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蔣天澤這天回到齊家的時候心情很好,他剛得到消息,陳子龍入獄了。

在一次精心策劃的圍剿行動之後,陳子龍終于被警方逮捕歸案,陳家至此是徹底垮了。

也不是非得搞垮陳子龍不可,但蔣天澤一想到陳子龍這人就像毒蛇一樣蟄伏在角落,無時無刻不在窺視着齊家,包括齊莫,就覺得寝食難安。對于齊莫來說,陳子龍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危險,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蔣天澤回到齊家的時候,齊莫正坐在房間裏盯着自己的手指頭發呆。

他走過去,低頭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小莫,今天乖不乖?”

齊莫沒有回答他,他就自顧自地說下去:“小莫你知道嗎,陳子龍已經被抓了,不過陳子浩的下落目前還不清楚,我已經安排人在找了,你不用擔心。”

齊莫擡起頭來,眼睛清清亮亮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掃,最後又落在了別處。

蔣天澤見他這個反應,回來時的那份好心情頓時淡了。

他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來将人拽到懷裏摟着,也留意到了旁邊小桌上的果盤。護工為了逗齊莫吃東西,特意将蘋果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狀,蔣天澤從中撿起一塊,哄道:“小莫,要不要吃一個?”

他把蘋果往齊莫嘴邊遞了遞,沒想到齊莫竟然主動咬了一口含在嘴裏。

蔣天澤眼睛一亮,連忙又遞過去試探着喂了一口,齊莫也乖乖吃了下去。

等齊莫将一整塊蘋果吃完,蔣天澤激動得一把将人摟在懷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小莫,真乖……”

蔣天澤雀躍地摟着齊莫,話還沒有說完,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他怔怔的低頭看過去,一把小刀刺在自己的腹部,齊莫雙手緊緊握着刀柄還在顫抖着往更深的地方推送。

齊莫現在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意識,腦子裏瘋狂叫嚣着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蔣天澤。只要這個人死了,那些令他恐懼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或者說,他早就該這樣做,他重生過來的第一天就該像現在這樣,将刀子深深刺進蔣天澤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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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的念頭驅使着,齊莫又将那把刀子往前送了送。

刀刃劃破身體的感覺是那樣清晰又新奇,齊莫深深的沉溺其中,直到聽到蔣天澤的悶哼聲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傷口滲出的血已經順着刀柄流到齊莫的手上,那種溫熱粘膩的感覺令他渾身發麻,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麽。他突然歇斯底裏地驚叫一聲,瞪大雙眼看着面前蔣天澤滿身的鮮血,整個人陷入了極端的恐懼之中。

蔣天澤這時人還算清醒,用手遮着傷口不想讓齊莫看到血。可是那把小刀仿佛在他身上捅了個血窟窿出來,那些血不住地從他身體裏流出去,怎麽都止不住。

他最後只好說:“小莫,沒事,不要看我,不要怕……”

蔣天澤沒覺得傷口疼,只是聽着耳邊齊莫的哭喊聲覺得心裏很難受。

蔣天澤還想說什麽,可是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想用幹淨的那只手去捂齊莫的眼睛,告訴他不要怕,卻在擡起手臂的一瞬間突然失去了力氣。

齊莫就這樣怔怔看着蔣天澤栽倒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他突然感到心裏一陣尖銳的疼痛。

齊莫像是無法承受這種痛楚,捂着心口驚叫了一聲,也軟倒在蔣天澤身邊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齊莫覺得身體變得很輕,像是飄在天上,又像是浮在水裏。

等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被囚禁的那個房間。

也許已經重生太久,再次站在這裏竟然覺得有些陌生。齊莫茫茫然的在四處走了走,發現房間裏還是以前的擺設,只添加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看着像是一直有人住在這裏。

他還在盯着某一處看着,這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抹小心翼翼的聲音,試探着問:“齊莫?是你嗎?”

齊莫轉過身去,便看到蔣天澤正坐在那裏,背着光,一臉震驚和欣喜的看着自己。

齊莫也被吓了一跳,他确定這個人是蔣天澤,但是他看起來卻又十分陌生。眼前的這個人頭發長了很多,披在腦後,而且大部分都白了。身材也不複之前的挺拔,遠遠看上去就像個蒼白消瘦的老頭子。

齊莫隐約的知道這大概是自己死後的世界,算來時間也沒過去幾年,他不明白蔣天澤為什麽外貌上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蔣天澤見齊莫沒有說話,有些急切的想站起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太好,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後不得不喘息着跌坐了回去,嘴上還在追問着:“齊莫,是你嗎?”

齊莫已經完全看呆了,怔怔說了句:“……蔣天澤。”

蔣天澤輕輕笑了一下,說:“果然是你,他們都說我瘋了,可是我知道我沒有,你真的回來過。”

齊莫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蔣天澤專注看着他,朝他招招手:“小莫,過來一點,讓我看看你。”

齊莫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便将蔣天澤的變化看得越發明顯,他的臉色憔悴許多,眼角都添了許多皺紋。齊莫還記得這個人意氣風發時的樣子,英俊帥氣,高傲美麗,似乎把這世上所有贊美的詞彙用在他身上都不過分。

可是這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竟變成了眼前這幅樣子?

蔣天澤出神地看着他,漸漸地,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來。

“其實我也不是很确定現在你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我這些年總是能看見你。”

蔣天澤用手在身前比了比,說:“有時候你還是小時候的樣子,那麽小小的一點,跟在我後面不停的叫着天澤哥哥,就像以前那樣。”

蔣天澤似是在回味着什麽,目光變得很柔和,輕聲說:“我那個時候表面上不理你,其實你主動親近我,我心裏是很高興的。”

這是蔣天澤第一次對齊莫坦露心聲,蔣天澤的聲音很輕,卻帶給齊莫極大的震撼。

“我,我那時還以為你很讨厭我……”

蔣天澤只是看着他苦笑一下,沒說什麽。

齊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意識到就算算上重生的這一世,他其實并沒有真的了解過這個人。他們最後走到了那樣的結局,是不是也是因為這種種的誤解在裏面,讓他們錯過了許多改變的契機。

齊莫不敢再想下去,只覺渾身冰涼,腦子裏面嗡嗡作響。

緊接着,他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出現在這裏的時候,被他忽視掉的一些細節。他将這些同重生一世的事情聯系起來,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恐懼,令他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

蔣天澤見齊莫臉色不對,忙問:“齊莫?你怎麽了?”

齊莫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抖,“蔣天澤,你後背的傷,是怎麽弄的?”

蔣天澤一怔,随即便說:“你都知道了?”

齊莫搖着頭,顫抖着聲音說:“不,我不知道……你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蔣天澤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大學的時候消失了兩年,齊莫,你真的以為我是去留學了嗎?”

齊莫其實已經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麽,卻還在下意識的否認,“不可能,怎麽會……”

蔣天澤接着說:“我當時也以為是去留學,你爺爺來跟我說,等我留學回來就可以去公司幫忙。小莫,你知道他當時是怎麽說的嗎,他說我到底是齊家的子孫。那是他第一次親口承認我是齊家的孩子……”

齊莫看到蔣天澤說到這裏挺自嘲的笑了笑,說:“後來,我就被他送去了東南亞,差一點就死在了那裏。”

蔣天澤說到這裏頓了頓,見齊莫一臉震驚,便問他:“我那兩年都沒有同你聯系過,你都沒起疑過嗎?”

“我有收到過你的信……”

後面的話,齊莫再也說不出口。

他忽然明白爺爺為什麽會跟他說蔣天澤的學校是封閉式管理,不能跟外界通話和視頻,只能書信來往。字跡是可以僞造的,但是聲音和圖像卻不能。這其中漏洞太多,但他太信任爺爺了,從來沒有懷疑過。

他不由去問:“怎麽會呢,為什麽……”

“他當時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齊莫,齊文遠知道了我跟你上床,只會認為是我引誘你強迫你。而且除掉我,也不用再擔心齊家會出什麽兄弟相奸的事情。”

齊莫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那你的母親……”

蔣天澤的表情很平靜,“我後來從東南亞逃回來,趕到母親的住處卻被告知她已經去世兩年多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齊文遠拿着我們上床的照片去找過她,質問她怎麽會生出我這種畜生。我母親身體不好,估計也是接受不了這種事情,沒多久就走了。”

蔣天澤在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也沒什麽起伏,等他說完的時候,齊莫卻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上輩子只一廂情願的以為蔣天澤讨厭他,卻從沒有去探究過蔣天澤為什麽會這樣恨他,他甚至都不知道在蔣天澤的身上竟然發生過這些事情,而這些,又完全是因他而起。

蔣天澤看着他,輕聲說:“我知道不該遷怒你,但是我控制不了,齊莫,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齊莫在這一刻突然很想笑,前一世爺爺為了保護他所做的事帶給蔣天澤無盡的痛苦,而這一世卻是因為他自己內心的恐懼,親手将蔣天澤再一次推進了深淵。他的愛,蔣天澤的恨,在奔騰流轉的命運面前看起來都顯得那麽荒唐。

這時,他聽到蔣天澤低啞着聲音問他:“齊莫,你會原諒我嗎?”

齊莫久久的站在那裏,手腳冰涼,對蔣天澤的話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緊接着,他感覺到身體又開始變得很輕,他急忙去看蔣天澤,卻發現蔣天澤此時看着他表情很平靜,甚至稱得上有些麻木了。

蔣天澤就這樣坐在那裏,靜靜的看着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然後輕輕說了句什麽。

齊莫沒有聽清,只覺得蔣天澤的這個反應十分怪異,當他再想追問的時候忽然身體一沉,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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