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來乍到

九月開學,五中高二二班班的教室裏依然鬧哄哄,有人在拿大屏幕放電影,有人在圍在一起打游戲,甚至還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學神在一張又一張地刷着卷子,看起來和傳聞中的尖子班大相徑庭。

雖然說是學校的清北班,但在老師還沒來之前大家依然是照樣的皮,尤其是大家聽說會有新來的美術生轉到班上。

它像一句魔法咒語席卷了全班,不少人頻頻往教室外面望,想一睹新生的面孔。

江存就是這個轉學生,因為文化分和特長分都特別優異的情況下,被學校強行挖來作為沖刺清華美院的苗子,強塞進了清北班之一,也就是二班。

他從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不善交際還附帶輕微面癱屬性,以至于開學都一個星期了還是形單影只,叫不出班上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大家都讨論他一個星期了,從外貌到成績到性格,本來是該降下熱度的話題,卻因為又一件小事,在班上鬧得沸沸揚揚。

那就是林斂。

林斂這兩個字本事就是一部神話。

他們兩個的相遇故事更為奇葩。

本來是一個數理化挺好的學生,偏偏分科的時候跑去選了文科,不顧校紀在發尾上染了些騷裏騷氣的粉色,渾身帶着一股子橫勁,嚣張得愣是誰都不敢惹他,傳聞中上一個踩他凳子的人已經退學了。一副小混混兒做派的斂哥,卻總能在年級前三十的紅榜上找到他的名字……

很有意思的是,林斂每周雷打不動地會逃一節課或者夜不歸宿,以至于每周都能風雨無阻地在廣播站裏聽到“下面播報一則批評處分,高一二班林斂曠課一節/夜不歸寝,給予全校通報批評,望全體同學予以警戒”,要是哪周沒在廣播站裏聽到他的名字才算稀奇了。

但這只是其一,他總能使出渾身解數從班主任那裏要來請假條,周一晚上的自習絕對在教室裏看不到他;好友溫明徹問過林斂原因,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不想聽英語老師上課,她講話太啰嗦了。

所以連帶着後面三節課都喜滋滋地翹掉了啊……還真是任性……

英語老師不止一次在辦公室裏抱怨林斂對她的意見到底是有多麽大,才能這麽肆無忌憚地逃課;在走廊上碰見自己了不僅不躲,反倒笑着說老師好,用一百四十分的卷子堵住她的嘴。

校方找他多次談話,林斂深刻反思絕不悔改,照常該怎麽曠課還怎麽曠,談話到最後都沒有老師願意承擔這個重任了。以至于他基本算是年級的“網紅”,但凡有人提及林斂二字,第一反應必然是:“林斂?不就是那個天天被通報批評的?”

咳,吹完斂哥言歸正傳,江存遇到林斂就是在開學第一天,他忘了一盒顏料在教室,把顏料拿回畫室的過程中,還沒走出學校大門,就被這個粉毛自大怪給攔住了。

“喂,同學,借你學生證給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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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斂眼角挑着笑意,語調懶洋洋的,半個身子倚在燈柱上,自以為不管同性異性都無懈可擊的笑容在江存眼裏卻是毫無用處。

“不借。”

江存很漠然,眼神裏滿滿的全是戒備和防範。捏着顏料的手握緊了些,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出去買藥,五分鐘就回來,”林斂的眼神比天上的星星都誠摯,“胃病,老毛病了,沒藥吃就疼。”

江存內心糾結了一番要不要給學生證,醜了吧唧的藍色帶子還沒從脖子上取下來,就看見粉毛的眉頭緊皺,慢慢蹲下身子捂住腹部,一副疼痛難耐的樣子。

他有些不知所措,行走在這世上十六載,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況。

江存還想回畫室多畫幾張畫,不願意将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糾纏之上。

此時有個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走過來,笑着蹲下來拍拍粉毛的肩膀:“斂哥,學生證借到沒啊?我去搞了張請假條來,外邊還等着你打球呢!速度!”

表情猙獰的林斂心中暗罵一句“shit”,然後假裝已經緩過來,“蒼白而虛弱”地勉強笑了笑:“不好意思同學,我胃不疼了。”接着眼神暗示白球服:快假裝扶我回教室啊,老子都穿幫了!

白球服佯裝一驚——嗳,這不是昨兒斂哥讓我打聽的人嘛!他略顯慌張地望向了江存:“同學,怎麽辦啊?我還不知道他有胃病,胃病發作了怎麽辦啊?“

江存呆了一秒,不知道在思考什麽,愣頭愣腦的樣子竟然還有點可愛:“嗯……應該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你大爺?

江存和白球服合力把他送到了校外的小診所,平時恪盡職守的保安大叔也網開一面,請假條都沒要就放人了,甚至還拍照發到了朋友圈。

“新時代新青年!能為同學付出的好學生!叔叔為你們感到驕傲!國家需要你們這樣的優秀人才![/贊][/贊][/贊][/圖片]“

配圖是三個人的背影,其中還把林斂的粉毛照得格外清晰。

白球服趕着回學校,期間還慷慨激昂道:“兄弟,你叫江存是吧?我叫溫明徹,斂哥這回就拜托你了!我上課去,在年級主任那兒給你倆請假!斂哥,你安心養病,啥也別想啊”

林斂坐在診所的凳子上,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心中一萬條彈幕閃過,頭一回發現原來溫明徹不僅說話啰嗦,而且還帶着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情結,斂哥當場就像往他額頭呼一磚頭。

他這會兒正煩躁呢,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背,皺着眉頭看過去,發現竟然是濱江的人。

濱江中學,一個不像學校,倒像是約架場所的學校,升學率一向低迷,學生懷孕打胎的事早已不稀奇,操場的作用往往是用來互相打架——周圍坐一堆化煙熏妝、穿小短裙的女生。

提起這所學校,甭管是老人還是小孩都只有搖頭啧啧的份兒。

五中則是這窮鄉僻壤貧困區縣——朝臨市楚州縣的唯一重點中學,年年還是有兩三個清華北大。兩所學校的梁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結下的,總之就是我罵你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你回我是沒前途的垃圾堆。

說來也怪,朝臨市是一線城市,楚州縣卻發展得特別爛,財政年年入不敷出,近幾年才有點要發展得趨勢。

而濱江這幾年遷校,大門正對着五中後門,一上一下,雙方看不順眼抄家夥打架的勢力數不勝數。

林斂則恰好屬于勢力中的一員。

因為某次七校聯考的時候,他的桌椅被一個濱江的學生踩了。

你斂哥能服氣嗎?

服氣他就不叫林斂了。

當天的戰事聽說是濱江慘敗,自“踩桌子事件“過後,兩方的怒氣值達到頂峰,五中以林斂為首,濱江以楊岐程為首,各種約架就沒停過。

拍他背的人就是楊岐程,臉上帶着不善的表情。

“打球打到診所裏來了。”

林斂面帶不耐煩,甩開楊岐程的手,本來想讓江存先走,沒想到這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溜了,幹脆起身,直接走到診所後邊的空壩上,随手撿起一截廢棄的木料:“廢話少說,幹什麽?”

“說好的一點半,兩點了還在躲。”

楊岐程比林斂矮一點點,長得倒也還成,剃着幹淨利落的寸頭,看起來還有點黑社會老大樣子。就是說話好像沒個情緒,字字都透着性冷淡的感覺,問句生生能問出陳述句的感覺。

“所以呢?”

好在濱江的人雖然惡心,但楊岐程是守規矩的真漢子,兩個人原先定好了單挑打球,這時候是真的單刀赴會,一個人都沒帶。有他在的日子,兩方的架沒少打,但暗中陰人的事卻少了很多。

排開少數個別人,其實這幾所學校混的都懂,什麽打架鬥毆啊,社會人啊,無非只是給無趣的中二期撒點作料罷了,他們還太嫩。

“跟你比試比試。”

“奉陪。”

林斂冷笑,徑直把那條長木片向楊岐程小腿上呼過去,對方吃了一棒将他踢倒在地,狠狠踩上他的手,一拳一拳往他肋骨上打。林斂翻身,握住楊岐程的腳踝,差點沒把他掀翻,忍着痛站起來,抓緊木料又是往他背上甩過去。

楊岐程吃痛,擡頭的時候發現林斂已經不見了,停了數秒之後嗤笑一聲。

他知道林斂肯定跑不遠,但小腿的疼痛突然蔓延上來,一下子連用力都痛,只得作罷。低聲咒罵了幾句,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此刻的林斂正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左手撐着地,右手被江存握住——還正是那只被踩的手;江存則在他面前半跪着,另一只手捂住林斂的嘴巴,整個人将其圍在自己制造的範圍內,眼神很清澈:“你別動,他走了。”

兩個人的姿勢十分誘人。

林斂費勁地掰開江存的手,大口大口喘氣:“你他媽有病吧?”

他懷疑江存就是故意來搗亂的,有哪個正常的中學生會以“人工呼吸”來應對胃疼的?有哪個正常人會帶病人來到診所之後一秒鐘開溜的?不懂規矩還瞎他媽幫忙,你斂哥的面子都被丢完了還他媽“你別動”?

林斂喘不上氣來,只得在心裏罵娘——這幾所學校混的都有個心照不宣的約定,打架點到為止,要是一方認輸了就停戰,而林斂在這段時間裏被江存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拖到拐角的牆上,摁住不準動,相當于是□□裸地示弱,直接棄戰。

啊,你讓你斂哥的面子往哪兒擱?往你腿上嗎?

“你別動個球啊別動,要你人的時候你不在,現在在這裏瞎七八幫忙。”林斂輕輕揉了揉被打的肋骨,“嘶”地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我去給你買水了……”

江存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林斂不是“被人打了”,而是在打架,自己的插手則讓事件朝着奇奇怪怪的地方開始發展,或許是因為心虛,他抿了抿嘴,沒說話。

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就這麽順理成章地想着要幫林斂,明明對于任何人他都恨不能拒之千裏外,卻偏偏對眼前的少年,格外偏愛。

原本是那時無心一瞥,卻将少年以最燦爛的詩篇寫進夢裏。

“你能不能別這麽看着我?我又不是基佬,”林斂翻個白眼,接過江存遞過來的水,灌了一大口,露出小白牙微笑,“還有,你能不能別壓着我了?”

江存讪讪地起開,蹲在一旁,眼神亮晶晶的,跟個小白兔似的:“好喝嗎?我看你頭發是粉色,買的草莓味,喜歡嗎?”

“我喜歡你!”

林斂的語氣比汽水裏的氣泡還沖,龇牙咧嘴地牽動了臉上的劃傷,五官又皺成一團。

江存輕輕笑了一下——其實他看見林斂這副模樣是很想笑的,可是被他一瞪,忙捂住嘴巴,渾身顫啊顫的,似乎是憋笑憋得很為難。

“行吧,算我命中注定遇上你這個傻逼,你叫什麽?”

“江存。我看看你傷得怎麽樣。“

他後半句說得很快,林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撩起了T恤,黑色棉布下少年的身軀結實精壯,腰雖細,隐約可見的腹肌線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活色生香。

江存甚至莫名其妙地喉結滾動了一下,手指頭戳了戳林斂被打的地方。

緊接着是慘絕人寰的怒吼。

“你神經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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