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串兒哥

齊越讓他走。

顧中沒有響應這個號召。

他的老板,傳說中的老二,企圖做他的人生導師但沒有成功的人,現在被三個人圍着,而且已經中了一招。

這時候讓他走,顧中覺得邁不開步子,也不合江湖規矩。

雖然他不清楚江湖到底什麽規矩。

于是他沖了進去。

在他懷着緊張激動興奮害怕的複雜心情拉着齊越的胳膊往後門外面拽時,齊越的眼神卻很簡單明了——

你484撒!

顧中來不及多想自己在這種危急時刻挺身而出居然會換來齊越這樣的眼神。

“走!”他拽着齊越,有那麽一瞬間他有種仿佛要私奔的錯覺。

齊越并沒有配合他,而是一甩手抽出了胳膊,然後往他肩上狠狠推了一把:“快滾!”

顧中對于這個簡短的命令有些不爽,不是因為齊越讓他滾,而且是快滾,而是因為在這種危急時刻,這人居然不相信他的戰鬥力!

“別廢話了!”顧中再次伸手,想要把齊越拽走,其實他不太明白在這種明顯劣勢的情況下齊越為什麽不肯走。

但他的手還沒碰到齊越,就看到那邊的人再次揚起了手,這回他看清了砸到齊越背上的東西是根直徑有點兒存在感的橡膠棒。

“你大爺!”顧中覺得自己骨子裏大概是個大俠,要不就是上輩子他跟齊越那兒欠了什麽情債這輩子得還,在這一瞬間他居然沒有猶豫地把胳膊往齊越後腦勺那兒一伸。

橡膠棒砸在了他手上。

咔嚓!

也或者是,咔咔或者嚓嚓……

當然也有可能根本就沒響。

反正就是一陣巨痛。

“啊!”他喊了一聲。

“操啊!”他忍不住又喊了一聲,實在太痛了,整條胳膊頓時失去了力量。

說老實話這是顧中人生中第二次體會這樣的疼痛,上一次還是小學的時候爬樹摔斷腿的時候了。

這一瞬間他有些慌了。

摔斷腿他可以哭着喊爸爸救命。

被疑似黑社會掄斷了胳膊他一點兒招都沒有。

傾刻間剛才還想見義勇為救走的齊越居然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齊越往後門推了他一把,轉身迎着那幾個人過去了。

顧中做了一個艱難的抉擇,他抱着胳膊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後門,跑到了街邊,往書包裏摸手機的時候才絕望地發現,別說書包裏的手機,就連書包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就一個回合,他就弄丢了書包。

顧中中你真牛。

這會兒街上人很少,他愣了幾秒鐘的時間,轉身又跑了回去,在前門窗戶邊扯着嗓子喊了一聲:“警察叔叔!”

然後一邊敲窗戶一邊繼續喊:“就是這兒!這裏面!有人打劫!快快快……”

喊完這話之後他也顧不上抱着胳膊了,挨個窗戶地拍,邊拍邊喊,喊的是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自我感覺算是營造出了萬馬奔騰的效果。

十幾秒鐘之後,三個人影從後門的另一個方向跑了出來,往路邊停着的面包車跑過去。

那仨加上他,路邊一共四個人,連個圍觀群衆都沒有,顧中頓時覺得場面有些尴尬。

但不能冷場,他站在黑暗裏,又跳着往窗戶上拍了幾下:“在這兒!他們要跑了,從這邊出來的!快——”

此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晚。

看到那幾個人跳上了車,也聽到了車發動的聲音,他都還又嚎了兩嗓子,最後聽到旁邊的卷閘門響了,他才閉了嘴。

“進來。”齊越彎腰手撐着開了一半的門。

“你怎麽樣?沒事兒吧?”顧中貓腰進去了。

身後門重新關好的同時,他看到了屋裏的一片狼籍,接着感覺眼前桌椅倒成一片,東西都被摔在了地上的場景有些眼熟。

他第一次走進炮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我突然知道了……”顧中回過頭,話沒說完,張着嘴愣在了原地。

齊越腦門兒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半個肩膀。

他立馬重新感受到了來自胳膊上的巨大疼痛:“我……操!”

“你胳膊怎麽樣?”齊越伸手碰了碰他胳膊。

“別動別動!”顧中瞬間往後退了能有五六步,“我判斷它斷了。”

“腫了嗎?”齊越走到吧臺旁邊的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對着自己的臉潑了兩捧水,“我送你去醫院。”

“你這傷……這水……這……你就這麽潑不怕感染啊!”顧中看着重新從他傷口裏湧出來的血,“我們是不是得叫輛救護車……”

齊越的車還不錯,沒有老爸車上那種繞梁三日做夢都揮之不去的香水味兒,只有一種聞着像是剛曬幹的衣服上的清香。

“那幾個是什麽人啊?”顧中捧着被齊越用一條餐巾吊在脖子上的胳膊,慢慢從之前的暈頭轉向中緩了過來。

齊越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知道他們要來?”顧中又問。

齊越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你知道吧,”顧中側過身,胳膊頓時疼得他定着半天都沒敢再動,“今兒這麽着急讓我走,關門快得都不是你的畫風了……”

齊越終于收回目光,往他臉上掃了一眼:“你挺堅強啊。”

“……我也這麽覺得,”顧中看了看胳膊,有點兒心疼自己,“抽着疼,不過我也沒想到我能忍得住。”

“嗯,不光忍得住,還能廢話得讓人想把你另一條胳膊給打折了,”齊越點了點頭,“堅強。”

顧中張了張嘴,半天也沒想好該接句什麽話,最後把嘴閉上了。

“我兜裏有煙。”齊越說。

“我不抽。”顧中沒好氣兒地說。

“是讓你幫我拿,”齊越說,在顧中猶豫了一下想伸手的時候又補了一句,“你這麽堅強。”

“操,”顧中頓時覺得火從自己折了的骨頭縫裏噌噌往外冒,“你憋着吧!”

齊越笑了笑,從兜裏把煙掏了出來,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胳膊疼麽?”

“別慰問了,晚了,”顧中轉臉沖着車窗,“太假了你。”

“讓你滾為什麽不滾。”齊越說。

“不會。”顧中此時此刻非常後悔剛才自己居然沖了進去而沒有圍觀齊越挨揍并且拍手叫好。

“是不是覺得跑了就特別沒義氣,特別沒面子?”齊越問。

顧中看着窗外不吭聲。

“有沒有覺得自己就快能譜寫一曲蕩氣回腸的江湖悲歌?”齊越又問。

“你是不是沒有朋友?”顧中轉頭盯着他。

“嗯?”齊越笑了笑,“怎麽了?”

“就你這風格,能有朋友得是老天爺得了青光眼。”顧中說。

“不高興了?”齊越看了他一眼。

“齊老板,”顧中瞪着他,“不管你平時有多愛損我,但是今天,我給你擋了一棒子,冒着巨大的生……可能沒有生命危險,冒着巨大的斷胳膊危險給你解了圍,我沒有扔下你就跑,你是不是能稍微态度好點兒!”

“謝謝。”齊越說。

齊越的這聲謝謝說得幹脆利落而且迅速,還處在慷慨激昂當中的顧中用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回答得有些茫然:“不客氣。”

話題無法再進行下去。

從醫院處理完傷口出來,顧中站在醫院大門口沉思。

這算工傷嗎?雖然老板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但自己的胳膊畢竟還是骨折了,他低頭看了看,這麽英俊的胳膊。

“送你回家?”齊越在旁邊問。

顧中看了他一眼,齊越挺帥的一個人,但這會兒腦袋上縫了針,橫着纏完了繃帶還豎着纏了一圈,兜着下巴。

一臉平靜地問他要不要送回家的時候,看上去花臂氣質全無,此時此刻他的形象有種無法形容的咯吱人的氣場,顧中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笑了能有兩分鐘都停不下來。

齊越轉身走了。

顧中愣了愣,堅強地又笑了一會兒才有些郁悶地蹲了下去。

現在的時間他不用看手機都知道回不了家了,手機在書包裏,書包不知道在哪裏,雖然家裏不一定會給他打電話,但打了他也肯定接不到。

所以以老爸的脾氣,他就算回家了也進不了門。

學校宿舍……學校的一切都很簡約,唯一不簡約的就是舍管,為了體驗大學夜生活的那幫哥們兒至今也還沒找到過了熄燈時間之後出入宿舍的方法。

不過如果他以現在這種慘烈的形象出現在舍管面前的話,也許可以網開一面……

一輛車停在他面前,還按了一聲喇叭。

喇叭挺渾厚,把他從地上激得蹦了起來。

“你不是走了嗎?”顧中看着車上的齊越。

“是走了啊,”齊越說,“走去拿車,上來,送你回家。”

顧中拉開車門上了車:“我回不了家,我爸肯定不給我開門了。”

“那回學校?”齊越把車開了出去。

“學校也……”顧中說了一半又停下了,“嗯行。”

他不想在齊越面前一副無家可歸的倒黴樣。

齊越沒說話,打開了車上的音樂。

一陣撲面而來的RAP把顧中琢磨該去哪兒過夜的思維打得七零八落,一直到齊越停車了都還沒續上。

連錢都沒有,能上哪兒住?

對了,錢。

“我書包可能掉在店裏了,要不我先回……”他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怎麽回炮樓了?”

“你不是要回來拿書包麽,”齊越說,頓了頓又看着他,“你管我這兒叫什麽?”

“炮……樓,”顧中有點兒尴尬地用單手比劃了一下,“你看,這麽窄,它還這麽高,就,看上去是不是有點兒像……炮樓?”

“哦,”齊越打開了車門,“這解釋聽起來還挺純潔。”

“那肯定啊,我就是個純潔的人……”顧中跟着他下了車,想想又愣了,“不是,還有什麽不純潔的解釋啊?”

“你說呢。”齊越打開了炮樓的門走了進去。

“那什麽的……樓?”顧中問。

“你不是個純潔的人麽?”齊越回頭沖他笑了笑,伸手打開了一樓的小燈。

燈光照亮了齊越被繃帶圈成一個餅的臉,顧中沒顧得上理會他再次擠對了自己,沖着齊越的餅……不,齊越的臉又是一通樂。

“哎對不起,你這樣子實在太逗了。”他邊樂邊低頭在地上找自己的書包,被一張翻倒在地的椅子絆了一下。

條件反射想要伸出左手去撐牆。

在擡手的瞬間他反應過來自己這胳膊打着夾板,但身體已經傾了過去,再換手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啊!”他叫了一聲,慌亂之中他用腦袋頂對準了牆。

這反應速度多牛!就在這轉瞬之間就做出了用腦袋頂牆的決定,頂過去之後發現牆還挺軟的。

“不客氣。”齊越說。

顧中看着他墊在牆上手有些無語:“你拉我一把多好啊。”

“怕碰着你胳膊。”齊越走到吧臺後面,拎出了他的書包。

“哦。”顧中接過書包,齊越這句話突然讓他覺得有點兒感動,一個從來沒好話的人突然說出一句純粹的沒有第二層意思的話,還是關心,還沒有後一句等着,多麽讓人感動。

齊越沒再理他,在屋裏轉了轉,把兩張桌子扶了起來。

顧中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幾滴血,不知道這血是齊越的,還是那幾個人的。

“知道麽串兒,”齊越說,“砍人一刀,血多久能滴到地上?”

“……不知道。”顧中回答。

“挺長時間的,”齊越拿了張椅子坐到了他面前,手一揮,突然喊了一聲,“哐!”

“哎!”顧中讓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吓得差點兒把捆胳膊上的夾板給甩出去,“一驚一乍地幹嘛呢!”

“一刀砍下去,”齊越伸了個懶腰,“肉會先翻開,白的,一點兒血都沒有,過一會兒才會慢慢發紅,血就出來了。”

顧中沒說話,瞪着他。

“但是也沒多少,流一會兒就凝住了,”齊越看着他,“想流得多得使勁……”

“行了,”顧中轉身往門口走過去,“我回學校了。”

“二樓有間房,”齊越在他身後說,“我平時就住那兒,收拾得挺好的,今天你睡二樓吧。”

顧中愣了愣,回過頭:“什麽意思?”

“別死撐了,”齊越站起來,“宿舍也回不去吧?”

“……那我住個旅店不就行了嗎?”顧中扶着門。

“省點兒吧,”齊越走到他身邊,把卷閘門關上了,“胳膊那樣了,晚上容易碰着,我可以看着點兒你。”

“你看着我?”顧中再次愣住,“你在哪兒看着我?”

“你睡了我的房間,”齊越轉臉跟他面對面地盯着,“我能在哪兒看着你?當然是床邊。”

“你不用這麽……孝順。”顧中有點兒語無倫次。

“睡吧,”齊越往樓上走過去,“不早了,明天早上起來我還得收拾。”

顧中的注意力瞬間被齊越這句“我還得收拾”吸引了,在他的認知裏,哪怕是他胳膊傷了,齊越也應該會讓他用一條獨臂完成工作……

齊越的這間小屋子是顧中第一次進來,如果齊越不說,他每天樓上樓下地收拾都沒注意過這個不起眼的小門,看着像個小儲藏室。

顧中跟着齊越進了屋,燈一打開,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屋子跟齊越不是一個畫風,很……溫馨。

以及原始。

房頂是個斜面,跟閣樓似的小房間。

沒有床,只在角落裏有一個厚厚的草墊,鋪着粗布的床單,看上去很舒服,只是不知道平時得怎麽打理才不會長蟲……會長蟲麽?

屋裏東西不多,看着都古老而溫馨,就是屬于小時候的那種記憶裏的溫馨。

舊木架改的小書架,舊藥箱,看上去像廢棄木工馬凳的長桌,上面放着一排小花盆,有的種了多肉,有的是空的,估計是還沒長出來。

“這屋子,”顧中看到齊越一進屋就脫了鞋,光着腳在磨出本色了的木地板上站着,于是跟着也把鞋脫掉了,“是你自己弄的嗎?”

“嗯,”齊越指了指草墊,“你睡床。”

顧中過去,伸手在墊子上按了按,頓時就覺得有些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好舒服啊這個床墊。”

“我去洗個澡,”齊越從旁邊的小櫃子裏拿了換洗衣服準備出去,“你睡吧。”

“那我呢?我也……”顧中問完之後就覺得哪裏不妥,“我……”

“你怎麽洗?”齊越靠着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你介意我幫你洗嗎?”

“晚安。”顧中躺到墊子上。

齊越帶着一身香皂的清香味兒進來的時候,顧中正盯着墊子上方的一張照片。

斜着的天花板上鋪了木板,照片用兩顆圖釘釘在了板子上。

“這個,”顧中指了指照片,“是……”

齊越沒說話,過來坐在了墊子旁邊的地上,靠着牆,低頭按着手機。

距離近了之後他身上的清香味兒尤其明顯,顧中感覺對比之下自己仿佛一個灰撲撲的荞麥饅頭。

“你睡地啊?”他問。

“嗯,”齊越看了他一眼,“怎麽還醒着。”

“擇席,”顧中躺下,小心地把打着夾板的胳膊放到身側,“照片上這是你嗎?”

“是不是沒有現在英俊。”齊越說。

“……你現在很英俊嗎?”顧中看着他。

“是啊。”齊越也轉過頭,光打在他側臉上,勾出輪廓分明的線條,但線條之外的一圈繃帶讓所有的線條都變成了圓形。

“哦。”顧中忍着沒笑,算吧,如果沒有繃帶,還算是挺英俊的。

“那個是我,”齊越繼續低頭看着手機,“旁邊那個是……齊貓貓她爸。”

一個老大,和一個老二。

顧中幾乎是瞬間就确定了,齊越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老二,盡管他沒問過,問了估計也得不到答案。

“她……爸呢?”顧中又問。

“死了。”齊越說。

“嗯?”顧中愣了愣,這跟傳說不符啊,“不是去坐牢了嗎?”

齊越轉過臉看着他。

“我那什麽,我就是聽說……”顧中清了清嗓子,“就,有一個老大,還有個老二……”

“老二?”齊越很有興趣地偏過頭看着他,說完又往他褲裆那兒瞅了一眼,“誰的?”

“不是誰的!”顧中拉過旁邊的小毛毯蓋到身上,“你沒聽說過嗎?不是你?”

“我怎麽了?”齊越依然很有興趣的樣子,一只手撐着繃帶圈兒的臉。

“我聽我同學說的,”顧中有些懷疑地看着齊越,雖然齊越的反應不像是當事人,但這人演技超群,沒準兒在哪兒等着逗他呢,他很小心地說,“一個江湖傳言。”

齊越笑了笑,從他枕頭下面抽了一個枕頭,躺到了地板上,關掉了屋裏的燈。

月光從沒有窗簾的窗戶外瀉了進來,鋪了滿屋,襯着屋裏的這些樸素的擺設,恍惚裏有種換了個世界的感覺。

顧中瞪着上方的照片。

江湖傳言裏說的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兒,反正照片上的齊越看起來,比現在要年輕個五六歲的樣子。

沒有笑容,一臉狠勁兒,跟現在成天吊兒郎當的樣子有很強烈的對比。

顧中形容不出來那種狀态,只能說如果在街上碰到這種自帶鬥毆氣場的人,他一般會離得遠點兒,以免不小心打起來被誤傷。

匪氣。

江湖氣。

顧中閉上眼睛準備培養瞌睡的時候還在琢磨,兩個齊越之間如此大的差別,到底是經歷了什麽。

“說啊。”齊越的聲音在月光裏響起。

“什麽?”顧中莫名其妙地問。

“一個江湖傳言。”齊越說。

“哦,”顧中想往右翻個身沖着齊越那邊,但翻完了之後發現左胳膊沒地兒擱了,只得又平躺回去,轉過臉看着齊越,“說是咱這片以前有個老大,挺牛逼的,後來被人堵了,帶着他兄弟跟人硬扛,結果打不過,他兄弟不肯跑,說是給揍個半死,最後老大回光返……奮起反抗弄了一個,就……坐牢去了。”

“這麽傻逼的故事誰給你說的?”齊越笑了起來。

“我同學,他家就住這邊兒,”顧中枕着胳膊,“傻逼麽?”

“後來呢?”齊越問。

“沒後來了,說是老大坐牢以後,他兄弟照顧他的孩子,”顧中頓了頓,看着齊越,“還開了個……咖啡店。”

“叫炮樓麽。”齊越說。

“……不知道,”顧中啧了一聲,“到底是不是你啊。”

“這種添油加醋的江湖傳言有什麽可求證的,”齊越打了個呵欠,“不教小孩子學點兒好的。”

顧中沒再說話。

齊越也沒了動靜。

在顧中開始犯迷糊,瞌睡一波波襲來的時候,齊越聲音很低地開了口:“今兒晚上謝謝你。”

“啊。”顧中在睡意中應了一聲。

“以後再碰上這種事兒,讓你跑你就跑,別想着什麽義氣不義氣,明顯下風的事兒就別沖動,”齊越繼續說,聲音還是很低,“也別老是一點就着,能忍的事兒沒必要炸,不跟傻逼計較沒人會說你慫。”

“……啊。”顧中的意識開始離他而去。

“你跟我挺像的,以前,”齊越聲音變得有些聽不清,“消消停停的最好,有些事兒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完美重現了那個爛尾的江湖傳言。

最後的場景是他左手托着齊越的腦袋,齊越的腦袋上纏滿繃帶,看上去像一個餅,而且非常重,壓得他胳膊發酸。

“快滾,”齊越氣若游絲地說,“有些事,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讓他自己意外的是,他在齊越說完這些話之後都沒等齊越斷氣就放下了他。

然後跑了。

啧。

顧中皺皺眉,坐了起來,也許自己骨子裏就是個怕死的慫玩意兒……

齊越已經沒在小屋裏,估計已經下樓去收拾了?

顧中有些着急地想要起身去幫忙,以免被損,但動了一下才發現,身體兩邊都放着東西,左邊是抱枕,右邊是枕頭,應該是齊越怕他翻身壓了胳膊……

懷着莫名其妙的深深感動,他抱着胳膊出了小屋,一遛小跑地下了樓。

樓下還保持着昨天的樣子,翻倒的桌椅,摔碎的壺和杯子,一地玻璃,還有那幾滴血。

齊越正叼着煙站在窗邊往外看着。

“今天要不晚點兒開門?”顧中走過去,看到他旁邊沒倒的那張桌子上放着一個信封,“這什麽?”

“給你的,”齊越說,“見義勇為獎金,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還有三個月工資。”

顧中想去拿信封的手停在了空中:“什麽意思?”

“就字面意思。”齊越說。

“三個月工資什麽意思?”顧中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齊越說,“你起碼三個月沒法找工作打工……”

“找工作?”顧中的聲音一下提高了,“我操?你說什麽!Pardonplease?Niania!風浪太大咧!沒聽清!”

齊越轉過身,在桌面上把煙掐了:“你被辭退了。”

“理由?”顧中瞪着他。

“受傷了,幹不了活兒。”齊越說。

“你大爺!我是為什麽受的傷啊!”顧中覺得無法理解,委屈和憤怒讓他鼻子都有點兒發酸,“你去看看腦科怎麽樣?還是你繃帶纏他媽太緊了腦容量壓縮了啊!”

“換藥不方便可以過來找我,我開車送你去醫院。”齊越說。

顧中腦子裏的茫然和腳底騰起來的怒火譜寫出了一曲蒙圈兒的戰歌,他擡手指着齊越,張了好幾次嘴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操!”最後只憋出來了這一個字,他機智地用這個字表達了自己的心情,“操操操操操操操!”

轉身往門口走的時候,齊越的聲音傳了過來:“錢,書包。”

在打工的店裏英勇救下老板之後被辭退。

這是顧中繼自己的名字以及上了這麽個破學校之後最郁悶的事。

而之後還有更郁悶的事。

回家之後老爸老媽誰都不相信自己受傷是因為救人。

“打架了吧!”老媽皺着眉,語氣裏全是心疼。

“是挨打了吧。”老爸掃了他兩眼。

顧中放棄了掙紮。

這件事唯一的正面消息就是老媽給他增加了零用錢,一周50塊變成了一周100塊。

他現在是個有錢人了。

齊越給他的那個信封裏塞的錢,厚厚一摞,他這個學期不打工也可以過得很輕松。

但他把錢塞到了鞋裏,扔在床下邊兒。

這錢用着憋氣。

不去炮樓之後的日子像是被撐大了的胃,突然節食之後變得空落落的。

每天上課下課,拿着書去自習室假裝自己沒有虛度光陰,或者是抱着胳膊站在球場邊看中專部的學生打籃球。

這樣的生活別人都過得挺有滋味兒,還能抽空戀個愛,約個會,再去網吧通個宵,只有他,過得一天比一天難受。

神經病了。

不需要每天在炮樓拼死拼活擦桌子洗碗拖地被老板連損帶逗,手頭還有不少的錢,居然還失落了。

顧中坐在自習室裏,趴桌上已經趴了半個小時,後面的說書先生都從前校長貪污說到了對面城中村拆違建引發火災,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比起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挺喜歡炮樓忙碌的日子,喜歡屋子裏濃濃的咖啡香,喜歡看着從樓下到樓上每天都上演的各種人生,喜歡還沒怎麽混熟的同事,喜歡……不着調偶爾還神叨叨的齊越。

有好幾次他騎着自行車從炮樓門口經過的時候都看到了站在窗邊往外看的齊越,壓着心裏再次去質問他為什麽辭退自己的沖動,低頭加速騎了過去。

齊越愈發地不着調了,一個半月裏顧中發現起碼有四天炮樓都沒有營業,其中還有兩天是連着的。

要倒閉了。

顧中有些悵然。

果然還是要倒閉了。

顧中的胳膊因為過度無聊所以恢複得不錯,夾板拆掉之後就基本沒什麽感覺了,雖然遵醫囑他還是小心翼翼的,不過騎車已經很潇灑了。

一潇灑就有些不注意方向。

本來想去買點兒吃的,莫名其妙卻拐了個彎騎到了炮樓門口。

往炮樓看了一眼之後他猛地捏了捏車閘,腳一撐地停了下來。

炮樓的門窗全關着,門上貼着一張紙。

歇業。

就倆字兒,連個落款都沒有,也沒有什麽聯系電話之類的,也不說什麽時候再開業。

顯得特別的幹脆,特別不像還能再開業的樣子。

顧中盯着已經有些撕破了的紙,再看着猛地就變得很蕭條的炮樓,那些他曾經擦過的窗戶拖過的地……

他下了車,把車往老位置一鎖,走了過去。

窗戶上都落灰了……不過這邊的窗面街,一天不擦就能落滿灰,用灰塵來判斷到底歇業幾天了不科學。

用紙來判斷也不科學,齊越一張招聘啓事能用一年。

顧中站在門口,突然就想嘆氣。

嘆完一口氣又隐隐有些不安,齊越不着調,一向都吊兒郎當的,生意好壞都不在意,可也就是這樣,顧中覺得他不像一個會歇業的人。

出事兒了?

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他掏出了手機。

通話記錄裏,齊越的名字居然還排在前十。

這段日子他是過得有多無聊啊,連電話都沒打幾個?

“串兒哥?”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透着驚訝。

顧中猛地轉過身,用同樣透着驚訝的聲音說:“齊貓貓?”

“是我啊,”齊貓貓掄着書包愉快地跑到了他跟前兒,“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路過,”顧中指了指門上的紙,“那個什麽意思?怎麽歇業了?”

“哦,”齊貓貓的眼神暗了下去,“就是歇業了呗。”

“為什麽?”顧中問,“齊越呢?”

“他有事要忙,”齊貓貓轉開臉,“所以就先歇業一陣兒。”

“他忙?”顧中一聽就覺得這話齊貓貓估計連草稿都沒來得及打好,“他有什麽可忙的啊?”

“哎別問了,”齊貓貓揮揮手,往炮樓後門跑過去,“我不跟你說了啊,以後開業了來玩啊串兒哥。”

“你幹嘛去!”顧中追了過去,拉住了她。

“我拿東西。”齊貓貓說。

顧中沒吭聲兒,盯着她。

齊貓貓挺了一會兒沒熬過他,拉長聲音嘆了口氣:“唉——呀——”

“說吧,”顧中看着她,“是齊越出事兒了?”

“他住院啦,被人打傷了,”齊貓貓皺着眉往牆上一靠,“你別去看他,也別聯系他,知道這事兒就行了,他不讓我告訴你。”

“他就知道你能碰上我?”顧中說。

“哎,”齊貓貓還是擰着眉,“他說你肯定會想他的,會回來看,我隔兩天就要來拿東西,肯定會碰上。”

“我想他?他哪來的自信啊!”顧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頓了頓才又找回重點,“誰打的他?”

“不知道,”齊貓貓搖頭,“我又不在現場,那天他通知我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住都住好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顧中追問。

“上星期,”齊貓貓想了想,“反正我是有預感要出事兒的,這陣兒老有人來找麻煩,從你走了以後,就沒斷過,煩死了。”

顧中聽完這句就愣了。

他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齊越為什麽會辭退他。

“他在哪個醫院!”顧中瞪着齊貓貓。

“說了不用你去看他啊!”齊貓貓有點兒着急,“他要知道我告訴你的,肯定得收拾我!”

“行我自己問。”顧中拿出手機。

“問什麽問啊!”齊貓貓喊了起來,“他是不想把你扯進來啊!你……”

顧中沒理她,直接撥了齊越的號碼,轉身就快步往自己自行車那邊跑過去,齊貓貓在後面喊了什麽他都沒注意聽,跨上車騎了就跑。

電話接通了,響了幾聲之後那邊接了起來,傳來了齊越熟悉的聲音:“小姑娘果然靠不住。”

“你不說你知道我肯定會過來的麽!”顧中放慢了車速騎着,“那你怎麽不知道我肯定不會就這麽聽她瞎編完就走啊!”

“我是說你肯定會想我,”齊越笑了兩聲,“怎麽,想我了?”

“要點兒臉行麽,”顧中被他這話說得相當尴尬,但居然沒顧得上發火,“你在哪個醫院?我過去看你。”

“不用。”齊越說。

“裝什麽裝啊!”顧中吼了一聲,“假不假,我電話都打了,你覺得我沒地兒找你麽!”

“喲,挺兇,”齊越笑了起來,“聽得我有點兒感動,表揚一下你,今天你那條小牛仔褲不錯,屁股繃得挺圓……”

顧中愣住了,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差點兒沒直接從車上摔下去:“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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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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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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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