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郡主 ……為何我只配稍好些的

虞錦上回随父進京時, 有幸赴過一場宮宴,與這位京中盛傳的成玥公主有過一面之緣,彼時兩人都尚未及笄,她對成玥公主的印象也僅浮于表面, 大抵是:模樣尚佳。

不過後來在與靈州閨中密友閑聊時, 得知這成玥公主性子頗為張揚跋扈, 很是難相與。

與虞錦的意料之外不同的是, 成玥是特意來尋虞錦的。

這條路是前往禦書房的必經之路, 她只是沒料到竟在半路就撞見了人。

引路的小太監忙福身道:“奴才給四公主請安。”

說罷, 又給成玥與虞錦二人互相引見了對方。

虞錦稍稍福身,以示見禮。

成玥笑着:“聽聞父皇宣虞二姑娘進宮, 我便想着盡一盡地主之誼,剛巧殿內新得了只箜篌, 想邀姑娘試一試音色如何。”

如此熱情好客,與傳聞不大相同。

虞錦正猶豫一瞬,就見小徑上款款走來一身影。

成玥順着她的目光扭頭望去,只見女子一身松青錦裙,發髻上的步搖小幅度搖晃,步履間盡顯沉穩端莊, 面色清冷,笑也只淺淺彎唇。

她頓步在虞錦面前,小太監立即恭敬道:“奴才見過郡主。”那口吻聽着,比方才給公主請安還恭敬。

虞錦稍一思忖, 原來是已故長公主之女永安郡主。

說起此人,虞錦曾略有耳聞。

長平長公主乃太後嫡女,當今聖上的嫡親妹妹,甚得寵愛, 可惜命不好,年紀輕輕便因病故去,太後萬分痛心,聖上便将長公主獨女送去與太後作伴,聊以慰藉,還特封永安郡主,以示尊貴。

不過許是常伴太後她老人家左右,上回入京時,虞錦并未見過這位永安郡主,今日一瞧,倒是位難能可見的清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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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錦走神的這一瞬,被成玥的聲音勾回了神。

她嗓音陡然尖銳,道:“我請二姑娘入殿做客,你這也要同我搶?!”

喔,原來是冤家路窄,虞錦默默地想。

許見竹只用眼尾掃她一眼,面上還是那副風雨不動的沉着樣子,朝虞錦道:“二姑娘,太後娘娘宣您一見。”

……太後?

虞錦頗為驚訝,忍不住又估量下自己如今的身份,竟已這般搶手了麽?

她忙欠身道:“今日便謝過公主好意,煩請郡主引路。”

瞧着前頭兩道走遠的身影,成玥攥了攥帕子,跺跺腳往坤寧宮去。

奚皇後撇了撇茶中浮沫,慢悠悠道:“太後?”

成玥點點頭,說:“許見竹搬出了太後,女兒也不敢再攔。”

奚皇後靜默片刻,朝一側的大宮女碧草道:“去知會四皇子一聲,讓他不必進宮了。”

宮女應是。

說回禦書房那頭,虞廣江身為邊地武将,貞慶帝鮮少有機會與他坐下高談闊論,加之貞慶帝年輕時亦是南征北戰,故而一時興起,絮絮叨叨好一番,眼看天色漸暗也沒有要止住話頭的趨勢。

說完戰事,貞慶帝抿了抿茶,道:“虞卿與朕甚是投機,眼下靈州安定,虞卿多留些日子,也能替朕分憂。”

虞廣江想到荊州一事還需得請旨,便拱手應道:“聖上擡愛,臣自當恭敬不容從命。”

貞慶帝歡喜,又道起了別的。

虞時也對窗蹙了蹙眉,這麽半響,虞錦莫不是走丢了……

許是此前丢虞錦丢出了心理陰影,虞時也心裏莫名有些焦躁,生忍了好半響,貞慶帝終于嗓子幹澀地說不出話,他這才拱手告退。

廊下,适才給虞錦引路的小太監候在一側。

虞時也上前道:“二姑娘人呢?”

小太監忙福身說:“回大公子的話,前頭太後喚了二姑娘作陪,現下許是在安壽殿呢。”

虞時也斟酌片刻,說:“可否請公公引路?”

太後喜靜,安壽殿偏遠,虞時也走了許久未見到,便邁開了腿闊步而走。他腿長,愣是将一步路走成了兩步遠,将引路的小太監趕得氣喘籲籲。

終于窺得朱紅小門,小太監小跑上前,正欲與小宮女道一句“勞煩通禀”雲雲,卻忽聞不遠處“啪”地一聲脆響,粉衣宮女捂着臉嘤嘤哭泣:“郡主饒命!郡主饒奴婢這一回吧!”

小太監見怪不怪,原來是永安郡主在訓宮人。

小太監瞧見了,虞時也自也瞧見。

他只冷眼一瞥,并未上心,只覺那女子聲色清冷,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甜糯糯的,說話的氣勢也拿捏得正正好,不由多聽了兩句。

“敢在人後嚼太後的舌根子,誰給你的膽子?”

“你自個兒不惜這條命,我又如何替你惜命。”

“拖下去,杖斃。”

輕飄飄的,說的卻是要人命的話。

虞時也背在身後的手輕頓,鳳眼微眯,側目看過去,恰逢許見竹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二人視線皆停留了半瞬。

小太監忙笑說:“郡主,這位是二姑娘兄長,靈州虞家的大公子,眼下天暗,憂心二姑娘夜路難行,特前來候着。”

許見竹颔了颔首,“二姑娘伶俐可人,想來是太後喜歡得緊,說過了時辰,還請大公子稍等。”

說罷,她便轉身入了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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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廣江尚有軍務在身,便先行回了宅子。兄妹二人在馬車上落座後,虞時也才問:“太後與你說了什麽?”

虞錦摁了摁喉嚨,咳嗽兩聲說:“我想先喝口水。”

“……”

虞時也提起矮幾上的茶壺,給她斟了杯冷茶。

待潤了嗓子後,虞錦又錘了錘自己端了半日的肩頸,眉心一蹙道:“阿兄,眼下聖上尚未立儲,太後娘娘可有心怡人選?”

虞時也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在問什麽?”

虞錦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太後她……說我與承安伯府的親事實為一場烏龍,自不做數,又提了提婚事。”

虞時也微怔,明白過來聖上那句“多留了些日子”是何意。這此中緣由,虞錦定也揣測了個一二。

他道:“有我與父親應對,你不必理會。”

聞言,虞錦心下稍緩,應了聲“嗯”。

回到宅中時已至夜幕低垂,虞錦這一日過得實在疲憊,于是早早拾掇一番便準備歇下。

可不知怎的,她沾枕落榻,忽然沒了困意。腦中浮出一道人影,不由翻了兩趟身才堪堪入睡。

接下來幾日,虞錦足不出戶,單是翻看各府送來的請帖便看到眼花。

她前些日子剛得了聖上賞賜,風頭正盛,還是消停些好。如此想着,虞錦便命生蓮将這些請帖一一記下,再婉言回絕。

她正有一搭沒一搭搖着團扇,道:“這定國公府、國子祭酒李府,婉拒時送上一份薄禮。”

虞錦斟酌道:“就聖上賞的那兩只羊脂玉镯吧。”

生蓮不解,問:“姑娘,為何?”

“眼下上京文官之中,這二人最為說得上話,咱們虞家雖手握重兵,但卻在朝中說不上什麽話,多結交結交,總沒壞事。”

生蓮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幾日姑娘命她打聽這打聽那。

虞時也來時,正見虞錦在吩咐生蓮婉拒這婉拒那,他輕掃書案,落座道:“過了今歲生辰便十七了,也到了議親的年紀,這些宴會應一兩場下來也無妨。”

虞錦狐疑地看自家阿兄一眼,他今日是怎的,管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了?

虞時也又說:“上京稍好些的男兒也不是沒有,多瞧瞧,莫要坐井觀天,瞧見什麽都覺得好。”

這話細聽之下頗有內涵。

虞錦不解:“……為何我只配稍好些的?”

虞時也道:“你以為這世上有幾人能似我一般?你若當真如此挑剔,恐怕成老姑娘也難嫁出去。”

“……”

虞錦再懶得與他争辯。

正此時,虞錦翻出了一張印着金花的請柬,瞧那署名,竟是南祁王府沈家老太君所下。

虞錦捏着燙金請柬邊沿,不知在想什麽,思忖之後,颔首說:“阿兄說的極是,近日在院子裏也實在無趣得很,那便應一兩場好了。”

聞言,虞時也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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