有人擰着刀把用力轉圈，攪的她心肺劇痛。

她只是想有個家而已。

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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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就這麽難啊？

就是離開之前，還挺考驗她的演技。

不能讓他發現一絲蛛絲馬跡。

楚曦悄悄動了動右腿。

-=-

謝家突然設宴舉辦宴會，大肆邀請世家親眷，說是要慶祝夫人腿傷将好。

大家私下議論紛紛，倒是好奇，兩家聯姻不過兩個月，這楚家就要倒了，那謝家是什麽态度可就起決定作用了。

楚曦還在養病光出個主意就行，好在張姨能幹，一切安排妥帖。

宴會日到來，蘇河灣小區大門一時間光芒璀璨。

來的人男士正裝，女士禮服。

王家小姐下車之後不滿意的努努嘴，低頭心疼的看一眼腳上的紅底鞋。

她這鞋是走小區糙路的嘛？

謝祈不是挺有錢，怎麽非得在這住，連車都停不到樓下，別墅不好嘛？

“我倒要看看謝祈對楚曦有多冷冰冰，也算不白來一趟。”王家小姐攬着沈婉婉的手臂小聲哼唧，“小時候我爸媽總讓我跟楚曦學，說看看人家，家裏條件這麽好還知道出去打工賺錢，哪像我是只米蟲。”

“楚曦可是整個圈子裏的公敵！”

本來王家小姐小時候還挺喜歡楚曦的，可總這麽讓父母比較貶低，時間長了心裏就不舒服了，總想看楚曦出醜。

不少世家小姐纏着父母要一起去，多多少少也有這心思。

來看看楚曦怎麽被求來的男人冷待。

沈婉婉沒應聲，心事重重。

訪客拿着請帖出電梯交給管家，女士領一支香水玫瑰手環，男士是放置胸前口袋的橄榄草環。

蘇河灣頂層複式豪宅，光一樓客廳就夠容納百人。

落地窗前擺了一排冷餐，西式廚房還置了一個調酒臺，專業調酒師西裝革履手上不停動作。

燈光璀璨，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往日安靜的大宅熱鬧非凡。

謝祈被人圍住交際去了，楚曦躲在角落裏偷閑癡迷的望着牆壁那個粗犷豪放又極有藝術氣息的男人，視線一寸寸掃過細細欣賞。

“看什麽呢？”

謝祈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突然響起，還擡手碰碰她的肩膀，楚曦這才回神，轉頭激動握住他的手掌直搖，拽他俯身過來，壓低嗓音全是氣聲悄咪咪道，“老公，這才是藝術家的理想型！”

一邊說，楚曦一雙眼睛還意猶未盡的盯着那個男人不舍得挪開，好半晌耳邊沒動靜才轉眸雙眼亮晶晶的跟謝祈比劃，“他，我想嫁給他！”

周圍人都盯着夫妻倆，兩個人說話聲很輕。

在別人一看就像湊到一起說甜蜜的悄悄話似的。

驀地，謝祈彎膝，單腿跪在她身側，垂眸揉捏着她柔軟的小手，沉默半晌之後才擡眸看她，雙眸漆黑如墨，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彎唇輕聲嗤笑，“做夢呢寶貝？”

想嫁給別人，做夢呢。

“來，我去帶你認識認識他。”

起身推着她的輪椅往牆邊去。

楚曦心跳怦怦，這人怎麽沒生氣？

“董斯格，轉過來。”謝祈止步出聲。

正欣賞牆上畫作的董斯格茫然回頭，“祁哥叫我幹啥？”

一轉頭看見面色怔然的楚曦，有絲疑惑，忙擡手打招呼，“嫂子晚上好啊，好久不見，恢複的怎麽樣了？”

楚曦：……

有點尴尬，大放厥詞之後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認識的人。

之前在泰國見董斯格短袖褲衩人字拖，沒想到換上西裝還挺人模人樣的。

就，沒認出來。

“我挺好的，謝謝……”

你，還沒吐出口，就被謝祈打斷，“聽說最近有個小姑娘在追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一句話把董斯格險些吓炸毛，祈哥啥時候關心過他們這些事啊？

還有他咋知道有小姑娘追他呢！

見董斯格一臉震驚，楚曦突然出聲想岔開話題，剛說出個“我”就被打斷。

“啊，大嫂，我說了你別生氣啊。”

“？”她生什麽氣？

“祈哥，我覺得大嫂的好朋友年紀太小了，就沒答應。嗨，你也知道我這工作性質，哪有功夫談戀愛啊。”

“？？？”

這回換楚曦茫然，聽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誰。

霎時更吃驚，汪曉在泰國就那麽兩天，怎麽跟董斯格搭上茬了？

一擡眸就撞進謝祈幽深的黑眸。

“嫂子，正好，要不您幫我勸勸？這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少嗎，跟她說不至于擱我這撞南牆啊！”

“……”

話音剛落，董斯格手機突然響起來，連忙接起來對眼前夫婦歉意拱手，“客戶來的電話，我先去接一下啊。”

董斯格說話聲漸遠，角落漸漸安靜下來，楚曦還被突然得知的巨大八卦震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人捉住手指握在掌心把玩。

“還理想型嗎？”謝祈淡聲問。

男人突然彎唇，眼裏冰霜散去，笑的妖冶帶着一絲壞，“你朋友要是知道可要傷心。”

“！！！”

狠抽回手，楚曦忍無可忍擰一把他手臂，自己滾動輪椅轉身就走。

謝祈站在原地沒動，眸光溫柔的盯着她的背影，半晌之後倏地低聲淡笑，緩緩搖頭似對妻子的小脾氣無可奈何。

這一幕落在衆人眼中，各有心思。

“沒想到楚家丫頭還有這手腕，看起來已經把謝總的心給勾去了。”

“就是，我看楚曦剛剛是不是掐了一把謝總，謝總不光沒躲還挺開心？？？”

來探聽虛實本想趁機踩一腳楚家的，現在有點拿不準了。

要說剛剛楚曦是被謝祈抱下來小心放到輪椅中他們還能覺得正常，這下子可品出點不對勁了，在場的都是老狐貍，心裏明鏡似的，再不敢看低楚曦。

估計這聯姻裏面還有不少不為人知的彎彎繞啊！

來看熱鬧的世家小姐們此時心碎一地，站在沈婉婉身旁的王家小姐更是一個沒忍住哭出來，捂着嘴轉身就往衛生間跑。

特意來看冷待的，結果看了場恩愛，這巨變打臉，擱誰受的住呀！

宴會後半程，衆人看楚曦的目光驟然轉變，更加恭敬尊重。

連看熱鬧的小姐們都被父母怼着後背，不得不主動跟楚曦套近乎。

一時間楚曦變成宴會上的大紅人，被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住。

而謝祈就站在幾米外的地方跟人寒暄，眼神從沒離開妻子，旁觀者見了，心中皆是紛紛一驚。

這回都徹底知道，楚家最動不得的人是誰了。

-=-

謝祈今日好似心中有事，來往敬酒沒有推辭，宴會結束時縱是酒量不錯已醺然沉醉被高粱扶着回卧室休息去了。

剛剛熱鬧炫耀的一樓大廳歸于沉寂，楚曦有種恍惚之感。手下轉動輪椅剛要動，餘光見張姨站在角落中擔心不已的神情不在意擺手，“張姨休息去吧，一會兒我自己休息就好。”

“夫人您……”

“不是還有拐杖嗎，我用的順手。”

“好，那我下樓，您随時叫我。”

自從他們從國外搬回來，謝祈就讓張叔張嫂搬到樓下另一套小房子裏。這套婚房只有他們兩個人住。

張叔張嫂倒是感恩戴德，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小小一套房子也算有個窩，總跟主人家住一起到底是放不開。

說罷收回視線駕着輪椅到落地窗前停住。

鱗次栉比的高樓矗立在水波蕩漾的黃浦江邊，玻璃幕牆映襯着城市夜幕中星星點點的燈光，一陣風吹拂江面波光粼粼，猛一看去閃閃亮亮倒像是天邊星辰閃耀。

上一次安靜的坐在這欣賞夜景好像還是兩個多月前的新婚那晚，梁已然發來的照片打破她的癡心妄想。

一晃，好久了呀，楚曦心想。

坐了一會兒胳膊有些涼，轉身準備回房間休息，到樓梯口眼瞅着碰到拐杖時，楚曦手指動作一頓懸在空中未動。

清冷的月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鋪灑進來，落在那扇神秘房門的金屬把手上閃着暗光。

楚曦輕舔紅唇，那暗光好像有魔力，帶着鈎子，勾的她心髒怦怦跳。

反正一會兒就走了，她想去看看。

樓梯上昏黃的壁燈暈出牆紙上的暗紋，依稀有圖案的輪廓噴薄欲出。

側耳仔細聽，屋裏安安靜靜，樓上的男人還在沉睡。

楚曦又瞧一眼那間房門，心裏燃起的好奇之火熊熊不滅，手掌按在輪椅扶手上一用力，接力起身，搖晃着馬上要倒，連忙擡手扶住樓梯邊緣，後怕似的深呼一口氣。

差點摔倒。

垂眼看一眼右腿，微微擡起又放下，不過兩個動作，太陽穴就沁出細密的汗珠。

嘶，還是有點疼。

楚曦一直遮掩的很好，她骨裂不特別嚴重，早一周她就能在衛生間扶着牆走幾步，但是她都是晚上夜深人靜時才敢悄悄咬牙練習。

還好不管是泰國的房子還是這裏，謝祈怕她摔，連衛生間都鋪了厚厚的毛毯，她摔過幾次果然沒被發現。

适應差不多，楚曦右手扶着牆壁，重心放在左腿上，一瘸一拐的往走廊盡頭走去。

短短十多米的距離走的她出了一身薄汗。

在房門前站定，楚曦下意識抹了一把裙子擦幹手心上的汗，然後擡手握住冰涼的金屬把手。

屋裏空調沁涼，連把手都是涼的。

咬緊牙關，小心翼翼的壓下去。

吱呀，合頁展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吓的楚曦渾身緊繃，緩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推開門，屋裏一片漆黑，待雙眼适應之後才看清房中陳設，楚曦驀然瞪大桃花眼，倒吸一口涼氣。

一整面牆，都是顯示器。

有的屏幕畫面是空的，而有些屏幕裏面都是她。

新婚夜裏坐在客廳喝紅酒的她，在泰國畫室畫畫的她，在餐廳吃飯的她，還有懶洋洋躺在沙發上握着遙控器不停挑臺的她……

實在是太多了，她甚至以為自己變成猴王，薅一把毛灑到空中成精了。

裏頭的畫面不停翻轉重播。

楚曦腦子嗡嗡響，血液沸騰，滋拉作響，渾身給她發警報。她瞧見牆前面還擺着個木質茶幾，上面又擱着單獨一臺顯示器，裏面是自己空蕩蕩的卧室。茶幾後面一個單人沙發，沙發旁邊還擺着矮幾，一個水晶煙灰缸邊緣放着未燃盡的雪茄。

驚愕的瞪大眼睛，楚曦震驚不已，想逃。可身體像被定住一樣，餘光裏還有別的東西，一轉頭另一面牆上挂滿了畫，各種各樣自己的畫像。

楚曦：……

巨大的視覺沖擊，楚曦倒退兩步，碰到一堵溫熱的胸膛，瞬時一激靈。

脖子跟缺油卡住一般一頓一頓的扭頭，就看到謝祈在夜幕中黑亮的眸子，還有男人隐入黑暗中那半張英俊如鬼魅的臉。

楚曦一動不敢動，嗓子像讓人用沙子堵住一般，櫻唇顫抖艱難出聲，“你……”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他眼底沉沉的情緒翻滾，是什麽她不敢細看，眼眸閃爍連忙錯開眼想走。

心髒狂跳，腦海嗡鳴。

此時此刻她只想逃。

突然掀起眼皮越過她望向房內，陰沉的目光如有實質讓她忍不住打個哆嗦，然後他又垂眸，瞧見她額頭細密的汗珠擡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肢用力箍住緊貼他堅硬的身軀。

謝祈似笑非笑，隔着夜色溫柔寵溺的瞧着她，描繪她臉上每一絲驚恐，“怎麽辦，曦曦發現我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