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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紗繡帳,檀香雲飄。蒼澤宮裏一片黑暗,僅能從微小的光亮中看見內屋裏雲煙撩動,暗影綽綽。
屋中長案上擺放着一尊镂空玉雕香爐,燃熏着淡香,而一旁則是墨硯雪箋。在這蒼澤宮內,除了熏香雲煙外最多外,最迷人的便是大廳裏那三步一個的水盆了。這屋裏,從門口到寝室,從書桌到窗戶,從內室到後院,幾乎都是呈着滿滿的清水的水盆。那水盆裏的水無甚他處,僅僅只是反映天上之月華罷了。天上月華被蒼澤宮內幾乎全滿的水盆映的耀眼,卻更加遙不可及了。
夜深人靜時,忽傳來一陣笛聲。那笛聲平淡悠遠,卻并無多少感情,只是吹上幾口便作罷。随後,蒼澤宮內僅有的幾盞微亮的光瞬間全滅,只餘水中反射的月華之光,映的屋內如夢似幻。幾乎同時,蒼澤宮裏走進來一人。
那人如墨般漆黑。繡着金色花紋□□的黑衣飄揚,一襲長衫繡滿了金色紋路,連立領上都是紋路,腰間長封金華淡然,一塊玉佩佩戴腰側,三千黑發随意披散身後,連隐在衣衫下的皮膚竟也是黑色的。那人雙眼覆着黑布,似是有眼疾,但那人行走無礙,想必時日已久,已然習慣了。而眉心的奇異花钿則為其增添了幾絲清冷。
那人穿過大廳滿屋的水盆之間的縫隙,來到了書桌前,沉默良久,提筆寫了什麽,随後将紙随手向空中一扔,紙瞬間變成了靈活飛舞的小鳥。小鳥無聲無息,圍繞那人周身轉了一圈後,呼扇着翅膀飛出了蒼澤宮。
在小鳥消失無蹤後,那人将一柄墨黑如玉的流蘇長笛擺放在長案的正上方。比墨硯所在還高,位于長案邊緣。
清風朗日,荷花點點浮萍,在夏季時光盡情盛開。
朱紅宮牆長長回廊,表面風光無限,內裏掩蓋貪惡穢事。冰冷無情地觀看着世間冷暖,人心險惡,貪嗔怨恨。就連如此炎熱的夏季,來往穿梭在高牆中奔走的衆人也是分外不願在此乘涼停留,從他們加快行走穿過長長宮牆的步伐上可以看出。
“傾若公主與素宜王在寧和宮已經跪三天了。”來往的小宮女嘀咕道。
“可不是。”另一個結伴而行的小宮女小聲道,“這素宜王年紀雖小,性格慈悲善良,無争淡然,但那是對外面。對待咱們的皇帝那可真是翻書比翻臉快。也不知道素宜王是怎麽了,老是給陛下臉色看,好像故意和陛下作對似的。而且,這傾若公主居然還把素宜王也給一起拉來了,真是不嫌亂。”
傾若公主,乃是先帝唯一的女兒,名卿蘭,字伊若,故公主取名字和字裏的各兩個字,化名傾若公主。可能是希望女孩子安靜點,可惜公主不但不安靜,還變成了文武雙全的巾帼,這大約是先帝沒有想到的。
而素宜王,是個稱號,乃是先帝所賜。而所受稱號之人,乃是六歲的齊然鏡。
二歲能文,三歲詩萬千,四歲禪心,五歲游歷天下,六歲正式成為素宜王,成為十二國人人皆知的神童。在六歲時,和其姐姐傾若公主一同出戰沙場,以一計“合心初首”的計謀釋放了敵方俘虜,後再次釋放了被傾若公主抓住的俘虜,三次後,敵方退兵。一個月後,齊然鏡和傾若公主凱旋而歸,代表着瑕璧大戰盛捷,更代表着瑕璧裏出了一個神童。
瑕璧的皇帝知曉後,賜素宜王齊然鏡“惟安禪玉緣初心”的惟玉之名,傾若公主的“□□銀霜鳳舞歌”的霜舞之名。此後,惟玉和霜舞之名,天下皆知。
而在瑕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齊然鏡乃是已故的明古太子齊钰的胞弟,據聞古太子在世時兩人感情極好,幾乎無甚争吵心機,兩人之間沒有皇族架子,看不出那種的自私自利血腥權利鬥争。不僅如此,素宜王能有如今的神通,若說功勞當屬古太子。小小年紀皆通六能九藝,更為其開闊眼界,甚至...為其鑄心,成為了風過不折卻也慈悲蒼生的好孩子。
然,在古太子齊钰逝世後,游歷天下而回的素宜王除了送葬那天面無表情時,以後的日子并無兩樣,但...唯獨在新任皇帝陛下那裏有了新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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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不悅,許是無視,不曾知曉。但,只要知曉,素宜王并不看好新任陛下,甚至不屑。不知為何慈悲蒼生的素宜王,會獨對陛下有這樣的表情。
素宜王性格淡然慈悲,鬧倒也不至于,頂多不悅罷了。倒是文武雙全的傾若公主鬧得厲害。若說為何事情鬧,甚至鬧到要跪在禦書房前不離開,這還要從幾天前的廟會說起。
傾若公主雖是貴體,但有些男孩子性格,時常女扮男裝溜出宮去玩,廟會也不例外,尤其是出宮時碰上了她的弟弟齊然鏡,硬是拉着素宜王一起逛廟會去了。
起初兩個人都玩的很高興,哪怕是七歲的齊然鏡,也都是有些凡心大動。跟着姐姐逛了好久,卻在某一條大街上看見了寒心氣憤的一幕。
人群擁擠的大街上,居然有人強搶民女,破壞了節日的氣氛,更傷了百姓的心。不為別的,只因強搶民女的男子乃是左相沈方語的兒子沈浩天。若是別人,大家本可以上去相救,一來是沈浩天是個出了名的色狼,遇見好姑娘就不放手,有人上前勸告,沈浩天就會說,這不過是個妓/女,大爺玩玩要你們管,你們不去玩的嗎?啊!若有人阻攔,就會被他的手下毫不留情的教訓一頓,以免再來打擾他的好事。就比如現在,凡是有人阻攔勸告,一律狠打,哪怕是那女子的丈夫要來救自己的妻子,也被狠狠打倒在地,那女子是有丈夫孩子的,非是什麽青樓女子,這些衆人看的眼明,可是,不敢去管啊。然後,沈浩天就當着衆人和那丈夫和孩子的面,奸污了可憐的女子。
“放肆!”這一幕正好落入了傾若公主和齊然鏡的眼中,氣的傾若公主飛躍人群,擡腳狠狠将那頭喪心病狂的畜生踹飛,然後幾連飛腳踢飛了沈浩天的手下,扶起了頭部流血淤青的女子的丈夫。而齊然鏡則是為靠在架上旁的已經死去的女子披上衣服,雙眼裏滿目平靜。女子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了。
傾若公主冷眼看着被自己打跑的畜生,心裏的憤怒還沒有散盡,回頭就看見女子的丈夫木然抱着妻子的屍體離開,身後還跟着哭花臉的孩子。這一天的廟會,對于他們一家來說,是家庭破碎,更是地獄。
握住雙拳,傾若公主回宮的當天晚上,就跑到了禦書房告狀!
禦書房內,幽幽燈火下,端坐一人,白皙皮膚,三千黑發,雙眼覆布,卻從善如流的批閱各種奏章,從奏章中可以看出,批的地方都對,回答的也對,就是不知他是如何看到的。而此人,便是當今瑕國的皇上,相裏九華。在桌案下站着的則是他的妹妹,前來告狀的傾若公主。
“哥,沈浩天欺壓百姓,強搶民女,随便玷污百姓,您身為皇上,真的不管?”傾若公主非是養尊處優之輩。要知道在素宜王入戰場時,傾若公主可是主要戰力。神童配上文武雙全,當可拿下首次初戰之勝捷。比如沈浩天,被她一踹,估計可以在床上休息三到五個月了。
黑金華服,隐藏在立領衣服下的皮膚隐隐散發着粼光,好似胎記。批閱奏折的相裏九華無聲,仿佛并沒有感覺到屋裏多了一個人。直到蠟燭都燒了一半後,冷靜下來的傾若公主深呼吸:“皇兄,我去看看那一家子,至于我說的那件事,請您三思定奪吧。”轉身離去,燈火搖曳下,一派巾帼。
若不是為了皇兄後面的計劃,她那一腳一定叫那個畜生斷子絕孫!
黑紗絲帶覆眼的相裏九華安靜的批閱,拿筆的手平靜無波,看不出是何狀态,只覺得那張臉在燈火照射下,顯得陰晴不定。正批閱着,忽然燈火全滅,在相裏九華的位置上猛地冒出金色亮光,那是動物的雙眸,屬于蛇。
今天,注定是不平靜的。
來到那一家子的傾若公主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畫面。
滿天火焰,無情吞噬着房屋,來往潑水的百姓無能為力,看着火焰焚毀了他們曾經的存在,臉上悲傷而憤怒。拿起臨近百姓手中的水桶,倒在自己身上後,傾若公主直接進入大火中的房屋,許久後,在衆人的擔心下,傾若公主面無表情的出來了,與此同時,大火燒毀了一切。
“真是造孽啊,到底是招惹到誰了,真是可憐啊。”
“那個該死的畜生,他都已經害死好幾個無辜的女子和家庭了,為什麽這樣的畜生還可以活着!”
“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不管他是不是沈方語的兒子,他們一定要償還!!!”
“別胡說!沈方語的手下還在,小心把自己栽下去。”
傾若公主四周巡查一番,在角落裏找到了沈方語的手下,邁步前行,雙眼裏滿是冰霜。
等回到宮裏,她直接跪在了禦書房外,而素宜王聽聞後,也安靜的跪在了一旁。
英公公手足無措的看着跪了一天的公主和王爺,手心裏滿是汗水。
沈家的事他略有耳聞。那沈浩天雖是長子,卻是無惡不作,還作的那般畜生的事情,使得百姓怨天哀悼,但由于其爹沈方語乃是朝中左相,掌管重兵邊防,其二子沈沐乃是邊疆的首領,一時動彈不得。這才讓其這般目無王法,放肆瘋狂。
回頭看禦書房,那裏黑暗一片。
該如何抉擇呢?皇上。
長夜漫漫,但這件事不會像白天黑夜那般來去匆匆,一定要有個結果。
第二天的朝上,還沒等皇上開口,左相沈方語在大殿上直言其自己兒子之過錯,已讓其在殿外等着,靜候發落。
相裏九華聞言,提筆下旨道:“左相之子沈浩天藐視皇恩,殘殺百姓,奸/污無辜,使其家破人亡,罪不可恕!令其收于天牢,五日後于午門斬無赦!”
對于此旨,傾若公主沒有任何表意,但顯然不在跪着了,素宜王淡然一笑,轉身離開了禦書房。沈浩天的父親沈方語表示,一切已皇上為準,犯了罪懲罰是應該。而此舉,更是獲得了無數稱贊。但也有人表示,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博天子舒心,真不愧為老謀深算的左相,什麽都做得出來啊。而沈方語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斷了所有的流言蜚語。
這一大事,其餘的五大世家,則表示不同。
六大世家之首的葉家家主,世稱斐蘊侯的公子浮骊無言,但曾有人親眼識到斐蘊侯在墓碑前吊唁那一家三口,畫面場景,叫人心酸。容、蘇、張三家表示不參與,而王家則是感慨,卻不知為何感慨。
總之,除了沈浩天的父親沈方語的親自表示和斐蘊侯有所動作外,其餘三家鼻觀鼻口觀口,不過多評價。
皇帝的寝宮蒼澤宮,依舊滿地月華,若說不同,便是皇帝相裏九華身上的那條盤繞休養的黑蟒了。金眸冰冷,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正是之前在禦書房內一閃而過的金色。
相裏九華來到屏風後換衣服,黑蟒安靜的盤在榻上。
屏風上影映出其修長健碩的身材,并可從一側見到其背後繪制的黑蟒,從左邊的胸部開始,肩膀、脖子、後背直到腰部,都繪滿了黑蟒的身影,而且繪制極其逼真,一眼看去,還以為是黑蟒化身成人了呢。而之前看到的所謂的胎記,其實就是那條黑蟒的,而非胎記。那繪制的黑蟒雖帶着一絲陰郁,但更多的則是冰冷嗜血,隐約中還顯露出一種與世無争的模樣。左胸的黑蟒頭部雙目閉合,充分做到了與世無争,但只要看到其尾部就會發現,它在暗中等待,必要時一擊斃命。
待換了一襲黑紗衣衫走出屏風後,之前的飛鳥也回來了,直接落在了榻上的小桌旁,絲毫不害怕身旁栖息的黑蟒。
将飛鳥化為紙片後,相裏九華展信觀看,上面寥寥九字,卻叫人無端放心下來。
随手一揮,信紙瞬間湮滅于空。皇帝雙手負後,望着天邊圓月,默言無聲。
然,同樣的夜空下,卻是不一樣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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