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46)
照抽箭搭弓,火速射出兩支奪命連環箭,如電光火石一般,取向蕭皇後面容。
蕭皇後本待傲然冷笑,睥睨衆生,卻不期然冷光驟至,立刻灌入她的額頭。倒地時,她的臉上甚至還帶了一抹惶恐。
“妖婦已死!天佑我大理文昌泰平!”久被欺侮的文臣大将歡呼震天,聲音繞過巍峨城頭,将喧鬧送進正門前的袁擇耳中。
袁擇猜測城內發生了變故,更加催促甲兵攻門。
聶無憂飛馬趕來,時機拿捏得正好。他先向皇帝請安,再轉身力勸衆臣離開這危急地方。前後兩番将官員臣民的性命放在心上,聶無憂的所作所為,已為聚攏人心打下堅實基礎。
若有老臣執意陪伴皇帝,聶無憂必定溫聲說道:“大人不必擔憂,我已調來騎兵營圍住偏殿,确保陛下安穩。”
再勸不動者,他便吩咐親信護住官員身旁,将他們推進塔樓躲藏,并從謝照身邊帶走了皇帝,簇擁着金龍旗而去。
無極門後樓前一旦清開了場地,聶向晚就帶人火速躍上城頭,引弓疾射,壓制三宗甲兵攻勢。
此時火油滾滾,晚風悲涼。
謝照揚手示意,重整騎兵陣型,喝令吹響軍號,率先沖出城門。
厮殺聲又起。
城頭上,箭如雨下,銀亮箭镞專找甲兵衣束的軀體撲射,殺敵無數。有了娴熟弓箭手壓陣,甲兵的前進就顯得難以為繼。城門之前,一身冷戾的謝照骁勇撲出,長槍勁掃,殺氣濃郁。他的身後,緊緊跟随着虎狼騎兵,一彪人馬利劍般插入甲兵陣隊,銳氣直逼宗主眉心。
這一戰龍血玄黃,屍壘如山。黑煙沖天,遮蔽了伊闕月色。
謝照越戰越勇,挺槍策馬,逼退袁擇跑向皇宮城外。聶向晚害怕謝照有了閃失,忙背負弓箭,輕煙般游走于皇宮城牆之上,尋找騎兵的前鋒軍。
聶無憂手持金龍旗縱馬疾奔,随屬追趕不及,遠遠落在馬後。
閃躍的聶向晚看到他的身影,忙提氣喝問:“公子去哪裏?”
Advertisement
聶無憂驅馬跑遠,遙遙回道:“得陛下诏令,命禁軍守護皇宮正門,遣送百姓入宮躲避。”
聶向晚聽後心裏微微一喜,腳下并不停,一陣風掠上正門牆頭。
謝照戎裝依舊,果然在城外搦戰。以胡軍為主力的原石城騎兵圍在正門前,奮勇殺敵。
先前伏擊甲兵的禁軍被沖散了攻勢,分成幾營散落在城門內外。他們一直在浴血征戰,并不清楚皇宮內的變故。正在喊殺時,謝照帶兵趕到,沖進戰場,禁軍分不清敵我勢力,與騎兵混戰一團。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即使謝照有安排,也提防不住禁軍孱弱的眼力。謝照轉身射出一支鳴镝箭,爬上城牆的心腹會意,擂起了重重鼓聲。
鼓點急促如暴雨,節奏三兩不齊,似乎在傳達着風一樣的悲鳴。
禁軍騎将殺勢漸緩,忙揮旗招呼本部騎兵歸陣,大聲呼道:“聽本将號令,不得亂戰,不得脫離陣營!”
謝照已看到圍困的禁軍騎兵漸漸散開,眼底戾氣稍緩。
聶無憂也趕到了城頭之上,看見聶向晚躍立于垛口處,搶過繩索,将她的身子套住,死命拉了回來。
聶向晚本想反手還擊,回頭一看是聶無憂,忙撤了攻勢。
聶無憂急聲道:“謝郎起戰鼓傳令,已有對策破敵,你又何苦站在最前,讓自己成了一個靶子?”
“謝郎勢力孤弱,不可不防。”聶向晚運力震斷繩索,飛撲垛口,起箭射倒逼近謝照的甲兵。她的擔憂有一定緣由,只因禁軍分東西兩營,內中不乏有蕭皇後心腹,此時城前混戰,他們并未得到蕭皇後已死的消息,只怕過後消息傳來,他們心生仇恨,趁機在戰場上抹殺謝照。
聶無憂回道:“我盡快将陛下的诏令傳遞下去,言明陛下聖體安康,已統攝宮內大權。”
“好。”
城頭疾步跑上白金铠甲的禁軍騎将,看見聶無憂手持金龍旗,三兩步趕上去,說道:“見過驸馬爺,情勢緊急,不容本将多禮。”
聶無憂擡手還禮。
騎将又問:“剛才那通鼓聲,似乎是很久以前禁軍營中的密傳語令,不知本将可曾聽錯?”
聶無憂忙道:“将軍沒有聽錯,城前搦戰的人便是二皇子謝照,他先前流落邊疆長達十年,此次為了援救宮廷危難,他特意帶兵趕回,助力将軍破敵。”
騎将抹去額上汗水,低嘆道:“難得二殿下也懂得禁軍營的操練,若不是他擂鼓傳遞語令,本将險些将他當作敵人,夥同其他騎營殺了過去。”
聶無憂趁機簡短說清楚宮中的變故,指出皇帝尚存誅殺蕭皇後一事。
騎将一怔,清醒過來後匆匆跑下城頭,将皇帝的诏令及謝照的身份散播開去。
聶向晚站在垛口上,仔細看着底下的戰場。
聶無憂交付皇帝的旨意完畢,抽出東華寶劍,返身加入門前戰團,保護民衆撤退。
禁軍、甲兵、謝照騎兵鑲合在一起,厮殺不停。
得到聶無憂傳诏的騎将飛步走向禁軍營将領身邊,寥寥說了幾句。聶向晚眼力通達,看清兩名将領臉帶猶疑之色,當下就留了心。
謝照仍在城外苦戰,存留的禁軍營只拔出三萬人出去迎敵,其餘的人馬散成兩列,堵在正門後。
聶向晚從背囊中抽出特制的鳴镝箭,搭弓張弦,傾盡內力發射出去。砰的一聲巨響散落在空中,引得數萬騎兵擡頭張望。她趁機躍向城頭厥臺飛檐上,喝問道:“為何不出戰?”
猶疑的騎将高坐馬上,冷聲反問:“你又是誰?敢來城前叫嚷?”
聶向晚高舉皇帝所贈與的紅寶石戒指,揚聲道:“陛下賜予我開國寶戒,便是助我號令軍士。将軍問我是誰,答案已在我手上!”
那名将領仍在冷笑:“小小一名女侍也敢前來發號施令——”話音未完,一支銀箭破空襲來,令他口舌一顫,險些掉下馬。等他避過第一箭,第二道銀光悄無聲息趕來,徑直釘入他的咽喉。
聶向晚還未收弓,将領屍身就帶着“令”字的尾音轟然倒地。
禁軍怒喝,聶向晚提聲說道:“諸位富貴均是陛下所給,今日怎能不替陛下分憂?三宗殘軍在前,諸位仍在猶疑不決,贻誤戰機,又豈是保護國土江山的男兒行徑?”她一指城頭飒飒迎風抖動的金龍旗,再道:“驸馬請出陛下麾下的軍旗,出示陛下的诏令,難道這些還有假的?諸位再不出戰,驸馬可将其視作為叛敵!”
底下一直觀看動靜的聶無憂只得提步上樓,持劍號令城門後的禁軍出戰,并說道:“但凡有猶疑者,殺無赦!”
禁軍少經變亂,臨陣換将令,很是舉棋不定。先有蕭皇後谕令,再有特使傳送皇帝诏令,厮殺半日又馳來謝照騎兵,短短數個時辰,竟然多次生變,他們秉持觀望态勢,已是洩露了軟弱之心。
聶無憂心底生狠,冷聲吩咐聶向晚:“殺頭領。”
聶向晚會意,張弓勁射蕭皇後心腹騎将,高超的箭術令人無可躲避,立斃兩名。
禁軍更加嘩然。
聶向晚喝道:“誰敢抗令?先過城頭這一關!”
此時,城外傳來潮浪般喊殺聲,戰鼓咚咚直響,震得牆頭金龍旗一陣獵獵飛揚。城內列陣的禁軍三三兩兩對看一眼,在殘存的将領舉劍喝令下,終于喊着殺字沖出大門。
聶無憂拉過一匹戰馬,沖向城外。聶向晚背負弓箭連忙趕上。
謝照騎軍圍困甲兵,所向披靡。
至戌時二刻,軍心潰散的三宗甲兵相繼被殲,餘下三萬人狼狽逃竄。謝照帶軍殺敵五萬,禁軍火拼十萬甲兵,傷亡人數不可計數。另有兩萬甲兵器械投降,被謝照喝令捆綁起來,驅趕到了伊闕原野上。
晚風瑟瑟,俘虜們低頭彎腰,随着繩索的擺動向前慢慢走着。想是抵抗不了悲涼的命運,兩萬人竟然沒有一絲躁動,都沉默地走入夜色中。聶向晚站在城牆之上,看着蜿蜒行走的人龍,心底隐約浮現出一些不好的念頭。
她喚住正要縱馬離開的聶無憂:“公子可知謝郎怎樣處置俘虜?”
聶無憂勞累一日,吉服來不及換下,此時聽到聶向晚發問,便調轉馬頭,晚風掀起他的大紅衣襟,閃耀在城門下。“大約是如往常一樣罷。”
“若按往常的軍令處置,被抓俘虜應向東行,去海邊修築幕牆,可他們走的是西邊。”
聶無憂舉目一望,果然如此。他沉吟道:“或是謝郎另有安排……”
聶向晚躍下城門,拉住聶無憂的馬缰,仰頭說道:“東海戰情将起,若想抵擋華朝浮堡的襲擊,必須加高幕牆。一月前我們抓住的閻家軍,人數僅一萬,全部投放東海修築防禦,即使日夜不停,也趕不上兩月後華朝的進攻時間,如果加上這批甲兵俘虜做勞工,那結果便不一樣了。”
聶無憂一直看着聶向晚的臉容沒有應答,她直接看向他,才發現他的眸子裏帶了一層隐憂之情。
“公子在擔憂什麽?”
聶無憂淡淡道:“你說華朝兩月後即将進攻北理,我信。可東海防禦較薄弱,即使加高鞏固了幕牆,恐怕也擋不住浮堡的炮火攻擊。”
聶向晚想了想,從袖中掏出兩顆紫紅石,遞過去。“這是我從皇宮地底采到的石子,質地異常堅硬,據說做成城牆後,鉛彈打不破。”
聶無憂接過石子細細端詳,笑了笑:“我只聽說過北理開國之初四靈獸的故事,其中就有一個‘翠鳥銜玉’,說是伊闕皇宮由玉石堆成,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依然笑着說:“可是,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這個秘密?”
聶向晚內心斟酌一番,才開口說道:“我也是昨晚才得知。”
聶無憂搖頭:“你騙不了我。”
“公子為什麽這樣說?”
聶無憂支手杵在馬鞍上,俯低身子,徑直看着聶向晚的眼睛,讓她猝不及防也無處可避。他笑道:“依照你的性子,一旦了解到隐情後,必定是直接來找我,和我商量對策,但你只委派親信送消息給我,自己留在院子裏呆了一宿,不知在忙什麽,甚至忙到信中也沒提及過這些石子的功用。”
聶向晚暗暗嘆氣,面上卻不聲張什麽。昨晚她被毒發的葉沉淵牽住了所有心神,哪有空閑去求證紫紅石的作用。待他熟睡之後,她才能好好推斷一番,決意大膽起用在海防上,然而,她依然沒有先行試驗紫紅石的時間。此刻匆匆一提,反而被聶無憂抓住了把柄。
聶向晚後退一步,淡淡笑了笑:“臨時起意,公子勿要怪責。”
聶無憂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甩開馬鞭,紅雲一般飛馳而去。
聶向晚忙施展步法,飛躍回自己居住的院落,第一眼看到寝居暗淡無光、門鎖俨然的樣子,心下大安。查看無異樣痕跡後,她先清洗了身子,換上雪白衣衫,帶着一股浴後的清香走進廂房。
葉沉淵依然在沉睡,眉目澹淡如雪,不含一絲苦痛。模糊的銀月光輝滲落窗紙,灑了他一身。她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手指,觸到一抹冰涼,不禁又替他捂緊了被子。
她看着他的睡容許久,清淺呼吸,似乎怕驚醒了他,又似乎是想将他镌刻到眼底深處,生生留下一點相思的影子,可作別後的寬慰。
還未分離,她已經在思念着別離。
葉沉淵歷經嚴苛教養,即使熟睡,模樣依然矜淡,沒有絲毫的瑕疵。她最後看了一眼,心裏想到,如果能這樣下去,未嘗不好。他若是醒來,又會變成一個可恨的人。
想歸想,他的周全還是要護住。她帶上寝居大門,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庭院中,獨自守着他的黑夜。
今日宮廷多生變故,此刻,沒有比他更重要的事。
夜半,宮廷街巷中人影晃動,值守禁軍縱馬來去,加強宵禁。
院子大門傳來敲擊聲,随即聶無憂一身戎裝走進,雪亮的铠甲映着他的眉目,生出一絲英氣。
聶向晚安坐不動,淡然道:“公子為了什麽前來?”
聶無憂揚手制止身後騎兵進院,不答反問:“卓王孫可是在你這裏?”
“公子想捉拿卓公子?”
“回答我。”
聶向晚徐徐起身,說道:“卓公子于我有恩,此刻染病,正在我廂房休息。公子若是要捉拿他,需出緣由。”
聶無憂淡淡道:“将他押到前線做人質,迫使葉沉淵退兵。若不成,直接殺掉,也可紊亂華朝軍心。”
“公子此舉非良策,想那葉沉淵,也不是受人轄制的人物。”
聶無憂淡淡一笑:“既然你不肯,那便算了。”說完後,他只是站着,并不走。
聶向晚看他笑得清淡的樣子,突然醒悟到,加上這次的突擊巡查,他已經試探了她兩次。只是他有所顧及,沒有直接沖進去傷她情面。即使他不知道卓王孫是由葉沉淵假扮的,依他心黑的想法,抓住卓王孫、處置卓王孫才是重中之重的事由。
她看他不走,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果然,聶無憂收了玩笑的神色,肅容道:“妹子老實告訴我,現今這個局勢,我還能相信謝郎麽?”
☆、出宮
聽聶無憂話中有話,聶向晚忙問道:“公子在擔憂謝郎?”
聶無憂抖抖铠甲上的冰露珠渣子,嘆口氣:“謝郎的所作所為脫離了我們的計劃,大有直指朝廷的意向。”
“公子請直說,恕我愚笨,聽不懂公子的意思。”
聶無憂神色淡淡,低聲說了宮亂之後的事情,聶向晚仔細聽着,內心頗有些驚疑不定。依照謝飛叔叔在石城主持的盟約,她與謝照、蓋行遠等人當助聶無憂兵變成功,奪得大權,然後帶兵編入禁軍營,便于監督聶無憂的政務,決計不是自身站出來,手握重兵,對聶無憂的臨朝攝政之路形成強大的威脅。
只因現在的謝照,已經把持了禁軍的領兵權,扼住了整座伊闕皇城的命脈。
聶無憂道:“謝郎浴血厮殺一日,斬敵五萬,威名傳遍北理。禁軍騎将在戰役中折損大半,又被我們趁亂抹殺了幾名皇後的心腹,剩下來的,多是對朝廷忠貞的老将。謝郎本是正統皇裔出身,上了戰場又勇猛過人,只憑今日的原野戰,就已折服了東西兩營的禁軍。夜裏,謝郎将一衆老将請進自己的軍帳,一一與他們敬酒讨要兵力,再出來時,已明令全營禁軍,由他統攝大權。他驅趕兩萬甲兵俘虜到原野土坡下,當着禁軍之面盡數坑殺,一來告祭戰死的軍人,二來在營前立威,沖天的煞氣逼得禁軍不敢反叛。連夜,他帶着四萬騎兵追趕潰逃的甲兵,在驿臺又勝了一仗,由此降服了所有人,不需他約束什麽,整編的騎兵營也會盡力輔助他,聽他號令。”
聶向晚一字一句聽完,想了想,嘆道:“謝郎的能力恐怕還不止如此。”而她和聶無憂,還過于低估了謝照的決心,以為他甘于屈居幕後,為他人打下一片帝業江山。
試想,一個二十八歲的青年将軍,戎馬十載,歷經狄容、連城之戰,擁兵石城、沙臺,大破閻家軍,平定伊闕戰亂,前後不過兩年。無論帶兵走向哪裏,旗下沒有一人叛亂,全數聽命于他,這種種軍績,已經表明了他的禦人手段,必定是極為高強。
聶無憂淡淡一笑:“若是将他推上前線,倒是可以抵擋住葉沉淵的進攻。這兩人,都是一般的血腥,見了面,少不了一番惡鬥。”
聶向晚暗地扯了扯眉,不做聲張。聶無憂打的如意算盤,她懂,不外乎借謝照之力抵禦華朝的攻擊,但是,她最害怕的,往往就是謝照與葉沉淵的見面。
情與理,心意與手足,難以取舍。
聶向晚抑制心神,追問伊闕之外、三宗塢堡的軍情,聶無憂一一解答。
據回傳的戰報及哨兵的口信所講,今日公主大婚之時,三宗甲兵沖向伊闕起戰亂,風騰古府及其他兩座塢堡的軍力便弱化了。農奴首領桑麻公然起事,斬木為兵,搶先攻占下風騰古府。此時,袁擇帶甲兵正在驸馬府中狙殺,卻不提防自家庭院起火。另外兩宗的塢堡也未幸免,有蓋飛及聶無憂親信坐鎮,與桑麻約好時辰後,他們振臂一呼,帶領所有農奴造反,直殺得駐守兵士丢盔棄甲,四處逃竄。
既然已攻占三宗塢堡,有了退路之後,農奴們便彙集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直奔伊闕而來。蓋飛虎氣凜凜走在隊列前方,滿身佩戴兵革,沿途加強防備。到戌時走到都城郊外,農奴軍正截上落敗逃亡的袁擇殘隊,厮殺一陣,他們徹底了結了袁擇性命,也親手終止了奴工的歷史。
蓋飛招呼桑麻,帶着農奴軍繼續朝前走,又遇上剛剛打勝仗的謝照騎兵營。蓋飛看見故人,自然心生歡喜,撒開馬腿沖向了軍營,纏住謝照大邀軍功。謝照看着驿臺外站得密密麻麻的農奴軍,掂量出事情的緊急,撇下蓋飛,只身來到桑麻陣前,與桑麻商談。
桑麻只問最為關注的一件事:“皇宮裏已經翻了天,不管是誰掌權,還能不能答應先前說過的話,把田地分給我們,讓我們有口飯吃?”
謝照笑道:“各位兄長不用心急,今日才平定叛亂,父王還來不及正式下诏,頒布實行農耕政令。如果信我,請各位兄長退回塢堡,靜待傳诏使者到來。如果擔心朝廷失信,兄長可後退十裏,紮營駐兵,督促朝廷實行政令。”
桑麻看着謝照的眼睛,探究他的心思。謝照并不回避,只是擡手施禮,再次溫聲勸告退兵。
就在謝照施過第二遍禮後,騎兵營門口的心腹一揮手,無聲下了命令。頓時,數萬騎兵咔嚓一聲齊齊拔出軍刀,閃耀出一片雪亮光芒。他們虎視眈眈對着黑潮一般的農奴軍,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反觀謝照,仍然站在最前,不改恭謙溫良的面容,仿似最為平常不過,正等着自家兄長做出抉擇。
當下,桑麻派步卒傳話下去,農奴軍後退十裏,去馬道上紮營。如有厭煩行軍打仗的人,可先行回到塢堡待命。
眼見農奴軍分出三股之一的兵力退回了塢堡,謝照留下一萬人擋在驿臺處,結成保護伊闕皇城的屏障,再帶走剩餘的三萬人,調轉馬頭走向皇宮。
聶無憂語聲淺淡地交付完所有事,一雙亮眼卻不停地逡巡着聶向晚寝居裏的那扇窗子,似乎是黑漆漆的夜色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聶向晚站在庭院裏,背對門戶,看似無意,實則是擋住了他的去路。
院子外響起哨兵的馬蹄聲,正說着:“禀公子,有軍情回報。”聶無憂再也顧不上其他事,忙大步走向門外,問道:“是二殿下已經回宮了麽?”随後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
聶向晚忙提升內力,捕捉院外的低聲細語,聽那哨兵說道:“二殿下帶着大批禁軍已經馳過無極門,向着陛下寝宮去了,二殿下沒有下馬解劍,值守宮掖的校尉也不敢阻攔。”
聶無憂語聲驚異:“難道他想兵谏?”說着,他利索地躍上白馬,一陣風沖向內宮。
現今的聶無憂身兼太常卿及右衛将軍,負責宮掖禁守事務,他再帶兵阻止謝照的逼近,顯得師出有名。他這一去,當是押上全部身家性命,若是謝照果真發動了兵谏,他所帶的一千人絕對不是謝照禁軍的對手。
大隊人馬喧鬧而去,留下一片冷清的庭院,除了門口兩名守兵淡淡的呼氣聲,其餘一切皆是寂靜。聶向晚廣開耳目,凝神聽着極遠處的動靜,似乎,并未發生任何沖突,也沒有任何車馬行進或者兵士吶喊的聲音。
深宮中也許在進行一場兵不刃血的争鬥,權力的更疊、帝位的嬗變,每個人都有秘而不宣的野心,即使忠誠如謝照,也會臨場起意,奪了兵權。此時的聶向晚猜測不了謝照在想什麽,但她篤信,他不會做出違背謝飛叔叔意願并損害謝族的事情。更何況,聶無憂想要坐擁江山,就必須有足夠的能力化解這場危機。
聶向晚在內心權衡半天,察覺到聶無憂與謝照才是真正棋逢對手。看今日一戰,聶無憂頻頻收聚人心,謝照浴血收繳兵權,各自達到了目的。趁着宮亂,聶無憂斬殺大皇子以絕後患,謝照射殺蕭皇後及國師以儆效尤,兩人打着“清君側、肅宮廷”的旗號,不着痕跡地掃清了前進的路途。
聶向晚走進廂房燃燈寫信,告訴謝飛宮中發生的諸事,提及卓王孫身上時,她苦想半天,終究一泯心思,說出他就是葉沉淵所扮的秘密。一是因為在內中種種細節上不易圓謊,二是因為倘若為了私情耽誤大事,她自問沒有任何信心再面對族叔。
她走到窗下,用鐵哨聲喚來灰雁,将書信送了出去。目送灰雁飛上夜空,沒有遭遇到伏擊後,她才回頭看着院子大門,說道:“進來吧。”
幾名身穿白衣的巫祝抱住雙臂,抖抖瑟瑟走了進來。
聶向晚先用溫言良語替他們壓驚,再問發生了什麽事。巫祝隊長與聶向晚是故交,先前刺殺特使卓王孫時,就多次栽在她手上。今晚,他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來。
隊長說,宮中發生動亂,國師已死,蒙府滿門遭劫,府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謝照吩咐禁軍包圍堂教,将一衆白衣巫祝捆綁起來,押解東海修築幕牆。凡是抗拒者立刻斬殺,沒有絲毫商讨餘地。隊長及其餘幾名巫祝趁亂逃脫開來,見宮中四處跑動騎兵,心底害怕不過,就來投靠聶向晚。
“小童姑娘,二殿下是你帶回的人,你行行好,去勸勸他吧。”那名白衣隊長說着說着,忍不住帶着随衆跪了下來,“二殿下已經殺了皇後、國師,又殺了幾萬甲兵,身上沾的殺氣太重了,我們就怕白衣教衆修完幕牆後,也會被二殿下順手殺掉。”
聶向晚忙扶起隊長的身子,低聲說道:“你們別慌,我先送你們出城,安全後,我自然會去拜見二殿下。二殿下平時為人良善,不到萬不得已,他決計不會坑殺無辜教衆。”
隊長抹着眼淚起身,聶向晚安撫完畢後,交付他諸多事宜。随後,他帶着随衆去旁邊的特使府邸廢墟前等待。
廂房外間燃着一盞燈,葉沉淵在寝室內安睡如故,素淡的光輝滲落進來,讓走近床邊的聶向晚看清了他的臉。歲月優待于他,未曾蒼老他的容顏,只是讓霜華漸染,冷清了他的眉眼。
聶向晚躊躇一下,低聲喚道:“殿下,該起身了。”
葉沉淵呼吸淺淡,幾不可聞,睡得依然恬靜。
聶向晚又喚兩聲,葉沉淵容貌淡然,似乎沉溺在平緩的睡夢中,再也不願醒來。她躬身侯在一旁,說道:“得罪了。”一邊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沒有動,睡得平穩。
她收回手,有些無奈。如果他不醒,她總不能一直這樣推搡下去吧。
“殿下……殿下……”聶向晚抑住心急,依然輕聲喚着。看到他的眉頭似乎蹙了下,隐隐帶些不耐後,她暗嘆一口氣,将他的手掌從被子裏抓出來,扯了扯。
“殿下,外面兵荒馬亂,再留在這裏恐怕不安全。”
葉沉淵動也未動,她順勢拈住他的指尖,送到眼前查看。稍稍出力一掐,他的手指便浮現出一層紫色的經絡,與常人不一樣。中過桃花障及沙毒的她自然知道,這是毒素擴散的征兆,若再不解毒,必然像十年前的她一樣,毒氣向心脈游走,即使用內力壓制,也不會多活幾年。
他中毒之後便來找她,罔顧自身安危。他不急,她看着卻有些急。
當下,她再也顧不上禮防,握住他的手說道:“殿下出宮之後,應早些找到卓公子配置解藥。”頓了頓,她又想着補上一句:“殿下如果突然薨殁了,華朝邊防缺乏有力控制,過早打過來,對北理也不利。”
言及至此,葉沉淵依然沒有動靜,眉眼皆冷清。
聶向晚再下狠話,逼他清醒:“當然,殿下如果要殁,千萬不可殁在北理地盤上,這樣極不好。”
該說的都說完了,無奈葉沉淵安睡不動,聶向晚頗有些無計可施。她看了一會他的臉,最後輕聲喚道:“阿潛,你身子太沉,我實在是抱不動,你快起來吧。”
葉沉淵在淡淡的風聲月色中睜開眼睛,說道:“還沒到晨起時間,你就這樣喚醒我,十分要不得。”他徐徐起身,被子滑落胸腹間,露出光潔的寝衣領口。
聶向晚避了避身子,問道:“難道殿下聽不見剛才院外的動靜?”
“很吵是麽?”
“是的。”
葉沉淵淡淡道:“我以為又是你繞着我的寝宮吵鬧,想闖進來纏住我打石子,睡夢中不甚在意。”
聶向晚聽他提及太子府往事,抿嘴不答,耳廓卻升起一點淺紅。他仔細看了看,說道:“居然知道羞愧,實在難得。”
“殿下請更衣。”
“諸多彪炳往事,你是記不起來麽?”
“中衣及外袍在案盤裏,均是白衣教的衣物,委屈殿下将就一次。”
葉沉淵坐在床邊再沒有動,聶向晚見狀,拉他起來,又低下眼睛幫他整理窄衫,示意他繼續穿衣。
葉沉淵道:“你喜歡到處游蕩,穿着我的外袍扮鬼吓人,吓不住人就去揪住頭發胡子,迫得人家躲避。人家讓你,你得寸進尺,闖進屋将看中的稀奇玩意抓來,堆在糯米身邊。糯米不懂事,咬壞了我的缥缃書袋,你卻學着糯米爬來爬去,在侍從前丢盡了我的臉。”
聶向晚招架不住,低聲道:“往事不提也罷,殿下盡快洗漱,趁天明前出宮。”
葉沉淵伸直手臂,她會意過來,替他穿好中衣。他溫和說道:“随我回去,想做什麽都依你。”
聶向晚不語。他再說道:“壞事做了這麽多,就想一走了之?”
聶向晚熟知他的話語一向避重就輕,不與他争辯,以免落入他的口舌陷阱。他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圖,趁她在胸前整理衣襟時,對着她的臉笑了笑:“梅花折了枝,秋千散了架,就連我放在書房裏的貢品玉章,也被你砸斷了一個角。”
聶向晚抽緊衣帶,三兩步走開,拿來熱水、毛巾、浸汁等物,放置在桌上,再退避到院子裏。她等了一刻,卻不見葉沉淵出來。走進去,發覺他已經洗漱完畢,手裏卻拎着那件白衣教的外袍,左右端詳,似乎在區分着前後衣襟。
聶向晚無奈,再次替他穿好所有的衣物,道聲得罪,将風帽拉上,遮住了他的一半臉容。
葉沉淵露出的半截眼睛裏滿是笑意。
她卻沒有他那般輕松,不斷催促他快走。他慢慢跟在後,素白袍子套在他的身架上,镌刻出一股清貴風骨,在一衆白衣巫祝中猶如鶴立當群,顯得突出。她回頭一看,擔心不易糊弄過去,就低聲說:“殿下稍稍低下頭,可以麽?”
葉沉淵清淡說道:“天黑路長,低頭不易行走。”
聶向晚請其餘的巫祝徐步向前,走向皇宮正門,自己走在葉沉淵身邊,牽住了他的手。“由我來指引殿下如何行走,成麽?”她壓低聲音,突然出力握住了他的手指。
葉沉淵對于指尖傳來的力道絲毫不在意,挑起嘴角,只稍稍低了低眉。天生的傲骨使然,他不會在任何人面前低下頭,無論是何種處境。
聶向晚懂他,沒有多做堅持,憑借北理皇帝先前賜予她的紅寶石戒指,帶着一衆白衣人離開皇宮。凡是遇見盤查,她必然巧妙應答。一行人走到首府伊闕外街時,天色熹微,仍可看見躲避戰火的民衆四處穿插,百般呼喚着親人相認。
☆、安頓
卯時三刻,天未破曉,戰亂已平,殘留的煙塵還漂浮在街道上。白衣教衆得到聶向晚所贈的錢財,各自散去。民衆匆匆往來,尋找失散的親友,對樹下站立的兩道人影不甚在意。
聶向晚踮起腳,替葉沉淵取下遮蔽了容貌的風帽,說道:“趁現在城門還未封鎖,殿下盡早出城,離開理國。”
葉沉淵站着不動:“你要攆我走?”
聶向晚只催促:“快走吧。”
葉沉淵穿着雪白外袍,拂開垂在肩頭的枝條露水,周身落得纖塵不染。他的意态過于冷淡,甚至帶了些閑适的味道,又充耳不聞催促的話,急得聶向晚蹙起眉。
她先延請,他不語。她走過去拉住他的手臂,沒拉動,再使出五成力去拉,他寧願忍受手腕處的疼痛,也不願意動。他已是中毒,若使蠻力,恐怕他不能承受。看他膚色蒼白,她稍微躊躇下,只好轉到他身後,抵上雙掌,向他背部渡上一陣氣息,暖和着他的身子,也推動他朝前走。
葉沉淵運力牽引氣息流轉,将它全數導入地下,腳底仿似生了根一般,動也不動。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任由她在背後使力。
聶向晚輕輕撤了掌力,走到他身前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