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53)
冷氣了,冰樁子一樣的,我心想,普通人家的兒郎怎會如此怪異——”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臉,她吃痛捂住臉頰,再不說話了。
他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唇送到嘴邊親了親:“你該問我為什麽站在那裏,又為什麽不說話。”
她揉揉臉,又揉揉下巴,愠怒道:“卓太傅曾說,你從十二歲起,每到冬季,就被流放到北疆。你站那裏,自然是為了鍛煉身骨,适應冷氣候的。你不說話,自然是瞧不起我等凡夫俗子,認為我等看向你的目光裏,盡是傻氣。”
他笑了笑:“現在的凡夫俗子,也不見得如何聰明。”
謝開言看着葉沉淵,欲言又止。葉沉淵看在眼裏,說道:“有話直說,不準躲閃。”
她當真對上他的眼睛,如實說道:“十六歲再見你,我已沒有一點印象,可見,若不是去葉府盜圖,我不會與你再有任何牽連,極有可能忘了你。”
葉沉淵冷不防說:“那自然是高興的。”
謝開言悵然點頭,回神看到他的眼光,突然清醒過來,說道:“我其實是悲傷的。”
他已伸手将她抱了過來,放在懷裏揉捏一番。她忍住痛,一聲不吭,随着他的心意擺弄身體。
等他雪容降下霁色,她才溫聲問道:“那個時候的阿潛,可有什麽心願?”
“沒有。”
已經走過的路,葉沉淵向來不曾回頭看。
謝開言一怔,道:“那可怎麽辦,我為當年的阿潛準備了禮物。”
葉沉淵捏捏她嘴角,笑道:“你口口聲聲提那時的阿潛,不正是我麽。”
她搖頭:“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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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她的雪膚上浮起一抹紅色,忍不住低頭親了親。
她推開他到處流連的唇,輕聲道:“我傷你那一晚,正是你十七歲的生辰,對麽?”
他無心他事,沉溺在她的胸口處,透過衣衫含住了她的頂端。她驚喘一下,從他懷裏掙紮起身,拿出一尊半尺長短的玉石雕塑,放在他面前。“送給你的禮物,晚到十年。”
少年公子潛穿着雪袍,靜立杏花樹下,面向大海計算潮汐起替。冷清的樣子長久镌刻在她的腦海裏,歷經十年,仍然生動如昔。
所以她将他雕琢了出來,每一刀每一處,都有她細細摩挲過的痕跡。
葉沉淵看着栩栩如生的人偶雕塑,冷淡說道:“竟然記得這樣精細。”并不伸手拿。
謝開言問:“不喜歡麽?”
他坐在榻上,拉她入懷,将她抱在懷裏。緊箍住她的身子後,他才盡量抑制住冷漠的聲音,說道:“你這幾日如此反常,當我看不出你的意圖麽。”
她在內心暗嘆,不說話。
“安分些,你應知道,我再沒耐心尋你回來。”
她回頭看他:“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溫存
每日的沐浴晚課是謝開言難以忍受的事,随後的安寝,也讓她傷痛了腦筋十年沉淵。
葉沉淵經受嚴苛教導,身子骨浸漬了文墨熏陶,所持禮節帶有君子之風。對于謝開言,他從未隐瞞過他的欲望,只是克制着行為。
沐浴之後,謝開言帶着一身花草清香躺在美人榻上,閉目冥想,催促自己入睡。一股微溫的衣染香氣拂落下來,随後,葉沉淵的嘴唇必定啜飲上她的,仿似品嘗玉茗,深深淺淺,做一番纏綿。
她心知逃脫不掉他的親吻及撫摸,索性翻身坐起,摟住了他的脖子,問道:“情毒解了嗎?”
葉沉淵的手滑入她的內衫,掬起一捧軟香膩脂,玩賞玉石一般,用五指琢磨不放。
她再問,他才含糊答道:“卓王孫在路上……去天階采烏珠水……兩月後才有解藥……”
她拉住他的手放在臉上貼了貼,他從柔軟香脂中擡頭,又趕過嘴唇,吻了吻她的臉。
“忍耐一下好麽,你抓得我生痛。”謝開言羞赧央求道,“尤其胸口那一塊,痛得我換不了氣。”
葉沉淵笑道:“竟有這等事?”
他将她抱在懷裏,伸手輕輕撩開她的絹衣領口,朝雪色雙峰瞧了一眼。她的胸脯在微微起伏,圓潤而飽滿,并未沾上任何他捏出來的痕跡。
他替她掩好了衣襟,小心環住她的腰身,低聲道:“看着無異樣,是真的痛麽?”
她連忙點頭,他便笑了笑:“下次輕些。”
她惶急道:“還有下次?”
他沒說什麽,将她打橫抱起,放在了大床上。她正待翻身滾落裏側,他卻伸手拉過她的身子,覆上胸口,與她平齊相對。
“睡吧。”葉沉淵親了親謝開言的嘴。
謝開言趴伏在他身上,極為不自在。她動了幾下腰肢,想擺脫他右手的鉗制,卻聽到他低喝了一聲“別動”,又會意過來,不再動作了。
她擡眼看到他的唇抿得緊,白玉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禁輕聲問道:“這樣怎能睡得好?”
他依然閉眼說道:“睡了十年冷床,此刻有你在身邊,怎會不好。”
她微感詫異地摸了摸臉,忍耐許久,終究問道:“府裏那麽多美人兒……沒人替你……替你暖床麽?”
他的手微微下滑,停在她的腰與臀之間,隔着寝衣,都能讓她感受到指尖的力道。她知道,他輕輕一撩,便能在她肌膚上游走出一片酥麻,因此她适時住嘴,不再多話了。
葉沉淵阖目許久,才說道:“既是你一人的夫君,又怎能多看別人一眼。”
謝開言的神色多少有些震動,太子府雖未廣置美人,可是他正值盛時,權勢、姿容、財力強于其他人,又有昭容及良娣收在身邊,按理說,即便他不流連美色,美色也是傾向于他的。
她又抓了抓臉,暗哂自己:這都到緊急關頭了,怎麽分神想起了其他事,真是要不得。
她澱了澱神,抓起他的手放在一旁,自行退到他身側躺下,有意悄悄掩過這個話頭,也就不答話了。
葉沉淵掀開眼看了一下她的神色,冷聲道:“難道在你心裏,我是那種不自律的男人?”
她讪讪一笑,他便掐住了她的臉,引得她咝咝吐氣。
她挽救着自己的臉皮,賠笑道:“我是極為相信你的為人,放放手好麽。”
他擡手摸上她的腰側,滑向她的寝衣底,說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不喜歡閻薇與我親近。”
她仔細想了想,确有其事。
“既然在乎我,就表現出來,讓我看得到。”
謝開言一愣,沒有說話,因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談話與她所想的事情大相徑庭,她不敢随便應諾,只怕沒有機會去實踐。
葉沉淵掐住她的腰,看進她眼底深處,沉聲道:“聽進去了麽?”
她依然沒有回答,他望着她,屏息等她說出一個好字。
最終她都忘記是怎樣睡過去了,待她醒來時,已不見他的身影。寝居內燃了安神香,她睡得沉穩,一如既往被他攬到臂彎裏,安靜瞧了半夜。
晨起洗漱之後,胭脂婆替謝開言梳妝,将她打扮得極為清麗。一層層織錦繡花衣垂落下去,裹緊她那窈窕的腰身,每走一步,必然拂送淡雅香氣。
謝開言走去軍衙陪伴葉沉淵處理公文,胭脂婆跟在後唠叨:“你每天裝扮得這麽漂亮,殿下是高興的吧?他一高興,能不能退掉左遷的婚事?”
謝開言轉身道:“你實在是害怕,就逃走。殿下的主意沒人能更改。”
胭脂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耷拉個頭,默默走回小樓。再在午時陪謝開言打獵時,她也提不起精神,監看一事做得有氣無力。謝開言使了個障眼法,揚起袖箭打下一只長尾雀,實則是躍起身,抱住了傳遞消息回來的灰雁。她快速讀完郭果發來的小字條,對卓王孫的行程已經了如指掌。
葉沉淵準許她打獵,準許她捕捉松鼠、兔子等動物,雁子自然也被她拉拉雜雜地塞進了請求裏。每當她打到灰雁時,侍從從未懷疑,十數日下來,讓她收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晚膳擺上一桌清果蔬湯及糕點,令謝開言詫異。從鎮外請來的廚娘殷勤說道:“殿下吩咐置辦清淡飯食,又說太子妃喜歡素齋坊的小點品,奴婢便整饬了這一桌。”
謝開言不願為難他人,從善如流吃了一些湯食,只因有心事,吃得較少。
晚上她心神不寧睡在榻上,覺得口舌生熱,起身輕輕喝過幾杯茶後,她的胭脂霞色越發紅了起來。
葉沉淵穿着雪袍走過來,低頭看了看她的臉色,玉容一片恬淡。
謝開言用手抓住榻翅,平息四肢漸生的酥麻之火,含恨說道:“你給我吃了什麽?為什麽我會覺得熱?”
他坐在一旁,伸手拂開她的被毯,像是拂去一片落葉。“食材與往常一樣,我也吃過了,并無異樣。”
他低唇親了親她的嘴,兩手極規矩,落在她身側。她卻很想迎身上去,汲取他唇上的溫暖,甚至湧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挽住他的脖頸,送他入懷裏。
他看着她發顫的眸子,微微笑了笑:“喚我做什麽?”
“阿潛……”她顫抖着說,“趁我失去神智前,趕緊出去。”
他伸手抽走她的袍帶,用兩指輕輕一劃,探開了她的衣襟。一片香膩脂玉停駐在他眼前,奇峰疊起處,有微微的風聲在流連。他低下頭含了上去,依然細細品嘗,卻不動手舒緩她的焦躁,任由她奇癢難忍地顫動着。
謝開言只覺一波波酥熱游走全身,最後都跑向他的嘴裏。趁着欲望之火焚燒她的頭腦前,她極力喚道:“劈暈我……求……劈暈……你……不要碰那裏……”
可是葉沉淵要她清醒地接受他的折磨。他退下她的衣衫,極輕柔地吻過她的身子,看着她問道:“要我麽?”
她顫抖地點頭,生生掰下了一小塊木榻片。她摸索着,用盡全力将它紮進掌心裏,憑借疼痛止住了快要裂開的欲望之堤。
他的眼底很快掠過失望之色,只是對着她時,他依然矜淡着容貌,保持清俊風骨。
流過一陣汗後,謝開言啞聲道:“到底是什麽霸道的藥物?”後面兩句羞于說出口,那便是催她發熱,催她發情。
葉沉淵挑去她掌中木刺,包紮她的傷口,随口應道:“沒什麽。”
她想了一會,恨聲道:“蘇合安息?”
他擡頭看她一眼,淡然道:“上次你義父來,給了我一包。”
她閉上眼睛平息餘下的顫熱,在心底生出一塊刀片,将他及義父的樣子刮了一遍。
他擦去她額上的汗,低聲說道:“我還沒使出什麽手段,你就生受不住,朝後去怎麽得了。”
她睜眼看他,冷聲道:“你倒是好心了?”
他笑了笑,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替你洗洗。”
葉沉淵在近一旬之間委派工匠修出了一方小浴池,地底接上溫水,方便謝開言清洗及游玩。房間四處布置好所需之物,窗帷掩得嚴實。
謝開言沉身坐在水池中,試着适應水流對皮膚的沖擊微力。葉沉淵脫去外袍,站在她身後,覆上花皂水的浴巾,輕輕擦拭着她的脖頸。
謝開言仍在疲力顫抖,甚至縮了縮脖子。
“不用怕,是我。”他低聲說道。
她舒緩緊繃的背,當真嘗試着接受他的服侍。
他轉到身前,看着她眼睛問:“每次清洗你都要喊叫,這是何理?”
她微微低頭,将羞赧之色藏起:“我怕痛。”
他在手上加了一些力道,她立刻嘩然一聲破開水珠,站起了身。
他失笑道:“果真如此。”
洗好之後,葉沉淵拿來一道柔和的被毯,替謝開言掩住了身子,将她抱回寝居後。他把她放在膝上,退下毯子,浏覽滿身的□。她的肌膚雪白無瑕,無青紫或紅痕,純淨得如同一匹緞布,若有風拂過,一片溫香軟玉經受不住秋寒,必定微微起顫。他僅是用眼去看,目光裏就纏出絲線來,繞在她的胸口處,令她片刻不能動彈。
“真的痛,又不起印子,你放過我吧。”她低聲求着。
葉沉淵回道:“不曾想到……将你的肌膚養得這樣嬌嫩。”他省去的是他打死也不會說出口的一個名字,謝照。
謝開言并沒有聽出他的心思,仍在低聲說着:“只要輕微受力,我便會痛。”
他不禁問道:“為什麽?”
“我皮薄。”
他撫上她的身子,像是品鑒着一尊玉器:“怎會有這樣的道理。”
她想了想,回道:“可能是義父替我做過刮骨術,身子并未完全長回原樣。”
他抱住她,臉色沉郁:“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以後不準損傷一分。”
她無聲喟嘆,又不應答。
他發力摟住她,掐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他。“有任何損傷,我會更加厲害地讨回來。我不動你,只拿住讓你受累的人,即便是我,也不會手軟。”
這話具有太強的殺傷力道,她馬上聽進去了,點頭應好。
☆、開戰
安開四年秋,華朝大舉發兵進攻北理,三線齊下,連拔三郡。遙遠的海域之上,十座浮堡大船浩浩蕩蕩開向東海,預期不足一月便能抵達,屆時,将會掀起新一輪戰争。
井關鎮屯兵游騎三萬、步卒十萬、精騎二十萬,其中有萬數兵力值守在風鈴小樓外,無論外界如何喧嘩,全軍上下兀自巋然不動。
謝開言站在廊道上,看着雪铠守兵站得筆直的身軀,不禁伸手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逃不出去,她便恨不過。
軟禁在井關鎮的近二十天裏,她都細細地算着日期。葉沉淵聽從她的勸解,用一紙軍令派出汴陵任職的卓王孫,命他趕赴天階山采集烏珠水,此後,水6兩運督促之事便落在了宇文家身上;再次,她從左遷口中試探出華朝軍出征的日子,配合着郭果發來的消息,她便一天天推算卓王孫應該走到了哪裏,在華朝進攻北理之後,她是否來得及截住他,将他挾持到連城鎮。
所有事情都在有條不紊進行着,她的計劃并沒有發生任何偏差。即便是她計劃帶走卓王孫,耽誤他兩三日行程,也不會累及嗔念丹的配置。
除了一點,葉沉淵極為警覺,将她困在此地,讓她寸步難行。
井關鎮占地寬廣,左右連接山野,軍情戰備強于連城鎮。若論排行,還得屈居封少卿所占的蒼屏鎮之下,可見封少卿統領的銀铠破天軍力更是厲害。
樓底黃沙滾滾,掠過一隊又一隊疾馳的騎兵。謝開言紋絲不動站了兩個時辰,細細數出葉沉淵派出精騎竟有十二萬之多,心底更加急切了。
果然不出所料,暮時回轉的騎兵只有數百,表明大隊人馬已經駐守在新占領的城池裏,只需副将回軍衙複命即可。
葉沉淵自然坐鎮軍衙調兵遣将一天,再也不曾上樓探望過謝開言。
不斷有馬蹄及兵士呼喝聲繞樓而過,向來随意的胭脂婆都忍不住跑出房來,凝目瞧了一會底下的動靜。
“殿下果真不講理,把你帶出了北理,就開始攻打人家。”她撇撇嘴說道,“還提前了進攻的日子,這下好了,北理的守軍來不及做好防備。”
謝開言手扶廊柱,嘆道:“以眼下來看,聶公子他們的防守的确有些吃緊。”
“那他們守得住國土麽?”
謝開言沒有應聲。不是她對胭脂婆有防備之心,而是這個問題确實難以回答。胭脂婆陪着她的幾日,反戰之心日趨明顯,甚至是倒戈站在北理民衆這一方,譴責起葉沉淵的霸行來。
胭脂婆着意親近謝開言,私下相處時,從來都是直呼名姓,謝開言也不以為意,任她躲在一旁盤算着小心思,有時見她還愁眉苦臉,對天喃喃自語,猜想她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思緒鬥争。
今夜,暮色風聲流動,持續傳來人馬喧嘩聲,震得樹葉亂抖。
謝開言極想打聽到兩國之争的傷亡情況,才提裙步下幾級梯階,就發現轉角及站臺處密密麻麻跪滿了侍從,均低着頭,屏聲靜氣。
“這是做什麽?”她冷眼問道。
侍從頭目回道:“殿下生怕太子妃有了一點閃失,命令我們好生陪着太子妃,不能讓太子妃走錯一步,傷着磕着哪兒了便提頭來見。”
謝開言恨聲道:“他在外面打仗,還想在裏面困死我?”
侍從不回答,齊齊磕頭作響。
謝開言喚衆人起身,見他們不動,便一個個伸手挽起來。衆人遂作罷,退到了一樓廊道裏。
胭脂婆看到謝開言慢慢踱回來,臉色緊得發冷的模樣,笑了笑:“你若想走出去,還需多布置門道,至少,那些随從先要安頓好,不能讓殿下抹殺了他們的性命。”
謝開言悶聲道:“我煩心的便是這個。”
胭脂婆驚異:“聽你意思,這棟小樓還困不住你了?”
“有你在,我能走。”
胭脂婆詫異地挑了挑眉,問不出什麽,只能提裙去了軍衙,在外堂外苦等半個時辰,才能送進謝開言的囑托:請殿下保重身子,按時辰進膳。
葉沉淵走出來,雪袍凜然,不染纖塵。他坐了一日,容貌亦然冷淡。胭脂婆見他出現,又惶急地說了一遍謝開言的囑托,他卻笑了笑,說道:“她那意思,怕是要我問,她可按時進食吧?”
胭脂婆一怔:“殿下這麽一說,我才想起,太子妃的确一日不曾進食。”
“随她去。”葉沉淵淡淡留下一句,轉身回到內堂,繼續忙于軍事。
胭脂婆躊躇站在軍衙外堂,細細看了看周圍的動靜。衆多騎兵領隊牽着馬缰留在庭院裏,低聲交談幾句,等待着複職領命的副将出來。不斷有流星馬疾馳而來,送回前方的消息。游騎兵大步走進院門,向中堂駐守的左遷通報傷亡軍情。
左遷分發下火漆令,委派各營勤務兵長安置傷員,并加置軍醫及醫仆人手。
胭脂婆伸頭瞧了瞧左遷忙碌的身影,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将軍臨危不亂,俊秀眉目裏依然流露出溫潤的光澤,就是她看了,也覺得莫名心安。
可她轉念一想,又不開心起來,悶頭悶腦地念:“他為什麽不上戰場……”
左遷身穿戎裝巡查各部傷員,胭脂婆游魂一樣遠遠跟在後,只要有人阻攔,她就瞪眼說道:“左大人喚我來的……你不信啊……小心我嫁給左大人之後……整饬你一番……”
她頂着太子妃的頭號扈從及左遷未婚妻兩重身份,突破重圍,慢悠悠轉遍了軍營,大致摸清華朝兵力的傷亡情況。
左遷早已發現胭脂婆尾随在後,無奈身邊衆将圍簇,而胭脂婆又像是鬼祟毛賊一般,伸頭瞧他一下就隐身在帳篷後,實在讓他難以拉下臉,去将她揪出來。
終于等到随從少了的時候,他看了眼胭脂婆立在晚風中窈窕的身影,其餘人會意笑着離開,他才走到她跟前說道:“夜裏風大,早些回去休息。”
說着,他拉下披風裹住了她的身子。
胭脂婆直愣愣站着:“這麽吵我怎麽睡得着!”她的妩媚紅唇掩映在青絲之後,極嬌俏地撅着,無光,也能感受到她的芳澤。
左遷很想低頭嘗一嘗,好不容易克制住了绮思。他咳嗽了下,從懷裏摸出一只折好的金紙雀,遞過去,低聲說道:“我新做的小玩意兒,比,比太子妃的手法還要巧些,你,你帶回去,放在枕邊,它就是,就是我……”
胭脂婆接過紙雀,奇道:“還能唱歌不成?”
左遷溫和笑了笑,她踩了他的靴尖一下,結果蹭痛了自己的繡花鞋腳板,不禁呼着痛,搖搖晃晃地去了。
謝開言穿着一身素淨的衣袍坐在寝居裏,手捧青瓷缸,眉目攏着一層憂色。她坐在這裏聚力一刻,廣開耳目,卻捕捉不到周圍有什麽細小的動靜。遠遠地,只傳來傷兵的□,夾在晚風裏,令她聽得不是十分清楚。
胭脂婆捂着心口走進來,驚魂未定地說道:“我剛才回來時,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傷兵的腿,不知怎麽地,骨頭就這樣斷了,還流了很多血……我朝前走,看到營帳外面都是一桶桶的黑血,覺得犯惡心,想吐呢,回頭一看,醫童又擡出個半邊臉的人……”
謝開言坐着不動,胭脂婆推她,好奇地問:“怎麽沒反應?好歹給個臉色啊?”
謝開言回過神,淡淡說道:“你以為這是最難看的?”
胭脂婆皺眉道:“我去的地方都不打仗,子民唱歌跳舞,活得很開心,來殿下這兒,才看到這許多的戰禍,自然覺得難看得緊呀。”
謝開言不置可否,依然木着聲音說道:“我從冰川底走出來,一路親手埋葬了五百七十三條人命,有南翎人、華朝人、農戶子弟,還有我自己的皇子殿下。我知道最終會和他們一樣,所以埋葬他們時,我仔細看了他們的臉,記住了每一張臉的樣子。”
頓了頓,她冷冰冰說道:“最難看的,是沒有意義地死去,然後屍身落在大雨裏,由着污泥水漿踐踏,偏生他又長得極美麗,賽過鬓角的海棠花兒。”
胭脂婆突然不說話了。
靜寂了極久,謝開言才問道:“殿下折損了多少兵力?”
胭脂婆馬上應道:“兩萬多騎兵。”
謝開言推算,北理的傷亡應該更大,至少有四萬人。因她知道,華朝騎兵向來勇厲,有連城拔寨之能,在未出動封少卿的銀铠破天軍的情況下,以一敵二的傷亡數目還是保守估計。
胭脂婆再禀報他事:“北理軍丢了三座城後,一起結集在鴉翅坡前,不管華朝這邊怎麽叫罵,他們都不出來迎戰。”
謝開言低頭回想鴉翅坡的地理位置,記起它就在沙臺之後、橫斜的七座邊鎮之旁,再朝後退,便是巍峨獨大的風騰古府,裏面配備有三宗遺留下來的塢堡。
胭脂婆低聲問:“北理閉門不戰是什麽道理?”
謝開言如實答道:“這是聶公子給我的訊號。他要求我早些趕到連城鎮,解決王衍欽的軍力威脅,可我現在被殿下看死了,無法脫開身。”說完,她徑直看住胭脂婆,眼底帶有希冀之色。
胭脂婆咬了咬唇,福福身子說道:“這個我可幫不了你。我是奴籍出身,契約捏在了殿下手裏,殿下應我,只要完成井關鎮的侍奉差事,就放我天高水闊逍遙去。我算了算日子,只要再熬過十日,我就是堂堂正正的正二品身階的華朝人,盼着這種好處在前頭,所以我才忍着不逃婚哩。”
謝開言看着一派神色無憂的胭脂婆,冷不防說:“你早就念叨去那什麽扶桑小島,還會記挂着殿下給你置辦的籍貫身份?我猜你是看中了左大人,所以才舍不得離開此處吧。”
“你說什麽?我會喜歡那頭呆驢?”胭脂婆像是被踩中了痛腳一般,跳了起來,“我害怕殿下的追殺不成麽!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得罪黑透心的殿下!你莫再說了,再說我就咬你!”
謝開言張了張嘴,果然不做聲了。
胭脂婆轉身憤憤奔出:“呆驢為什麽不上戰場?真是讨厭死了!”
将近子時,巡查完畢的葉沉淵走進寝居,雪袍染了些風霜,有淡而暈的月光,還擔在了他的肩上。謝開言手捧空瓷缸坐在窗前,素衣黑發,安靜得像是一泓秋水。
葉沉淵直接問:“要說什麽?”
謝開言什麽都沒說,只對月坐着。
葉沉淵沐浴淨身,再走回來,摸摸她的頭發,說道:“睡吧。”
她将空瓷缸捧給他看,說道:“我的豬不見了。”
“明天再喚人給你捕一只。”
“那只喂了我的血,皮膚變紅了,你看得見吧?”
葉沉淵當然看得見,只是小小的一只石龍子,無法進入他日理萬機的繁瑣事宜中。他的應對很直接,接過她的瓷缸放在一旁,抱起她的腰身,将她按在床上,并蓋上了被子。
“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有了。”
半夜葉沉淵伸手一摸,身旁沒有了謝開言。他走到美人榻前,果然看到她依舊對着空瓷缸出神。
他掀開衣擺穩穩落座:“說吧,那只石龍子又有什麽名堂。”
她釋疑道:“我養的那只稱之為‘茱碧’,滴血入食,可将它培養成藥引。你若不信,可查看天劫子的《北水經》,裏面列述了相關記錄。我在你府裏居住時,遭昭容嫉恨,吸入了她種下的舌吻蘭香。那毒香沉浸在骨血裏,沒法拔除出來,積澱久了,必然損奪我的性命。據經書所說,茱碧天性陰涼,可破除血內異結,若是多捕來幾只,煎成藥水讓我服下,便能救我一命。”
葉沉淵冷淡瞧了謝開言半晌,她都是面色沉靜地對着他,涼淡的月光落在她手邊,映着空空如也的瓷缸。
他開口說道:“不騙我?”
她輕輕搖頭:“難道義父不曾對你說過,我身體裏藏着毒血,雖不至于殒命,長久下來,也是個禍害。”
“他提過一次,說得極含糊。”
謝開言緩緩颔首:“那便是了。義父怕你,又是個半吊子,決計不敢在你面前直接說,我的壽命不長久。”
葉沉淵擡手摸摸她的臉:“有我在,你死不了。”
她卻抓住他的手誠懇說道:“我若死了,你不能再傷心。”
他突然冷下臉看她,目光陰鸷。她連忙将話頭岔開:“喚人幫我多捕幾只茱碧吧。”
葉沉淵在心中推究事情是否可行,說道:“賈抱樸習得一手醫術,也斷言過舌吻蘭無藥可解,你現在喚我支開仆從,怕是暗地又有其他打算。”
謝開言淡淡道:“賈總管可看過《北水經》?”
“沒有。”
“他與天劫子相比,誰更甚一籌?”
自然是注釋過《北水經》的主人天劫子。
葉沉淵已知答案,便不再回答。第二日起,他吩咐侍從去山野捕捉金鱗綠皮的茱碧。
☆、說服
謝開言坐在銅鏡前,一一摘下珠玉簪花、環佩等物,抹去一層薄粉,收拾出最素淨的容顏。她起身脫去錦織衫裙,取過一套宮女的衣裝穿了起來。胭脂婆站在一旁,好奇地問:“做什麽呢?”
謝開言不答,胭脂婆推推她肩膀,又問:“那只紅通通的石龍子,真的跑掉了?”
否則也不會引得大批侍從分頭去圍捕,如今整座小樓空蕩了許多。
謝開言回道:“我每日喂食石龍子,極小心。有人看我如此緊張它,特意将它放走。”
“誰?”
謝開言轉臉回答:“那名叫做‘團喜’的宮女,她是閻良娣擢派過來的人。”
胭脂婆悄然吐吐舌:“這女人間的争鬥也忒厲害了些……”
謝開言收拾妥當,執起胭脂婆的手,走向屏風後的僻靜處。胭脂婆突見臂上傳來的一股柔力,擺了擺,沒掙脫,不禁呆呆看向謝開言。“你想做什麽?”
謝開言不答反問:“不知你是否見過華朝的尚書仆射,卓王孫卓大人?”
胭脂婆搖頭。
“他與殿下長得七分相似。”
胭脂婆呆愣回嘴:“那又與我有什麽關系?”
謝開言依然把持住胭脂婆的手臂,淡淡說道:“我曾苦苦想過,以名門出身的卓大人,與殿下又無血親關聯,為什麽能從容貌、氣度上如此接近殿下,就像是特意描摹出的另一個影子。”
胭脂婆不答。
謝開言續道:“後來得知,那卓大人自小起就被高人塑骨削臉,整治成殿下的樣子,放在殿□邊充作随侍,一旦遇見危險,便将他推出,換取殿下的安全。”
胭脂婆靜默聽着,不應聲。
謝開言看在眼裏,說道:“可能旁人會說,這種塑骨術簡直是無稽之談,但是我知道,在華朝內6,有修、張、句三家能夠做到。尤其是句家人,從未以真實容顏示人,且擅長變臉,讓看過他們的人記不住他們原本的模樣。”
她徑直對上胭脂婆微微失神的眼睛,問道:“姑娘貴姓?”
胭脂婆搖頭,什麽都不願意說。
謝開言緊聲道:“我有幸認得一名句家人,他曾告訴我,修得本門密術後,若想保持面皮的幹爽,需用清鹽洗臉。我抓來石龍子丢你臉上,試探過你,那石龍子聞到清鹽味道,舔着你的面皮,你極為害怕,也不敢伸手去抓。”
胭脂婆悄悄拽回自己的手腕,沒有成功。
謝開言在手上使出三分力,再問一次:“姑娘貴姓?”
胭脂婆咝咝抽氣:“免貴姓句。”
“什麽名?”
“句貍。”
“古音鈎,狐貍的貍?”
“是的。”
“與句狐可有牽連?”
句貍翻了個白眼:“他是我哥,為人傻氣得緊,不明不白丢了命,又覺得虧欠你很多,寫信告訴我所發生的事,還巴巴求着我,以後若是見到你,一定要代他償還你的恩情。”
謝開言聽她一席話,不禁悵然站立一刻,沒了聲音。
句貍碰碰謝開言的肩膀,輕聲道:“我不騙你。狐貍當真是這樣說的,‘小謝是普天之下待我最好的人,為我做帽子畫畫兒,從來不會瞧不起我的出身’……”
謝開言回神道:“既是如此,那便幫我裝扮一番,帶我出井關鎮。”
句貍吞吐道:“殿下太厲害……我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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