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布帛
廊下的梅花香氣撲鼻而來,坐在屋內也能聞見,暗香疏影,清清淡淡。
一扇窗戶并不能阻隔什麽,秦绾寧端坐了許久,依舊赤腳走到廊下,自己搬了一盆梅花走到屋裏。
香氣更濃了些,秦绾寧湊近,玫紅色的花瓣上黃色的花蕊尤為顯眼,正月裏的梅花比起冬日裏的梅花香氣還要濃郁。
她貪婪地吸了吸花香,伸手撥了撥盆內的泥土。
盆栽的梅花需用的泥土與外間是不同的,怕積水爛根,泥土都需配制。
瑩白的手指裏摳了些土出來,潮濕松軟,與外間不同。
大周帝都是在金陵,算作是南方,四季分明,适宜梅花栽種。但這種泥土是不多的,甚至來說宮裏都不多見。
她繼續往下扣了扣,摸到了根莖。
蕭宴看管她素來嚴謹,一字一紙都帶不出去,想到這裏,她又摸了摸根莖。
一炷香後,她将梅花搬了出去,吩咐道:“這株梅花不大好,好似要敗了,你送回花房去重新培育。我不會伺候花草,想來花房是有人會的。”
竹茗瞧着落了一層花瓣的梅花後,略有疑惑,但見姑娘蹲在其他的梅花旁觀望,時不時伸出細指摸摸了花瓣,明顯是很喜歡的。
她将疑惑壓了下去,令人将梅花原路送回去,讓送花的小厮注意些。
小厮是一少年,十六七歲,唇紅齒白不說,一雙眼睛也尤為漂亮,他沖着竹茗笑了笑,“好好地花怎地又送回來了?”
竹茗謹慎,不予回答,屋子分內院和外院,姑娘住在內院,而小厮是在外院,是不準打探內院的事情。
內院外院間守衛也極為森嚴,輕易不許随便走動。
小厮得不到被甩了冷臉後,依舊笑嘻嘻地抱着梅花離開。等竹茗的身影消失後,他端着梅花打量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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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撥了撥蓋在泥土上面的花瓣,疏松的泥土與之前略有不同,莫名渾身一顫。
周遭都是打雜的小厮,同他一樣,坐着雜碎的夥計。
忍不住全身顫抖後,他很快就穩住自己,抱着花繼續朝外間走,走到無人之地,立即伸手撥弄泥土,觸及根莖之際,忽而摸到一塊布帛。
果然是有問題的。
趁着沒有人發現,他快速将布帛藏入懷裏,又用花瓣将撥弄過的泥土蓋好。
再送出去。
****
廊下的梅花開得很好看,顏色深淺不一,秦绾寧每日裏都要出來看一回。
她每日的舉止都會記錄在冊,外院的小厮就會将冊子送出去。
每日清晨,蕭宴都會受到這樣一本記錄秦绾寧一舉一動的冊子,從她的舉止中猜出她的想法成了他每日最大的樂趣。
東宮事務繁多,加上婚期愈發近了,他就無法脫身去見秦绾寧,每日裏就是靠這本冊子過日子。
秦绾寧喜歡梅花,他就搜羅品種不同的梅花送過去,正值建國初期,賞花也是一種奢侈的生活。
皇後乃至那些朝臣夫人都是行伍出身,沒有賞花伺候花的品味,各色品種的梅花得來尤為不易,太子秘密去尋,瞞住了旁人,卻沒有瞞住明華公主。
明華聰明了一回,将自己府裏墨梅送到集市上,一露頭,就被人高價買了。
土壤中放置了特殊的香料,經久不散,她的人也跟着買家,在金陵城內兜兜轉轉。
太子的人極會擺脫跟蹤,故意繞着圈子,明華的人分布在各處,只要馬車一露頭就跟上去,兜兜轉轉一日後,馬車進宮了。
消息傳到宮裏後,明華送了一口氣,太子将秦绾寧藏在了宮裏。
得到定論後,她大膽了一回,佯裝被刺客刺殺,故意傷了手臂,皇後大怒,令人去挨個宮殿搜查。
太子在這時也來探望,明華是真的傷了,臉色蒼白地依靠在迎枕上,看着太子一步步走近,她驀地慌了。
太子閑散,走到後就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眸色清冽,“阿姐是不是覺得阿绾在宮裏?”
明華登時如同五雷轟頂,慌得唇齒都在打顫,在蕭宴面前,她成了跳梁小醜。
而蕭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揚起諷刺的笑:“阿姐,孤那麽辛苦地幫你救下你的兒子,你為何不感激我,反而要處處與孤作對?”
“太子說的話,我不明白。”明華匆忙避開他的視線。
太子的目光就像是吐着毒液的蛇,吓得明華動都不敢動一下。
太子忽地站起身,垂眸凝視着裝傻的長姐,渾身散着冷冽的氣息,“阿姐,她在孤的手中,孤就保你兒子活着。”
“蕭宴……”明華又氣又怕,舌尖用盡力氣抵着牙關,絲毫不敢松懈,喪心病狂,她忍了又忍,最後止不住哭出聲,“你怎麽能這麽對待那麽喜歡你的姑娘。”
聲嘶力竭,似乎用盡了自己的力氣。
蕭宴不怒不惱,身形巋然不動,平靜道:“阿姐為着外姓人連自己兒子都不在乎,真讓孤很失望,父皇可是點名弄死你兒子的。”
明華捂住唇角哭得失聲,手臂上的傷忽地不疼了,但心口揪得發疼,她曾經疼愛的弟弟變得冷酷無情,毫無人性。
片刻後,皇後的聲音傳了進來:“公主的傷可曾好些了。”
蕭宴轉身離開,撂下一句話:“不插手孤與阿绾之間的事情,等父皇駕崩後,孤許你帶着兒子離開金陵。”
明華又是驚喜,哭哭笑笑,成了瘋子。父皇今日舊疾犯了,每日都疼得身子發麻,并非是她詛咒,而是身子真的不行了。
皇後這時走了進來,大步走來,扶住女兒的身子寬慰道:“還疼不疼?”
她這個女兒也是苦命,遇到造反的驸馬,秦家謀逆不忠不要緊,偏偏害得她的女兒孤苦一生。
明華心中又喜又愁,聽到母親的詢問後搖首說不疼。
皇後聞言就更加心疼了,握着她的手背輕聲細語說了一陣。
刺客沒有找到,內侍們将宮裏各個宮殿都翻找一通,別說黑衣刺客,就連白衣人都沒影子,明顯就是跑了。
刺客找不到,就沒法給女兒出氣,皇後便直爽道:“如蘭,讓你父皇給你挑個驸馬,魏、李、殷,侯四家挑一個。”
開國五大世家,秦家敗了還剩下四家,擇一人也算是有靠了。
明華卻沒有這等心思,深深看了母親一眼就躺了下來,沒有作答。
皇後長嘆一聲,唏噓不已,秦家若還在,該有多好。
****
廊檐下的梅花越開越豔,淩寒而開,香氣萦繞,聞香的人心情也愈發變好。
蕭宴有幾日沒有過來了,秦绾寧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些,趁着今日陽光不錯,讓人搬了躺椅出來,自己一人曬着太陽。
竹茗從外間走了進來,手中捧着墨梅,秦绾寧眼中潋滟着晴光,微微一眯,故作笑道:“這花好看。”
竹茗跟着笑道:“是啊,墨梅少見,還是稀罕物。”
秦绾寧從躺椅上起身,吩咐道:“将它擺在南窗下。”
竹茗應聲,小心翼翼地抱着進屋,秦绾寧複又在躺椅躺下。
日落西斜後,她回到屋內,黃昏時分起風,她順便将南邊的窗戶關了起來,将婢女都隔離在外。
屋內光線也跟着黯淡下來,她圍着墨梅看了一圈後才蹲下,慢慢地伸手去挖,在根莖處挖到一張布帛。
陡然一驚。
秦绾寧迫不及待地将布帛翻找出來,将泥土拍打幹淨,透着昏暗的光色可見上面是一圖形。
外間還有婢女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她開心又緊張,小心翼翼地将布帛收好,又細細地将地上的碎土撿進盆裏。
做好這一切後,秦绾寧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跟着熱血沸騰,外間是有人接應她的,父兄不在,這個時候幫助她的定然是她的嫂嫂蕭如蘭。
擔心被人發現,她選擇将布帛塞進了枕頭下面,竹茗等人是不敢翻枕頭的。
等晚間仔細看過後再一把火燒了。
今日太陽曬得暖和,她就想要沐浴,吩咐竹茗燒熱水。
水燒好之後,她又屏退衆人,自己一人輕松些。
熱水氤氲,包圍着全身,溫柔的水意帶着不一樣的觸感,四肢百骸都很舒服,瑩白的肌膚在熱水的浸泡下慢慢地轉為粉紅。
肌膚如桃花,軟滑如絲綢,軟軟嫩嫩。
她阖眸想着那張地圖,如果是真的,她又該怎麽出去,不能光靠梅花與外間的人聯系,終究有一日是會暴露。
想着想着,困頓了起來,她眯眼睡了過去。
心裏藏着事,耳畔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自己猛地睜開眼睛,蕭宴近在眼前。
她驀地爬了起來,發現自己躺在榻上,身上蓋着被子,而被下的自己不着一件衣襟。
她羞得臉色通紅,擡眸怒瞪着蕭宴。
蕭宴也只穿了一身中單,袖口繡一青竹,白綠相見,襯得那張臉如冠玉,似谪仙。
蕭宴低眸瞧着那中粉妍的臉頰,貝齒緊咬着下唇,粉粉嫩嫩,就像是桃花做的點心,精致美味,味道必然是很好的。
嘗過百次,也不覺得膩。
身下人怒視,綿軟中透着一股嬌憨,他俯身靠近,聞到熟悉的體.香後,心瞬間就亂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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