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雲生觀光團
司君遙很訝異,原來緣分只與他隔了一條街。他們可能都在街角的那家便利店買過可樂,對親切遞上口袋的店員道過感謝。甚至,在同一時刻,分站在貨架兩側,帶着笑意回過對方的私信。只是一定未曾擦肩而過,否則以任舟的外貌,看一眼就該有印象。
可是他什麽都沒說。
聽見雲生路三個字,只在心裏輾轉反側,面上依然很平靜地走向他的新朋友。
路上,他想提醒任舟把東西放在後座,可他緊緊将紙袋抱在胸前的樣子像只小水獺還是什麽的,頭發被淋脫了型,風幹後茸乎乎,袖口蓋了半個手掌,講起話來眉飛色舞,有點可愛。于是司君遙留了私心,把提醒悄悄掖回袖口。
“所以說,吃醋梗你到底什麽時候寫啊?”
“出息了,當面催更可還行。”
“人都叫我逮住了,以後就是粉絲裏的首席催更師,勢必站在催更最前線。”
“不跟我一夥兒,倒要胳膊肘往外拐。”
“親粉絲也要明算賬,咱倆好歸好,不耽誤我追糧。”
可能這個“好”字說得太模糊,藏了點兒道不明的意味,司君遙沒忍住,在打輪進入巷口的時候瞥了他一眼。任舟也反應過來了,把紙袋摟得咯吱咯吱響,滿地找話打算修補一下話裏的歧義,還沒等跟嘴商量好,擡頭就見右祎從便利店走出來,跟他隔着擋風玻璃打了個明晃晃的照面。
甜筒呱唧摔在地上,任舟一句卧槽卡在喉嚨裏吐不出咽不下,右祎愣了兩秒轉身狂奔。
“完犢子了!”任舟終于準确用對了齊海陽教給他的感嘆語,來不及打招呼,拉開車門跳車就追。可右祎更快,在他回身放好紙袋的時候就蹿進了雲生網咖,等任舟炸着毛追到店門口,呼啦啦,觀光小隊湧出大門,高矮不齊地列陣在臺階上。
兩眼放光的露露,背着手仿佛很沉穩、但八卦的眼神已經暴露一切的貝達寧,驚魂未定捂心口的右祎,甚至這個時間剛起床的猛哥都趿拉着拖鞋立在他們中間,身邊還站了位身量纖細的姐,兵荒馬亂中還不忘理了理猛哥睡卷了的T恤下擺。
“那什麽,大家都忙呢哈,我晾的襪子沒收,這雨下得挺突然,哈哈。”任舟說着低頭就往裏面闖,被猛哥一挺胸膛搡到了臺階底下。
“阿舟。”他正加緊思考從哪個縫隙突破,身後忽然響起司君遙的聲音。
他回頭,司君遙提着紙袋正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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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舟不用看都知道,背後的目光幾乎要把他倆雙雙捆到樹上,手心頓時冰涼。可司君遙好像并不在意,穩穩走到他面前把紙袋遞到他手裏,沒多說什麽,只囑咐了一句:“別忘了喝板藍根。”随後落落大方地朝臺階上的天降神兵們颔首,輕聲同任舟道別。
一團人齊刷刷地點頭回禮,在持續的肅靜中目送車開出巷子,眼神再一次燒在任舟身上。
“板藍根,它特別好!為啥呢,因為它可以預防感冒。每天一碗板藍根,強壯十來億中國人。你們誰還想喝,我給你們拿…”這次他試圖從身量最單薄的陌生姐姐那突出重圍,沒想卻被她敏捷地扣着手腕攔住了。
“不搞搞清楚,怕一個兩個都沒辦法專心上班了呀,小阿寧啊,把我們小阿舟弟弟請回去前臺,大家一起關心關心他。”
“好嘞,微姐。”
“請”這個字不是很準确,任舟幾乎是被貝達寧和猛哥押送到前臺。工位上的椅子輪不到他,由終于探親歸來的老板娘微姐坐了,他樹在一旁,幾位壯士将他們兩個團團圍住。此情此景,任舟只差跪下高喊:“草民知罪!”
不過他雖然莫名心虛,但并不曉得何罪之有。環視了一周,決定先發制人,為即将到來的審訊定個正确基調:“我上周請過假了,少的這天工時也補完了。”
猛哥馬上作證:“是,小舟兒提前跟我打好招呼了。”
微姐一掀眼皮,猛哥話音忽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但是!但是…但是你請的是整天兒的假啊,怎麽半天兒就回來了?這合規矩嗎?啊?”
任舟單眼皮都瞪成雙的,簡直聞所未聞,提前複工居然還要接受批評!
“淋雨了,我回來歇歇,準備陪貝達寧值夜班也不行?”
貝達寧推推眼鏡:“昨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他抓住離他最近的猛哥,想扯他袖口,發現他穿了件短袖,掙紮了一下還是捏住了短袖的邊兒,模仿起任舟的語氣:“貝,設備檢查都做完了,貨也幫露露補滿了,蔣昊那個逼指望不上,明天店裏就交給你,兄弟估摸要晚點回來。”
“……”任舟木着臉看幾個人紛紛撇嘴,已經開始盤算半夜三更把蔣昊陳釀酸筍味兒的襪子塞貝達寧嘴裏,讓他胡咧咧。
然而他忘了,最攔不住的是右祎。小0一旦敏銳起來,甚至超越了小姑娘,第一個跑回來通風報信的是他,第一個發現華點的也是他。
“回來早确實可疑,不過還有更可疑的。雖然款式顏色差不多,但你整身衣服都換過了!”
露露恍然大悟:“我說哪看着不太對勁,出門的那件衛衣,胸前有只小船!”
貝達寧也點頭,“對,我幫他挑的,洗了好幾遍。試穿的時候還問我,電影院黑燈瞎火再穿件黑衛衣,會不會搞得跟隐形了似的。”
“電影院?任舟,你說電影有人約了就是和他?”右祎驚呼道。
“哪天說的呀。”露露趕忙問。
“就是他半夜發瘋,擦了一宿機器,咱們都以為他談戀愛了的那天!”
證據鏈咔的一聲,搭了個嚴絲合縫,幾個人一通眼神交換,誰也噙不住嘴邊的壞笑,眼看就要開始起哄架秧子了。猛哥突然發話:“等會兒,咱們捋一捋,你們這偵探推理的小分析,賊眉鼠眼的小暗示,我好像是明白了,但人那小白臉子小眼鏡兒是個男的啊。”
任舟心裏一咯噔,完全顧不上思考如何打擊報複,辯解不辯解的也不重要了,他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微姐隔着衣服戳了猛哥一指頭,慢悠悠地嗔他:“都什麽年代了呀,思想舊得腌菜罐子都不要裝。人家斯斯文文、白白淨淨,又講禮貌,哪樣不好?男的女的又怎麽啦?關鍵瞧着是個正經人。”
微姐一番話倒是真大氣,可也直接他給他板上釘釘定了性,任舟本來吃飽了飯自覺身強體壯,現下卻覺得被風寒侵體,炸了一脊梁薄汗,腿肚子也開始轉筋。
取向這事兒,早晚也瞞不住,在雲生網咖兩個月,因為他年紀最小,誰都把他當親弟弟對待,他也不願意再假裝什麽,閉閉眼,打算幹脆認了。反正司君遙對他一見鐘情,雖說礙着面子說先做好朋友,但他倆也是早晚的事兒。再加上司君遙今天的小形象樹立得大方又端莊,認了完全不丢面子。
任舟正組織語言,兜裏手機突然震了,他掏出來陡然看見屏幕上新存的號碼正閃着“司君遙”的名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汗一滑給揚聲器碰開了。
司君遙溫柔低緩的聲線在衆人的包圍圈中心響起:“阿舟,內褲,你…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