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不是取消婚禮了嗎? (64)

已去了華朝享富貴,我叫丁義。小姐若是喜歡,叫我丁武也行。”又笑着解釋了幾句緣由。

謝開言這才知道,十四年前的葉府禦用車夫丁武,竟是吉蔔族人。丁義告訴她,但凡有決斷不了的俗事,可去菩提寺找百歲講經師父點撥。

講經師父虛歲一百五十六,堪稱為神仙似的人物。他那受人景仰之處不是年歲,而是虛懷若谷的心胸。當謝開言跋涉一旬來到一處紅楓遍野的山岡前,不需要她萌生出親自拜見大師的心念,也能讓她體會到天地間透出的禪意。

她站在四角亭內靜聽周遭的聲音,風入松林,不能撼動樹身半分,只能拂送出淡淡草葉香氣。紅楓似火,延綿山脊數裏,灼眼的色彩層層掩落在松林之後,充作了肅立的屏障。身穿藍灰長袍的僧侶從一片絢麗山林中走出,衣袖帶風,仿似移步天庭外,特意來凡塵見一見她這個俗人。

謝開言施禮說道:“我有一問纏繞心頭許久,不知可否得到大師的點撥?”

大師還禮:“請講。”

“怎樣才能回到,我曾怨恨過的親人身旁?”

大師将謝開言帶到了海邊山崖底,指着水中的小石子說道:“這種紫紅石本是生長在遙遠的國家裏,經過了漫長的年歲,被海水沖刷出來,一點點移動,最後來到了東瀛。它是世間最堅硬的事物,也抵不過水流的沖擊,由此看來柔力可化剛強,柔情能滅怨恨,使人相信天地賜予我們的一切,必定是有一番道義。”

謝開言從水中撈起細碎的紫紅石,已經記起遙遠的北理正是采用了這種材質的石頭。就近來看,土佐幕府也是依賴它的堅固特性,一度将攻擊者拒之門外。她想起了這麽多,沿着海岸走出去,乘船飄飄蕩蕩,向着紫紅石的來處漫溯。

有時海風并不作美,将她吹到偏遠小島上,她也不憂慮,随處安身。待準備完畢,她再踏上路途。越來越多的島嶼從她面前掠過,讓她看遍與衆不同的風情習俗,她好奇不過,将詳情一一收錄進《海外異志》裏。

比如一島女子染黑齒梳沖天高髻,劃着巨大瓜瓢做的獨木舟來追趕她;又比如傍晚她在渡口歇腳,清晨醒來卻發現侏儒站在岸上,丢出一粒粒瓜果種子砸她的手腳,好像是在試探她有無氣息,可那種子比芝麻還小……種種奇事不勝枚舉,讓她最為大開眼界的,卻是一月之後,桅杆上開出了一朵碩大的葵花,引來小鳥啄食。

她漂流到華朝與北理海域邊界處,再也過不去了。

葉沉淵早在三年前下令,修建一道紫紅石高牆,劃分出了兩國陸地與制海的權限。被北理割讓華朝占走的三座邊鎮已成了商市,連通各處的貿易往來。

謝開言沒有通關的憑證,只能登高望遠,遙看高牆外的光景。

北理風沙陣陣,吹拂各色篷帳,牽着牛馬的商人坐在牆根下,一邊仰頭喝下葡萄酒,一邊等官吏檢查通行牒文。更遠處的村鎮在秋陽映照下落得山林明麗,送出一縷縷炊煙。

“終究是不打仗好,子民們能自由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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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開言喟嘆一聲,盤桓邊境多日。她在駛來的木船上摳出一些種子,種在了客棧馬廄外。白天裏,她提着葵花四處閑逛,嫌棄天熱時,還能将大花擋在臉上遮一遮秋陽。比起藍眼睛大胡子的異族人,她的舉止并無多大奇怪之處。一些賣藝者站在街頭吆喝,正要表演雜技。其中有個瘦小的女孩,避開同班大叔嘴裏吐出的烈火,又指揮着黃狗從火圈中跳過。

那孩子的眼睛極黑,極沉靜,謝開言看過之後留有深刻印象。越來越多的民衆擁到雜耍班子外,七嘴八舌地閑聊,謝開言有意打探各方情況,請善談者去飲茶吃點心,與他們攀談一個時辰。

她已探明,北理皇帝勤政愛民,廣儲糧饷,輕徭薄賦,興修水利,使國力強盛不少。皇後設帳勸課農桑,提議戒奢從簡,得到舉國上下支持。國舅謝照娶袁骊為妻,袁骊誕下一名公主,公主自出生起便深受帝後兩人的寵愛。大将軍蓋行遠駐守海關,小将蓋飛帶着子弟兵日夜挖礦冶煉,加固三宗塢堡防禦。

華朝這方,太子仍未登基,相傳後宮竟無一名妃嫔,連先前唯一的良娣也被驅除出冷宮,禮部也從來不曾放出采納秀女的風聲。每隔一年,太子便将國政交付給三省官員共同商議定奪,遠赴海外修建島嶼,開創出前所未有的規格。兩月前,從遙遠的大隅海峽遷來一批烏衣子弟,乘着塢堡大船前往新建島嶼,據說是太子特意準許的族親勢力。

謝開言越聽越心驚,留下銀子付了茶資,又買了一匹快馬,打算日夜兼程趕往青龍鎮。才出了市集,遠處官道上浩浩蕩蕩駛來一陣人馬,聲勢之大,足以蓋過鬧市的喧嚣。連成雲的旌旗迎風招展,繡飾着飛爪龍紋,一匹雪白戰馬當先躍出,将一衆警跸隊伍遠遠抛在身後。

謝開言牽馬站在道旁,看着一襲玄衣的葉沉淵朝她逼近。骅龍通曉主人心意,不待指令已穩穩停住蹄子。葉沉淵躍下馬,拉住她的手腕急道:“你又想去哪裏?”

謝開言試着拽了拽手腕,沒拉動。所有随行之人遠遠跪在道路兩旁。

她轉頭看了看:“殿下先喚他們起來。”

葉沉淵只看着她:“叫錯了名字。”

謝開言無奈改口:“付君請他們起身吧。”

葉沉淵不語也不動。

她會意過來,低聲喚了一聲:“夫君要講些道理……”

葉沉淵揚聲道:“平身。”徑直拉着她走去警跸隊之後的馬車裏。他從侍從手裏取過一方溫熱的巾帕,替她擦淨了手臉,細細看了下她的腰身,低問道:“沒身孕麽?”

謝開言推開他摸過來的手,急着問:“謝七與我族人去了哪裏?”

“你采摘桑花果的那個無名島上。”

“他們為什麽願意遷到華朝境內?”

“無名島與大隅海峽一樣,不屬于任何一國。”

“那也不能成為謝七退讓的理由……”

葉沉淵笑道:“還不是為了你。”

謝開言凝神聽葉沉淵解釋。他說道,吉蔔族傳來消息禀告了她的行蹤及去處,謝七等已查明她恢複了大半記憶,見她不歸還,猜想她仍在自責,便在族內舉行晨會,商議出一個決策:将令羽村留給前來避亂的海客和浪人,他們退出去,遷徙到新島嶼上,再建世族,也方便葉沉淵登島來探望她。

謝開言聽得汗顏,低頭說道:“我只想外出走走,卻連累族人受千裏奔波之苦。”

葉沉淵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面對着他,說道:“謝七定下的遷島決策很不錯,如果他們遠在東瀛海外,我就不能一直派兵保護。但他們遷了回來,盡在我臂膀之內,我能擔保沒人敢動他們一下。”

她拂開他的手答道:“沒了你,謝七照樣活得自在。”

他伸手去摟住她的腰身,見她躲避,索性發力将她撈過來抱在了懷裏,低聲道:“聽說你不自在對麽?飯都吃不下,一直想着我,哭得整夜睡不着?”

她面露異色:“你是從哪裏聽來的?簡直是無中生有!”

他笑道:“難道還有假麽?不見你胖,反而瘦了一圈。”

她哂笑:“先前的确想念過你,後來太忙太餓,早将你忘了個幹淨。”

他的臉色沉了下:“難怪四處游蕩不見歸還。”他狠狠箍住她的腰,吻進了她的衣衫裏。

她發力推開他再問:“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用的是我三年前送給句貍的戶籍身份,一走動,我自然知道你在哪裏。”

“說起句貍……她怎麽樣了?”

“随我回太子府就能看到她。”

謝開言不語,葉沉淵抱緊了她沉聲問:“到如今你還不願回來?”

她想起講經師父說的話,低嘆道:“中原雖分兩國,子民卻能融合在一起,大概是柔力能化解所有仇恨的道理。我也是俗人,不如從了大師的提議,走到柔水源頭處,或許就能找到歸宿。”

葉沉淵聽後破顏一笑:“你走了這麽久,我終于等到你回來,實在是平生最大喜事。”

兩年後,謝開言随着葉沉淵回到青龍鎮祭祀先祖,在渡口的杏花樹下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小小的姑娘牽着黃狗站在岸邊,遙望東海之外的雲層斷口,眼瞳裏的墨色如同冰晶一般,靜得透冷。

謝開言走近,彎腰問道:“你想去那邊嗎?”

八歲女童并不回答。

謝開言看了看女童身形,見她單薄,心知她過得清苦。

女童察覺到謝開言伸手要撫摸她的頭發,連忙躲避開,輕輕說道:“我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和大黃在一起。”

謝開言知曉女童心意,不再靠近過去,站在一尺開外與她并肩看着海潮。潮水卷起雪白羽沫,看着兇險無比,卻能在風浪之後,打開一個通向天境的門戶。

“朝前走,就能找到桃花源。”謝開言篤定說道。

女童躬身行了一禮,一言不發走向渡口,直至消失在春景深處。

穿着雪白衣袍的葉沉淵從杏樹後走出,朝謝開言伸出手:“來。”

謝開言将手放在他的掌中,與他并肩而立,等待雲色破空。

杏花飄落,霞飛似雨,掩落兩道靜立的身影,如同毫無痕跡地送走一次次的春華秋實。

(謝謝各位,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鞠躬感謝各位讀者一路的支持和厚愛,祝各位幸福快樂!

喜歡這個故事的朋友請關注下小文或者我的新浪微博(文案上有鏈接),有出版消息我一定在這兩個地方公布出,再次感謝各位的支持:)

結局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但我努力争取過和平衡過,關于最後一個“葉潛→ 葉沉淵”的番外,只能收錄在紙書裏,有一些後繼內容會陸續放出,比如葉潛的童年、葉潛的少年時期、與謝開言的意外邂逅、葉沉淵的登基、後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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