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56)
從外圍上堵截連城鎮,不再近身逼迫。
連城鎮危機一度緩解。
☆、塢堡
風騰山野上密密匝匝鋪滿了華朝兵,分左中右三路排列陣型,如同密不透風的鐵牆一般,堵在了風騰塢堡前。
塢堡內最高的瞭望樓上,聶無憂圍着厚厚的衾衣,咳嗽着問:“依先生之見,葉沉淵出動了多少人馬?”
謝飛放下遠鏡,凝重了臉色回道:“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華朝兵。”
聶無憂啞然道:“看來葉沉淵提調來了所有的兵力,倘若三宗塢堡被攻破,北理國土便會完全淪喪在他的鐵蹄下。”
謝飛朗聲道:“如此,才能激起全國子民上下一致的敵忾之心。”
聶無憂環顧四周,打量這座被稱為最後屏障的堡壘。
秋陽下的風騰古府寂靜無聲,火紅的楓葉随風搖曳,将一片冰涼的原野裝扮得絢麗。原央州宗主袁擇的塢堡巍峨獨立,用銅梁與礫石堆砌出直通天階的城牆,像是給巨人穿上了一層厚厚的甲胄。
牆厚,不易攻破,第二道關口上,還有從伊闕皇宮地底運載出來的紫紅石所做的幕牆。
塢堡內,數不清的防禦器具鋪排在城頭,十萬農奴軍、十五萬正規軍嚴陣以待。
聶無憂喚部将割血祭旗,在各部領軍前宣讀戰鬥檄文,講明北理目前所處的情勢。随即,由監國驸馬所簽發的獎令狀分送到各部軍陣裏,極大提升了兵士對敵的決心。
謝飛始終站在塢堡內的瞭望樓裏,指揮南翎舊屬揮旗打出密語,用以傳送軍令。每隔一裏距離,便有另一座瞭望樓,将旗語傳送下去。這一次的塢堡防禦戰事,北理做了足足五十日的準備,只因謝開言先前曾反複告誡:北理各座軍鎮如果抵擋不住華朝的兵力攻擊,不要猶豫,可直接朝後退,退回三宗塢堡裏背水一戰,依靠強大的堡壘抵禦華朝入侵。
謝飛等人一番商議,又調來紫紅石加固塢堡城牆,督促工匠、兵士、農奴日夜緊急趕工,将南西北三方的三宗塢堡連接起來,形成一座真正的固若金湯的大城池。
如今,華朝陳兵在城外,由太子親自督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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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起,華朝兵開始攻城。塢堡城牆高達五丈,阻隔了內外的視線。城池若圓甕,無端口可攀援,華朝兵架起雲梯及甲樓,分成四股強行登城。
首先做先鋒軍的便是長槍隊,他們在弓箭手的幫襯之下,手持尖矛向上仰挑,其目的是破除掉塢堡城頭的鐵甲兵。
北理鐵甲兵躲在銅盾之後,用矛戟對抗攀爬的華朝兵,占得地勢便利。
華朝四股人牆前仆後繼沖入了很多兵力,不斷有受傷士兵驚叫跌落,砸在梯架兩翼的弓箭手身上,使攻城效力衰微。
強攻與強守行進一刻,華朝步兵統領點燃烽煙,青白煙氣直沖上天。
刀斧手得令,做第二撥沖擊。他們在甲樓上搭建飛梯,成傾斜狀,然後口銜戰刀爬到頂端,夥同長槍兵紮刺北理兵的雙腳。刀斧手是近身搏擊,受戮者不計其數,即使眼見越來越多的屍體墜落地面,他們也不曾後退一步,用肉身牽引住北理軍火力。
最靈敏的跳蕩隊伺機欺上,如海潮狂嘯,卷向塢堡城頭。他們用圓盾撞開北理軍的防禦牌盾,再似跳躍山澗的猴子,囫囵朝城內長梯躍下,從不計後面的援軍是否跟上。
瞭望樓上的謝飛下令急打旗語。
塢堡內的第二道防禦牆上,頃刻登上一排排北理弓弩兵,開始彈射機括中的飛箭,将先前偷襲進來的華朝跳蕩隊盡數射殺在坑底。
外牆與內牆之間的緊急軍情得到緩解,旗語又發生了變動。
弓弩兵依令朝前門跑去,加強那處的防守。
塢堡正門前,沖撞車轟隆作響,從未停歇過。只是那鐵門如焊住了一般,捱住了每一次強有力的沖擊,撒下幾顆螺釘後,再也紋絲不動。
正門久攻不入,四側邊牆又未突破,華朝的強攻戰陷入焦局。統領點燃第二道烽煙,步卒推出銅弩車及炮車,升高底臺,齊聚火力朝着外牆發射,來不及退下的華朝兵也葬送在火口下。如此狂轟亂炸一番,歷經大半時辰,他們終于在外牆上打崩了一個缺口。還未沖上去,北理兵又齊聲吶喊,用尖刺栅欄堵塞了那道缺口,還将銅盾豎起,組成了防禦線。如果有士兵被炮火炸翻,旁邊持續有兵卒補充上去,可見,北理防守軍力也是充分的。
原野山丘上,葉沉淵策馬而立,一身铠甲掩映在火楓中,更顯凜然的黑色。他的身旁,齊聚五千銀铠破天軍,手持長戟面容肅靜,在風中整裝待發。
葉沉淵督戰許久,細看各方的對峙,待烽煙完全散去之後,才沉聲道:“去撕開一道缺口,死傷不計。”
“得令。”封少卿朗聲應道,舉起長劍,朝天一指。随之響起進攻的軍號,大隊兵卒擡着改良後飛梯跑向前方,将兩座甲樓并在一起,加固底盤,替銀铠軍鋪好了通道。
雲梯上的士兵繼續砍殺,打亂北理鐵甲兵反攻的步驟。
封少卿如一道閃電當先躍出,徑直踏上木梯橋面,飛快馳向塢堡城頭。號角繼續吹響,越來越多的銀铠騎士虎狼般撲上,馬蹄踐踏聲如滾滾雷雨,震蹄一躍時,必定掠出丈許遠。騎兵本在陣地戰才能發揮優勢,然而華朝此次出動的是精銳之師,即使沒有平坦的戰場,對他們而言,攀爬壘牆亦是一樣地殺下去。
鐵甲兵舉矛刺空,劃破欺近的馬肚,對于腳下難免疏忽了一些。戰情正吃緊時,短衣農奴持刀趕到,幫助盟友守護住外牆。
銀铠軍驅馬挺進,不退一步。他們的戰力強于其他所有軍隊,劍戟一揮,抹殺北理兵士無數。更有甚者,縱馬飛躍第二道幕牆,即使失蹄落馬直墜城下,也不曾驚呼過一聲。
騎兵帶着一道道銀亮光輝躍上幕牆,一半兵力攻進來後,便棄馬近身肉搏。一時之間,內外兩道城牆都有銀铠身影,在滾滾黑煙之中,尤為顯眼。
謝飛看得分明,急打旗語。
緊接着,一陣紮紮機杼之聲緩慢傳來,鈍而響,竟然蓋過了所有喊叫及聲響。
血戰的兩國士兵自然不會分心去看發生了什麽變故,但是山丘上的葉沉淵卻聽到了異樣。塢堡城牆極高,遮蔽了裏面的動靜,他只能看到銀铠軍似落葉一般,紛紛栽倒在地,戰馬嘶鳴奔走,最後墜落下城底。
葉沉淵急速馳出,長槍凝起一團冷氣,沖上梯橋時,所向披靡。北理守兵遏制不住他的攻勢,由着他縱馬一躍,徑直躍上幕牆。一道弩箭迎面撲來,不待他緩和半口氣。他偏頭挑開箭矢,終于看清幕牆後的動靜。
一座座筒樓巨塔踩在滾軸銅樁上,緩慢靠近,不斷噴射出長箭強弩,其威力遠遠超過華朝的一衆攻城器械。它的缺口與閥門處,都埋伏了北理兵,或是投射火石,或是擲出飛槍,完全隐蔽了操控者的身形。
如果遇上一個全副武裝的對手,這場征戰該如何打下去?
華朝發起三次強攻,好不容易撕開兩道城牆缺口,甚至賠付上銀铠軍兩千兵力,結果還是輸在了一個不曾見過的龐然大物手上,怎能不叫人惱怒。
葉沉淵下令收兵,後退十裏當道紮寨駐守。
所有将領來主帳裏商議軍情,通報各部傷亡人數,一時喧雜不停。
葉沉淵坐在案後撚着幕牆缺口崩裂的紫紅石細看,察覺到邊角仍然粗糙,保留着滾落下來的模樣,便知石炮力道果然奈何不了它的強度。
今日華朝出動銅弩車、鉛彈石炮,齊齊轟向塢堡外牆,打開了一個斷口。然而對上幕牆時,強弩鉛彈攻不進,當時他便料到是紫紅石發揮了堅固的作用。等到封少卿率領銀铠軍強行登牆,讓華朝戰力一度尋到攻入機會時,卻又遇上巨塔般的防禦物事,将他們擊退了回來。
因此,華朝将領憤情難平,直說北理防禦太邪奇,又去怪責打頭陣的先鋒軍不提醒幕牆後有重火力。
葉沉淵靜靜侯了一陣,面色卻是緩和,等着身旁喧雜之聲逐漸平息。
他誠懇說道:“諸位已經盡力,回朝後我必定論功行賞,請勿要相互指責戰事不利。”又溫聲安撫各部将領,直将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化解君臣之間的間隙。
葉沉淵巡查軍營探視傷員之後,不除兵甲,徑直走回帳中。
案前站着銀铠封少卿與軍衣裝扮的車夫丁武。
在親随面前,葉沉淵仍然不顯疲态。
丁武問道:“那防禦塔設計得過于巧妙,不知是何人的手段?”
“謝飛。”
“可要我潛入進去破除那幾座塔?”
葉沉淵不禁看着直來直去性情的丁武笑了笑:“我造浮堡,謝飛建塔樓,已經有數年光景。你破他幾座塔,随後還有更多的防物來到。”
“那殿下說說,該怎樣打破塢堡?”
葉沉淵攤開羊皮圖卷,指點封少卿與丁武一些事,過後說道:“先圍住塢堡,奪得伊闕、東海之後,謝飛等人自然會出來見我。”
☆、海龍
央州東海之濱,海水茫茫,青霧彌漫。
右羽林衛大将軍蓋行遠統領一切軍權,正在五丈高的幕牆上巡視。牆外是淺水海灘,他已丈量過,即使浮堡靠近了過來,石炮射程也只能勉強打到牆頭,何況牆內還有紫紅石築基,發揮了穩固的作用。
十日前,北理軍便是依靠這些紫紅石幕牆及防守塔樓,取得了塢堡戰的勝利。消息傳來之後,給了東海留守軍極大的鼓舞。
由此可見,華朝人想通過水路強攻下東海,也是極困難之事。
蓋行遠再次眺望茫茫海面,看着烏雲盤旋的遠空,突然聽到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那聲音從遠方傳來,仿似帶着龍吟,嗚嗚地回響。
北理守軍一聽動靜,争先恐後跑上牆頭。
蓋行遠喝道:“怎能不聽指揮,擅自上牆來?各部将領速速穩固陣營,準備迎戰!”
将領駐足幕牆上,面色驚異回道:“将軍有所不知,這聲音太詭奇,聽着像是海龍在咆哮,竟和我北理開國之初的傳聞相符合,士兵們都在觀望海景,不敢應戰啊!”
北理立國之初,國君為奴順民衆,創下西來靈熊、翠鳥銜玉、雪山化兔、海龍吐日四則典故,加強思想統治。百年來,不明真相的民衆桎梏在這種思想之中,早已對四靈獸典故深信不疑。近來聽說西邊烏幹湖上出現兩頭白熊,應驗了第一則典故,他們自然也會認為,海上生異變,必定也是天神顯靈的景象。
蓋行遠聽說過一些四靈獸傳聞,知道北理巫觋之風濃重,只是未預料到,僅僅是聽到一些動靜,就讓士兵們亂了陣腳。他大步走過幕牆,斥責将領維護軍隊紀律。
海面青霧逐漸散去,天若圓盤倒扣下來,噼啪作響一道道烏雲閃電。一會兒光景,海域上攪起一股陰沉的風,光線與烏雲變幻不定,羅織出黑色的天幕,似乎再過不久,便會從混沌中破空裂出神魔鬼怪來。
轟隆一聲,天降閃雷,撕裂遠方整個海空。巨大龍吟之聲由遠及近,從未間斷過。
幕牆上的士兵越積越多,黑色天幕沉沉壓下來,似乎要吞噬掉東海所有光彩。蓋行遠察覺到身旁逐漸積聚的無形重壓,握緊軍刀,開始處決不聽将令的士兵。
可是士兵們仍在不怕死地觀望着。
嗚的一聲響徹海面,似乎是遠方傳來萬千號角同時奏鳴的聲音,夾着風向,滾滾地激蕩。黑色天幕随即破開,駛出一道長長的游龍來。那龍首奇大,高昂着金翎碧粉的頭顱,足足撐起五丈高樓的距離。樓下設置沖角,但凡有船只靠近,必然會被颠覆。龍身廣開塗飾了金粉的風帆,橫跨左右,像是巨龍的雙翼。它的後半身,緩緩游弋着九座浮堡樓船,均用精鐵鎖鏈牢牢扣住了側舷。在龍首巨大的牽引力下,樓船也不斷地在排水搖槳,像是節節浮動的龍骨身,一點點朝着前方靠了過去。
這番景象落在北理人眼裏,必定是海龍破空而來無疑。
烏雲盤旋,龍船仰首挺進,發出巨大轟鳴。一輪紅日漸漸爬升海空,強光透過雲層降下縷縷華彩,像是給龍船披挂上了一道霞光甲衣。龍首蜿蜒游向幕牆,數以萬計的風帆層層張開,遮蔽了紅日光彩。
幕牆後,原本有一萬閻家軍戰俘及三千白衣巫祝教衆在修繕防禦工事。在聽到海外傳來的喧嘩時,他們便打開幕牆底的防護門,不顧死活,齊齊沖向了海灘。華朝細作早已混入戰俘中,帶着一批人大叫着:“海龍吐日!海龍吐日!天神果然顯靈了!”白衣巫祝仍和牆頭的北理士兵一樣,在遲疑觀望着海景。
龍吟聲攢集而來,龍船逐漸靠近,鋪天蓋地堵塞了海面,仿似真的吞噬了一輪紅日。
蓋行遠搶過遠鏡,看出龍船的仔細,喝道:“前後共計十座浮堡,正是華朝出動的樓船數目,哪裏是什麽海龍游來的景象?速速迎戰,不準贻誤戰機!”
嫡派軍士沿繩梯下了幕牆,推動快艇入水,做好緊張準備。這時,龍船後又劃出四十艘艨艟鬥艦,扯着白色風帆,順風駛向了海灘。最前的艨艟上,搭建一座高臺,立着一道禮服身影,雙手向天平舉,袖袍袖綴滿了日月星辰章紋,正迎風飄拂着。
及近,觀望的白衣巫祝突然齊聲高喊起來:“是國師!國師還活着!”
來人長目美須,的确是北理大國師蒙撒應有的模樣。他拿着號角拖長聲音喊道:“本國師蒙受天神保佑,是不死之身,爾等見到本國師,速速參拜,免觸天神聲威!”
三千白衣教衆一見教主顯露真身,哪有懷疑的心思,齊齊跪倒在地,高呼國師威名。
裝扮成蒙撒的丁武一揮衣袖,頓時,從靠近潛水海域的龍船身上傳來更加響亮的龍吟聲,潮水隐隐滾起,像是沸騰了一般。
丁武喝道:“再不繳械,本國師必定讓海龍吐火,燒光整座東海!”
萬數戰俘及三千教衆呼喝聲響徹半天,北理十萬守軍大多丢下兵器,争先恐後奔下城頭,朝着海龍方向參拜。蓋行遠勸阻不住,發令嫡派軍士出船沖向華朝鬥艦,勢必要打破對手裝神弄鬼的假面目。
葉沉淵提調的浮堡樓船這次卻是有備而來。華朝兵先是依照太子飛火傳信,等待海潮這日才出戰,借助詭奇的天氣做幕景,使北理人相信當真有海龍從水上騰出;再是動用蒙撒國師的威名,收服原本的教衆,在戰俘的聲呼輔力下,徹底動搖北理軍心;最後,若是前番計策都不奏效,也必定會引得北理水軍來襲,一旦入了海,華朝兵的優勢才能真正顯露出來。
北理戰艦入水迎敵,缺乏幕牆的防護,果然被近身的石炮打得船仰人翻,失去了半數戰力。蓋行遠一馬當先,激戰海面上凫水的華朝兵,還得時刻提防艨艟上的拍槳敲打下來,躲過那一次次的偷襲。他并非是不懂戰法,随意下令守軍離棄幕牆的保護,只是華朝人此次洶洶而來,裝神弄鬼一番,打亂了他的陣腳,迫得他只能出戰。
海上激戰時間并不長久,僅僅過了半個時辰,軍力強盛的華朝人就奪取了整個東海。十萬北理兵士朝拜海龍,不戰而降,蓋行遠帶領剩餘人馬火速退向塢堡。
風騰原野上,楓林燦若紅火,沐浴着華光。
塢堡外停戰已有十日,華朝軍營駐紮在西側十裏遠的山道上,如常進行操練。今日淩晨,葉沉淵下令拔營行軍,不計陰暗天色,驅動五十萬精兵再次來到塢堡前。
謝飛登上瞭望樓,手持遠鏡,觀望原野四周的動靜。聶無憂縱馬來去,督促各部軍營備戰。
巳時多,東側山路煙塵滾滾,跑來一彪人馬,約計有兩萬人。
哨兵報告:“蓋将軍帶着本部人馬退回來了,請求打開東門放他們進來。”
謝飛稍有遲疑:“那葉沉淵按兵不動許久,怕就是在等着開門的機會搶攻進來。”
聶無憂縱馬躍上第二道幕牆,居高急問:“蓋将軍辛苦了,東海一戰可好?”
風塵仆仆的蓋行遠面有愧色:“辜負公子所托,東海已失守。”
聶無憂長嘆一聲,回頭吩咐親随打旗語,催促謝飛下令開東門。
蓋行遠抹去面上風沙,一咬牙,回馬駐足在門外山道當口,說道:“前部随我擺陣迎敵,提防華朝出兵搶攻過來。”
正說着,突然號角齊響,潮水般的喊殺之聲從原野山丘背後蔓延開來,東門機杼紮紮大響,緩慢露出半身空隙。
大批銀铠騎兵手持長刀,急速沖将過來,正對着門外這兩萬孤軍。
謝飛打旗令,北理弩兵登上幕牆,跑向東門處,攢射華朝騎兵。塢堡第一道牆頭上的鐵甲兵紛紛砸下石矢,底下騎兵左沖右突,宛如靈活的游龍,沖破兩層殺傷力,近身搏擊蓋行遠孤軍。
北理軍怕誤傷手足,投鼠忌器,火力攻擊一度被牽制。蓋行遠孤軍如同一片落葉,頃刻被卷入華朝騎兵的浪潮之中。
東門發生戰亂,謝飛急調兵力反擊。
正在酣戰之時,塢堡北面突然又響起呼喝之聲,洶洶馬蹄由遠及近,速度堪比疾風。
哨兵回報:“烏爾特族來襲!正在搶攻塢堡背面!”
聶無憂舍棄東門,驅馬疾馳塢堡北方,登上瞭望樓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黑鴉鴉的烏爾特族騎兵,踏上牛皮縫制的沖梯,借力跳躍,像是一道道猛虎撲向山澗,無所顧忌地躍上城牆,比十日前的銀铠破天軍還要勇猛。親王策馬站在山丘上,吹響號角,用聲音指令本部人馬攻擊哪處稍顯薄弱的地方。
數日前,他們接到葉沉淵許以便利的傳信,出動全數人馬,從烏幹湖冰原上趕來。今日這場搶攻戰,他們明白自己的作用,依然無怨尤地供葉沉淵驅使。
幕牆後傳來鈍響,北理再次出動筒樓巨塔做防禦工事。數不清的火石飛槍投射出來,砸向城頭的烏族兵。烏族兵呼喝一聲,紛紛下馬,将手中刀尖刺向馬股。胡馬受驚,齊齊震蹄而起,撞開身旁的北理軍,淩空沖向了筒樓。若是平常戰馬,決計不能沖上那種高度及距離,但是烏族兵所馴養的胡馬,腳長力大,在損傷了兩成數目後,千匹馬身直接撞上了筒樓!
與此同時,馬身上攜帶的火藥燃盡,炸開了筒樓的閥門。躲在裏面的操控者發出一陣慘叫,由上到下,裹着層層火油。不多時,幕牆後出動的數座巨塔防禦物已經失效,陷落在熊熊火海之中。
聶無憂看得眼急,扯開身上的禦寒衾衣,撈起一把戰刀,縱馬沖向石梯。比他更快的還有一道人影,黑金铠甲束身,氣勢燦然如虹。
聶無憂回頭一看,才發現謝照帶着本部一萬胡軍騎兵趕到,遠遠的,還有謝飛出動的第二批投石車等器械正緩慢推進。
聶無憂挂念謝照未痊愈的傷勢,連忙驅馬躍到他身邊,與他并肩退敵。
戰局即刻變成了烏族兵對胡兵,兩撥人均是域外馴馬高手,搏擊時,避開馬匹,只管囫囵砍向對手。烏爾特親王放眼望了一會兒,急吹號角,指揮本部退下。
他罵罵叨叨地休兵:“他羊頭媽哈的,怎麽打得這狠,還跟本族人長得一樣。”
親王猜測胡兵中也有烏族人後裔,頓時滅了死對的心思,聚集兵力駐紮在山丘楓林下,等待與葉沉淵進一步商讨軍情。
謝照擡袖擦去額上汗水,站在幕牆之上,遠望一陣風撤走的烏族兵。身旁聶無憂說道:“你身子未好,早些歇息,下次可不能這樣沖出來,不顧死活地打鬥。”
聽到關切聲,謝照心懷感激,在馬上對聶無憂擡了擡手:“多謝驸馬挂念,我并無大礙。”說完後,動作又牽扯到了傷口,從甲片下淌出一些血跡。
聶無憂催促謝照返營休息,謝照仍在堅守,并說道:“烏族兵打仗向來不講陣法,來去拼着一陣風。此時不知什麽緣由讓他們退了,等天黑,只怕又要攻過來。驸馬去東門支援謝叔,此處留我防守。”
聶無憂拍了拍謝照的肩,嘆道:“謝郎果然是我軍中堅不可摧的屏障。”他嘆服謝照的勇敢及機智,也是有原因的。自五十日前烏爾特族發兵圍困伊闕,帶走了葉沉淵并退向冰原後,北理皇廷一度猜測烏族人只是偶爾跑出打打秋風,賺得葉沉淵幾許便利,因此放松了對北部的監視。只有謝照,一直主張加強塢堡北面防守,提防預計不到的敵人突然來襲。
眼下果然應驗。
聶無憂放心離開謝照這側,帶兵去東門。
就在剛才北面強攻戰時,東門戰亂趨近尾聲。
蓋行遠帶着一千人浴血奮戰,拖延華朝騎兵攻城的時間,吸引住了前鋒火力。身後約兩萬殘部人馬盡數搶進東門,使他少了後顧之憂。他揮舞着長刀,如同遠古戰神附身,硬是以一人之力力挫六十名騎兵,堅決不退一步。
遠在山丘上的葉沉淵看着萬千銀亮铠甲中那一點黑紅的血光,看他孤軍奮戰,看他膽氣震铄古今,看他遲緩的身子仍如霜松傲立不倒,突然明了一年前謝開言遠赴連城鎮,費盡心力找回他的原因。
謝族有一種人,北理有一批人,即使國亡,也不會被對手剝離掉身骨裏的孤勇及傲氣。
葉沉淵看看天色,察覺時辰差不多到了,下令道:“活捉蓋行遠,待以上将之禮。”
巳時五刻,塢堡外的所有戰火已經散開,露出朗朗晴空來。北理損傷萬數兵力,守住了塢堡,卻因被華朝的搶攻戰牽引住了軍力,不能及時發兵外出,營救被封少卿從邊路殺進的伊闕孤城。皇城民衆、來不及逃離的深宮妃嫔、侍從、宮女共計五萬人,盡數被驅趕出來,匍匐跪倒在長街兩旁,迎接未知的主君及命運。
☆、登樓
安開四年深秋,華朝攻占北理平、青兩州及央州一半土地,調集所有軍力圍困在塢堡外,與最後一座孤城對峙。
封少卿深受左遷染血戰旗的鼓舞,又聽聞東海戰局已被丁武平定,激發出全營騎兵所有士氣,一舉蕩平塢堡外圍北理所剩的兵力,替主君掃清了前進的道路。
葉沉淵帶着兩萬親随騎兵緩緩走進伊闕,一路暢通無阻。皇城遍布華朝太子府專用的錦青龍旗,正迎風獵獵飛舞,昭示着乾坤已經易主。數不清的民衆跪在長街兩旁,以降民之姿,恭迎華朝騎兵入駐。
馬蹄聲緩慢踏進,聽似雜亂,卻不敗葉沉淵親随軍的陣型。他們安靜跟在主君身後,無一絲喧嘩,用嚴整軍威迫得北理民衆透不過氣來。等到冰冷至極的氣流盡數走過後,有大膽之人擡頭,遠遠望到隊列前的主帥,绾冠發束戰甲,背影挺直,果然端有君臨天下的風姿。
民衆小聲議論:“聽說華朝太子不喜降民,那他會不會殺光我們?”這般想着,已有人在瑟瑟發抖。
蓋行遠被抓之後,華朝兵卒将他看得緊,防他自盡,強行給他上了療傷藥膏,并催促他跟上太子的親随軍,一同走進伊闕。此時,蓋行遠聽到民衆的議論,再看到婦孺抱住一起低泣的模樣,揚鞭抽打馬股,追上了前頭隊列。
內城盡是深宮中人。嫔妃們釵環散落,衣衫卻是完整,個個花容失色跪在玉石街上。葉沉淵驅馬走過時,手中長槍劃開沉沉暮色,透出一股冷亮,仿似在睥睨衆生面相。宮人們害怕不過,齊齊膝行躲避。
葉沉淵暗哂一聲,将長槍丢向一旁的騎兵手中,下馬走向北理國政正殿無極宮。宮內欄屏旁陳列着衆多犀角、象牙、玉石金器,映得倒影迷離。他走過一地的華彩,徑直坐上國君的金座,安靜對着冷清而富貴的殿堂。
騎兵屯守在外,衆多妃嫔侍從民衆擠擠攘攘跪在門口,低聲哭泣着。
蓋行遠大步走進殿門,問道:“殿下如何處置這批降民?”
葉沉淵以手支頤,靠坐在椅身裏,雙膝上安靜擺放着紅光凜冽的蝕陽長劍。他對着燈影看了一刻,并不答話。
蓋行遠又問:“殿下可是在等人?”
葉沉淵不置可否。
大門處轉出一道佝偻的身影,來人不斷咳嗽,穿着皇袍,正是北理染病的老皇帝。
葉沉淵端坐不動,冷淡看着座下。
老皇帝行将就木之際,心智越發清明。聶無憂帶兵駐守塢堡之前,力勸他一起随行,可躲避戰亂。可是他決然不應,只說用國君最後的身份,為自己的臣民做點事,穩固後方軍心。
封少卿攻克皇城內外,揣測到主君心意,将老皇帝也請了出來。
老皇帝看清形勢,知道臣服一事無可避免。他吃力走到金座玉階下,說道:“城破前,我已将傳國玉玺送到驸馬手中,此時,驸馬便是我北理第十任國君。我以未亡皇親身份,領受殿下一切處罰,只求殿下放過五萬民衆,留得他們性命。”
封少卿侍立一旁,喝道:“既是自認為罪民,接受殿下處置,為何不跪拜獻禮?”
華朝素來講究禮節,太子府作為法禮典範,對下時,可謂等級森嚴。如今北理皇城淪陷,昔日的皇帝與嫔妃在華朝人眼裏,等同于階下囚。
老皇帝明白四周處境,不禁顫巍巍地跪落雙膝,朝着金座中的葉沉淵叩頭行了大禮。
門外的哭聲更大了,夾雜着一些“陛下使不得”的細微言語。
蓋行遠走到老皇帝一側,跪落單膝,要将老皇帝扶起身。皇帝不動,他便朗聲說道:“殿下要折辱人,由我這個粗人代領受罪就是了,何必為難陛下!”
葉沉淵冷冷道:“這是受降禮節,又晚到了兩年,不殺他,已是天大的恩賜。”
老皇帝揮開蓋行遠的手,對着葉沉淵三叩九拜,完成進見帝王的大禮。一衆哀戚的哭聲中,老皇帝再也沒有直起身子,匍匐在地,吐出最後一口氣,薨斃。
葉沉淵看着老皇帝的屍身,下令道:“打開城門,将北理人盡數趕向塢堡,是生是死,讓他們守在一起。”
萬象樓屹立于斯,巍峨華貴。葉沉淵登上兩百九十尺高樓,獨然而立,肩上仿似披着青紫色的天幕。至此為止,華朝、南翎、北理三國中最高最華美的地方,已全然被他征服在腳下。他放眼遠望萬千宮宇,連綿不斷的寶頂盛着一層淡薄的月華,像是天外仙境。再朝外看,青山原野相阻隔,遮擋了他的目光。
遠方,應該有一座孤城,坐落在黃沙牧野之中,不進不退,再無任何音訊傳來。
南方,延綿萬裏的華朝錦繡山河隐沒在夜霧中,不曾落出任何一點柔美的面容。
葉沉淵站在無人可以企及的高度,手握無限風光,靜寂看了許久,最終承接住了一身的夜露秋涼。樓下駐守戰甲齊整的虎狼之師,另有一批誠心降服的北理臣民依然跪拜在地,等待新任君主的首肯,收留他們做子民。
蓋行遠看着密密麻麻或跪或立的人影,無聲長嘆。戰亂之下,能夠保全性命永遠是上上之策,對于改變了立場的北理民衆,他沒有資格批判一番。
葉沉淵在兩旁随侍的簇擁下,走下樓來。
蓋行遠問道:“殿下權勢已經登頂,放眼這天下,再也沒有任何微末事物能阻擋殿下稱帝,殿下可是滿意了?”
塢堡雖未被攻下,然而整個內6大地上,也只剩下這座巨型堡壘游離在華朝的管轄外。假以數年之後,待華朝休養完備,掀起第二次的攻擊狂潮,塢堡能否繼續保持不倒的地位,實在是個未知的問題。
葉沉淵踩着衆多的屍骸走到今晚這座高樓,細細算來,竟然歷時十一年之久。他不答蓋行遠的質問,因為心底的感覺已經告訴了他,他從未滿意過。葉沉淵這個名字需要走到的帝王路,他已經走到了最後。但是更多的夜裏,當他睡在冰冷黑暗的寝宮床上,他感受到了切膚的冷,比青龍鎮葉府裏的冰水地棺,更讓他寒涼上幾分。
他早已明白,缺少謝開言的陪伴,他只能留在寒冷的深宮裏,像是浮沉在永遠不見天日的淵水中。
所以,他只能孤身一人朝前走,登上極勢高樓,獨握秋風夜露。
這是他必須承擔的,他已經明白。
可是在今晚,似乎有一個非敵非友的對手也看懂了他。
蓋行遠再說道:“七年前我南翎國破,再加上今日北理幾近亡國,謝姑娘都湊巧見不到這些慘淡景象,我想背後大概也有殿下的推動之力,将她隔絕在遠地,不至于讓她當面傷心。殿下既然存了寬厚心思,為什麽不将這種心思發揚下去,罷兵休戰,讓天下廣大子民也嘗一嘗殿下的福澤?”
葉沉淵轉身說道:“你這是在求和麽?”
蓋行遠抱拳說道:“不,我只是僭越了本職,首先向殿下提出議和一事。”他的态度始終不卑不亢,言行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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