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49)
箭的雷霆擊殺發揮出威力。
那只銀光箭矢貫入葉沉淵肩膀,穿透了肩胛骨,剝落出一蓬血,頃刻染紅了雪袍。如此大的力道,牽發葉沉淵的身形一滞,帶動他的步伐也顫動了一分。
葉沉淵反身斜挑,劈開其餘的箭矢,趁弓箭手轉換隊列的間隙,凝起一口氣,鷹隼般撲向前方。
所有人都預料不到葉沉淵的突然襲擊,因為他就像是一團冰冷的雪,當頭罩下,鋪天蓋地的都是那股冷冷的劍氣。只聽見一陣慘叫傳來,弓箭手的隊列被掀翻,箭羽紛紛脫手,戰鬥力直下一半。騎兵隊也似炸了鍋的油水,馬蹄驚惶避走,震得轟隆作響。葉沉淵一旦近身欺進禁軍營,全然不顧毒發殘破的身軀,只管提劍長劈,殺氣縱橫了天地。
騎兵提缰紛紛避開,根本近身不得。
場地中央,一團凜冽的劍光如蓬勃紅日籠罩四野,無論誰人逼近,輕則斷手殘肢,重則立時斃命。謝照在外圍喝退禁軍,手持銀槍,搶入戰局,也解開了下屬被圍困的局面。雖然他從來不輕敵,但也未料到葉沉淵竟是這樣耐打,從單人到混戰,似乎都不曾折殺過他的威風。
謝照摒棄他心,凝神對敵葉沉淵。這一次,他的出招無所保留,銀槍層層舞出光華,天上地下,遏制住了蝕陽凜冽的劍氣。葉沉淵終究因為毒發,氣力弱于謝照一籌,游戰小半個時辰後,被謝照剮傷了一槍。
除去肩傷,又有縷縷血絲濡出胸口。
葉沉淵伫立在晚風中,雪袍染落兩處斑駁,襯得他眼裏的寒意更冷了一分。謝照收了銀槍攻勢,一樣說了句:“僅此而已麽?”
“再來。”
随着冷淡至極的兩字落地,葉沉淵的身形已經發動。無法形容出這蓄力一擊的快速,只聽得見風聲嘩然一響,夜色中撲下一只雪鷹,端的是狠厲。
謝照變換兩種身形,并未躲過這記殺招,只是他早有提防,才不至于傷到筋骨,只是被豁出一道血口子。
兩人身影交接,膠戰在一起。新一輪攻擊過後,謝照再披一劍,新添一道傷口。他的黑袍有如墨玉,将葉沉淵的雪衣映得極是鮮明,一來一去間,盡是黑白動靜的對立。
葉沉淵察覺到氣力有所虧損,游劍身外,故意露出一招破綻。倘若謝照欺身進來,必中殺招。謝照憑着長槍便利,只刺不削,将銀亮槍尖舞得如同咆哮的海龍。他看到葉沉淵似乎皺了皺眉,有些虛脫的跡象,不容細想,便近身趕上一步。
葉沉淵嘴角挑出一絲笑容,他的殺招已經發動。蝕陽既然出手,斷然沒有回轉的機會。
遠遠地,奔來聶向晚輕煙般的身影。她的發辮因為風聲流動,向後掠去,掀落了絹帽,可見來時的急切。葉沉淵才稍稍轉開眼睛,看着她的臉,竟然發現了從未有過的驚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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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的是“阿照”這個名字。
葉沉淵眼一冷,心底也一冷,手上便有了落差,蝕陽卸去殘力,只劈到了謝照的銀槍。銀槍卻去勢不減,紮進了他的肩膀,将原來貫入的箭矢,生生推了出來。
謝照對敵之時,未曾想到葉沉淵突然撤了力,雖然不想對葉沉淵秉持君子之風,然而重創他之後,也就沒有再出手。
聶向晚掠過謝照身邊,徑直撲向葉沉淵,出手如風點上他肩膀,替他止了血。葉沉淵退開一步,冷冷道:“走開。”
聶向晚果然走開,來到謝照身前,仔細查看他的傷勢。
葉沉淵眼底的冷意更盛,若不是氣力還未蓄起,依他性子,勢必會劈出一劍,哪怕兩敗俱傷,也要拉得聶向晚回頭。
聶向晚此時卻不看他,将背朝向他,擋住了他的攻路,順便也護住了謝照的身形。
☆、解圍
暮色風聲似乎停止了流動,無言看着對立的三人。寬闊的外街上,死一般的靜。
肩胛破碎、毒血翻湧,所牽發的疼痛也是驚人的。葉沉淵暗自忍受傷痛,一動不動地伫立着,雪袍前襟仍有濡濡血絲流出,他看也不看,只對聶向晚的背影說:“過來。”
聶向晚不需回頭,只要聽見他的冰涼嗓音,就可推想他心中的怒氣。她抓緊機會給謝照包紮,自然不會走回他的身邊。
半個時辰前,胭脂婆慌慌張張尋來,禀明了宅院裏的争鬥。聶向晚當時心急,正待躍出身形,胭脂婆又一把拖住她的袖子,哭訴道:“公子受了重傷……你,你不能不理……他的肩膀被那,那什麽二殿下給射穿了,你想法子治治……”
正是胭脂婆的一番話,喚醒了聶向晚的神智。她連忙奔回居所,取了一切應用之物,再運力掠出身子,連謝飛叔叔的呵斥都聽不到。
這一場争鬥,謝照看似占上風,實則也受了內傷。他借聶向晚包紮之機,不着痕跡地緩和氣息。但他能推想,葉沉淵傷得更重,因為在下手之時,他已使出所有功力。
葉沉淵又冷冰冰喚了句:“過來。”便緊抿住嘴,阻斷了即将從嘴角流出的血水。
他說話向來不重複,兩次已是達到極致,聶向晚焉有不明白之理。只是當前,她的神智很清楚地告訴她,必須護住謝照,安撫住他,才是解圍妙法。她在手上加快了動作,用敷好傷藥的巾帕纏住謝照傷口,嘴裏低聲說道:“阿照,原野上的烏爾特族即刻要攻城了,蓋将軍正在帶兵布防,東營禁軍少不得你的調度,裹好傷後,你盡快趕去。”
謝照一聽軍情緊急,男兒氣概頓生,一把握住搠立的銀槍,轉身就待上馬馳回外城。可他走了兩步,突然記起此地還有個極為痛恨的敵人,又轉身持槍指向他,冷冷道:“今日先放你一馬,以你現在的功力,也跑不了多遠,下次,再好好讓你嘗嘗痛打的滋味。”
聶向晚臉色一白,還來不及反應,身後的街道上,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風聲。就在謝照話音落地時,葉沉淵挾着一團至寒至烈的劍氣,如同大地狂雷一般,全然切向謝照身上。
謝照不躲,挺槍刺向風暴中心的葉沉淵,眸子裏的冷光撞向葉沉淵,也是一般的透徹心骨。
場地中,只有聶向晚耳聰目明,知道這一擊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當天雷碰撞上地火,必定是以摧枯拉朽之力,剿滅近身的一切。當即,她便使出全力,如一尾靈活的魚,硬生生穿插進兩人的攻擊裏。一陣氣流激蕩起她的發辮,她站穩了腳步,運力一拂雙袖,搭上兩人的兵刃,左如行雲右似流水,用柔勁推開兩邊的殺招。
葉沉淵看得分明,掄劍削向另一側,謝照槍上壓力驟減,立刻撤了攻勢。謝照才剛剛站好身形,未想到葉沉淵騰空又起,使出一招蒼鹫撲食,迅疾沖向他大開的胸懷。聶向晚聞聲而動,撲向謝照胸前,雙掌輕推将他震開,自身受了葉沉淵的這一擊。
葉沉淵攻勢已發動,本就是憑着快速重創對手,見聶向晚返身阻擋,挽落不及劍氣,仍送出了半招擊殺。他淩空撤劍,受氣流反撲,被蝕陽劍柄撞到了胸口。
聶向晚硬生生地站着,心裏默念,就當我還報十年前的罪孽吧,那時我也傷了他……就在這一瞬間,劍氣尾端撲向她的肩膀,刺得她痛苦地皺起了眉。
似乎沒有預想中的那般劇痛,因為在半招攻勢中,已被葉沉淵化解了不少力量。
聶向晚抹去嘴邊的血跡,啞聲道:“滿意了?”
葉沉淵反手揚起蝕陽,将劍尖朝外,右手向握成拳的左手虎口一拍,震飛蝕陽,送得長劍嗡嗡直響,徑直撲向一側的樹幹上。他再不說話,垂落雙袖,靜寂朝着破損的庭院走去。
無人敢攔。
謝照看着聶向晚的臉,極是心痛,他拉過她的身子,伸掌渡氣過去,替她調息。
聶向晚說道:“外城還少不得你的調度……”
謝照冷聲道:“別說話!”
她嘆息:“軍情為大,你快走吧。你大概還不知道,就在方才,你與他鬥得難分難舍時,他還能送出密令,交代暗衛傳話過去,要求烏爾特族攻城。你聽,原野上響起了烏爾特族的歌聲,那是他們在招呼親人歸去……”
謝照運力側耳一聽,情知聶向晚所說不假。
他與蓋行遠将圍聚到伊闕的流民圍在外圍,阻擋來勢洶洶的烏爾特族,并非是不顧民衆死活,而是民衆所搭建的帳篷過多,很大程度上阻止了騎兵的行進。在戰線內側,駐紮了禁軍營,結成魚麗之陣,木栅欄與弩車等器械也随之擺放在一旁。
暗衛聽從葉沉淵死令,隐身在城頭大樹上,用彈子術語向烏爾特族親王傳達主君的要求:即刻攻城,直至他出現。
烏爾特族親王一招手,指揮部衆唱出本族的歌謠,頓時,原野上低低沉沉傳來回響,像是聚集在一起的雲,聲音越來越大,引得流民伸頸盼望。生疏了近三十年的語言,突然飄蕩在原野上空,那些哀傷的詞兒,怎能不讓流民瞻顧。聽得懂的人,似是受了招呼一般,應和着曲調,不知不覺向着草坡走去。一旦有人離開帳篷,必定會有追随者。于是,更多的男人拉着自己的孩子,唱着別人聽不懂的調子,心無旁骛地走向烏爾特族騎兵陣。
他們或許是流民,或許是三宗殘留下來的農奴,此刻對于他們來說,戶籍身份已經不重要了。能夠與族人再次相認,回到那片夢寐以求的土地上去,這些響起的歌謠,就像是天籁之音,一步步地牽着他們離去。
然而,所遺留下來的流民,便失去了一半的依護,直接暴露在烏爾特族馬陣前。只要烏爾特族發動攻勢,第一個受屠戮的必然是手無寸鐵的民衆。民衆想朝回退,禁軍營明令禁止,因為陣勢一旦擺開,禁軍營守護的便是身後的伊闕城。
而且,謝照又被葉沉淵引開,轄下的整座東營禁軍只能死守不動,為烏爾特族的進攻無形提供了便利。可以預見的是,謝照如果被斬殺,這場戰争更加對敵方有利。
憂傷的歌謠響徹原野,人潮回應,逐漸散去。烏爾特族吹響白象號角,騎兵齊齊拔刀,朝天一指,呼喝一聲:“闊契!”
那是進攻的吶喊,足以撼動暮色。
城內的聶向晚聽到動靜,又催促道:“快走。”
謝照伸袖擦去她額上的汗水,低聲道:“信我,我會打敗他們。”
聶向晚擡頭看看他極具神采的眸子,點頭道:“我信你,但要保重。若你還當我是謝一,必定要聽從我的吩咐。”
謝照嘆氣:“又拿族長的威風壓我,我——”
聶向晚推他:“快走快走。”
他不動,她也放了手。
“他負你十年,你還要向着他,将我支走麽?”謝照看看庭院殘坯中伫立的葉沉淵,直接将話挑明,“這一次的選擇,可不能再錯。即使你不喜歡我,也不能跟着他走。”
聶向晚急道:“這個時候了,阿照怎麽還在糾纏小事。”
謝照抿緊嘴,眸子裏的光也沉了下來。“再不說,只怕我回來時,你這邊又起了變化。”
聶向晚運力捕捉城外的聲響,發覺傳來陣陣驚惶的哭聲,心底更急切。但她知道謝照也是認死理的人,不處置好他的問題,勢必又會引起新一輪争鬥。
葉沉淵撤劍,只是對她的退讓,不是對謝照的妥協,這點她還是懂的。
聶向晚正容說道:“阿照,我下面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聽清楚。首先,我不會跟着他走,因為他現在是華朝太子,而我只想遵守盟約,助得聶公子開創一個新興之國。其次,我是聶公子與他商談的籌碼,我在,他便不走,華朝也不敢貿然進攻。我走,他必定放松心,下令大舉進攻北理。我自然知道,憑我現在對他的影響力,只能推遲他攻打北理的時機,不能更改他的野心。但是我想,只要能拖得一時,讓北理備戰更加充足一些,這些主張便是好的。你這樣瞧着我,是不是在想,我莫非是在癡人說夢,還自以為能影響到他一些?唉,這其中有些緣由,我是沒法說清的,你就當我厚顏夢了一回吧。最後,我本該去城外抗敵,由着你繼續杵在這裏,可我轉念一想,有個更好的退敵法子,就在他身上,我為什麽要棄之不用呢?所以我現在要去找他,好生照顧他,勸他助我退敵。那麽你後面見到了,不會又質疑我的做法吧?”
謝照哂道:“我為你不值,才會帶兵圍他,你當我要與他争一口閑氣,故意來為難你?”
聶向晚誠懇道:“我知道。”
她是真的知道。
想當初,僅憑斷了她的一截手指,謝照便能下決心推翻整座北理宮廷,不留任何情面。提及到葉沉淵十年前對她的作為,無論事發原委,在謝照眼裏,便是辜負之舉。如今原野之戰即将打響,她還哪有心情去說這些無關的情由?她只盼能勸走謝照,化解這場針尖對麥芒的争鬥。解開外街之圍後,她才能解開原野之困。
謝照一向聽從謝一的指令,如今對着聶向晚亦然如此。他擡袖再擦了擦她的汗水,喟嘆道:“你在他身上,還是用了不少心思。”
聶向晚沉頓無言,準備轉身走向葉沉淵時,街頭旗幟飄拂,送進一隊人馬。
聶無憂錦衣玉帶,當先由侍從簇擁,騎馬走向聶向晚這邊。他坐在馬上拱拱手,說道:“請謝郎調兵迎敵。”這樣,謝照再無拖沓的理由,只能點了個頭,飛身上馬,持槍直奔城門去了。
謝飛随後拍馬走到儀仗隊列之旁,眯眼看了看庭院裏伫立的葉沉淵,再回頭看了看四周殘破的景況,冷笑道:“先前謝一放他走,他又不走。現在好了,鬥得氣竭,想走也走不了。”擺手就要随從的騎兵圍上去。
聶無憂在馬上欠了欠身,擡袖阻攔了一下謝飛的馬匹前進,說道:“先生且慢,太子沉淵還有妙用。”
聶向晚發力朝葉沉淵掠去,身後謝飛在喚:“站住!”她沒有回頭,徑直躍進庭院。
聶無憂轉頭道:“先生難道不信小童?”
謝飛嘆道:“我怎會不信她,只是那葉沉淵奸詐,鮮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小童也不例外。我不準她再見葉沉淵,就是怕她中了他的道行。”
葉沉淵空落落站在臺階上,一直看着聶向晚的臉,眼裏似乎只剩下她一人。他的雪袍斑斓帶血,污濁了許多,若在平時,必定是惹得他不快,少不得又生出一些折磨人的念頭。
此時,他心冷至極,只是站着。他看得見聶向晚護住謝照,那麽不管不顧;他看得見謝照對她的溫存,那麽輕聲細語;他看得見她的肩後滲出了血水,被她瞞住謝照,反手不着痕跡地抹了下去。她做了那麽多,似乎都與他無關,只是擔憂謝照而已。
就在萬念俱灰的最後,聶向晚終究奔向了他這方,眼裏的急切也不是假的。
他的臉色稍緩。
“肩傷不可兒戲。”聶向晚避開腳邊的殘花,拂落葉沉淵袍袖上的枝葉,着急道,“你随我進去包紮下。”
葉沉淵站着不動,任由晚風撲過,又卷起數枚花瓣入他袖口。
聶向晚看看他的臉,低嘆道:“我曾勸你,不要留下,你不聽。既然留下,我也是高興的,但講明過,不能擔保随後所發生的事。如今聶公子帶着大隊人馬來堵你,你可不能再發狠争鬥,引得肩傷加劇。”
葉沉淵冷冷道:“區區一千人,我還沒有放在眼裏。”
聶向晚低聲道:“我知你厲害,但也難擋如此多的兵力,何況我還會出手。”
葉沉淵恨聲道:“你下得了手?”
聶向晚抿住嘴,不答話。
謝飛的聲音遙遙在遠處響起:“太子殿下,你是自己走過來呢,還是要我帶兵過去捉拿你?請先定奪一聲。”
葉沉淵踏出一步,冷淡道:“就憑先生這點能力——”
話沒說完,身前的聶向晚已死死抵住他的胸口,低聲道:“你瘋了麽,難道還要對叔叔出手?”
葉沉淵低頭看看懷裏人,果然止步。
聶向晚轉身看向遠處的謝飛,用背部抵着葉沉淵,說道:“請叔叔再寬限一刻,我替他療好傷就來。”
謝飛揚鞭指指城外,道:“烏爾特族即刻攻城,望你看清輕重緩急。”
聶向晚立刻回道:“叔叔言重了,既然想拿太子殿下做質子,需禮待于他,給他足夠的尊重。”
葉沉淵突然轉身走向內堂,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聶向晚朝謝飛鞠了一禮,趕了上去。
屏風後的桌案上,放置着溫水、藥巾等物,胭脂婆花容失色,跪在一旁低低哭泣。看見葉沉淵一襲雪袍染血,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走進來,她只覺更加心痛,眼淚滾落個不停。
“殿下……殿下……你何必苦了自己……”她跪伏在葉沉淵腳邊,哭道,“殿下是我們華朝人的儲君,應當受子民侍奉,何苦陷落在這裏,由得北理人欺負?”
葉沉淵冷淡道:“起來,替我更衣。”
尾随在後的聶向晚挽起胭脂婆,溫聲道:“姑娘先去避一避,我會照看太子殿下。”
胭脂婆磕了個頭:“太子妃,無論你有什麽理由,都不能讓殿下受苦。你說要照看殿下,就必須守信。”
聶向晚避了下胭脂婆的兜頭跪拜,長嘆一聲:“我應你。”不再解釋什麽。
☆、療傷
熏香掩落,煙霧袅袅散去。
聶向晚捧來一套幹淨的衣袍,放在桌案上,一低頭,就聞到了清淡的杏花香。青龍鎮葉府外的那片杏林,香霧缱绻,牽引了她多少美好的記憶,想必在他心底,也是一般的豔麗,開滿了灼灼花朵。
她的眼底溫柔了一些,心神稍稍渙散開去。
葉沉淵站着不動,喚了聲:“更衣。”
聶向晚回神道:“你先坐下,我替你包紮。”
葉沉淵仍然冰冷伫立,臉色蒼白如雪。
她低聲喚道:“阿潛,坐下吧。”
他的反應就是慢慢擡起手臂,無聲示意,要她脫去血袍換上新衣。
聶向晚當真剝下那件斑駁的袍子,低頭去銀盆裏絞熱手巾。葉沉淵中衣盡散,露出血汗重重的窄衫。他的左肩微微腫起,撐得那枚龍眼大小的傷口,不斷滲出血絲。
葉沉淵一動不動地看着聶向晚,冷淡道:“現在才覺得心痛,不敢看了?早先淨是撲到謝照懷裏,念着他去了?”
“我沒有撲……”聶向晚一擡頭,看見葉沉淵蒼白至極的臉,暗嘆口氣,不再說任何辯解的話。
他又冷聲說道:“你與他親近,由着他替你擦汗,可曾想過我就站在你身後,看着你做出不守規矩的事?”
她看了看他,擡手擦去他額上的汗,他卻伸指冷淡一拂,拂去吹上眉頭的風一般,也拂落了她的好意。
她怔忪一下,暗嘆道,火氣竟是如此大,再低頭絞了一趟幹淨的手巾。
葉沉淵掀落中衣,看也不看傷口,說道:“他只是外人,你護得這樣緊,置我顏面何顧?”
聶向晚試着走近一步,迎上他涼透骨的眼光,微微笑了笑,依然沒說什麽。他的臉驟然一冷,緊抿的唇隐隐泛出紫色,想是動氣的緣故,引得肩頭滲落一片猩紅。
他伸袖推開她的手,冰冷說道:“你是想看我死麽?”
聶向晚稍稍踮起腳,用手巾擦去他肩頭滲出的血水,再輕輕剝離他的窄衫。他的裸身強健有力,怎奈肩胛被洞穿,混雜着血汗與青紫瘀痕,将那片光潔的膚色摧殘得不成樣子。
她閉眼,輕輕擦拭他的傷,手指已在顫抖。
葉沉淵問:“怎麽不說話?”
“阿潛……”聶向晚低喚了一聲,只覺擦拭傷口的手臂有千斤重,索性挽住了他的脖子,将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別生氣了……都是我錯……好不好?”
他突然側臉看她,語聲像是帶着冰珠子,鋪天蓋地地砸下來:“你竟然不否認?”
聶向晚一怔,決計猜不到他的言下之意,只能隐約察覺到,他滿身的疏冷之感。
“否認什麽?”她試着問道。
“你做出不守規矩之事。”
她在他的注視下,不禁摸了摸臉,詫異道:“我沒有——我是說,什麽時候做錯了事?”
這話一落地,葉沉淵已經明白了個中緣由,語聲沉到了最低:“原來你剛才沒有聽進我說的話。”
聶向晚在心裏打了個突,立即回想一遍分心之餘所聽到的言語,逐漸明白了過來。
他看着她,冷冷道:“既然心思不在這裏,你去吧。”
她自然不敢走,回道:“先療傷。”
葉沉淵拂落聶向晚上藥的手:“片刻後我就會出來。”
聶向晚應道:“這些碧玉膏是本族特制的藥物,能治療箭傷,我小時也用過。”
他轉身垂手走向衣櫥,準備拿出禮服,不再理會她。她趕到他跟前,又挑出一些碧玉藥膏,細細抹在他的傷口處,再用嘴吹了吹。
葉沉淵冷臉看她:“不用大獻殷勤。”伸手就待揪住她的小辮,将她掀到一邊去。
聶向晚眼疾手快,徑直撲向他懷裏,抱住了他的腰身。
自然,此次也是付出了全副心思。
她緊緊抱着他,低聲道:“你的傷口又在流血……就是我看着,也覺得心痛……你消消氣,讓我替你包紮完。”
他連忙擡手摟住她,覺得肩傷也不是那麽痛了。
懷中有輕輕的心跳聲,極清晰,不再隔着咫尺距離。
“哭了麽?”葉沉淵問。
聶向晚放手,轉身去取裹傷的藥巾,他仍然揪住她的辮子,扯向自己懷裏。她吃痛,只得回來抱住他。
他在嘴角掠了一點淺笑:“死了也值得。”
靜寂中,葉沉淵問出在意之事:“你的肩傷怎樣?”
聶向晚被悶在懷裏,含糊道:“不礙事。”
她見他心情轉好,又凝力捕捉城外的動靜。晚風吹來,隐隐夾帶馬蹄之聲,只是不再聽到有流民的驚惶呼叫。既然安穩,想必烏爾特族沒有開殺戮,滞留在內宅的她也稍稍放了一半心。
葉沉淵摸着她的臉,摸到一手冰涼,不禁問:“在想什麽?”
“烏爾特族之事。”
“怕他攻城?”
聶向晚嘆口氣:“怕他屠戮百姓。”
葉沉淵淡淡道:“不會的。”
聶向晚想了想,朝他懷裏湊緊了些,問道:“你怎會這般了解他們?”
葉沉淵右手撫進她的肩衣,摩挲那道被劍氣所劃的傷口,漫不經心說道:“十四年前我去域外參加雪獵大會,撥得頭籌,烏爾特親王賞我一把金角匕首,同時也許諾為我做成一件事。這次他們前來便是踐行誓約,只要見着我了,由我所說‘可行’兩字,他們就算交付了任務,會自行離去。”
聶向晚掙脫開來,推他:“症結果然在你身上,那你趕緊去城外,喚他們退兵吧。”
葉沉淵斂了眉頭,淡淡說:“不急。”
葉沉淵所說的不急,是真的不急。一來他知道聶派人的想法,無非是已推斷出他與烏爾特族之間有關聯,準備将他扣留為人質,脅迫烏爾特族退兵。二來他遲些出去,讓烏爾特族城前叫陣,給北理守軍施加壓力,造成的局勢也對他有利。
聶向晚催促過後,看着他澹淡的眉眼,逐漸又明了他那雷打不動的決心。她抑制住心急,盡量面色如常地勸他離去。他不動,她便好脾氣地候着,倒是給了他許多可乘之機。
葉沉淵摟住聶向晚的腰身,極力擡起左臂,掀開了她的衣領。她微微掙紮,他便說道:“別動,這只手痛得很。”她果然不再掙紮,他費力拂落她的衣衫後領,看到一片白皙的肩膀。
他幹脆地紮下嘴,在她的前肩、脖頸到處吻了吻,順便采撷走幾縷淡遠的梅花體香。眼見他的嘴唇越滑越低,她推開他的臉,急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在一片軟香溫玉中擡頭,微微笑了笑:“險些忘了正經事。”
葉沉淵提及的正經事,便是檢查聶向晚的傷口。看傷口而已,實在沒必要退下她的大片衣衫,但他堅持要查探得清楚,不可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疤痕,诳得她雙眉緊斂,無奈之下,她遂了他的心意。
葉沉淵靜立待她。
聶向晚掩着衣襟,遮住了前胸,露出光潔如玉的後背,秀肩仿似不堪風寒,在微微顫抖。
葉沉淵站在她身前說:“給你上些藥,不會痛了。”說着,他當真塗抹了一些藥膏,在她那條微不足道的傷痕上。
她耐心地等着,由他整饬。他還在細細塗抹,她就擡眼說道:“好了吧?”
他替她穿上衣衫,面色極溫柔。
見他高興了,她才勸他坐下,用他先前極度嫌棄的軟帛夾板,一前一後給他固定好了左肩。他忍着僵硬的觸感,緊閉嘴不發作,她緊緊拉住他拂肩的右手,殷勤說道:“三日,穩定三日就好,等藥起效,便可愈合骨頭。”
看着她關切的眼神,他果然不再抗拒。
一切整饬完畢,葉沉淵卻沒有起身走出的意思。
聶向晚延手作請,他淡淡說道:“質子出城約降,需穿禮服。”
她稍稍氣結:“我送你上城頭,不是約降,只是商談。”
他冷淡依舊:“在我眼裏便是北理約降。”
考慮到他一貫的習性,她放棄與他辯解,轉身去衣櫥,捧來太子冠服,放在桌上。他依然伸開兩臂,示意她更衣。她暗嘆,這不是折磨人麽,又順從地替他換好所有衣物。
聶向晚站得近,就在葉沉淵懷裏,聞到他的衣染清香,還有淡淡的碧玉膏氣味。葉沉淵的嘴角始終挑着笑,閑暇時,他還能親吻到她的臉頰、雙唇,甚至是令他挂念的地方。
最終,第二次更衣完畢。
葉沉淵身穿典雅的玄色衣袍,除衮冕組绶,以紫玉冠束發,靜立在聶向晚面前。他的衣襟、袖口走繡着五色絲線章紋,華美而精致,勃發出至高無上的王族風儀。
一襲華服加身,襯得他的眼神過于肅穆。
聶向晚見他始終看着自己,問道:“怎麽了?”
“太子佩劍。”
随即她才想起,以禮服示人,的确需配長劍,左右并列翠華儀仗。她匆忙走到街外,取來釘紮在樹上的古劍蝕陽,擦拭幹淨,雙手遞交過去。
葉沉淵卻不接。
聶向晚詫異道:“又怎麽了?”
他淡淡說道:“我左臂已傷,身旁無一名侍從,自然由你來捧着這把劍。”
她怔道:“如此說來,我又成為殿下駕前的走卒了。好吧,一切依了殿下。”
他依然不動,她不禁愠怒:“殿下還需要什麽?一并說了來。”
葉沉淵沉頓一下,冷冷道:“你今日棄我而去,只護謝照——”
有了前番對陣的經驗,聶向晚的應答變得及時而熟練:“是我錯了,殿下息怒。”
“錯在哪裏?”
“應當以你為重。”
“真心話?”
“絕無假意。”
他抿緊嘴,冷淡瞧着她。她走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低聲道:“走吧,阿潛,時候也差不多了。”他伫立不動,她摟住他的脖頸,親了親他的唇,說道:“這次出去,我會護住你,絕不會讓你再傷心。”
葉沉淵果然轉身走了出去。
☆、撤退
伊闕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排滿馬隊,分左右兩方站定。烏爾特族手持松油火把,嘴裏大聲呼喝,嚷叫着旁人聽不懂的言語。流民受驚,惶急退向兩邊的草坡,窩在低窪處瑟瑟發抖。謝照策馬站在禁軍營最前,吩咐下屬分出一隊人,暗助流民撤退。聶重駐與蓋行遠穿戴好甲胄,領兵列隊,護在謝照兩側。
夜幕下的局勢一度劍拔弩張,然而令人驚異的是,烏爾特族只投擲火把砸向流民的帳篷,引得烈火茲茲燃燒,間或爆發出一兩陣嘲笑,除此外,沒有多餘的動作。
謝照久經沙場,冷眼旁觀一切,不為之所惑。身後禁軍按捺不住,躍躍欲試,引發起一點騷亂,他便揚手制止,說道:“全軍紮緊陣腳,不得亂動。”
烏爾特族吵嚷繼續,提刀指向遠處的伊闕城正門,雜聲說着什麽。
城門上豎着金龍旗,領監國之職的聶無憂便站在旗下。他縱目遠眺一會,回頭對着謝飛說道:“烏爾特族剛沖殺一陣,踏亂流民的帳篷後就折了回去,再也按兵不動,這是什麽道理?”
謝飛眯眼看了全局的烏爾特族離奇戰法,聽到聶無憂發問,攏袖回道:“域外番邦打仗素來不講究陣法,全靠輕騎沖突。他們看得出謝郎的厲害,又被堵住了路,所以幹脆就不動作,只叫罵了。”
聶無憂看着铠甲齊整的禁軍營,目露贊賞之色。
晚風吹過,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氣,濃味直沖天空。幾日前,這片土地上剛剛浴過一場血戰,衆多收拾不及的屍骨暴露在外,被草坡上的火把一映,拉出嶙峋的影子。
聶無憂轉眼看到一點白色聚集處,便知是屍骸曝露在野,不由得重重一嘆:“國都經受了太多的殺戮,流民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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