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一陣陰風拂過。
墓地瞬間平靜下來,秦穆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雙手緊緊抱住懷裏的人,放在他背後的手掌一片溫熱的黏膩,那是他的血。秦穆艱難地開口,“為何,要這麽做?”
王翰臉色刷白依偎在他懷裏,唇邊一抹血跡,嘴裏困難地喘着氣,“因……因為……末将,心儀王爺。”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雙眼漸漸合上,昏迷了過去。
夢月看着秦穆一動不動的背影,眼中的神色越來越暗。他提步走到随身侍衛面前,“去請京城最好的大夫。”
“是。”随身侍衛轉身離去。
夢月轉身,看向秦穆,“王爺……”
秦穆看了夢月一眼,将王翰抱起,向着馬車走去。
王府,夜。
主房裏,王翰躺在榻上,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雙目緊閉。方才大夫為他拔了箭上了藥,但失血過多,以至于昏迷不醒。
秦穆坐在榻邊的圓凳上一動不動,房內舞動的燭火将他沉重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房外,夢月站在門口,擡起了手欲要敲門,卻遲遲不肯敲下去,猶豫了良久,最後放棄,轉身離開。
回到廂房,丫鬟提着向管事借的藥箱回來。
“公子,你手受傷了,上些藥罷了。”
“不打緊,一點皮肉小傷。”
“皮肉小傷也要上藥才行,不然這麽好看的手留了疤就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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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月看了看面前的丫鬟,“你去收拾行囊,明日離開王府。”
“公子……”
夢月取了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快去。”
“是。”
——
翌日一早,秦穆剛從主房裏出來,便遇見了夢月。
“王爺。”夢月喚他。
秦穆提步向他走去,“昨日讓你受驚了。”
“夢月不打緊,倒是王将軍,他可醒了?”
秦穆沉聲道:“未曾。”
“王将軍立下功德無數,定有百神庇佑,長命百歲。”
“本王也希望。”
夢月看着他幾分憔悴的容顏,“王爺昨夜可是一夜未寝?”
“天亮之時,小憩了一會。”
“雖說照料王将軍是大,但王爺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嗯。”
夢月擡了擡頭,“夢月在王府住了一月有餘,也該離開了。今日特來向王爺辭行,多謝王爺這些日的照顧。”
秦穆臉上一滞,“不是說好了,再留些日子。”
“王爺有要打理的事,夢月當然也有自己的事,總不能一直留在這王府。”
“何事?”
夢月面帶淺笑,“這個,王爺還是不過問的好。”
“一定要走?”
夢月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才道:“王爺好好照顧将軍,夢月就此告辭。”
秦穆抿唇不語,看着他轉身離去,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月洞門後。
王翰昏迷兩天兩夜才醒過來,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秦穆。
秦穆負手站在榻邊,面帶笑意,“你可算醒了。”
王翰回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說過的話,有些難為情,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就要與世長辭才将埋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怎了?”秦穆見他有些不對勁,便問。
王翰擡起眼看他,“末将昏睡多久了?”
“兩日。”
王翰一聽自己昏迷了兩天,立即撐着身子要起來,秦穆坐在榻沿扶住他,“你做什麽?”
“末将今日要啓程前去西北,再躺下去可就要誤了時辰。”
秦穆按住他,“你先躺着,本王已向皇上說明你身受重傷,西北之行,已往後推了日子。”
“這怎麽使得?”
“如何使不得?你身受重傷,不能再受路途颠簸。”秦穆給他提了提被子,“你就在此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暫且放着。”
王翰不再亂動,安安心心地躺着,看着床頂,“王爺不該待末将這般好。”
“本王一直視你如親兄弟,待你好些有何不妥?”
王翰自嘲道:“但末将對王爺卻起了非分之想。”
秦穆阖了阖眼,猶豫了良久,擡起手撫上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王翰将手縮了回去,“情愛之事講求你情我願,兩情相悅,這一點末将還是知道的。”
秦穆沉聲道:“給本王一些時日,本王定會……”
未等他把話說完,王翰自嘲道:“那王爺是看在與末将的十二年兄弟情誼上?還是念在末将舍身救了王爺一命的份上?”
秦穆無言以對。王翰的這一份心意到底是自己太過愚鈍沒能早早察覺,還是他自己藏得太深?這一切對于他而言,來得太突然,他情同手足的兄弟,竟……
“如果王爺還念舊情,就該順其自然,什麽都不必做。末将此去西北,見不到王爺,過些日子,就能淡了這一份孽情。”王翰看了看坐在榻沿的秦穆,“還請王爺成全。”
秦穆沉默不語。原來,他主動請纓前去西北邊境鎮守,是為這個原因。虧他以為是他不願再忠于自己,還以為他喜歡夢月,企圖将夢月困在府上挽留他,如今來看,當真是一場鬧劇。
十日之後,傷痊愈的王翰啓程前去西北邊疆,穆王在城門樓下送行。
“王爺還是把夢月公子接回來,有一個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王翰臨行前道。
秦穆應了一聲,“你此去要好好保重,西邊邊疆終歸不是什麽好地方,過幾年,本王便讓皇上将你召回來。”
“多謝王爺好意,若是哪日末将想要回京,自然會上書皇上。”
秦穆深吸一口氣,“也好。”
王翰抱拳道:“王爺,好好保重。”
“保重。”
送王翰離京之後,秦穆打道回府,特意讓轎夫繞到去了一趟秋月樓。
秋月樓白天大門緊閉,人人都在歇息,若不是穆王爺駕到,老鸨定是要趕人的。
還未睡醒的老鸨素着一張臉,“您說夢月啊,那孩子不知怎的,從您府上回來後,就用盡了他這幾年的積蓄替自己贖了身,說走就走,少了他,嬷嬷這樓子裏的生意還不知怎麽做哩。”
秦穆端着茶盞,“他可有說去了何處?”
“他只說要去江南走走,也沒說哪個地方,他把銀錢都用來贖身,身上沒剩多少銀兩,也不知日後要怎麽過活,嬷嬷倒是希望他能回心轉意,重新回來。”
秦穆愣在那,手上的熱茶已經冷了。
當初,他說要走的時候,為何就放了他走……
出了青樓,混入繁華的鬧市中的人流,背影如同落單的孤雁。
三月之後。
蘇州有名的倌樓來了一名絕色美人,即便不是斷袖的男子也擠着進來一睹那絕色男子的容貌。
倌樓裏擠滿了人,臺上穿着青衣的美人撫琴一曲,便有無數男子為之傾倒。紛紛喊出高價,争奪美人今晚的入幕之賓。
最後奪标的是蘇州有名的富商之子,其父富甲江南,家財萬貫,其子整日流連花叢,揮金如土。
富家子摸着美人白玉般的手指,看着美人,口水都要流了出來,“我見過美人無數,可還是第一次見夢月公子這般傾國傾城的。”
夢月含笑,“公子過獎了。”
富家子撫着夢月的手,暧昧道:“不要喚我公子,顯得生疏。”
突然,啪一聲門被推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他面容肅殺,目光淩厲,“放開他。”
富家子看着來人,心裏窩火,竟然這般不識趣來破壞他的好事,他站起來,咬牙切齒地指着剛才進來的人,“你是何人,竟敢來壞本少爺的好事!”
來人也不多做解釋,抽出手中的劍,動作極快地指上他的胸口,不疾不徐道:“識相的就該立刻滾出去。”
富家子看着離自己的胸口不到一寸的長劍,額頭生生出了一層冷汗,腿腳打着顫逃走。來人收起劍,站在那愣愣地看着那邊不動聲色的夢月。他足足尋了他三個月,聽到附近有人說起了蘇州倌樓來了一名絕色男子,才抱着一絲希望過來看看,沒想到真是他。
夢月端起矮幾上的酒抿了一口,看着來人道:“方才的公子是夢月的貴客,王爺把他趕走了,要怎麽賠我?”
“本王用後半生賠你,如何?”
夢月愣了片刻,輕笑一聲,“王爺憑什麽說這樣的話?”
“憑你我已有過肌膚之親。”
“肌膚之親?”夢月挑起眉,不屑道:“這世上與夢月有過肌膚之親的不止王爺一人,若是人人都像王爺這般,夢月可就為難了。”
“聽聞夢月公子從不與客人親吻,但那日,是夢月公子主動吻的我。”
夢月淡淡道:“酒後亂性罷了。”
秦穆道:“但本王沒醉,本王那時清醒的很。”
夢月擡了擡頭,唇角勾起,“王爺想說什麽?”
“本王中意你。”一字一頓,說得十分誠懇。
夢月被他的這五個字震懾住,久久不能動彈,頃刻,他唇邊浮起一絲自嘲,“多謝王爺,夢月出身低賤,配不上王爺的厚愛。”
“本王不在乎。”
夢月直直地看着他,“即便王爺不在乎,那王将軍……”
“本王與他如親兄弟。”秦穆看着他,見他許久不開口,便問道:“你可還有要問的?”
夢月搖了搖頭。
秦穆道:“那你可願随本王回府?”
“王爺想清楚了?”
“若沒想清楚,本王便不會在輾轉江南各地四處尋你。”
夢月起身,眸中含着淺淺的笑意,“在下姓俞,名子弦,王爺日後可要記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完結。
其實,我挺喜歡這個故事,或許是寫得不好,所以直到完結都沒有一個留言的,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慘況。
關于夢月最後說的那句話,意思就是願意許王爺一聲。因為在的時候夢月說自己無姓名夢月,這是他的小倌生涯。當他說出自己的本名俞子弦,就說明,他願意為那個人做回原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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