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齊莫現在的睡眠質量已經很不好,縱使前一天晚上被蔣天澤做昏過去,醒來的時候天也不過蒙蒙亮。
身旁的蔣天澤還在睡,齊莫借着微亮的晨光打量着熟睡中的男人。蔣天澤這兩年五官越發深邃,已經有些後來成熟英俊的樣子。
齊莫看着蔣天澤,心裏不由一陣迷茫。
前一世,齊莫在蔣天澤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恨,蔣天澤恨他,恨齊家。但是這一次,齊莫卻看不懂,同時也不明白。蔣天澤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如今已經被認回齊家,齊家也早晚是他的,為什麽要這麽着急去搶?又為什麽對自己……
齊莫不敢想下去,他最近思維又開始變得很困頓,他怕自己想多了又要發起瘋來。
外面的世界在漸漸蘇醒,齊莫就這樣久久的注視着身邊的人,兩個人挨得這樣近,蔣天澤一條手臂甚至還搭在他身上。齊莫卻突然覺得記憶裏那個路燈下眼睛裏藏着星星和月亮的少年,現在想來,連樣貌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天光漸亮的時候,蔣天澤醒了過來。
蔣天澤睜開眼看到齊莫,很自然的摟過他,還懶洋洋地拿臉頰蹭了蹭齊莫的頭發,用清晨醒來還帶着些鼻音的聲音說:“怎麽醒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兒?”
齊莫任由他摟着沒有說話,蔣天澤摟着齊莫又賴了會兒床才起來。兩人神色如常地去洗漱,都絕口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
吃早餐的時候,蔣天澤細心的給土司面包上塗好了巧克力醬,然後遞給齊莫。
齊莫接過來咬了一小口,兒時最喜歡的蘸了厚厚巧克力醬的面包在嘴裏味如嚼蠟。
齊莫強迫自己吃了一些,問蔣天澤:“我什麽時候可以去見爺爺?”
蔣天澤臉色變了變,手上還是一派悠閑的又拿了一片面包塗抹,“我說過,等你身體好一些。”
齊莫說:“我現在已經好了。”
蔣天澤笑了笑,對他說:“那過來親我一下。”
齊莫睜大眼睛看着他,蔣天澤這時還把身子前傾往他跟前湊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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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莫覺得不可置信,“你現在是打算把我關起來嗎?”
蔣天澤搖搖頭,“別說的那麽難聽,齊莫,你沒有錯,我為什麽要關着你。”
蔣天澤說完,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齊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在蔣天澤的唇上碰了一下。
嘴唇上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蔣天澤不由笑了笑,不是那種帶着冷意的笑容。說到底一個吻也談不上是什麽多有快感的事情,他只是想試一試被齊莫主動親吻的感覺,就像夢裏那樣。
其實感覺還不錯。
蔣天澤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更嫉妒夢裏頭的那個自己了。
等他回過神來,齊莫還在一旁追問他:“現在可以了嗎?”
蔣天澤點點頭,将手裏的面包遞過去,“後天,我帶你去醫院。”
蔣天澤說話算數,到了約定的日子果然将齊莫領到醫院來。
齊莫在看到病床上的齊老爺子的一瞬間就紅了眼眶,撲過去将人抱住,在齊老爺子的懷裏悶聲說:“爺爺,我好想你。”
蔣天澤在一旁看着,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冷意。
齊文遠中風後身體就變得很差,半邊身子都癱了只能躺在床上,并且日常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齊莫看着爺爺,爺爺自從生病以來就仿佛瞬間蒼老下去,頭發也全都白了。由于半張臉都是癱的,嘴巴閉合困難,總是會有口水流出來。
齊莫拿毛巾幫他擦了擦,輕輕跟他說:“爺爺,我這幾天沒來,有沒有想我?”
齊老爺子不能說話,但眼珠一直牢牢盯着齊莫看,這時聽他這麽問,便吃力又模糊地由喉嚨裏發出一些聲響。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親近信賴的親人了,可是齊莫此刻看着爺爺,縱使心裏有千言萬語,最後還是什麽都無法說出口。
齊莫只能點點頭,說了句:“我也想爺爺。”
蔣天澤在一旁有些看他們爺孫間的互動有些不耐煩,并且這間病房裏總是有股腐朽的氣味令他覺得不舒服,于是幹脆走到窗戶那裏打開窗戶透氣。
齊莫拿着毛巾幫齊老爺子擦拭身體,由于半邊的身子癱了,他的胳膊總是彎曲着,手指也形狀極不自然地蜷縮在一起。
齊莫在擦拭到胳膊的時候動作頓了頓,他看到齊老爺子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蔣天澤并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相處,齊莫只能在臨走的時候又抱了抱齊老爺子,小聲說:“爺爺,我會再來看你的。”
其實齊莫心知,蔣天澤大概不會再輕易讓他同爺爺見面了。
齊莫随着蔣天澤走出病房,蔣天澤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跟他說:“既然來了順便去做個體檢吧。”
齊莫腳步一頓,“我沒生病,用不着體檢。”
話剛說完就突然被蔣天澤打橫抱了起來在手裏掂了掂,蔣天澤看着他一臉驚慌的樣子笑着說:“瘦這麽多,還說沒事?”
醫院的這一層雖然沒什麽人,但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都在不遠處,齊莫此時被蔣天澤輕飄飄抱在懷裏,不禁羞憤的瞪他,“放我下來!”
蔣天澤在他臉上親了親才放開他,拍拍他的臉頰哄道:“乖,讓他們帶你去檢查,我在樓下等你。”
齊莫看他一眼,最後只能板着臉被蔣天澤的手下帶去做檢查。
齊莫從小就不喜歡醫院,最怕的就是見醫生,就連偶爾生病了都要盡量瞞着,所以他一路都板着張臉也沒人懷疑什麽。
齊莫由蔣天澤的人帶着去做了幾項檢查,然後跟他們說:“我想去洗手間。”
那人恭敬的答道:“好的二少爺,請跟我來。”
那個人把齊莫領到洗手間,先由其他的人進去檢查了一番才對齊莫鞠了一躬,“二少爺,現在可以了。”
齊莫走進去看了一眼,“你們在外面守着吧,把門關上。”
說完,就進了裏面的隔間。
那幾個下屬互相對視一眼,也退了出去守在門口。
齊莫進了隔間後便将門鎖上,在确認外面的人退了出去後,才哆哆嗦嗦的把剛剛從齊老爺子手中發現的紙條拿了出來。齊莫因為緊張心跳得極快,手腳都不停使喚,試了幾次才将紙條順利展開。
那張紙被揉得很皺,上面歪歪斜斜的寫着幾個字,齊莫費力去分辨,才認出那紙條上寫着的是“陳子浩”三個字。
齊莫怔怔的盯着那三個字看了許久,直到守在門外的人有些不放心開始敲門,才猛地回過神來。
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切,齊莫驚慌失措的捏着那張紙條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處理,他想把它撕碎扔進馬桶沖走,又神經質的覺得不放心,最後情急之下幹脆将紙條團成一團放到嘴裏吞了下去。
蔣天澤在看着手下将齊莫帶走後,又回到了齊文遠的病房。
齊老爺子人此時還清醒,在看到他之後神情立即變得緊張起來,連僵住的那半邊臉都因為緊張而微微抽動着。
蔣天澤看到齊文遠這個反應不禁笑了笑,走近了問他:“怎麽,以為我是來找你償命?”
齊文遠費力地由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只可惜聲音嘶啞,叫聲輕微。
蔣天澤看着他在那裏兀自做着徒勞的掙紮,過了一會兒,才說:“放心,你不會這麽容易死的。你死了,小莫會傷心。”
齊文遠停住動作,眼珠遲緩的轉了轉,又牢牢的盯住他。
蔣天澤好整以暇的在床邊坐下來,甚至還心情很好的拿方才齊莫用過的那條毛巾幫他擦了擦嘴邊溢出的口水,然後閑聊似的問他:“爺爺,之前我的車子是你讓人做了手腳,是不是?”
齊文遠自然無法回答他,蔣天澤又問:“還派人綁架我,打算借機除掉我,對不對?”
蔣天澤在齊文遠因為痙攣而緊緊握住的手上拍了拍,說:“還真是心狠手辣,可惜都讓我躲過去了。爺爺,你一定還不知道你身邊早就有我的人了,對吧?”
蔣天澤輕輕笑了一下,“那些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找人跟蹤齊莫,偷拍他的照片,你以為我早晚有一天會忍不住對齊莫下手?”
齊文遠費力地喘息着,僵硬的臉上表情也因此變得有些猙獰。
蔣天澤在一旁冷眼看着,半晌,輕聲說:“我也以為自己能忍得住,但我發現我還是沒辦法眼睜睜看着齊莫跟別人在一起。”
蔣天澤說完有些自嘲的冷笑一下,看着病床上的齊文遠,說:“爺爺,不得不說還是你最了解我,果然我們身體裏流的都是齊家的血。”
過了一會兒,蔣天澤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相片來放到齊文遠眼前,“爺爺,這是前天拍的,您看看怎麽樣,還算清晰吧?”
齊文遠看到那張照片後情緒霎時激動起來,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叫喊,連喘息都漸漸變得吃力。
蔣天澤看着這樣的齊文遠,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這個人病得太早或者應該說是太巧了,以至于自己那些還沒來得及實施的計劃如今看起來都有些可笑。
蔣天澤看着面前齊文遠老态龍鐘面目猙獰的臉,忽然想起自己當初第一眼看到這人的樣子。母親口中的爺爺就跟他想象中的一樣高大,那時的齊文遠還很年輕,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是他看到自己的時候,蔣天澤卻只從那雙英俊深邃的眼裏看到了厭惡。
那一天,蔣天澤突然發現,原來整個齊家都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樣。傳說中自己的親生父親對自己避而不見,就好像他是什麽瘟疫害蟲一樣。齊家的女主人也只會跟他假惺惺的噓寒問暖,轉個身便換了臉色。只有那個傻弟弟,傻乎乎的跑來纏着自己。
蔣天澤笑了笑,将照片收回來,起身按了鈴通知醫生過來,然後回頭對病床上費力喘息着的老人說:“爺爺,為了齊莫,請您活得盡量久一點。”
離開病房後,蔣天澤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蔣天澤平時煙瘾不重,這個時候卻坐在花園的一處陰影裏,一根接一根的停不下來,病房裏那股腐壞的味道和齊文遠那張腐朽的臉也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蔣天澤恨齊文遠,可是齊文遠的突然病發令他的恨變得無從宣洩。然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又正在成為另一個齊文遠。
蔣天澤久久的坐在那裏回不過神來,直到手下将齊莫帶過來。
許是在陰暗處待得太久,蔣天澤擡起頭時被外面的光亮晃得不得不眯起眼。緊接着,他便看到齊莫在一片明媚的陽光裏朝他走來,身上穿着清清爽爽的白襯衫,陽光下好像整個人都在發着光。
蔣天澤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朝他靠過去,緊緊拉住了他的手。
“齊莫,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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