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12)

:“師父,我們已經說過了,我們無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

今晚無援軍,無精利兵器,卻以兩百數目少年子弟對抗狄容一千騎兵,在形式上已經吃了大虧。謝開言曾細細詢問過謝照,如果夜襲連城鎮,大頭領一般會發多少兵做主力,謝照清楚回答,依照慣例,應是一千輕騎。

今晚,以兩百子弟兵對抗一千輕騎,許勝不許敗,該是多大的難題。

來之前,謝開言吩咐蓋飛做好準備,向少年團說明個中利弊,但蓋飛只是一味催動大家豪氣,閉口不提伏擊戰的艱難,她作為長者,不能就這麽含混過去。

然而面對着一張張生動而充滿鬥志的臉,她順勢看過去,發現其他的言辭已是多餘,諸多勸導堵塞在咽喉,只變成了四句:少不知戰,但知無走。催馬上前,臨危不茍。

十裏流沙原,十裏噬骨池。稍有不慎,連人帶馬都會消失在地底。謝開言帶着兩百名少年軍來到沙池旁,做好了詳密布置。由于馬少箭少,子弟兵只能分成兩撥,一撥随着謝開言沉身藏在沙粒之中,一撥控馬等候在山丘之後。

流沙原下連綴着一丈長的木板,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浮橋。謝開言在幾日前送句狐去狄容,以過人目力及腦力記住了錯綜複雜的路線圖,此刻,這座浮橋正是派上了用場。

頭四十名刀斧手分兩兩陣型遍布浮橋沙池底,左腕緊系鐵鈎抓,牢牢釘住了木板。他們用面罩蒙住臉部,只露出兩只鼻孔呼氣,委實吃了不少苦。

謝開言是身形最輕巧之人,盤成一尾魚的樣子,緊緊吸附在木板底。月色慘淡地籠罩在銀沙之上,像是浮起一層寒煙。一點蒼白的光掃過她的眼角,在死寂中,她盯住眼前木板忍不住想着:蓋大哥明明去過狄容,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流沙原怎麽走的人,卻偏偏沒想過興兵讨伐過去,長長連城鎮的志氣……今晚一戰,希望他能放開心胸,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正想着,她略略轉動眼睛,馬上找到了蓋大的位置。

蓋大正對着她,斜依在木板底,猙獰面部已經淹沒在沙粒中,徒留蒼勁的手釘在橋邊,泛着一片清栗的光。他如此用力,似乎積攢着十年間的怨氣,只待噴薄發出。

謝開言暗自放心不少。

遠處傳來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落地敲擊的力道并不一致,可見騎兵闖蕩過來時,已經掉以輕心,自發散漫地打亂了陣型。既然沒排成陣型,沖鋒起來,形式也對少年兵團有利。

身穿獸皮裝的狄容呼喝着,扣住馬缰疾馳,對着空無一人的流沙原沖将過來。突然,一道慘白的光芒閃過,騎兵還沒看到是什麽障礙物,座下駿馬就嘶鳴一聲,四蹄齊斷,将身子折向了沙池中。

四肢盡斷的馬匹抽搐着,迅速沒入滾滾沙流。騎兵大駭,翻身坐起,後邊埋伏的少年如猿猴一躍,手起刀落,滴溜溜迎向騎兵頭顱。大蓬血花滾蕩落下,灑滿木樁子一般杵立的屍身,頃刻潑出大片大片妖異的諸色。少年們靈巧蕩起鈎抓,左挪右閃,身姿堪比援木跳躍的猿猴靈活,他們兩兩配合,不斷發出暗招,狠狠遏制了打頭騎兵的沖擊。

狄容初臨變亂,倉促不能應對,過了片刻後,散落的騎兵團知道地底是關鍵,也不招呼,徑直提起尖利長槍鈎戟,狠狠朝着沙池裏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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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人慘叫了第一聲,緊跟着,又有少年郎中了刺殺,殒命沙池。

謝開言早就翻身躍起,從袖套中抽出了秋水。凜冽的寒光密織成一片網,朝着狄容騎兵罩落。她的腳下無任何依托,只能不斷在半空中攀升,累了不能停,換氣也不能停,足尖踩踏過數不清的馬頭和屍體,她像是一片浮雲,繞着木橋曲折走勢翩飛。

“師父——!”混戰中,蓋飛嘶聲大喊,“前面太危險了!你退回來!”

謝開言回頭,找尋那道乳虎般的身影,秋水寒氣逼人,攝走數道魂魄後,她終于透過漫天沙塵看到了蓋飛的臉。他的膚色沒有一處是明淨的,雙目隐隐滲出血紅,手上的白刃舞起一團密不透風的風。見他無大礙,她心下安定,劈開一記長槍擊殺,又掠起身子,朝着更多的狄容騎兵陣撲去。

狄容兵器雖利,但過長,近身搏擊時,絲毫不能抵抗住秋水寒霞。謝開言憑借手中便利,劈削帶砍,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身後更遠處,埋伏山丘的子弟兵縱馬馳出,聽她先前號令駐足在沙池邊,拉弓勁射,與埋伏其中的同夥形成首尾夾擊之勢。

大批狄容仍然留滞流沙原對岸,直待前方騎兵讓開道路,再沖上一丈見方的木板拼湊起的浮橋。只是,前兩百名騎兵輕身進入浮橋,有去無回。沖天的沙霧彌漫直上,似一道青紗帳,遮蔽了他們的眼目。他們只能聽見各種悲號,各種厮殺的聲音,按捺不住時,就會策馬擠入戰局,昏天黑地殺一氣。

因此,又有一百狄容兵力被分化開去。

謝開言游身中段浮橋,竭力朝着對岸飛去。

沙塵障、埋伏、突擊,各方面都按照她預期的趨勢一步步實現,苦恨狄容後面七百騎兵臨戰畏縮,逡巡不進浮橋。

苦戰片刻,謝開言不能再等,輕輕踮足倒地屍首之上,只待搶過一匹馬便沖過去搦戰。這時,又有暴雨連珠的馬蹄聲響起,她縱身飛至狄容肩上,将利刃插入那人脖頸,借着高度順勢看了一眼。

煙塵之中,沖出一道魁梧身影,他的座後,還影影綽綽跟着幾十名虎騎駿馬的少年郎。

謝開言眼前一亮,驚喜喊道:“蓋将軍!”

蓋大不說一句話,一陣風沖過浮橋,朝着對岸疾馳而去。無論坐下駿馬如何颠簸,他的背影如同山峰一樣巍然,跑得遠了,還将那份心安留給了後面的人。

謝開言咬咬牙,傾倒身體,如同失去了引線的紙鳶,沿着橋面游弋四肢,将手中明霞拉出一道璀璨的光華。撲上來的騎兵盡數被削馬蹄,倒栽蔥一般砸向她的後背,她靈巧翻滾,紮進了沙池之中。

沙粒漩渦吞吐着她的身子,使得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一股吸附力牢牢黏住她雙腳,使勁朝下拉扯。她伸出單手扒住木板,用嘴銜住寒光凜凜的秋水,探出另外一只手,摸索着沙底埋伏的火藥包。

邊岸上,蓋大帶着少年兵團與七百狄容苦戰。被衆多閃亮的槍戟圍住,他們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蓋大更是神力驚人,一柄梨花槍長挑一線,左右沖撞,噴薄的力道震得兩旁敵人紛紛落馬。

連番刺落三十四人,狄容騎兵首領面色怒變,眼睛裏透出光火。他振臂一呼,引來更多騎兵包圍住蓋大,嘶喊道:“活捉此人重賞!”周圍立刻湧過一大批不怕死的兵士,将垓心團團圍住。

陷落在流沙裏的謝開言側耳傾聽,捕捉最好也是最後的時機。

嗖嗖嗖天降箭雨,撕破混沌沙塵,尖利插入騎兵團中。狄容有人中箭倒下,撞擊在身旁馬匹上,帶動着圍擊蓋大的圈心越發搖擺不定。

“背後有人偷襲!”厮殺一陣,外圍騎兵最先出聲示警。

謝開言聽到聲響,心道阿照來得正好,掏出脖頸中馴雁用的鐵哨,吹響了撤退的號令。沙池岸邊的蓋大會意,帶着誘敵出戰的少年子弟轉頭沖向浮橋,竭力回到本方這側陣營。隐身在最後的謝照不斷驅箭追趕,将六百餘名狄容騎兵盡數趕上浮橋,自身卻未顯露過一次真容。

因此,狄容至死也未明白栽在了誰手裏。

蓋大縱馬奔馳,遠遠看見謝開言攀附在橋面上的手,側身卧在馬匹左邊,伸手抓向謝開言的右腕。謝開言聽到馬蹄漸近,積攢全身力氣一躍,借勢翻滾落在蓋大身後,合騎在馬上朝前掠去。

趕赴到引線埋沒的頂端處,他們側身讓過少年子弟兵,再毫不猶豫點燃了火石。轟隆一聲巨響,沙池底炸出一道彎彎曲曲的流水線,很快有沙粒傾瀉進去,引發大片橋面坍塌。衆多飛馳在浮橋上的狄容騎兵躲避不及,連人帶馬全數葬身于滾滾沙流之中。

這一戰,黃沙染紅了臉。每一寸浮橋基底,都有少年子弟兵的血汗,甚至,還有他們的忠魂。

謝開言策馬而立,回頭看看身後一張張斑駁着血色的臉。他們眼中沒有猶豫,迎接她的,依然是坦蕩蕩的堅定。

醜時一刻,流沙原南側伫立着不過百名身影,靜寂對着沙塵彌漫的原野,沉默祭奠殒命的少年郎。北側,謝照帶着心腹輕騎,緩緩退向東北方,為着第二波的襲擊做準備。

蓋飛突然跑過來,抱住了蓋大的身子,哽咽道:“哥——”

蓋大輕拍他的頭,說不出一句話。

蓋飛虎目含淚,說話擲地有聲。“今晚這一戰,讓我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勇敢’!”很早之前,他的師父就向他所敬愛的兄長讨要過兩字——勇敢。如今在這片黃沙莽莽血淚縱橫的原野之上,體現出來的又豈非是兄長一人的勇敢?

耳旁似乎又浮起師父教導過的話,字字如星子,摘入他的心田,照亮了他以後的路途。

“少不知戰,但知無走。催馬上前,臨危不茍!”

作者有話要說:四字箴語本源來自曾國藩的湘軍文人團口號,被我改動了兩句,覺得放在他們這批人身上很應景,請各位無視我的厚顏舉止,其餘均為原創

☆、挽留

一夜征戰之後,最難的是安葬陣亡的弟子。他們平躺在原野之上,汩汩流動的血液裏帶着一種餘溫。年輕的臉上又如此安詳,就像是晚飯前告別了爹娘,按照以前的慣例,他們騎着馬躍出庭院,去那無邊無垠的沙漠上奔馳一圈……

謝開言架起青牛車,拖走沙池邊的弟子屍首,朝着巴圖鎮搖搖晃晃而去。蓋大會意,将散落的馬匹收集起來,依法炮制,扶上一具具變得冰涼的屍體,載着他們回到連城鎮。

蓋飛不解,詢問何故。蓋大嘆氣說:“最難的事情不是沖鋒陷陣,而是回去面對失去了子女的爹娘們。這批孩子來自兩個地方,謝姑娘選了最遠最難的巴圖鎮,那麽剩下的,由我來做好了。”

天光流淌,灑落在關口西門河上。蓋大送回連城鎮居民的孩子,整個城池還在沉睡。不多時,鎮子後方此起彼伏響起了哭聲,馬一紫匆匆走到破敗的庭院裏,看着滿地白布素裹的屍身,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瞪着眼睛吼:“蓋大你是怎麽回事?随着孩子們鬧什麽?”

蓋大丢下馬鞭,砸在馬一紫腳邊,回答:“馬城主,倘若你早點反抗,早點興兵攻打狄容,今天死在這裏的就不是孩子們了!”

馬一紫氣得兩撇小胡子亂翹。

蓋大一抱拳,冷冷道:“他們才十五六歲,用年輕的胸膛護衛住了連城鎮,剩下的事情,懇請馬場主作為一鎮之主承擔起來!”

随着蓋大回鎮的少年們紛紛響和,除去安慰失去兒郎的鄉親之舉,他們更多的是在憤慨。“馬場主,你自己看看吧,狄容貪得無厭,已經欺負到眼皮底下了,你還想忍讓到什麽時候?”

眼見群情激奮,馬一紫料想妥協與懷柔無望,只得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重重點了點頭,正式拉開與狄容的争戰。

馬一紫将蓋大喚到議事廳,吞吐說了自己的隐憂。“我們人少……打不贏……再說狄容那邊有輕騎兵,仗着腿腳便利,來去無蹤的,怎麽辦……”

蓋大杵着身子一動不動地聽着,心想謝開言果然有先見之明。他想了想,依照她交付的計策說道:“馬場主,我們需要将眼光放長遠一些,消滅狄容是必行之事,但保住連城鎮獨立地位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太子特使還在鎮子裏,去找找他,或許有意外的幫助。”

馬一紫自然忙不疊地将燙手山芋丢給了蓋大,要他去探特使口風。

蓋大回到住處,清洗幹淨周身,先向院外鎮守的兵士請示,得到首肯後才進廳拜見卓王孫。

卓王孫輕衣緩帶伫立于廳上,面容如同覆蓋一層冰雪。蓋大始終記得此人眼光的犀利,不禁垂首隐蔽了自己猙獰的臉,只管半躬身子,恭恭敬敬地說明來意。

“卓公子,想必你已經知道狄容偷襲連城鎮的消息,狄容如此貪婪,吃掉一個巴圖鎮還不滿足,現在又把主意打到了連城鎮的頭上。自巴圖鎮早年并入華朝土地,我們連城鎮也有逐漸思歸之心……”

“說重點。”

半空中降下的冰雪之聲引得蓋大一怔,很快地,他就反應過來,躬身說道:“倘若消滅了狄容部落,這塞外牧場是否由我們單獨管理,在華朝疆域上世代免征課稅?”

塞外牧場在連城鎮,連城鎮在關口之上,關口又在華朝疆域的邊防線上,地理位置着實敏感而尴尬。朝前,連城鎮算是半個華朝子民;朝後,關外擁有一批無限寬廣的土地,他們進可攻退可守,效仿狄容隐沒于重重山麓之間。一旦遭到華朝的清邊圍剿,他們可以退向更寬闊的天地,取代狄容成為第二股強悍勢力。當然,前提也是要連城鎮消滅掉狄容才行。

蓋大遵從謝開言的指示,來到南院奏請卓王孫,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卓王孫作為太子特使,肯定不會放棄邊防重地到連城鎮這一條線上的管轄權。但是至少,他們能争取到免征課稅的要求,為自己的發展壯大保留一點便利。

果然,卓王孫在問:“這是誰的主意?”

“馬場主的心意。”

“果真如此?”

蓋大一口咬定是。

卓王孫冷淡道:“關外紛争多,一向不被殿下所喜。要求又過高,很難取得殿下的首肯。”

蓋大抱抱拳,低眉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有狄容外族在華朝生事,我們替太子殿下鏟除勢力,鞏固後防,于太子殿下百利而無一害。”

在共同的敵人面前,卓王孫面容上的冰雪之色稍緩,算是給了蓋大第一顆定心丸。“待我請示殿下再作答複。”

蓋大施禮退出廳堂,眯眼看了一會秋陽高照,忍不住想起謝開言的琉璃瞳色,暗嘆:她的心思如此玲珑剔透,猜測狄容的進犯、馬一紫的應對、卓王孫的心意竟是不差分毫,為何有時又喜歡寡言索居,讓人參不透她在想什麽呢?

連城鎮外奔赴巴圖鎮的路途之上,謝開言搖搖晃晃坐在車轅前,默然注視原野上的景色。樗樹散發雪英,白草伏地,池塘像往前那樣幹涸了,落出嶙峋瘦石。她一動不動地看着,引得蓋飛十分好奇。“師父,你在看什麽?”

謝開言回過神,道:“沒看什麽。”

“那就是在想什麽咯?”

謝開言沉默半晌,說道:“我想起了以前的一個典故。”

經過一夜征戰的蓋飛早就松弛下來,催着師父講故事。謝開言道:“少時讀史,書上說越主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葬死問傷,吊憂賀喜,卑躬屈膝地侍奉夫差,最後才換來反擊的機會。那個時候我就記住了,有些人生來不是高貴的,哪怕他們是一國之君。”

蓋飛抓頭:“可是,這個故事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有啊,小飛。”謝開言拍拍蓋飛的後腦,嘆道,“以後你長大了,成為南翎國不可缺少的左臂右膀,就要學着越主那樣,葬死吊憂,将最難和最苦的事情承擔起來。”

十六歲的蓋飛懵懵懂懂跟着師父,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謝開言走遍巴圖鎮下的貧苦之家,送還戰死的子弟屍首,每次站在竹籬笆外,總是遭受到了母親們的謾罵及毆打。她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着,不說話也不還手,待人家聲嘶力竭地哭喊完了,她才放下銀兩,躬身施禮走了出來。

蓋飛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只要他想沖進去幫忙,師父總是喝退了他,臉色比以往更加嚴厲。

謝開言看着他,嘶啞道:“你以為這是最難的?”

蓋飛哽咽道:“那什麽最難?”

謝開言沒有說話。從煉淵出來一直走到連城鎮,經她親手埋葬的人太多了,南翎國四百七十名皇族護衛軍士、大皇子、老族長、阿曼、百名子弟兵……她都記不清歷經過多少次傷痛。

村尾,一家破敗的草屋搖搖欲墜,那是最後一名子弟的歸屬地。他的母親長跪不起,拉住謝開言的裙裾哭道:“這就是他選擇的……這就是他選擇的……小飛當初帶走了他,為什麽不好好送他回來……”

謝開言扶起傷心的母親,留下所有的銀兩,頂着多出來的兩道巴掌印走回牛車。

面帶朝氣的蓋飛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回去的路上不言不語,皺眉想了好久。謝開言放眼遠望遼闊秋原,一時之間也沒有說話。她觸摸過自己的脈絡,看到紫色傷痕已經淡化不少,但并沒有表現出有多高興。

沙毒并百花障化成的“情毒”會控制她多久?兩年……五年……還是十年?

她想起了對阿曼說過的話,心道償還十年,不知夠不夠。

耳邊蓋飛在問,令她回過神來。“師父,狄容還會來嗎?”

“會來的。”

“你炸毀了浮橋——”

謝開言轉過眼睛,認真說道:“浮橋還可以重修,狄容的野心也不會消散,他們只會遲來幾天。”

蓋飛磨牙道:“等這些畜生再來,我要好好打它一頓!”

謝開言笑了笑:“狄容如果再來就是傾巢而出,你想打他們,恐怕還不夠本事。”

蓋飛摩拳擦掌道:“師父別小看我!”

謝開言側頭道:“小飛連卓王孫的一月邀請都沒拿下,還談什麽上場殺敵。”

蓋飛張嘴看着師父一會,轉而垂頭喪氣說道:“好吧,我再去想想辦法。”

謝開言走進牧場深處,在河邊清洗過身子,就着穹廬氈鋪沉睡了半日。醒來後,蓋飛慌慌張張尋過來,道:“師父,卓公子還是拒絕教導我學識,不過收下了阿顏做侍從。”

謝開言站在帳篷裏回想半天,才明白蓋飛說了什麽。

蓋飛急道:“師父,你怎麽不說話?”

謝開言拂開他的手,嘆道:“別晃我,我每次起床都有些犯糊塗,待我站一會,自然就好。”

蓋飛果然安靜了會。

謝開言道:“卓王孫答應蓋大哥的提議了麽?”

蓋飛回答:“鷹隼往返一趟北疆需要三天,所以太子沉淵的谕令還沒下達過來。”

謝開言道:“那就不礙事。”

蓋飛道:“可我怎麽辦啊?”謝開言不理他,走出去了。

随後,蓋飛采取的策略就是晨昏定省事必躬親,每日靜坐在卓王孫庭院之外,兩個時辰內一動不動,保持着聆聽教誨的恭順模樣。連接兩天,卓王孫未曾出門探視過一次,直到傍晚暮色四起,鷹隼撲啦啦飛下來,卓王孫才喚人傳來消息:“殿下同意三代免征課稅,連城馬場并入華朝邊防軍營,不得獨立管制。”

蓋飛聞聲大震,一躍而起,忍不住跑到蓋大跟前,歡天喜地地說:“師父又猜對了,好厲害吧!”

蓋大溫和地看着蓋飛,說道:“跟你師父多學學。她這麽了解太子沉淵,你跟着她,總歸不會輸的。”

蓋飛點頭附和兄長提議,見兄長也表示願意追随師父後,變得更高興了。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晃到南院之外,打算席地而坐。

花雙蝶挽着竹籃經過他身旁,輕輕丢下一句:“你來沒有作用,卓公子要啓程回汴陵。”

蓋飛摸着臉走向小木屋,對着晨起練習吐納的謝開言說了說。

謝開言站在沙棗樹下想了片刻,再擡頭說道:“那就請阿顏去吧,既然收了阿顏做侍從,總能挽留住他幾日。”

☆、相會(上)

大戰前夕的連城鎮依舊古樸而安靜,迎接一個個薄霧流淌的清晨。

謝開言等候在阿顏樓閣前,看着草尖露珠一滴滴滾落。吱呀一聲門扇響,妝容靓麗的阿顏走了出來。水藍色羅裙似花紋拂開,漾起一層層繁複漣漪,襯着周身的淡雅氣息,阿顏就如同是一株淡香芙蓉,開在了庭院裏。

謝開言簡短說明來意,許以便利。

阿顏側頭聽着,微微一笑:“前面已經收了姑娘許多錢財,這次不勞你叮囑,阿顏知道怎麽做。再說公子已經收我為貼身侍從,閑暇時吹弄簫曲博取公子歡心,是我本意,不需姑娘下聘金來請。”

謝開言連忙退讓一旁,說道:“如此甚好。”

阿顏福了福,執起一柄青笛,緩步離去。南院內流淌着一層輕紗似的霧氣,靜悄悄地沒有人影。阿顏遵循慣例,站在門口請了聲公子安,才提裙走入正廳。

廳內依然岑寂。

着素淡衣裙的花雙蝶從書室裏走出來,溫聲說道:“公子在勘查圖冊,不喜人清擾,請姑娘随我來。”

阿顏跟着花雙蝶轉過側廊,來到一旁的庭院裏。花架下鋪開了一道道雲霧般的綢緞,沾染些許露珠,沒有萎靡垂下,随風輕躍着亮色。阿顏看着布架,躊躇說道:“不知公子是否喜歡絹絲織品?我想繡一方手帕給他。”

花雙蝶轉身瞧着滿院的輕紗淡綢,想了想,嘆道:“這個我做不了主。”

阿顏聽她語氣勉強,随即微微一笑:“只是感念公子的知遇之恩,別無他意,姐姐不要想多了。”她在花雙蝶身後福了福,出門一趟,喚來平時交情不淺的姑娘們,一起湧到花雙蝶的院子裏,熱熱鬧鬧地開起了繡坊。

花雙蝶坐在中間,悉心一一指點繡法。

姑娘的歡笑聲如同竹音清脆,紛紛傳到門外,引得路過的行人駐足張望。馬辛本想重金求購一匹緞子做衣衫,看見滿院的笑語歡顏,躊躇一下,終究不好意思闖進門,順着石牆根跑了出去。

西門外,緩緩行着一道天青色身影,天幕雲彩落在前面,仿似攤開了一幅畫。馬辛只覺眼前一亮,拔腿朝着她跑去。

“你去哪裏?”跑到謝開言跟前,他馬上擦幹汗水,緊巴巴地問。

“四處走走。”謝開言不着痕跡退開一步,與馬辛拉開距離。

馬辛自發跟在她身邊,興致勃勃地說道:“那好啊,我陪你。”

謝開言暗嘆口氣,啞聲道:“小少爺,我在遛兔子,你讓讓好麽?”

馬辛低頭一看,才發現謝開言裙邊趴着一團白白的東西,纖弱的毛在晨風裏顫抖着。

肉兔子好像受了點驚吓,豎着兩只耳朵,匍匐在地面一動也不動。

馬辛連忙後退一步。

謝開言拉拉兔子脖頸上的絲線繩索,見它還是不敢動,蹲□,摸出一小截胡蘿蔔,哄着肉墩墩的身子滾向前。馬辛不甘心,又跟上謝開言,那只傻兔子立刻不動了。

謝開言朝馬辛皺起眉,馬辛讪讪地說:“這兔子太傻了……好像只認得你……”

謝開言将兔子拈到竹籃裏,準備離去。

馬辛攔住她,急着說道:“你每天都要遛兔子嗎?那我明早再來可以吧?”

謝開言想繞過他,又被攔住。她不禁冷淡說道:“小少爺如果能追上我,這片草地随你來去。”說罷,不等他反應過來,腳步輕輕一掠,已經飄向數丈開外。

馬辛果然來追,眼前的淡色人影如同一抹輕煙,逐漸飄散在遠方。他累得氣喘籲籲,撿起一塊石子,發力扔向前方,策馬奔過的蓋飛瞟了他一眼,嗤笑道:“就這點功力也想追上我師父,真是不知好歹。”

馬辛心裏窩着一股氣,正愁沒哪兒發洩,看到蓋飛神采飛揚的樣子,大喊一聲,躍到馬上抱住了蓋飛。

兩個少年郎素有糾葛,秋獵大會上曾經争得你死我活,眼下交惡,再也按捺不住,兩人立刻厮打在一起。蓋飛身手較靈活,狠狠揍了馬辛一頓。得勝後,他哈哈笑着躍上馬,馳向牧場深處,繼續師父交代的操練事宜。

馬辛站在原地發了一會脾氣,紅着眼睛跑回連城鎮。“師父不理我,徒弟也可恨……想個法子弄走蓋飛就好了……”衣服七零八落,袖口也被撕爛了,他時不時拾掇起一點布條抹抹眼睛,早有下屬将他的異狀報告給了馬一紫。

馬一紫腆着肚子匆匆趕來,詢問出了什麽事。馬辛積怨已久,當即哭鬧一陣。“爹,你在鎮裏養那麽多閑人幹什麽?你看蓋大,上次敢當面摔你鞭子,讓你在喪葬家戶前不好看,已經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了,哪有一點把你當做老大的樣子?再說蓋飛那個跳脫脫的狗崽子,總是打我,欺負我,背地裏罵你,早就生了造反的心思,這個時候騎馬跑來跑去,當連城鎮是他自家開的,爹你看了不氣嗎?”

馬一紫的臉色蒙上一層寒霜。馬辛見狀,又挑撥了幾句。早在幾年前,蓋大取得連城鎮上下一致的支持,那個時候他怕地位不保,曾經變着花樣攆蓋大出關,要求蓋大去巴圖鎮另謀他途。蓋大後來在巴圖鎮組建了車行,站穩了腳跟,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耳邊又傳來兒子的哭鬧,他聽了一陣心煩,思索片刻,終于拿定了主意。

“蓋大自請練兵抵抗

狄容,這剛好是個機會。等會兒我叫他來立個軍令狀,迫他必須打勝仗。如果他最後贏了,對我們馬家來說沒什麽損失,如果他輸了,我就有借口趕他出連城,順便帶走蓋飛那個小混蛋。這樣你滿意了吧?”

馬辛“破涕為笑”,嘿嘿擦着眼角邊看不見的淚水,心裏加了一句:師父最好不要走。

馬一紫看出他的小心思,敲着他的頭說:“那個謝開言也要一并送走。你還年輕,不愁找不到媳婦。就看連城鎮,哪個女兒家比不上那個啞巴姑娘?”

馬辛大叫:“爹——!”

馬一紫擺手:“我幫你找家像阿顏那樣的女兒,替你定下親事,你就不會整天地跑出去野了。”

馬辛鼓起嘴:“好吧。”

草色越來越淺,稀稀疏疏點綴着露珠。飛躍的謝開言止步,将絲線缰繩系在竹籃上,放下了兔子。兔子自顧尋嫩草進食。她擡頭望去,天幕重雲下盤旋着一只灰雁,拍打着翅膀,遲遲不肯飛離。

謝開言掏出哨子試着吹了吹,灰雁哀叫一聲,并未像往常那樣停留下來。她想了想,跟在灰雁之後,朝着遙遠的原野走去。半個時辰後,盤桓的灰雁不斷飛轉回來,将她引到一方沙丘之上。

沙丘植着一株駱駝荊棘樹,枝桠直插橙紅色天幕,像是燒灼了半邊雲。樹旁伫立着一道挺拔的影子,及地錦袍迎風吹拂,流淌成酣暢墨色。寫意山水映在謝照身上,他一動不動站着,任由寒雲翠煙在周圍變遷,一雙眼眸只管緊緊攫住謝開言視線。

“阿照,你怎麽來了?”

謝開言曾經囑咐過謝照在後方活動,見他現身于此,不得不驚奇。謝照伸手牽住她的腕部,以指尖摩挲她的袖口絹緞,淡淡說道:“我很挂念你,所以請蓋大的雁子傳一次信。”

幾日不見,阿照的臉生動如昔,只是眉間印了道皺褶,似乎相思已經深刻入骨。謝開言輕輕拈住他的衣袖,擺了擺,說道:“別擔心,我很好。”

謝照摸出一方布帕,掀開四角,露出三塊溫熱的糕點。謝開言拾起糕點,在他的注視之下一一吃掉,如同十年之前。

“狄容那邊怎麽樣了?”

謝照拍拍她的後腦,皺眉說:“吃東西的時候別講話。”

謝開言咽下最後一口糕點,緊緊看着謝照抿住的唇,打算再開口詢問。謝照微微一笑,突然從樹後拿出一盞竹筒,揭開布塞,遞到她跟前。“喝吧。”

沙丘上頓時氤氲着一股甜香氣味,帶了一點淡淡的茶花雅馨。謝開言嗅了嗅,贊嘆說道:“你還是像十年前那樣會變戲法……”一

邊含糊着喝下奶酥。

謝照替她擦淨嘴角,将她拉到樹後避風處,擡起胳膊撐在樹幹上,低頭說道:“現在可以問話了。”

☆、相會(下)

兩人一問一答,互相交待了幾日來各自的動靜。謝照越靠越近,謝開言的耳角升起一抹紅暈,他低聲笑了笑,拉開了一點距離,也讓自己更能順便地說下去。

“我能走過流沙原來到這個沙丘上,就能證明狄容已經修好了浮橋。他們在整裝隊伍,不出半日就會攻過來。據親信傳報,大頭領動了脾氣,将多年攢下的銅弩車拖了出來,打算押住頭陣。”

謝開言連忙打斷謝照的話,關切地問:“你怎麽樣?”

謝照笑了笑:“你不是早就算好我的下場了?”

謝開言抿嘴,耳尖再次浮現淡淡紅色,漆黑的眼睫刷下來,應和一張雪白的素顏,模樣顯得溫文乖巧。謝照垂眸看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溫軟的唇已經落在她的耳尖上,引得那抹淡紅更深沉了些。

謝開言驚醒過來,退開了一步,啞聲說道:“為了保護我們自己的勢力,委屈你了。”

她說的委屈并非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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