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上一次真是照顧不周,本來是想請三小姐上門做客, 又擔心三小姐一個人不願意來, 又請了二小姐, 誰知京裏有幾個朋友湊巧也來了。”齊玢一臉歉意地笑道。
時錦看都沒看他,只說道:“那真是巧了。”
齊玢又道:“三小姐不相信嗎?我是提前三天請你們的,京裏那幾個朋友是我發了帖子後的第二天才來的。”
時錦轉頭看了他一眼,就見齊玢臉上滿是歉意,好像他說的都是真的一樣。
“那真是巧了。”時錦又重複道。
齊玢笑了笑,“就擔心三小姐介懷, 所以今兒單獨将三小姐請了出來,三小姐務必給在下個機會賠罪才好。”
“你送我回去, 并且發誓永遠不再招惹我,我就原諒你。”時錦道。
齊玢聞言只是笑,“三小姐要是不原諒,那也沒辦法,以後有的是時間賠罪。”
車內只坐着兩人,時錦坐下後就聽到車外有人将青禾攔下了。
“你做什麽叫人攔下我丫鬟?”
齊玢笑道:“我是請三小姐, 又沒請三小姐的丫鬟。”
時錦沒有再說話,心裏思量着對策。還不知道齊玢要将她帶去哪裏,想來他應該不可能猖狂到敢真的對她做什麽。但是要是他真的不管不顧,她一個女子, 他還有爪牙, 怎麽看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心。
這會兒, 沉默不言的齊玢突然笑道:“三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時錦繃着臉沒答話。
齊玢自問自答道:“讓我猜猜, 是姓李的那小子?”
見時錦還是不說話,齊玢笑了笑,“照我看,三小姐眼光可真是不怎麽樣。”說話間,他突然坐到了時錦身邊,在時錦還來不及坐遠,他就摟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箍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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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麽?”時錦驚惶間,喝問道。
“在下雖說不算人中龍鳳,但也比那姓李的小子,好上那麽一點。三小姐,”齊玢湊近時錦的臉,“不如還是考慮考慮在下。”
“你放手!”糊亂妝容下,時錦的臉色氣得通紅。
“在下是真心傾慕三小姐的,三小姐可不要辜負在下一片深情。”齊玢雙眼迷離,很是深情地說道。他相貌還算俊朗,就是嘴臉太醜陋了。
時錦掰了掰他的手,他箍得很緊。
齊玢看着時錦掙紮,像是極滿意一般,笑了笑。放開了手,時錦連忙坐到了一邊。
“三小姐是個聰明人,我和三小姐打個賭好了,要是我向貴府提親,就算是作妾,你家也會立馬同意,三小姐相信嗎?”
時錦感覺腰上被他捏到的地方隐隐傳來微微的疼痛。她當然相信,時複恨不能自己來獻殷勤。別說作妾了,就是做個外室,只怕也是願意的。
時錦不敢說話,萬一他真的去驗證這個賭,李尤又還不知道在哪裏,別等他回來,自己先嫁做人婦了。
齊玢從懷裏掏出張帕子扔給她,“三小姐別自作聰明了,将臉上的東西擦擦。我是不在意,別惡心到了三小姐。”
見時錦不動,齊玢又道:“三小姐要是不肯,我就只好代勞了。”
這會兒在他的地盤上,時錦深吸了一口氣,默念了一遍好漢不吃眼前虧。也不用他的帕子,抽出自己汗巾,在臉上抹了抹。
齊玢看着她将臉上的脂粉擦掉,突然又欺近她,時錦連忙往後一縮。就見齊玢撿起她扔在一旁的手帕,然後一把将她拉了過去。
“齊公子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難道你娘沒有教過你男女有別嗎?”這幅身子太嬌弱,時錦根本沒力氣推開他,只好喝問道。
這話卻讓齊玢臉上變了變,接着他咧嘴一笑,微彎的唇角看起來有幾分狠厲,他又一手将時錦箍在懷裏,“三小姐說對了,我娘還真是沒有教過我男女有別。不過我自學了一句詩,三小姐猜猜是哪句?”他頓了頓,“有花堪折直須折。三小姐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時錦簡直要壓不住心底的火,這姓齊的真是得寸進尺了。
齊玢說完,臉就朝她壓了下來,時錦拼命推着他,奈何腰上那只手箍得死緊,齊玢那張臉又越來越近,時錦怒從心中起,擡手就狠狠甩在了齊玢臉上。
‘啪’的一聲,兩人都愣了下來。
時錦愣了一下就回過了神來,趁着齊玢還在愣着,她連忙推開齊玢的手,坐到了一邊,警惕地盯着他。雖說打完心底很是痛快,但難保齊玢會發狂。
只見齊玢面有驚色,直接愣住了。只怕他活這麽大,沒人敢這麽打過他。
齊玢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被打的左臉,看着時錦,微微眯了眯眼。
時錦看着他陰恻恻一笑,心想要是他敢撲過來,她也豁出去了,一腳将他踢殘廢了再說。
但齊玢竟然只是看了她一會兒,什麽也沒說,竟然老實坐着了。
時錦時不時懷疑地看他一眼,這人莫不是有受虐症?打一巴掌竟然就老實了。
直至馬車停下來,齊玢也沒再對她做什麽,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
齊玢率先下了馬車。
時錦也只好跟着出了車廂,就見齊玢正站在車轅下,見她出來,沒有說話,卻朝她伸過一只手來,準備扶她下馬車。
時錦看了看他的手,養尊處優的手,很是修長白淨。
時錦沒有理會他,也沒有踩着車凳,直接一下跳下了馬車。
齊玢眉頭微微挑了挑,朝大門裏一伸手,“三小姐,請。”
這裏正是上次時錦她們來過的那個避暑別苑。
時錦朝後看了看,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
“我的丫鬟呢?”時錦問道。
齊玢早已收起了假笑,臉上甚至隐約有幾分冷意。
“三小姐擔心什麽,我想吃的是三小姐,可不想吃你的丫頭。”
“你将她弄到哪去了?”時錦追問道。
“我派人帶她去了個好地方。”齊玢道,說着再次伸手朝門裏擺了擺,示意時錦進去。
時錦也豁出去了,他要是敢像上次這樣非禮她,她可不是真的嬌小姐,怎麽樣也要将他弄殘了。
想到這,時錦也沒什麽懼怕了,擡步就往裏面走。
時錦本來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齊玢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對她客客氣氣的,将她請進一處亭子裏。
一會就有丫鬟上了精致的茶點來。
“這別苑以前也不怎麽用,招呼不周,三小姐別見怪。”齊玢帶着幾絲微笑道。
齊玢坐在她對面,臉上雖然也帶着笑,但看着沒那麽假了。時錦也不知他是怎麽,突然就變了,頗有幾分客氣,時錦心裏奇怪,但也樂見其成。
兩人算是沉默地對坐了一上午,齊玢就站起身來。
“今日多謝三小姐賞臉,想必三小姐也還有事,就不留三小姐多坐了。”
時錦見他這樣,倒有些迷糊,齊玢這是搞什麽名堂?但能離開,當然最好不過了。
齊玢送她出了門,又看着她上了車,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時錦徑直進了車廂去,還以為齊玢要跟在後面上車來,過了一會兒,馬車就動了起來。齊玢沒有上車來。
等回了時府,已經是中午了。她剛到府門前,又有一輛馬車在時府門前停下,青禾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主仆二人進了府。
時錦洗掉臉上殘留的脂粉,看着水中的倒影,雖然模糊,還是能看出眉眼的美豔。
她嘆了口氣,雖然這臉美得讓人心驚,初初擁有時,時錦還有些竊喜,現在看來,它已經成了負擔了。
躺在竹榻上,時錦又想到了李尤。他一開始說二十天的時候,時錦還覺得有些快了,總覺得二十天太匆忙了。現在才過了八天,時錦卻感覺好像上一次見到他是很久以前。
還有十二天,但願不要出什麽事了。
時錦才躺下不久,綠晚就走了進來,輕聲說道:“小姐,餘小姐來了。”
時錦的困頓一下就消失了。
“快請進來。”
過了沒多一會兒,綠晚就引着餘如音和喜兒進來了。
“如音,你來了。”
見時錦發鬓有些散亂,餘如音歉意地笑道:“我打擾到你午睡了?”
“沒有沒有,我也沒睡着,快坐。”說着時錦又對綠晚道:“綠晚,你帶着喜兒下去休息一會兒。”
等綠晚帶着喜兒下去了,時錦這才想起茶都還沒上。
“瞧我,忘記叫綠晚上茶了。”
餘如音笑道:“我們倆什麽感情了,錦兒還和我講那些虛禮。”
時錦本來站起了身,準備出去叫小丫鬟上茶來,聞言,她頓了頓,又重新坐下。
“如音說的是,那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說着時錦在桌上倒了一杯溫茶,遞給餘如音。
餘如音将茶接了過去,“我今兒來啊,是有好事請你。”她笑道。
她還沒說,時錦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我母親讓我來請你明天去我家做客。我剛好得了幾幅好看的花樣子,等你過去就送你。”
“我哪會刺繡啊,別可惜了花樣了,還是如音自己留着。”時錦笑道。
“我記得你是會刺繡的啊?”餘如音聽她這麽說,有些疑惑地問道。難道是她記錯了?
原主還會刺繡?這個時錦倒是不知道,畢竟她從來沒在房中看到一點刺繡的工具。
“很久沒繡,手早就生了。”時錦只好這麽說道。
“那正好,明兒你去我家,喜兒才學了一種新鮮的繡法,讓她教教你,”說着餘如音笑了笑,“你也該開始繡嫁妝了。”
時錦道:“我就不願費那神,倒寧願多躺一躺呢。”她可不會刺繡,針都不會拿,可別露出馬腳來。
餘如音聽她這麽說,也不勉強勸她。
時錦倒想問問她。
餘如音臉上抹了點胭脂,看起來倒很精神。看着她臉上溫婉的笑,時錦實在很難想象,也很難相信,這樣一個标準閨中小姐模樣的人,會有膽子和一個有婦之夫扯上關系。
“如音,我大哥...”時錦斟酌着用詞,餘如音卻在聽到她提起時祯時,臉色變了一變。
“你大哥怎麽了?”餘如音連忙問道。
時錦吸了口氣,“上次你來我這,回去的時候,碰到我大哥了嗎?”
餘如音臉色大變,她微張着嘴,就連胭脂也掩不住她迅速變得慘白的臉色。
“你都看到了嗎?”
時錦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
餘如音緩緩低下頭去。
時錦看到一滴滴眼淚砸落下來。
時錦也并不催她,她想起前兩次餘如音欲言又止,她可能早就想和她托盤而出。
“我喜歡他...”
餘如音輕輕地說道。話出口時,她肩膀微微地聳了聳,又有幾滴晶瑩落了下來。
“我喜歡他很多年了,那時候,他還沒有成親。”餘如音頓了頓,又繼續講道。
時錦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着。
“那時候,我大哥也還沒有成親,我大哥經常約他到家做客。”餘如音臉上出現幾絲懷念的神色。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餘如音微微仰起頭,還閃着淚光的眸中放出兩道異彩,“那時候我還小,就想他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怎麽會這麽好看,又這麽儒雅。”
“那年我才十歲,也沒想過要嫁給他,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歡他,像喜歡自己哥哥那樣。”她說着,看向時錦,“後來我長大了,明白那不是喜歡哥哥的喜歡,可是他已經成親了。他成親的時候我來了,看到他和喬氏拜堂成親,錦兒,你知道嗎,我的仙人哥哥,他娶了這樣一個妻子,我當時心就好痛...”
時錦沒有應聲,餘如音也不在意,她繼續地說着,“我就一天天想念他,一天比一天想念。他早年就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一天比一天深。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他已經成親了,提醒到最後,我發現自己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
“你知道,你和他不可能的。”時錦忍不住出聲道。
餘如音搖搖頭,她看向時錦,“錦兒,那是因為你還不曾像我這樣愛誰,我愛了他七年,我本想着,能在一起,哪怕是一天我也滿足了。可是我現在發現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滿足,他不屬于我...”
時錦伸手輕輕摟住餘如音,她覺得餘如音沒什麽該被人譴責的地方,她是為自己的愛勇敢了一回。但是也該放下了,為了她自己好,也為了時祯好。
餘如音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将她和時祯的全部都說了出來,這段壓抑了多年醇厚的感情,說出來卻好像輕飄飄的。她本來不知道時錦是否能懂,但是時錦抱住了她。
“錦兒,你說我這麽做對嗎?”
“如音,你該放下了。你定親了,這段感情,就讓它過去。”時錦輕聲說道。
她感覺到懷裏的餘如音搖了搖頭,“他知道我定親的消息後,就再也不見我了...錦兒,你知道嗎,我原本不是嫡女的,我只是庶女,後來茉莉姐姐死了,我才被母親收到膝下,當成嫡女養。我本來就是庶女的身份,我是可以嫁給他的...”說道最後,餘如音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真是命運弄人。
“他成親這麽多年都沒有子嗣,我要他休了喬氏,我放棄這個嫡女的身份,就可以嫁給他了,可他怎麽也不肯...”
時錦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心裏不禁戚戚然。她不也是被命運捉弄的人嗎?
良久,餘如音停了下來,她趴在時錦的肩頭上,一動不動。
時錦正要起身給她拿帕子擦臉,餘如音卻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時錦一下就呆住了。
“我把身子給他了。”
時錦大驚。
“如音!你怎麽這麽糊塗?我大哥他怎麽...”她糊塗了,時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也糊塗了不成?
“他喝醉了...是我自願的。”餘如音坐直了身子,說這話時,臉上沒有半分後悔,反而好像有幾分滿足。
時錦心道一聲完了,古人将貞潔看得多重,她知道,餘如音更加清楚才是。
“你真是糊塗了!”時錦急道。
餘如音卻不說話了。
她将這件事和盤托出了,她一點都不考慮後果,一點都不後悔。時錦在她臉上看到幾分決然,心中一凜。
“如音,你不會...你可別做傻事。”
餘如音卻沒說話,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闱快到了。城裏也熱鬧了起來。平時時府所在的這條街冷冷清清的,沒事不會有人從這經過,免得一不小心沖撞到了貴人。
但現在,馬車卻常常絡繹不絕,時家大門外,也有了幾個小厮歪歪斜斜地站着。時不時有馬車在時府大門前停下來,上面下來的人,先打賞了小厮幾個錢,恭恭敬敬地遞了名帖進去,老老實實地在臺階下等着通傳。有些人很快就進去了,然後喜洋洋出來,有些人被拒之門外,垂頭喪氣地離開。
就連時錦,也被李氏告訴過,沒事別往前院去,免得撞上了外男。
時錦擔心了幾天,怕齊玢又作什麽幺蛾子,但幾天過去了,風平浪靜,時錦也稍微放下心來。想着難道真是那一巴掌,将齊玢打老實了?
李尤還是一點消息沒有。夜裏,時錦常常望向東面的窗戶,可總是空空如也。
李尤到底去哪裏了?她開始後悔,他那天說要二十天左右不來的時候,她就該問他去哪的,也免得這麽牽腸挂肚。
到了秋闱入場這天,時家上下全出動,送時聿出門。
時府大門前,老夫人站在最前面,時鳶和宋姨娘也站在前面。時錦站在李氏身後,看着老夫人對時聿耳提面命,訓完話,就催時聿上了馬車去了。時錦看着宋氏似乎有什麽話想說,時鳶拉住了她。
時聿氣色看着還是不好,臉色有些蒼白。人也像是紙片人一樣,衣裳穿在身上都空蕩蕩的。
時錦看着他腳步都有些虛浮的樣子,不由有些擔心。
她知道古代的號舍是什麽樣的,艱苦不說,環境真的太差。時聿才十來歲,又剛大病了一場,可別出什麽事才好。
看着時聿坐的馬車遠去了,老夫人才轉身進了府去,時錦也跟在他們後面。
臨川城裏一下多了很多人,熱鬧得時錦有時候都能聽到鬧市上的聲音。家中沒有考生的百姓,日子還是照樣過着。有考生的,像時家,下人走路都輕巧了幾分,免得驚到了焦灼不安的主子。
只是才剛過了一天,時聿就被擡着回家來了。
他臉色白得跟宣紙一樣,不過才一天,整個人就又瘦了幾分,甚至連骨頭都能看到了。
宋氏哭嚎的聲音,整個時府都能聽到。請了幾波大夫,每個大夫都是診完脈,搖搖頭,說自己醫術不精另請高明。好在最後一位大夫,開了個方子,也只是說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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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錦不由想到那壇聖水,時聿是喝了拿壇聖水後,才大病了一場,導致現在這樣。時聿還太小了,時錦很是心痛。
她能想到這個,急于找到罪魁禍首的宋氏,就更能想到了。
從未來過她院子的宋氏,跑到梨蘭院來大罵了時錦一頓。時錦心中有愧,也并不跟她吵。直到老夫人聽到了消息,派了人來将宋氏拉走了。
兩天後,時聿不見好轉,秋闱結束了,二十天也到了。
李尤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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