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1)

木頭:笑話,堂堂公主随他擺布?(偷笑表情)

阿卷:你要讓他們兩個結婚!!!!!!!!你太壞了!

木頭:(偷笑表情)

阿卷:……

木頭:公主結不了婚,還有個齊昭容等在後面呢。

阿卷:你太壞了!壞銀!!!

木頭:(搖扇子表情)

阿卷:你騙我!壞銀!

木頭:來,為了證明齊昭容很有殺傷力,我給段文字你看。

阿卷:你這個壞蛋!!!!

阿卷:我看今天這章都一抽一抽的

阿卷:你還要怎樣!!!!!!!!

木頭:(截圖底稿一段話)

阿卷:什麽!!還娘娘!!!

阿卷:什麽娘娘!!!!!

木頭:(搖扇子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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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卷:太子妃娘娘?!!!!!!!

木頭:小心啊,再發兩章就成娘娘了。

阿卷:你到底想怎麽樣!!

木頭:(省略吐槽N句)

阿卷:那我用長評換劇透

木頭:(竊喜之)對的呀。不說了不說了,我要去碼字了。

阿卷:你太壞了!

阿卷:你太壞了!!

木頭:強力兩女配不容易炮灰啊TOT

阿卷:我不管!

木頭:只能浮雲……

阿卷:壞銀

☆、定策

暮色四合,宮燈盛起,正殿內臂枝燈燭流下殘淚,映照着冷清的宮室,金磚上滴撒着珠玉璎珞,煥發出一點绮麗光彩。

只有它們,才能顯示一絲暖意。

葉沉淵沉身坐在禦座裏,對着滿室的寂靜與冷清。燭火将殘,一點點降下陰翳,他就安靜地坐在暗影裏,讓人猜測不了內心。燈花偶爾一爆,跳躍起,才能拂照出一絲蒼白的容顏。

修謬陪侍一刻,走上前,道:“那謝一之事——”

葉沉淵冷冷道:“總管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

修謬暗自咬牙,突然一掀袍底,雙膝落地,直接朝着葉沉淵跪下。“老臣鬥膽提醒殿下,不能因為謝一出川,就忘記這十年來的艱辛。”

殿門幽幽一響,一道纖秀人影走了進來。她攏着淡紫貂毛鬥篷,下巴尖瘦,更突現出幽深如海的雙瞳。靜靜走到玉階前,她也雙膝跪下,溫婉說道:“臣妾已恭送完所有賓客,擔憂殿□體,懇請殿下稍事休息,不要過多操勞。”

葉沉淵揮了下衣袖,道:“你退下吧。”

齊昭容垂眸凝視鬥篷下擺處,眉目仍然恭順,身子卻是不動。

修謬大聲道:“請殿下想想這十年來取得的功績!如今即将一統天下,難道因為一個女人的出現,就要打亂殿下的計劃嗎?”

葉沉淵擡起沉沉的眸子,看着修謬,冷淡道:“依總管之見,我該怎樣做?”

修謬不能與葉沉淵對視,忙垂下眼睛,說道:“自當派出嫡系追殺。”

葉沉淵靠在座椅扶臂上,以手支頤,淡然道:“準了。”

修謬大喜過望擡頭,施禮後,退到殿外,即刻着手布置。太子府安置的嫡系力量裏不外乎有暗衛,專司追蹤與保護;由左遷統領的羽林衛,專司平叛與伏殺;還有極為厲害的黑衣死士,平日潛身在府內不見蹤影,除非有太子手谕,才能調動他們。

修謬見太子未出示谕令,想了想,只能交付左遷,責令他派出精幹箭衛奔赴北疆尋找謝一,就地殺無赦。左遷自然進殿請示葉沉淵,問道:“總管的命令可行嗎?”

葉沉淵一直坐在禦座內,看着跪地不起的齊昭容,冷漠的瞳仁裏不興任何波瀾。左遷躬身尋求指示,葉沉淵沉寂片刻,終究說了兩個字:“主殺。”

若不能抓捕,即刻圍殺。

左遷得令離去,跪在冰冷金磚上的齊昭容晃動了□形,似乎感到吃驚。葉沉淵看了她一眼,起步越過她,及地的玄衣擦過她的手背,帶了點冰绡雲霧般的飄渺,最後什麽觸感都沒留下,只剩餘一絲冰涼蜿蜒在指尖。

齊昭容咬咬下唇,支撐着起身,趕到殿外,接過內侍手中的燈盞,仔細給葉沉淵照亮。葉沉淵走過一道道長廊,穿過一條條玉石街,徑直朝着寝宮走去。庭院中,有花木飒飒掃風,呢喃出幾絲纏綿,給靜默的路程添加了溫暖。齊昭容鼓足勇氣擡頭,看着月光透過樹枝撒落在葉沉淵肩上,出聲喚了句:“殿下——”

葉沉淵不置一辭遠去。

齊昭容惶然追趕,輕呼道:“殿下,臣妾知錯了——”

身後侍奉的侍從早已推開寝宮大門,躬身請葉沉淵走進。他們一直沒有擡頭,分作左右兩邊,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齊昭容見着葉沉淵即将隐沒身形,一急,直接跪在了殿外方磚上,顫聲道:“殿下,見賢私自壞了規矩,該罰。只求殿下不要如此冷淡待見賢!”

葉沉淵在殿前轉過身子,垂袖而立,全身披着一層素淡的月華。他的容顏是冷漠的,聲音也是冷漠的,始終沒有改變分毫。“你錯在哪裏?”

齊昭容叩首:“一,掌管後宮時不得挾私報複,造謠生事。二,無論何時,必須理待理國公主。”

葉沉淵冷淡道:“還有呢?”

齊昭容以額觸地,全身伏低,紅唇咬了又咬,偏生不能遏制住指尖的輕顫。無聲哽咽後,她穩了穩嗓音,清楚說道:“與殿下私下相處時,不可自稱‘臣妾’,只能喚作殿下贈與的名字。”

齊昭容,齊見賢,于無人處,只能是太子面前的普通侍女,甚至連封稱都不夠資格。

這個秘密,她以柔弱身姿,怎麽能扛得下去。

齊昭容跪伏不動,輕擡慧睫,看着眼前滿地清霜,如同霧一般,遮住了她的眼睛。

原來,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葉沉淵轉身走進暗沉沉的寝殿內,揮動衣袖,撲撲兩聲,在齊昭容面前阖上了門扇。

月華如水一般,傾瀉下來,殿前的青玉琉璃瓦,在清霜下探出了影子,連着花枝斑斓的疏影,描摹出一幅無聲璨然的畫。畫裏有弱柳扶風,有鬓影蹒跚,有秋露點水,看着生動可愛,無奈沒人垂憐。

齊昭容等了片刻,不見葉沉淵出來看一眼,哭泣着爬起身,從庭院小道走了回去。出了門廊,久侯在外的侍女迎上前,替她掖緊了鬥篷,提着宮燈開道,引着她回到了昭和殿。

殿內置了火龍,室內氣溫如春。近身女侍取下她的鬥篷,低低喚道:“娘娘,您怎麽了。”

齊昭容飲了蘭露漱口,淡淡道:“殿下這麽聰明的人,已經知道我在暗地裏玩了些伎倆。”

侍女震驚地說:“可是,您并沒有做過什麽!”

齊昭容淡淡一笑:“就李若水那腦袋,能看懂我的手段麽?”她伸出芝蘭般的手指,點了點侍女額角,道:“霜玉,你和她差不多,所以也看不出來。”

霜玉嘻嘻而笑,伺候她梳妝,将金翠花钿小心擱進描漆妝奁格中,回頭拿上梳子。

齊昭容瞥了她一眼,道:“我喚你故意在李若水面前,說出她其實是質子的秘密,就是為了要她亂了方寸。倘若她不急着趕去正殿,質問殿下悔婚一事,依照殿下的性子,這樁婚姻還有成的可能。可是她一哭一鬧,将事情吵大了,殿下心生厭惡,自然不會再提姻期。這樣,殿下坐實此事,就能徹底杜絕李若水嫁進太子府的心思。”

霜玉執起牙梳,替齊昭容細細地梳理發絲,也高興地笑了起來。齊昭容睇視銅鏡裏自己的容貌,輕輕抿起嘴。鉛華褪盡,顧盼生姿,寫盡了眉目中自帶的婉轉影子。

霜玉說道:“殿下既然知道了娘娘的手腕,卻未責怪娘娘,可見殿下是非常寵愛娘娘呢。”

齊昭容綻開笑顏,鏡內人也笑得開心。她想了想,輕松地睡了。

霜玉掩沒殿內四角燈盞,輕輕地走了出去。

素月淡雅,無言注視中天夜景。

左遷細細吩咐了羽林衛事宜,穿過外殿正門,踏着白玉鋪就的地磚,來到中庭宅院前。再朝前走,便是太子寝宮,此處與別處不同,設有諸多規矩。首先一條,寝宮改了祖制,舍棄九重玉階築基,未采用氣吞八荒之勢,而是将它安置在重檐庑殿之後,蕭蕭花木之中,以輕疏遠間的景物綴飾出了低暖。

其二,殿內不掌燈,僅憑軒轅頂上吊墜的夜明珠玉攢盤取亮,角落裏安放四柱光龛,用巾帷遮住,很少放開。當太子就寝後,殿內流瀉一地微光,偏偏居後的禦床暗影沉沉,石青帳幔拂灑散開,完全阻隔了柔和光輝滲透進來。

最後,寝宮內不設地暖,反從磚底傳來涼沁。每次走進內殿,侍從們都會覺得清寒。而葉沉淵,就住在這樣的一座冷宮裏,看着西月沉窗,看着黑暗逐漸将他吞沒。

左遷走進去時,葉沉淵照例伫立在殿中,未掌燈,披散着一身迷離之光。殿左有座拔地而起的镂刻寶架,多置錦盤,上面陳列着不可計數的玉玦、玉璧、玉瑗、玉雕、玉飾,琳琅滿目寶象祥瑞。沒有月色的夜裏,整面玉壁煥發着瑩瑩光彩,仿佛掀開了一襲華美的天幕,傾散出流離星辰來。

左遷對着這種華美的極致,屏息止步。

葉沉淵揮動衣袖,扇開金絲結,放下了一道厚重的簾幕,遮住了裏面的流光溢彩。

左遷躬身說道:“羽林衛已動身趕赴北疆,星夜兼程,不出三日即可到達。”

葉沉淵不置可否,舉步走向光龛,扇下遮掩物,看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塑形圖。地圖在東角光源後,占據了整個玉盤,大約丈二見方。裏面有山川丘陵、河流湖泊、草原冰淵、黃沙古道,甚至能細致到長長窄窄的峽谷,物景齊全、巧奪天工,可見雕塑者的功力。

左遷睇視兩眼,忍不住說道:“只有總管的巧手才能做出這樣的九州八荒圖。”

葉沉淵的目光落在一處,偏向北方,底部勾芡有綠褚蒼三色,旁插一杆小旗,書寫着“連城鎮”三個蠅頭小字。

左遷陪侍一旁,這才明白了,殿下的主意不在追殺謝一、聶無憂那麽簡單,他的眼光放在了更廣闊的地方——連城鎮外那片廣袤的草地、河流、峽谷,适合屯兵養軍,将華朝邊防力量鞏固得更加堅硬,将疆域版圖拓展得更加寬敞。縮小的模型裏,修謬用綠色标注草原,用褚色對應黃沙礫土,用白色灌溉江河,既然連城鎮外三色俱全,相信那裏是塊天然寶地。

葉沉淵靜立不語,左遷開口說道:“殿下如果要對關外用兵,必須小心一個地方。”

葉沉淵冷淡道:“天階峽谷前的‘流沙原’?”

左遷恭聲回答:“正是。”

流沙原不是草原,是一塊沙漠。如果沒有引路的人,那些變幻不停的沙粒會吞噬一切東西。而峽谷戰,又少不了輕騎與箭衛,因此前華朝軍隊遲遲不能驅使到這裏。非不願,實不能也。

葉沉淵冷淡的一句話打消了左遷的憂慮。“我自有安排。”

左遷躬身告退前,督勸葉沉淵進膳。葉沉淵轉身走向不洩一絲光亮的床帏,融入了黑暗中。左遷拍手招來守夜侍從,在帳幔外請了安,才轉身離開寝宮。

來到殿門外,回首望去,殿宇矗立在淡月下,籠罩着一層清霜。花木掃檐,斑駁入景,卻不能遣走影障,想必那宮內,亦是一地暗涼。

☆、遺忘

左遷派出嫡系高手追殺謝一,五天後,一道黑色簾幕的馬車秘密駛進太子府。車廂內有一口琉璃棺材,裏面平躺着一名死去的箭衛,周圍堆滿了冰塊。

由于是八百裏加急快馬,馬車趕到汴陵時,屍身并未敗壞腐化,傷口處凝結的霜霧也看得十分清楚。

葉沉淵一襲錦袍拾級而下,看了一眼棺椁,容貌如雪,面色不興任何波瀾。左遷擡頭看了看他,心下又明白了:殿下早就能預料結果,偏生不阻攔總管勸谏的追殺令。

修謬躬身在屍身旁查了許久,見葉沉淵走出,忙施禮禀告。“這名箭衛胸口有傷,經脈先被掌風震斷,再被射回來的羽箭殺死。等血液流幹後,創口才迸出一些冰珠子。”

葉沉淵不置可否。

修謬深知他性格,接着說道:“如果殺他的人是謝一,那只能說明謝一的功力又精進了不少,掌風中夾雜着寒冽的氣息,讓人避無可避。”

葉沉淵開口道:“十年前她就中了巨毒,這些寒霧就是毒散的征兆。”

不知怎的,修謬聽後長吐一口氣,面色放松了不少——想是毒散,又能活得多長久?

葉沉淵睥睨一眼,突然冷冷道:“她不容易死。”

修謬慢慢道:“殿下之意是——?”

葉沉淵站在臺階上,俯視低頭侍立一旁的車夫,說道:“詳細說來此人情況。”

車夫細細推敲,察覺“此人”便是衛隊連夜搜查的謝一,連忙開口回道:“禀告殿下,謝一曾在邊鎮布莊落腳,再去了客棧投宿。晚上羽林衛失手,第二日清早她就退了房,不知去向。”

“可有異常情況?”

“有。她眼瞎了。”

葉沉淵長身而立,一動未動,倒是左遷忍不住呀了一聲,仿似未曾料到這麽厲害的對手,竟是個瞎子。

葉沉淵沉沉而問:“還有呢?”

車夫仔細回憶,面色上有些疑慮:“謝一每做一件事以前,都要站在原地等半天,不知道在想着什麽。我們趁機偷襲她,她醒悟過來,反手将我們擊落。”

左遷驚異道:“這是為何?”

葉沉淵冷冷道:“她睡了這麽久,心竅難免有些混沌。”

左遷偷窺修謬,總算從大總管的臉色上讀懂了太子殿的意思,謝一失憶了。

殿前驕陽正好,降下萬千光澤,葉沉淵站在暈彩裏,膚色幾近透明。四處幽香,花影燦漫,合黎殿外的靈鳥婉轉嬌啼,點綴着空寂的殿宇。左遷察覺場地裏變得幽靜了,擡頭看去,發覺葉沉淵的眼眸黑得沉靜。他擡手作揖請示,才聽到冷漠的一句:“傳我谕令,卓王孫即刻進府觐見。”

左遷躬身領命而去。踏出殿門時,心裏還止不住在想:傳聞謝一是殿下勁敵,那麽一個眼盲心盲的對手,到底是怎樣逃過追殺的?

身後,又傳來葉沉淵的指示,應當是着手布置的第二件事,交給了修謬。“總管宣我旨令,賜理國公主珍玩,命容娘好生安撫公主。”

一羽白鴿帶着葉沉淵的暗谕飛回寧州驿館,通譯取下查閱,上書之意是:卓王孫禦查北疆,着一切軍政調度。他連忙做成邸報散了出去。

遠在北疆的謝一,自然不知道汴陵發生的一切事。正如葉沉淵推斷的那樣,她已經眼盲心盲。聶無憂炸斷冰川底層,搖晃的力道将她喚醒,血液裏有股微溫,牢牢護住了她的心脈,不至于在這十年內讓她凍成一尊冰人。思緒漸漸聚集在一起,她的眼皮有千斤重,但出乎意料地是,她能聽見所有聲音。

近處,有兩人喁喁細語,言辭夾雜不屑之情,應是一老一少。老者叫拿奴,少者是南翎國二皇子,正在躲避華朝的追殺……一滴水從冰岩上滑落,叮咚一聲,砸在了金磚一樣的地面。雪花在寒風中旋轉,呼呼刮過,徒勞地撕裂天地錦帛……遠處,一只白熊誤入川中,厚厚的熊掌滑過雪原,嗤嗤溜遠了,還像是一步一步踏在她心間……風吹過冰川罅隙,帶來一絲小小的嗡鳴……

她努力擡起眼睛,很想看看近在咫尺的聶公子到底長得什麽樣子,他為什麽在她面前哀傷不已,甚至哭泣。但是她失敗了。

震天的爆裂聲響起,她被一股力道卷入河底,随波逐流,離得煉淵越來越遠。地下水溫将裹在她身上的冰椁溶解,河水拍打着她的臉,她的手,她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還有痛楚。她的頭腦如同盤古開天之前,混沌一片。眼睑上的冰消融了,她終于睜開了眼睛,透過蔚藍的海水,點點星碎的陽光播織在水面。

謝一并不知道她來到了內陸海延澤。四肢漸漸有了知覺後,她蓄力一躍,沖出了海面。長達十年的冰封雪裹,讓她氣息險些不濟,差不多一頭栽倒在海底。她背對光明,動了動手臂,這才能感覺血液似乎沒有流動,凝滞內裏,手臂依然比較梆硬。她攢起力,苦費一番心思,順着水流推向劃到海濱,爬上了沙灘。

有那麽一瞬間,萬物開明,光線強烈,紅花綠樹白沙藍水直逼眼簾,七彩光暈拂落頭頂,她渴求溫暖,擡頭看了一次。

上蒼的恩賜啊,在那最後一眼,她的瞳仁記載了熾烈光芒、橙黃暈彩,然後才剎那歸于黑暗。

謝一仰躺在地,閉上了眼睛。

由于雪盲症效果,她已經看不見了。

四周聲音如此清晰,海岸深處,有貝殼吞吐海水的動靜;頭頂上,一只蜜蜂嗡嗡飛過,鑽進了叢林。

她想了又想,才弄明白,老天奪走她的記憶、她的眼睛,卻給她留下了非凡的耳力。她爬起身,掏出口中一直含着的硬物,将它塞進腰間。觸手溫潤滑膩,她撚了撚,察覺是塊玉。袖裏滑出一支短笛,她也一并收了。腳踝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在敲打,發出脆響,她摸索過去,再次斷定是枚箍環,只是不見質地。

如果除去全身濕漉漉的衣物,一玉一笛一環便是她所有了。

謝一站着想了想,等四肢回暖。撲面而來的海風帶着溫腥氣,側耳傾聽,北方風湧劇烈,她順着那個方向走了出去。每走一步,身上衣衫淌下冰渣子,在她耳裏,放大成滴滴答答之聲,如同天籁鳴奏。

她是誰?來自哪裏?她曾質問過自己。

片刻後,回想起煉淵裏的人聲,她大抵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她叫謝一,是已滅的南翎國謝族人,曾愛上葉沉淵,不知緣故被他遺棄,被封在了冰川底。據悉,現在的葉沉淵權傾一時,那麽十年前的她,到底為了什麽甘心為他脫離世族,不顧衆罵親離的凄慘?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蹿進耳根,直達頭頂,幾乎迫使她跪了下去。她捧住頭,踉踉跄跄,血液也在逐步回溫,像是要沸騰。煎熬過一陣,她摸索到樹下,盤膝調息。吐納一刻,才能平息四肢百骸的痛楚。

有痛苦還是好的,她想,這樣能證明她在活着,不是全身冰冷的行屍。然而“葉沉淵”三個字,她不敢再想了,怕引起遍體的燒灼感,稍微推斷一下,她也知道這個名字是毒引,再執着念起,恐怕會吞掉她的命。

風吹過來,樹葉刷刷響動,一只山鳥振翅飛向天外,鳴叫了一聲。她聽了倍覺有趣,也跟着叫了句,嗓子眼突然冒出粗粝的刮擦聲,只打了個尖兒,她就趕緊閉上嘴。

原本只是以為眼失明,心混沌,沒料到,咽喉也失去了潤澤,不讓她發出如百靈鳥一般的聲音。

片刻後,眼盲心盲口啞的謝一支撐着站起,走出了延澤濱岸。前塵往事于她而言,已經不複存在,遠似天外輕煙。

☆、安魂

群山延綿,圍住了延澤。官道橫亘百裏,連着峽谷。風從西北而來,呼蕩吹過,夾雜铮铮交戈之聲,謝一耳力敏銳,竟是捕捉到了十裏外的動靜。從海邊走出已經兩個時辰,她的功力逐漸回升,身體裏也有了暖意。

慘烈叫聲越過風尖之上,傳向九霄雲外。如果仔細傾聽,她還能分辨出槍戟紮進肉身裏的鈍響、被殺之人的求饒、執戟者披挂的摩擦聲。她提氣縱奔,身體如一縷輕煙,樹梢帶風,沿着足底滑過,不過一盞茶時間,她就來到山谷前。

底下未死之人仍在呻吟:“大公子……您還好嗎?”

謝一眼前有布帛系住眼睛,看不見任何景物,只能感受到大致輪廓。但她有心,潛伏在山谷上方時,聽到了諸多對話。

下面人馬分作兩撥,得勝者是華朝骁騎衛,一月前,領太子葉沉淵命令趕赴北疆,将南翎國殘餘軍力消滅幹淨。大公子,也就是南翎大皇子且戰且走,護着二皇子簡行之進了苦寒冰川,指望追兵不會跟進。骁騎衛果然不敢進川,圍堵住大公子,以萬人之力猛攻不足五百的南翎軍,終于完勝,大公子不出意外慘死在鐵蹄下,餘部盡降,卻被華朝人屠戮幹淨。

謝一趕來時,只剩下最後一個人,留着最後一口氣,問出最後一句話:大公子,您還好嗎?

謝一怔站在山頂,風吹過她的衣襟,她感覺不到冷。骁騎衛縱馬凱旋,聽他們馬蹄得得,頗為整齊,她便知自己一人之力戰不過虎狼之師,下定決心,跟在山脊上走了一陣。

山谷裏骁騎衛得勝撤軍,虎踞馬首的校尉開心笑道:“總算不辱太子使令!我們滅了南翎最後一支正規軍,可以回家睡大覺了!”

身旁有人附和,聲音顯得散漫。“南翎國遲早要亡,斷在我們骁騎手裏,也不算冤枉!”

風滾進谷底,幽咽呼號,似乎在祭奠死去的士兵。謝一聽得仔細,那些滾燙的身體逐漸冰涼了,擱在一起,撕裂了風聲,奏出窸窣悲鳴。華朝人聽不見,只是在笑,可是她的心裏卻有一股悲涼。

謝一循着原路跑了回去,血液汩汩流動,遍體灼燒。她痛得嘶鳴一聲,滾下了谷底。好在巨痛埋身,她還能照顧自己,勉力提氣擊出一掌,用沖撞氣流将她翻轉過來,飄到了地面上。她伸出手摸了摸,不出意料摸到一具屍體,已經冷冰。

即使看不見,她也知道周圍躺滿了南翎人;即使風在哭,她也聽得到亡魂們無聲的吶喊:大公子,您還好嗎?

他們卻不知道,随着他們的長埋谷底,南翎國已經滅亡了。

謝一默念了一遍,牢牢抑制住心酸,深恐引起身體的不适。兩次動嗔動念,險些危及自己,就算再混沌,她也能試出一件事——繼眼、口、心之後,上蒼抽離了她的七情六欲,迫使她不念悲喜,僵若泥人。

天黑了,山鴉呱呱叫着,野兔哧溜鑽進洞裏,沙礫飛卷起來,撲到謝一身上,她還在躬身拖動屍體,用薄弱的力氣,為南翎最後一隊冤靈聚起往生念,好生陪着他們散盡精魂。可能是因為看不見,她并不覺得害怕。拖一陣,歇一陣,頭腦卻逐漸清明,像是被水洗刷了一遍。

一、二、三、四……十……十五……二十……三十……五十……直到四百七十。

謝一爬在谷底,用手指觸摸着他們的臉,輕念着數目。她模模糊糊記得南翎男兒下葬時,頭必須朝着東方海面,祈求海神眷顧,造福他們的來世。于是她不厭其煩地彎下腰,拖動一具具屍體,将他們全部面東朝西安置好。觸摸到每一個亡靈時,她仔細撚動他們的衣衫,終于在一具冰冷而又高大的身體上,發現了質地優良的缁衣。

謝一站起身,朝着這具屍身拜了兩拜,默念道:大皇子,我謝開言不能護你,當盡綿薄之力,替你穩妥葬殓。若有來生,你去富貴,我入輪回,遭受千刀萬剮之苦,方可讓我再世為人,站在大皇子面前。

出神地站了一會,她才想起來,她叫謝開言,謝一只是她在越州謝族的排序名號。再凝神想了會,又記不起來其餘的事情,心緒始終像乍洩的天光,若隐若現。

天似乎更暗了,周遭不聞其他聲息,連喁喁小蟲都停止了夜鳴。半空轟隆一聲,劈下雷霆,大風突起,卷動樹葉響顫。謝開言摸索到一株沙棗樹下,抱膝坐在樹底,對着山谷四百多具冰冷的身體。棗樹搖晃着枝桠,嘩啦啦地說着什麽,她聽了聽,什麽都記不清。

雨點敲打着土礫降了下來,一股股細流從她身邊流過。她伸手按了按,察覺土壤飽飲雨水,變得稀松,甚至在緩緩推動斜方山坡。

謝開言摸出那柄短笛,試着放在唇邊,奏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幹澀尖短的樂聲不成曲調,馳入雷鳴電閃,瞬間消散。她無知無覺地吹着,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能連成一種曲調。

大雨越來越烈,沖刷着她的臉龐,鑽進衣衫,冰涼地蜿蜒。她回過神,聽到笛子尾聲,嘗試着開口,暗啞地唱出幾句:

“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

游子懷鄉兮,莫知西東。

莫知西東兮,維天則同。

異域殊方兮,環海之中。

魂歸桑梓兮,無悲以恫。”

她捧頭想了又想,不惜捶打頭部,苦苦思索後,終于記起了這首曲子。十年之前,謝飛叔叔曾按古詞譜曲,音調沉渾大氣,名曰《安魂》。

轟隆巨響,蒼穹驚泣,大地顫抖,悲聲四起。山谷斜坡大方坍塌,滑落下來,掩埋了四百七十具屍體。謝開言獨立山脊,吹奏出安魂一曲,樂聲悲怆,經久不去。

翌日天晴,萬物開明。

謝開言循着人聲來到邊遠小鎮,耳朵裏生動地流進許多聲音,小鳥的叽叽喳喳,山羊的咩咩叫喚,牛犢子甩動着尾巴……這些,都告訴了她,此地是多麽太平和寧靜。

兩道人影掠過她,走得遠了,才敢竊竊私語:“那姑娘眼睛瞎了,怪可憐的……可是她怎麽穿着宮廷裏的衣服,看起來很名貴啊,難道是走散的嫔妃或公主?”

謝開言摸摸衣料,質地果然考究。再這樣渾渾噩噩地走下去,勢必引起整個小鎮的人注意。幾經周折打聽到了最高檔的布店位置,她憑着感覺朝前走,也不依仗旁人的幫助。

布店老板拒絕收她的衣裝,只撚着茶葉說,這種樣式現在已經失傳了,十年前皇宮的禦衣坊曾經定制過,随着華朝的內亂,禦衣坊的繡娘們死的死,逃的逃,藻繡重針的技巧就沒流傳下來。

謝開言抿住唇,站在堂前不願意離開。

老板娘走過來,興起一陣環佩叮咚之聲。她俯身查看衣物上的繡飾,一股淡雅香氣如同翩跹的蝶,向着謝開言撲下。謝開言心道:邊陲小鎮竟然有如此人物,如果不是逃難就是為了隐藏什麽。

老板娘的聲音像是清露,入耳動聽。她說道:“這位姑娘,你的背幅繡圖有個名目,叫做‘九鳳曜日’,是以九彩絲線入針,反複兩面納底,再在內襯織上徽印做表記,這明顯是宮廷裏皇後娘娘的翟衣。衣服太貴重了,我們小店不敢忤逆收下。”

誰那麽大膽給她穿上了皇後的禮服?謝開言暗忖,無論是誰,此人也未免過于狂妄。

聽到如此論斷,正在捧着錦州窯産的紫砂壺飲茶的老板兩眼一眯,頓時多打量了謝開言幾下。站在他面前的女客依然臉色蒼白,口語不便,黑發散成幾縷披在錦帔上,怎麽看都不像是富貴之人,倒像個披金挂彩的戲子。

他擺擺手,道:“去,去,去,別耽誤我做生意。”

謝開言聽老板娘獨具慧眼,将衣衫說得頭頭是道,更加斷定此人來歷不凡。她轉過臉,對着老板娘方向比劃了下,老板娘還是在推脫:“姑娘你走吧,我們不敢做這樁買賣。”

無奈,謝開言只得運氣于腹,鼓聲說道:“夫人既然是宮裏逃出來的繡娘,應當知道将衣服拆卸,光絲線就能賣到不少銀子。”

布店廳堂開闊,太陽從琉璃瓦上撒落,點亮了方磚地面。謝開言剛用腹語說了第一句,好似鏽刀刮了下廳面,發出一陣霍霍悶響。老板看不到聲音是從哪裏來的,初聞鈍音,震得手一松,摔碎了紫砂壺。

老板娘忙拉謝開言進了內堂,跺腳道:“唉喲我的好姑娘,算我怕了你了,你趕緊換了衣服,從我家後門走吧。”

謝開言當然不會這麽容易走,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她還是有意上門的。老板心疼他的紫砂壺,送了一套時下普通人家姑娘的穿着後,怎麽也不肯多給銀子了。他将一錠金子丢到謝開言裙邊,氣鼓鼓地說:“我那紫砂陶是從砂錘煉出來的陶,既不奪茶香又不熟湯氣,用了十年!十年!光沖頭水都能蘊出原汁原香,這麽個寶貝,至少能值當一百兩!”

謝開言聽着怒吼在耳邊,微側了頭,抿抿唇,再待“開口”。老板眼尖,連忙壓住她的嘴,指尖一碰到她的皮膚,像是被燒灼了一般,馬上收了手指,叫嚷道:“咦,你的身上怎麽這樣冷?”他轉頭對着老板娘喊:“雙蝶,你來看下這姑娘!”

老板娘姓花,名雙蝶,吩咐下人燒了澡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哄着謝開言進了屏風後,那謝開言還緊緊抓住衣袖邊緣,面色之情有如溺水,蒼白得難以描摹。花雙蝶奇道:“哪有姑娘家不愛美的?你看我撒了這麽多薰香花瓣,只要你沐浴了一遍,全身都會香噴噴哩!”

謝開言待心中鼓跳之聲漸緩,咬咬牙将禮服脫了,沉身坐進浴桶梳洗。花雙蝶趁着撒花瓣時,瞧了瞧她的後背,不由得眼帶憐惜。借口添水出了房門,花雙蝶拉住老板站在天井裏,嘆氣說:“那姑娘恐怕不是宮裏人,她身上有紫色傷痕,多達三十多處,像是受了刑罰,瞧着就怪可憐。”

老板松口氣,道:“不是宮裏人就好,等會說點好話,早點把她打發走吧。”

耳力通達的謝開言坐在水裏,摸了摸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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