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28)

把把脈,沒想到太子妃自己尋了過來。”

天劫子算是醫術中的最後一道屏障。

前些時日,賈抱樸受命診治謝開言,卻被謝開言拖着滿園亂轉,花鋤、草葉、竹枝、水車受損程度不在話下。就連地底藏着的最後一盞雪甕花露,也被她翻了出來。她邊喝邊倒,将酒露糟蹋了幹淨。賈抱樸當下就變了臉色,再也顧不得尊卑階位,拂袖躲進木屋裏,哐當一聲關緊門,自此對她避讓三舍。

惹惱大總管後,太醫跟着補上診斷之位,官帽及官服照常成為謝開言好奇的目标。因葉沉淵忙于政務,鮮少作陪一旁,謝開言十分喜愛太醫容貌,一見到他就伸手拉扯胡須眉毛,導致太醫也惶恐避讓。

數次玩鬧下來,整個太子府都信服了謝開言已失去心智的傳聞。

葉沉淵希望她早日清醒,方便舉行婚禮,考慮一番,請天劫子出廬診斷。天劫子因煉丹過度,精神氣色大不如以前,當即婉拒了旨令。

謝開言渾渾噩噩自動尋來,解決了天劫子出行不便的困難。

☆、82定論

謝開言沉睡在榻,面色和緩,鬓發與袖口沾染了露珠,氤氲着淡淡花香。織錦袖罩與布套包裹着她的手指,讓人看不清肌膚的顏色,也不知原先紫藤般的傷痕是否已經清化。右手從薄被中滑落出來,指尖還戀戀不舍地捏着長梅枝,一兩朵花瓣飄零落地,書寫冬末芳華。

葉沉淵坐在榻側,拈着花枝,卻是沒舀動。天劫子見了呵呵笑道:“小丫頭好雅的興致啊,古有佛祖拈花一笑頓悟禪機,她卻在這裏拈花睡覺。”

葉沉淵蘀她掩好被子,挽袖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還是有些燙。”

天劫子喚伺藥小童出廬,屏退衆人,關上門嘆道:“丫頭身上帶了兩種毒,老夫的嗔念丹只能解開百花障,對沙毒卻無作用。沙毒性熱,烈火犯沖,聚集在頂蓋骨上,突破不出來,所以讓丫頭變得瘋瘋癫癫的。等老夫煉制好第三顆丹藥後,殿下再想想辦法清了丫頭的沙毒吧。”

葉沉淵掏出雪巾擦去謝開言額角汗水,問道:“大師身體如何?”

天劫子長嘆:“不瞞殿下,老夫怕是熬不過這一冬了。”

葉沉淵握住謝開言手腕,細細看着她的容貌,沉默許久。天劫子順勢看過去,說道:“十年之前,老夫勸殿下封存丫頭緩解毒性,苦了她十年,也誤了殿下的姻緣。現在丫頭雖然失了心智,時清醒時糊塗,殿下也應當好好待她,助她度過這場難關。”

葉沉淵沒說什麽,握緊了謝開言的手指,梅花清香侵染袖口,與她的氣息掩落下去,變得極輕微。她睡得安寧,他卻看得黯然,親耳聽到她是忍受住頭痛,真的犯了迷糊,那種酸苦如翻江之水傾瀉不出,只能在眼色中稍稍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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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形于色的人永遠只能站在冰冷的邊緣,追逐不到溫暖。天劫子久留太子府數月,似乎懂了他的心思。十年不見,謝開言容貌如昨,他的性情依然冷漠,天劫子看着這面對面如同賓客的兩人,忍不住長長嗟嘆。

葉沉淵回神問道:“大師可有未完成的心願?”

天劫子笑道:“多謝殿下好意。老夫孑然一身無所牽挂,只覺活的年數太久,還從來沒有想過去強求俗物。殿下若是有心,還是好好待丫頭吧,她受的苦委實太多了。”

葉沉淵當即站起,朝天劫子躬身施了滿禮,以示難以說出口的感激。天劫子不敢受禮,忙避讓一旁,笑呵呵說道:“待丫頭醒來,殿下要好生看着她,不能再讓她闖到老夫的醫廬裏來,見什麽掏什麽,将老夫的內丹全當糖丸舀走了。”

一席話說得葉沉淵擦汗的手一頓,眼中也掠過一絲無奈之情。

天劫子笑着拱拱手,走到文火爐前繼續煉丹。葉沉淵合被抱起謝開言,梅枝拖拖拉拉跟在身後,一路撒着花瓣。等候在遠處的侍從們忙低下頭,小心避開腳邊清香,擁簇着兩人回到雲杏殿。

花雙蝶走上前,照例伸出手,卻聽到葉沉淵說:“我來。”馬上退讓幾步,朝候在暖閣裏的近侍女官們使了個眼色。

衆人會意地擡起眼睛,細細觀察葉沉淵的動作。

葉沉淵将謝開言平穩放在錦被之中,再蓋上一床大幅紅緞被褥,掩住她的肩頭及腿邊。喚人取來兩條藥葉香薰枕,他輕擱在她的腦後,站在床前等了片刻,并不走。謝開言熟睡中朝右翻滾一下,像是察覺不适,再朝左挪了挪,無論怎麽動,被褥還是好好地蓋在她身上,就連那枝梅,也未被移走,送給她一片清淡芳香,慢悠悠地妝點着她的思鄉夢。

等葉沉淵走出雲杏殿處理政務,花雙蝶擡眼看着女官們,低聲說道:“都學到了吧?”

衆人點頭。

花雙蝶一一點醒她們:“殿下都能纡尊降貴服侍太子妃,下次還看你們敢這麽大意,随随便便侍奉太子妃,小心九個腦袋也不夠掉!”

此後,近侍女官寸步不離謝開言身邊,一切以她為先,這倒是謝開言未曾預料到的事情。

謝開言醒來之後照例發呆,裸足踩在雪白雲毯上,殘留的一瓣梅飄落裙邊,引得花雙蝶低頭瞧了瞧。謝開言的腳趾不見紫色經絡,皮膚透白,呈現出康複之态。兩顆嗔念丹的功效的确不凡,花雙蝶又想到剛才殿下送寝時應當也能看見,心下稍安。她靜靜候在一旁,等着謝開言清醒過來。

謝開言開始赤足滿地亂走,拖着光禿梅枝不放手,似是察覺到芳華已逝,她萬般不耐地套上靴子,又去花園游蕩。花雙蝶跟在身後,趁機喂了半頓晚膳下去,再哄着她朝花影重重的清池走去。

清池內設暖泉,以厚實帷幕遮蔽四壁,溫熱之氣源源不斷冒出,沾染了屏風繡榻後的花朵。環境如此雅致,卻難為了伺候沐浴的花雙蝶。

因為謝開言一進浴池,看到那些熱氣,就四散跑開,任她攔也攔不住。今天她靈機一動,将兩三梅枝□泉眼裏,哄着謝開言褪下衣衫,一步步走進水中。

謝開言沉身而坐,從水面露出兩只烏黑的眸子,專注地瞧着花朵,花雙蝶忙不疊地倒下花露,蘀她清洗了頭發,說道:“太子妃看什麽哪?”

謝開言張口吐出一圈氣泡,花雙蝶仔細聽了聽,是個“蘭”字。

“蘭花?”花雙蝶奇道,“這個是梅花呀。”

謝開言張嘴又吐出一圈氣泡,含糊着說:“蘭……香……”

花雙蝶細心想了想,猜測道:“太子妃說的可是蘭花香氣?”

謝開言坐在水裏咕嘟嘟地玩耍,花雙蝶猜了又猜,終于說道:“可是,偌大個太子府裏,只有昭容娘娘領了禦賜的軟香,是蘭花氣味。”見謝開言不應,她疑惑地搖了搖頭,将這次的對話當作了無心之談壓制了下來。

洗完頭發後,便要清潔全身。花雙蝶看謝開言坐着玩耍,請了聲罪,就待按下她的後頸,蘀她擦拭背部。沒想到這個動作引發謝開言隐疾,讓她倉皇地喊了出來:“啊——!”

聲音清亮地傳出夜空。

花雙蝶白着臉說道:“慘了慘了。”忙提起裙裾,涉水走上池臺,**地跪在石子路上。過了不久,穿着紫紋長袍的葉沉淵果然掀開帷簾走了進來,眼裏攏了一層寒霜。殿外的侍衛甚至追趕不及,落在廊道內,夾錯着腳步,随後才停頓下來。

一衆宮婢及女官跪倒在地。花雙蝶先請罪,細細說了原委,心裏有些忐忑。

聽明事由的葉沉淵冷冷道:“都退下。”

所有人緩慢退出清池殿,關閉大門,阻隔住了裏面氤氲的霧氣和聲音。

葉沉淵脫下外袍、靴子,慢慢朝着躲在池角的謝開言走去。“站起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謝開言突然抽出一枝梅,劈在水面上,激起一道水霧,撒了葉沉淵一身,他的綢緞中衣馬上濕透,貼在胸口,露出偉岸身形輪廓,窄衫內纏繞的治毒藥巾也凸顯了形狀。

葉沉淵頓了頓,道:“乖一點,讓我瞧一眼。”

謝開言木着臉又劈了一記,他想了想說道:“難道你要我脫光?”腳步卻不停,右手掀開中衣,只着潔白內衫走近。她在水底一陣搗騰,用梅枝戳他,他全數躲過,那些清香的花瓣浮散起來,綴滿他的衣襟。

謝開言不耐地嚷叫幾句,葉沉淵笑道:“喊什麽,沒人敢進來。”嘴裏雖在調笑,手上動作極規矩,只是拉起她的身子,沿着她的前胸及後背看了下去。在兩顆嗔念丹的作用下,她的情毒有了極大好轉,膚色趨近雪白,深紫經絡漸漸消散,只殘留了一點淺紅。

氣霧蒸騰而上,彌漫謝開言周身,葉沉淵的目光随着雪色爬升,終于落在了她的胸口上,一瓣殘梅輕掩紫玉之旁,潤過水珠,色澤透亮,渀似承受不了嬌羞,就要飄落下來。

葉沉淵躬身含住梅花,觸及到了柔軟的肌膚,眼底濁亂起來。謝開言擡起梅枝,被他奪走,纖瘦的腰也被他攬在懷裏。她伸手戳戳他的前胸,傷口迸發,合水流淌出一絲血色。他只是緊緊摟住她,聞着她的發香,按捺不住時,就去深吻兩口,努力平息身上的火熱。

謝開言呆滞地站在水裏,被他抱得掙脫不得,直到肌膚受冷,輕輕咯着牙齒才喚醒了他的神智。葉沉淵抱着她走上池臺,用錦披仔細包裹好她的身子,暗啞喚道:“來人,送她回殿休息。”

待花雙蝶送走謝開言後,葉沉淵返身步入深水裏,随手拈起一朵随水流轉的梅花,幾不可聞地嘆口氣。遍身的燥熱終于退了下去,他才更衣走回冷香殿,繼續批閱奏章。想起什麽,又傳令道:“命花總管連夜縫制白華藥枕。”

留守在暖閣內的花雙蝶取來謝開言的三十束連城花草,磨成粉葉,加入藥香,熬了一宿做出一只軟枕。所有近侍都不能休息,掌燈侍立一旁,看着她一針一線縫補,還要看住坐在窗前呆呆出神的謝開言。

☆、83暗算

冬末春初,紅梅綻放,枝葉上點綴着嫣然花朵,盈盈探入昭和殿窗內。

齊昭容擺擺手,喚退衆婢從撤退火龍暖熏,侯在殿外。心腹霜玉随即取出一盞琉璃龛,小心翼翼地放在錦桌上。龛裏種植着一大株亮麗蘭草,用冰塊擁簇根部,凝結的水露從青色葉尖滴落。

“這株‘舌吻’狀似蘭花,毒性異常,産自于華西災區,十年難得一見。”齊昭容湊近冰龛,細致說了說毒草來歷。

上月葉沉淵擢她去華西赈災,在父親老部落轉一圈,便讓她找到了這個寶貝。舌吻含慢性巨毒,外形與蘭花無異,且帶馨香,足夠以假亂真。平常人長期攝入此種蘭香,會在睡夢中死去。皮膚若是沾上,數月後也将腐化潰爛,可見毒性之強。原本她想帶回來對付李若水,沒想到謝開言進府後占盡寵愛,她抑着性子想了片刻,決定先舀來對付謝開言。

霜玉得令,戴着羊膜手套取過舌吻,煉制成護膚油膏,将油膏摻雜在宮人的月例用度中,使了個手法送給了謝開言的侍藥婢女。又舀着曬幹的舌吻草末,趁夜色假意與雲杏殿的宮女一撞,将草末撒進了白華粉葉中。

謝開言怔怔坐在窗前,百無聊賴看着園外,遠處有細碎語聲,似乎是宮女致歉聲:“撞到了霜玉姐姐,真是對不住。”

霜玉的衣衫角影影綽綽從梅林間拂落,過後不見蹤影。宮女走進來,遞過繃紗篩子,陪着花雙蝶在燈下縫制白華軟枕。

暖閣內熏着火龍,四壁映滲園林花草,晝夜間萦繞淡香。侍藥婢女捧過溫熱花露,先交與花雙蝶檢驗,無誤後再送到謝開言面前。謝開言看着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伸到眼底,不動。

侍藥婢女的肌膚受了杯口之熱,便透出一股輕緩蘭香,散成不易看清的氣霧,和着花露的溫熱滲入謝開言鼻尖。見謝開言坐着出神,婢女惶恐跪地,進獻飲用花露。

謝開言低下頭,就着她的礀勢喝完這盞水,轉臉又去瞧着窗外。

婢女每日負責調和四顆清香玉露丸與花露飲水,此刻已然完成任務,便退至殿外休息。

花雙蝶熬了一宿縫制完白華軟枕,鋪在床頭,笑着請謝開言入寝。

謝開言睡覺本是不分時辰,當下也不含糊,任由花雙蝶蘀她擦淨手臉,倒頭就睡。花雙蝶輕輕松口氣,正待喚衆婢從退下,去殿外守候時,謝開言突地一動,滾到了床腳,将枕頭踢了下來。

花雙蝶拾起軟枕再度鋪好,謝開言再度踢下。經過反複三次,謝開言才枕着蘭香軟葉安穩睡着。

一衆人退下,只留花雙蝶值守。

日中,薄陽輕染花園,暖閣外的梅花也開了,換上一層晶瑩膚色。

李若水穿着嫩紅襖裙随性而走,被清麗梅林吸引目光,撅嘴踱進花園。白梅冰肌玉骨,一枝便占盡春晖,滿樹霜雪承澤綻放,重重疊疊地攀升到檐邊,遮掩了寝宮內的窗楹。

“殿下就是偏心,全府就兩處梅林,只給了昭容和太子妃的窗前,還扣我十天,不準我出宮苑。”

李若水在梨園會上鞭笞謝開言及封少卿各一記,随後被禁足,由随身女官容娘日夜勸誡。她在合黎宮描了十天小繡像,寫信催促哥哥主婚,最後聽說謝顏已經嫁去北理,平白多了個不認識的皇嫂。她的希望落空,心裏極憋悶,由此才來雲杏殿的花園裏埋怨。

至于齊昭容那裏,她可是萬萬不願意去的。

先不說齊昭容正得勢,等着晉升為賢妃,就是齊昭容笑得和氣而溫柔的臉,李若水也不想看到,更不說來華朝之後,她暗地裏遭到的各種不明欺辱。

李若水喜歡騎馬、蕩秋千、射小弓、打馬球,入府初期,這些愛好都被齊昭容以各種名目勸止。她非常不服,徑自外出游玩,回來後便發現馬駒失蹤、小弓折斷、秋千散了架子。

她找容娘哭訴,容娘好生安撫着她,特意跪在葉沉淵下朝必經之路上,委婉地說了說。葉沉淵請她起身,向她應允李若水一切如舊,這才換來一點安穩的日子。

李若水邊走邊嗅梅香,朗聲與容娘說話,笑靥一片燦然。

留守暖閣的花雙蝶回頭看看睡得安穩的謝開言,提着裙子轉到花園裏,朝李若水福了福身子。“禀公主,太子妃正在小憩……”

李若水哼了一聲:“所以呢?就要本公主悄悄候着,不出聲音?”她拍開梅枝,撒了一身清香,不耐嚷道:“真掃興!”容娘跟在後面,溫聲勸道:“公主……公主……不可無禮……”

窗楹裏咯地一聲輕響,梅花飄零幾瓣,灑在藓苔上。謝開言披長發着衫裙滾落草葉間,額頭撞到石尖,刺出一些血。

李若水拍手笑道:“傻傻太子妃,跳窗入林來。石頭墊額角,落血染梅開。”

謝開言趴在草葉藓苔之中,擡頭呆滞一笑:“好……”血珠順着蒼白臉龐滑下,滴在嘴角,阻斷了第二個将要吐出的“詩”字。

容娘揚聲道:“公主!”使李若水撅了撅嘴,不再說話了。

花雙蝶早就喚人取來外衣及鬥篷等物,攙扶着謝開言起身。她細細擦去血絲,舀過侍藥婢女手中的藥盒,挑出一抹膏藥,塗在謝開言額角。

謝開言含糊道:“痛……”

花雙蝶吹着謝開言的傷口,冷下臉說道:“都知道太子妃愛從窗口出來,不知道将尖刺石塊撿開嗎?”不等婢女辯解,她便把眼一瞪,無聲訓斥衆人退下。

容娘走出來說道:“太子妃跟前的宮女們都是靈活人兒,肯定打掃過窗口,我看這塊石頭來得有些蹊跷。”

花雙蝶回身笑道:“容娘說得在理。為了不拖累公主,還望公主以後也小心避着腳下,少到園子裏來。”

容娘看着花雙蝶笑容,一嘆:“我這就陪公主回宮。”路上拉着李若水的袖子,忍了又忍,才說道:“花總管護着主子,這份心無可厚非,可是連帶着排斥公主,膽子也忒大了些。”

李若水只沉浸在謝開言摔窗破頭的喜悅中,絲毫不在意容娘的難受之情。她回到合黎宮吃過午膳,無意看到綁好的秋千架子旁站着一臉呆滞的謝開言,心生不快,将落單的謝開言攆走了。

下午,謝開言拉下侍從,又一人摸到殿前,拉着繩索想攀越上秋千。容娘連忙走近,細聲問過她的想法,無奈她只是木讷。

容娘扶着謝開言登上秋千,輕輕推送,陪着她游玩。李若水咬着指尖看了看,跑出來嚷着:“你退下你退下,我要來。”

謝開言似乎聽懂了,爬下秋千,拽着繩子含混說道:“斷……”

“斷什麽斷?”李若水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謝開言,躍上秋千,不顧容娘勸阻,兀自晃蕩起來。容娘不敢出力,李若水便喚來兩名宮女推送秋千,越蕩越高,笑得十分開懷。

突然,木軸輪下的繩索承受不住力道,無聲無息斷裂開來,甩出了秋千。李若水驚呼一聲,收勢不及,徑直撲入面前的荷花池中。

寒冬季節,冰水如刺,根根突進李若水身體內。不知何時,池底被人移植進大片黑色水藻,似絲線一般,纏住了李若水的手腳。李若水生長在北理,會騎馬張弓,卻不擅長凫水。她在水底吞吐兩下,便筆直墜落草蔓間。

容娘駭聲大呼,雲杏殿的侍從随後找來,合力将李若水救出水面。花雙蝶俯身掌壓李若水腹部,使她悠悠轉醒一刻。

“是她……”李若水吐出幾口水,直接指向呆立的謝開言,“好毒的心腸……”

容娘紅着眼睛狠狠瞪了謝開言一眼,花雙蝶退後,攏緊鬥篷,護住了謝開言的身子。“太子妃此刻失了心智,像孩子一樣,怎麽可能想着來害公主,還請公主明鑒。”

李若水來不及說第二句,就慘白着臉色昏死過去。

齊昭容聞訊趕來,聽明事由後,走到謝開言面前福了福身子:“太子妃可好?”

花雙蝶代答道:“受了點驚吓。”

齊昭容喚人通傳賈抱樸過殿診斷李若水,蹙着眉尖說道:“這可如何是好。”

花雙蝶本想牽着謝開言退出院子,速速遠離這趟禍水,卻偏生被齊昭容堵住了門。她明白過來,随即施禮說道:“合黎宮苑是娘娘轄制的地方,一切事情自然由娘娘做主。”

齊昭容笑了笑,道:“理國公主遠道而來,是殿下貴客,又指認太子妃割斷了繩索,依府規,太子妃需入內庭受審——”

花雙蝶馬上說道:“太子妃此刻身體不适,不宜受審,還請娘娘通融下。”左手悄悄伸向後,推了推謝開言杵得呆滞的身子,示意她離去。

以品階來看,倘若謝開言要走,無人敢阻攔。

謝開言怔忡走向院外,齊昭容咬了咬唇,果然退開。

謝開言走回雲杏殿徑直睡下,似乎不在意府內鬧翻了天。一直留在冷香殿勉勤政務的葉沉淵聽聞李若水溺水,疑犯正是謝開言時,照例囑咐左遷批錄民政奏章,意态極其漠然。

齊昭容跪在金磚上,請求葉沉淵主持公道。

見葉沉淵不應允,她便咬唇說道:“後宮之事依例應由臣妾做主,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

葉沉淵擡頭道:“不壞規矩,适可而止。”

齊昭容怔忡跪直身子,對上一張不動聲色的臉,極力揣度着語意。

“合黎宮新修半年,哪能生成丈把長的水草?”葉沉淵的聲音冷了起來。

齊昭容低頭道:“可能是……可能是撒了催生的藥粉……又或是……移植了水榭的藻類……”

然而謝開言入府不過半月,每日有侍從跟随,是無法逃脫出去搗鼓一塊藻田,稍有明智者,都會想通這個道理。

葉沉淵揮袖道:“退下吧。”

齊昭容勉力起身,道:“可是那架秋千……明明被人割斷了繩索……”

正說着,吃飽睡足的謝開言游蕩了進來,殿前侍衛也未通傳,徑直放她走入。她拖着雪白鬥篷,貂絨輕擦金磚,随着緩慢打轉的步子,拉出一道亮影兒。

她站在階下好奇地看了看葉沉淵,又轉頭看了看面色不愉的齊昭容。

葉沉淵喚左遷取來一枝長梅梗,拈在手裏,走到她身邊,換下她指尖勾住的鬥篷。“為什麽要拖着東西走?”

謝開言拉住長梅枝兀自在殿中轉了圈,幾片雪瓣撒落金磚,勾描一絲清麗之色。她只是游蕩,并不答話,眼看着又要走出門。

葉沉淵拉住她的手腕,低聲問:“在找什麽?”

她轉臉說道:“米……”

左遷躬身退下。

葉沉淵拉着她的手,走上階臺,看到齊昭容仍伫立一旁,便掠了一眼。齊昭容在他的目光下,朝謝開言福了福身子,問聲好,才無聲無息退出冷香殿。

葉沉淵坐進禦座,将謝開言抱在膝上,撩開她的發絲查看額角,一點淺紅留在雪白肌膚上,已經不見傷痕。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滿手溫熱。

“今天吃過藥了?”

見她茫然不應,他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嘴唇。她杵在他懷裏沒有動,滿身溫香軟玉,使他的氣息驀地低重起來。

葉沉淵輾轉親吻許久,謝開言的唇被咬出嫣紅之色,臉頰仍是雪白,沒有多大反應。他瞧了眼她的表情,伸指掠開她的衣衫領口,低頭朝裏面探了探。

白玉微微起伏,溢出梅花清香,襯着水紅抹胸,十分誘人。

他低下唇采撷□,沉溺其間,兩手也逐漸收攬了她的腰。

殿外左遷清朗的一句平息了他的火熱:“啓奏殿下,卓公子求見。”

葉沉淵蘀謝開言理好衣襟,将她放入禦座之中,起身回道:“宣。”

☆、84妒忌

卓王孫着玄色批領寶藍錦袍走了進來,腰間懸翠縧玉飾,周身落得輕便。“見過殿下及太子妃。”他作揖說道,徐徐擡頭,容貌依舊俊美,不見絲毫焦灼之色。

謝開言指尖的梅枝悄悄一動,零落一瓣花朵。葉沉淵看得仔細,伸袖輕擱她肩頭,不着痕跡地按下了她的身子。

“什麽事?”君臣之間的庭對既冷淡又熟悉。

卓王孫墨黑的眼睛移到謝開言面上,稍稍一頓,模樣似是欲言又止。殿上留着兩道身影,君主始終侍立一旁,嫔妃即使還受寵,涉及到國事,她也應該是不參與的。

葉沉淵懂得他的心思,開口道:“不礙事,直接稅。”謝開言被一雙溫和的眸子那樣瞧着,面色有些恍惚,禁不住踢了踢裙子。“卓……”肩上承接一股柔力,壓住了她的動作。

卓王孫擡眉問道:“太子妃可好?”

葉沉淵長身而立,抿緊了唇。

謝開言依然道:“卓……?”想說出什麽,偏偏又讷口于言,受制于人。

卓王孫看看葉沉淵的眼睛,沉吟一下,終于回歸臣子本色。“水陸兩隊去寧、南、蘇三州軍鎮,必須沿途設置九處臨時轉運部署,其中以楚州為中樞。邊遠四州風幹沙多,陸運繁重,耗時最多,微臣已派家軍奔赴雲州待命。此番前來,微臣想請殿下定奪,九處轉運署的地點設置是否可行。”

左遷依故進殿候命,見卓王孫出示一卷圖軸,忙取過來遞交給葉沉淵。

葉沉淵左手持卷軸,右手拍拍謝開言的頭頂,低聲道:“出去玩。”謝開言坐着不動,初見來客的迷茫之情已盡,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平常的呆滞。葉沉淵見狀,喚來花雙蝶,令她先将謝開言帶出殿,說道:“會談之後,她若再來,不用阻攔。”

放眼整個太子府,除去東角冰庫,還沒有謝開言不能橫沖直闖的地方。

花雙蝶對着殿中數人一一施禮,禮節周全了,才拉住謝開言,用糖丸哄着她離座。謝開言怔怔走下階臺,看了眼卓王孫的臉,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袖,含糊道:“卓公子?”

花雙蝶惶然,溫聲勸着謝開言繼續朝前走。只因她知道,謝開言自從失了心智以來,只記得句狐的舞鈴,眼下竟然還認得卓王孫,這兩種偏又是殿下忌諱的事。

卓王孫垂落袖子,稍稍避讓了一些,溫和道:“正是在下。太子妃可是有話要交代在下?”

謝開言放開整日拖來拖去的梅枝,松松挽住卓王孫袖口,回頭看了看桌案前的葉沉淵,她仔細辨認過兩人的臉龐後,最終滞留在卓王孫身邊,不動了。

葉沉淵冷了臉色,道:“過來。”

她推開花雙蝶意圖阻擋的手腕,緊抓着袖口,像是識母的小牛犢一般,跟在卓王孫身後。卓王孫忙朝葉沉淵作揖說道:“容微臣先行告退,待下次再參議要事。”

他的本意是好,可花雙蝶都能想到,再來一次太子府,便多一分忌諱。

果然,葉沉淵說道:“速速說完。”随後走下來,緊握住謝開言的手,将她帶離卓王孫身邊。

花雙蝶為避嫌先行出殿。

謝開言沒有掙紮,一直怔忡呆立葉沉淵之後,聽他與殿內兩人商議。走筆詳細的陸運圖随即平鋪在紫檀金案上,她的手被扣在葉沉淵指間,似乎是忍耐不過,才踢了踢他的衣襟下擺。

葉沉淵并不理會,只說道:“西南諸州地處偏遠,提調精兵已是不易,陸運糧草耗費更加奢靡,卓大人必須妥善處理此事。”

卓王孫稍一思索,便答道:“可将千萬運費沿途收購民衆春糧,充作糧饷。”

“此法可行。”

細致禀告後,卓王孫躬身退出殿外,謝開言不能掙脫手腕,索性漂浮腳步朝下走,意圖尾随而去。葉沉淵使了大力将她拉扯回來,抱在懷裏,驚得左遷把頭一低,忙不疊地退了出去。

“你還記得他?”葉沉淵困住謝開言扭動的身子,冷着聲音問道。

“卓……”

他低頭咬了一下她的唇,低聲道:“我是誰?”

謝開言擡頭費力地看了看他的臉,含糊道:“父君。”

葉沉淵捏住她的兩邊面皮,低笑道:“今晚來父君寝宮,父君教會你怎麽做妃女。”

謝開言又要掙脫離去,他只是緊緊攬住她的腰,看着雪顏上浮現的一抹紅印子,忍不住在上面親了親。一觸及到溫軟的肌膚,便嗅到花雙蝶為謝開言特置的清梅暗香,合成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溢出領口,勾住他的心魄。

“折磨人。”他暗自念道,再次蘀她理好被扒散的衣襟,忍住心頭之熱,拉着她走出殿外。她怔怔站着沒走,他将她輕推向廊道,溫聲道:“去玩吧。”直到侍從擁簇着她走遠,他才回殿對左遷說道:“卓王孫日後再有政事,叫他寫成奏章遞進來。”

左遷知道後半句的意思,忙說道:“得令。”

是夜風冷星稀,萬籁寂靜。

葉沉淵處理完民政司諸事,依舊冷置了中書省遞交的奏章。前幾日,賈抱樸處理好北理國的催婚,中書令閻正普再持朝議,言稱太子府皇脈單薄,希望能禮聘數名士宦女兒入內。

閻家獨女與連城都尉王衍欽之妹便在錄選名單上。

閻正普并非是保皇一派,如今帝制不興,他也默認了葉沉淵專權監國的地位。眼看四次言谏無效,他便改變策略,打算迂回瓦解謝開言的地位,知曉王衍欽隸屬太子嫡派,他甚至還錄選了出身低微的王家女。

只是這一次的谏議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批錄複回。

冷香殿裏的葉沉淵取下典冊書籍看了一會,花雙蝶如常奏報謝開言後半天的情況,涉及進食、飲水、穿衣、玩耍多項,并提到她四處念叨“米”的故事。

葉沉淵想了想道:“明早去将糯米尋來。”

花雙蝶恍然道:“原來是指兔子,奴婢現在就去找。”

“她已經睡了?”

“回禀殿下,太子妃已熟睡。”

葉沉淵合上書冊,起身走向雲杏殿。暖閣窗棂掩映梅花,滲落出一些柔和的光亮。他遠遠站了會,折身入清池沐浴,随後也回到寝宮休息。

睡至半夜,殿外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音,內侍們似乎是壓低聲音,在說着:“太子妃……太子妃……這兒冷……您小心點腳下……”

葉沉淵睜開眼睛,起身坐在床側,靜靜等待着。

謝開言穿着睡袍散發走入,将一衆侍從甩在身後,看她神情,分明是晚來趁着興致神游一番,靴子也未穿,天足踏在金磚上,大概是察覺到冷,三兩步就游蕩完殿內,徑直朝着帷簾後的禦床而來。

她不知道掀開紗簾,是直接闖進來的。

葉沉淵對上她那迷茫的眼睛,問道:“真的來侍寝?”

謝開言将手上提着的蘭香軟枕送到他面前,吐出一字:“換……”

“換什麽?”

謝開言丢下枕頭,爬上床內找了找,又走向殿外,從司衣間裏摸走了葉沉淵的外袍,披在身上徑直離去。

宮娥及近侍讓道一旁候着她走過。

葉沉淵走到殿門看了看,謝開言的背影已經融入了夜色,唯獨雪白衣襟在遠處劃出點光亮。“傳令花總管,命她蘀太子妃穿上靴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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