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笑:“遠兒來了。”
李遠跪在年管事面前磕頭道:“師父,弟子有件事要跟您說。”
天元宗內,非金丹期以上修士不能收徒。年管事是築基圓滿期的修士,原本也不能收徒。可是他待李遠極好,又将一身煉器的本事傳了不少給李遠,李遠也就心甘情願的在私底下稱呼年管事一聲“師父”了。
年管事聽到李遠這麽說,立刻布下陣法,方才道:“遠兒但說無妨。”
李遠卻是遲疑了。
那麽重要的天靈之體……他真的要說給年管事聽麽?若是說了,待将沈諾煉化,年管事舍得分他一顆丹藥麽?若是不說,他一個練氣期修士,能拿得下沈諾麽?
況且,他并不認的什麽可以守口如瓶,且能将天靈之體練成丹藥的煉丹師。
李遠遲疑着,年管事也不逼迫他,只含笑看着李遠,一如既往的慈祥。
李遠擡眼就看到年管事的目光,心中唾棄自己,既然已經拜了師,他還有什麽不可說的?再說年管事好了,這宗門裏才有人罩着他。李遠發了發狠,終是開口說了今日沈諾擺宴之事。
年管事直起身道:“你說的,可是真話?那沈諾,可真是天靈之體?”
李遠磕頭道:“弟子不敢有半句虛言。那沈諾的确是說,他的父母疼他,從未讓他食用過半點凡間之物。因此弟子猜測,沈諾就算不是先天的天靈之體,也必然是後天養成的天靈之體。雖然比不得前者珍稀,可也算得上是上佳的煉丹材料了。”
所謂天靈之體,是指從出生時便只用靈物果腹,不曾沾染半點凡塵之物的……靈獸,或者人。
前者是上佳的食材,食之既可以淨化身體,又可以增加靈力,價格雖然昂貴,但也不是沒有,算不得珍稀;可是後者--天靈之體之人,卻是用來煉丹的好材料。只是此舉太過有損陰德,又傷及因果,因此修真界也好,大門派也罷,很少有人能這樣供養出一個天靈之體。
而一些小的旁門左道的門派,卻也供不起這麽一個天靈之體。畢竟靈獸從出生到可以食用,不過幾年時間而已,可是人的話……則需要幾十年的功夫。而且随着天靈之體的成長,其所服用的靈物品階也要越來越高,一般的門派或世家,其實是養不起這麽一個人的。
更何況,天靈之體也是人。是人都會有自己的意志,說不得他什麽時候知道了天靈之體的事情,又或者是忍不住嘴饞,憤然吃了凡塵之物,這天靈之體就徹底被破壞了。
因此能得到一個天靈之體,是所有修士,尤其是即将壽元終結的修士,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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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管事霍然起身,在房間裏來來回回的走了一個晚上。
李遠也跪了一個晚上,絲毫不敢動彈。
“也罷。”年管事嘆道。
就算要沾染因果,年管事也顧不得其他了。
他還有一年的壽元,再不動手,若是沈諾知道了他的計劃,吃下凡塵之物,壞了天靈之體……那才是真的晚了。
初陽升起。
沈諾也終于起身了,将齊潤之迎進了院落,他就倚在那株歪脖子樹上,開始揉着腦袋,聽齊潤之巴拉巴拉的說話。
“沈師兄,天靈之體那麽可貴,你昨天怎麽就犯傻說出來了?李師兄這幾年跟着年管事早就學的不知所謂了,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沈師兄,你要不,就趕快走罷。再不走,可就晚了啊。”
齊潤之說不出讓沈諾吃凡塵之物破壞天靈之體的話來,畢竟,天靈之體對于沈諾的修煉來說,也是一大裨益,若非迫不得已,他猜想沈諾也不願意破壞的。
只是齊潤之顯然不明白,沈諾明明可以不醉,明明可以不說那些醉話,可沈諾昨日卻偏偏都說了,真是……讓他頗有一種,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感覺。
“沈師兄,你走罷,這是我攢下來的易容丹,師兄你吃了就走罷。”
沈諾揉了揉齊潤之的腦袋,搖頭笑道:“潤之可願意幫我一個忙?我在本宗時得罪了人,他們現在騰不出功夫便罷了,若是一旦有了空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想,請潤之幫我一個忙。”
齊潤之一愣,猶豫了片刻,方才咬牙道:“好,我幫。”然後他眼睛晶亮的看着沈諾道,“我不知此事值不值得,可是長兄曾說與我過,我若不肯對友人付出,就始終不會得到友人之真心。潤之不知沈師兄是否值得,可是,潤之情願一賭,可否請師兄莫要讓潤之失望?”
這下輪到沈諾愣住了。
他呆了良久,才重重的點頭道:“定不讓潤之失望。”
齊潤之臉上笑開了花。
沈諾見他笑的可愛,于是就接着道:“我想請潤之幫我,不要再管此事。”
“那怎麽行?李師兄和年管事一定會對師兄動手的!”
“那就讓他們來。”
“師兄你若是死了怎麽辦?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沈諾目光悠遠,喃喃道:“就是要死上一次,才能青山長留啊。”
齊潤之登時傻住。
☆、35·陽錯(末)
沈諾在天元宗本宗待了三年,以被采.補過的身體悄然築基。
這段時間裏,也足以讓沈七和沈遲同樣築基,并且從乾元大陸,一路來到關押着那位元嬰大能,沈諾的生身父親的沈家水牢——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因為如此,幾年前青雲鎮沈家被滅族,卻沒有人料想到,沈家還有這麽一處地方,關押着這麽一位沈家“女婿”。
沈七和沈遲回到青雲鎮時,沈遲尚且還好,并無對沈家的太多惦念,沈七卻是神色恍惚——沈家,他從小長大的家族,就為了觊觎原本就屬于沈家的東西,将整個沈家都滅族了。
徒留他們三人,沈九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絲毫不去顧念沈家對他的養育之恩,庇護之情。
沈七忍不住嘆了聲氣。
沈遲微微笑着,仰頭看向沈七——他和沈七年齡相仿,可是沈七卻是一路向着冷酷高大冰塊的路線走去,越來越不喜說話,而他雖然也是身材颀長,可卻比不上沈七的肩膀寬厚,身量高大。
“七哥,怎麽了?”沈遲問道,同時在街口,人潮湧動的地方,在寬大的袖口的遮掩下,拉住了沈七的手,似有似無的在那人的手心處撓了撓癢。
沈七心中忽動,就将沈遲搗亂的手抓在了手心裏。
“無妨。只是……忽然想到了小九。”沈七嘆道。
沈遲的臉猙獰了一瞬,方才垂眸笑道:“七哥莫要擔心,有了那位元嬰大能,小九,不會不聽話的。沈家遭遇如此劫難,應當背負振興家族使命的,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
這話裏話外,終究還是帶上了一絲抱怨。
沈七聽了,替沈九解釋道:“小九,他在家的時候,還是很聽話的,也肯為家族着想。現在會如此,大約是外面交了不好的友人,才會如此。待我們找到了小九的父親,再好好與小九說,小九會明白的,也一定會為沈家而甘心付出的。”
沈遲眉頭跳了跳,只道:“到時再說罷。小九能明白我們的苦心最好,若是不能……”沈遲深深地看了沈七一眼,意味深長的道,“若是不能,還請七哥莫要因幼年之情,耽擱了重振我沈家的大計。”
沈七表情一頓,微微颔首,“遲兒,安心。”
安心?
沈遲嘲諷一笑,他該怎麽安心?尤其是在築基之後,第一次和沈七雙.修之時,沈七口中,竟然會喚出沈九的名字,這又要讓他如何安心?
沈遲一心認為沈七是只可以養熟的忠犬,事實上也的确如他所料,之前沈七和他在一起時,亦是處處照顧,無一不經心,就算看他目光裏,那種沈遲想要的情愫不多,可那是沈七也只對他一個人好,沈遲也就沒有在意。
待兩人雙雙築基之時,沈遲就決定将沈七給“定”下來了。他“定”下沈七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二人正式雙.修。
經此一事,沈七也的确對沈遲越發認真了,看他的目光裏都帶着溫暖。可是只有沈遲記得,那一日,兩人情到濃處之時,沈七口中喚出的名字,竟不是他。
沈七仿佛是忘了那件事情,加倍的對他好。可是沈遲卻忘不了那件恥辱之事。
早知道,早知道沈七心中早已有人,他又何必如此算計?換一個人豈非更妙?
沈遲咬牙切齒的想着,腦中忽然又閃過每一次有危險時,沈七都會毫不猶豫的護在他身前的情境,心口郁結的開始嘆氣。末了末了,又覺得沈七尚好,不好的人卻成了沈九了。
“七哥,清淑姑姑的心上人,雖然被困水牢,可他終究是元嬰大能,我們到時,要如何對付他?”沈遲目光閃爍,顯然已經有了主意。
沈七卻道:“都聽遲兒的。”過了片刻,又追加了一句,“我來出面即可,遲兒跟在我身後,不必出頭。”
沈遲心中嘆氣,卻也徹底對自己,對沈七無法了。
這麽一個人,他就是想放棄,都放棄不了了。就算是遷怒,他都舍不得了。
天元宗,分宗。
年管事很快就和他的那位煉丹師友人立下了互不背叛的誓言,這才将天靈之體一事,悄然告訴對方。
兩人商議許久,就定下主意,決定以宗門任務,誘其進.入百獸林,趁機僞造出沈諾被妖獸所食的場景來,既收了人,又不會被發現蹤跡。
兩人定計,決定修為更高一些的年管事跟在隊伍後面,而由年管事的煉丹師友人,女修郁蔥芝,帶隊進百獸林。
李遠很快就接到了年管事給他的任務,稍一猶豫,他就去了沈諾的居所處,出言蠱惑沈諾跟着郁蔥芝去百獸林采摘靈植。
“郁師叔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又是煉丹師,一手煉丹的功夫,在門內的築基期修士裏,排不上第一,也是要排第二的。有郁師叔帶隊,肯定不會出事的!”李遠大包大攬的道。
齊潤止慢慢運氣,小臉氣得通紅,卻什麽都不敢說。
沈諾笑道:“早就聽說了郁師姐的本事,這次能跟郁師姐去百獸林見識一番,也是沈諾的福氣。多謝李師弟告知了。”
修真界的輩分其實很明确,練氣期的稱築基期為師叔,稱金丹期修士為師叔,以此類推。
當然也有像沈諾這樣的,看起來不拘小節,也就不在意曾經是師兄弟的李遠和齊潤止是怎麽稱呼他的了。
李遠大喜:“我這就回去跟郁師叔報信!去百獸林的時辰和地點,遠會紙鶴傳書給沈師兄的。”
沈諾颔首,李遠離開。
齊潤止氣道:“以人煉丹,他們竟也想得出來?還有郁師叔,看起來那麽慈祥,跟我們村裏的大姐姐似的,竟然也能做出這種事情!”
沈諾不以為意:“郁蔥芝亦是壽元無多,只是吃多了駐顏丹之類的丹藥,才看起來仿佛雙十年華,潤止你将來,可莫要被這樣的女人騙了。”
齊潤止臉頰都鼓了起來:“我才不會!我知道她們會對我采陽補陰的,我才不會上當!我才不會喜歡女人!”然後就跑掉了。
沈諾一滞,然後就笑了起來。
修真無常,能得一伴侶常伴左右,那是莫大的幸事。若是沒有,又何須勉強湊合?齊潤止如此,倒也不錯。
郁蔥芝和年管事仿佛是已經等不及了,三日後,就要沈諾在百獸林外等候。
郁蔥芝身為女子,能學到一手煉丹的好本事,且上無師尊束縛庇佑,顯見其行事之謹慎。
就是這一次,她應年管事之邀,決定煉化沈諾,亦要将事情布置的完美,讓沈諾這個天靈之體,死得在人意料之中,當然,她還需要能給她作證的“證人”。
于是這一次百獸林一行,除了郁蔥芝和沈諾之外,還有兩名築基中期的修士,穆軒煙和曹平志;兩位練氣初期的小尾巴,也同樣是郁蔥芝的崇拜者和童兒,易桐兒和霜桐兒。
穆軒煙和曹平志二人,與郁蔥芝不過泛泛之交,可是郁蔥芝有一手煉丹的好本事,二人聽到郁蔥芝要來采藥煉丹,煉的丹藥還是平常市面上買不到的丹藥,便也跟來了護衛,以求将來讨要丹藥的時候方便求情。這對他們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這一次,郁蔥芝竟然帶了那個據說是本宗的墨仙長看重的那一位,兩人險些暴走。
穆軒煙亦是女子,曹平志沖其使了個眼色,穆軒煙便拉過郁蔥芝道:“郁師姐,這個人是墨仙長看上的,要是他跟咱們在一起出了什麽意外,墨仙長出關之後,要是突然想起此事,那我們可是真的就脫不了幹系了。”
分宗裏面,肯舍下面子巴結沈諾這位被墨仙長看上的人的弟子不少,可是對沈諾敬而遠之的修士,亦是不少。
郁蔥芝卻笑道:“百獸林可是連練氣期的修士都敢闖的。你看我的兩個童兒,不過是練氣初期,都敢跟着我來,沈師弟已經是築基初期了,能出什麽意外?穆師妹想躲了。”
穆軒煙還是不肯:“旁人便也罷了,這個沈諾,我不願與其一道。”
郁蔥芝皺了皺眉,她特意挑了穆軒煙和曹平志來,就是因着這二人性情耿直,向來不屑于說謊,跟她的關系又不算是很好。由這兩人,再加上她的兩個比沈諾修為低的多的童兒作證,這一次的“沈諾之死”,大約能死得自然而然的多。可是事到臨頭了,才發現穆軒煙和曹平志的耿直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至少現在,兩人死活不願意跟沈諾一起歷練。
郁蔥芝眉頭都開始打結了。
沈諾這才開口道:“穆師姐,曹師兄盡可放心。此行是生是死,皆有天定,沈諾定然不會怪罪二位。”
穆軒煙道:“你說不怪就不怪麽?你不怪……焉知旁人不會遷怒我等?”
郁蔥芝也忽然想到,她這一計,縱然可以擺脫殘害同門的責任,卻也難免被墨仙長遷怒。可是她也是無奈。
分宗之中,自從沈諾前次偷偷離開之後,就将分宗弟子管得極嚴,出行皆要登記,否則連分宗的門都出不來。
郁蔥芝和年管事原本想要悄無聲息的将沈諾煉丹的計劃,也不得不放棄。他們兩人常年待在宗門之內,要是在沈諾遇害時,恰好不在宗門之內,那才是有嘴說不清。
年管事壽元實在無多,郁蔥芝也擔憂這麽好的天靈之體被破壞,兩人匆忙之下,也只好定下此計,卻是突然忘了,沈諾死的責任他們不必擔,可是被墨仙長遷怒——那就是再說難免的了。
郁蔥芝突然開始暗恨年管事。她這才想到,被遷怒的人裏,可沒有年管事,只有她這個出面之人。
“不如……用此鏡記下,沈師弟之所言,證明去百獸林之事,是沈師弟自己所想,與他人無關?”郁蔥芝只好努力的撇清被遷怒的責任。
沈諾當下一笑,道了聲“好”。
穆軒煙和曹平志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可是郁蔥芝卻道:“兩位若是與我同去,這次我煉丹之時,二位可各自攜一位師弟或是師妹,旁觀我煉丹,如何?”
穆軒煙和曹平志頓時沒了二話。
衆人相攜進了百獸林,開始的前三日裏,穆軒煙和曹平志各種有意無意的保護着沈諾,生怕他折在此處,郁蔥芝和年管事竟是無下手的時機。
直到第七日,衆人将要返回之時,百獸林中忽然百獸齊鳴,瘋了似的沖向幾人的歇息之地,郁蔥芝大喜,在幾人慌忙逃竄之時,硬是将一直護持在沈諾周圍的兩人給分開了,獨自一人面對沈諾,連話也不放,直接動手!
沈諾被逼退到懸崖邊,似笑非笑的看着郁蔥芝,卻也不多反抗。
就在郁蔥芝一掌拍向沈諾,同時祭出丹爐,打算将沈諾先收在丹爐裏面時,忽然就聽到了身後一聲大喝。
“郁師姐,你在做什麽?”
郁蔥芝心頭一跳,手一晃,就見沈諾被她一掌拍下了懸崖。
百獸林的懸崖之下,乃是蛇類妖獸聚集之地,那是郁蔥芝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
掉下懸崖之人,從無一人生還。确切的說,是連一塊骨頭都還不了。
郁蔥芝和匆忙趕來的穆軒煙、曹平志,三人直接呆住了。
年管事站在隐秘之處,深恨郁蔥芝動作慢。
若是能快一步……就快一步,就能将沈諾收進丹爐,到時候……那該多好!
真是,愚蠢的女人!
年管事攥了攥拳頭,就趁幾人不注意,以銀針擊殺了郁蔥芝,然後悄然離開。
☆、36·思凡城(一)
郁蔥芝不知為何,竟動手殺了沈諾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門派。
穆軒煙和曹平志絲毫不敢隐瞞當日之事,将其一一道來,甚至連沈諾保證是自己要去百獸林,與旁人無關的情境,也用水鏡再次顯現了出來。
水鏡原不過是個小玩意,卻因着其能完完整整的記錄人或物曾經做過的事情和說過的話,而被修士重視起來。
丹姬道君見了水鏡,再聽了穆軒煙和曹平志之言,嘆了聲氣,就使人去問,分宗裏,最近有誰突然離開門派,又有誰和郁蔥芝走得近,試圖找出那個殺了郁蔥芝之人,也就是和郁蔥芝聯手之人。
百獸林的妖獸其實是天元宗分宗自己“馴養”的,并非天生地養。因此這些妖獸的脾氣其實還算溫和,突然集、體、暴、動這種事情,輕易不會發生--除非,有人特意挑起了妖獸們的情緒。
再加上郁蔥芝死的太過蹊跷,平常人聽了此事,也能很快的想通,郁蔥芝必然是有同謀的,只是這同謀顯然是為了自保,直接殺了知情者郁蔥芝。
被派去查這些的,是丹姬道君的二弟子。
他很快返回,禀報道:“最近,是有一人與郁蔥芝走得極近,只是那人前幾日已然離開分宗,不知去往何處。”那個人的身份玉牌倒是還在,只是施用秘法,推衍人的位置之事,所耗費的修為極多,輕易無人肯用。
這位二弟子,顯然不知道一個已經死了的沈諾,值不值得師尊來耗費修為。
果不其然,丹姬道君只問道:“那人姓甚名誰?将其名字和畫像通報各處天元宗的店鋪和駐地,盡快抓捕。”
二弟子立刻垂首道:“那人名郁沖之,是郁蔥芝的兄長,只是兩人關系向來不好……不料這一次,竟然會一同定計,害了沈師弟。”
丹姬道君有了交代,也不願在這件事上浪費自己的時間,就很快将人揮退了下去。
他立在分宗的大殿之前,遙遙望着礦山,忽然微微一笑,取出一壺酒,灑在了礦山的方向。
“屏兒啊屏兒,你我終究師徒一場,那害了你的人已經死了,堕入蛇窩,骨頭都尋不到了,你且安心去投胎罷。”
墨君琰為了沈諾一事而遷怒白屏兒,丹姬道君并無異議。那原本就是白屏兒的錯,該她承擔的,丹姬道君不會姑息。是以墨君琰一提到此事,要白屏兒被罰礦山,丹姬道君就答應了。
可是到底是師徒一場,白屏兒為人乖巧伶俐,又是丹姬道君唯一的女徒弟,丹姬道君亦是覺得可惜的。他可以接受白屏兒被罰,卻不能接受,白屏兒離開後,一年的功夫就沒了,死于非難。
這筆債丹姬道君顯然是不能算在已經同樣結嬰的墨君琰身上,只能算在了敢自曝天靈之體的沈諾身上了。
年管事在初陽峰,戰戰兢兢的開始收拾行禮。雖然他自覺沒有錯估一件事,李遠就站在他身邊,寸步不離,郁沖之也被他前幾日哄走了,乘坐傳送陣去了西漠之地尋找提高修為的機緣,幾年內不會回來。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年管事,這是分宗主賞賜給您的東西。”
年管事老邁之年,險些将玉盒弄掉在地上。
幸而修為猶在,才沒有出醜。
見丹姬道君的人已經走了,一直在一旁裝鹌鹑的李遠才讷讷開口道:“師父,您不看看這是什麽東西麽?”他也很好奇,分宗主會賞賜給年管事什麽東西。
年管事打開玉盒一看,就愣住了。
延生丹,可使人增加十年壽元的丹藥。
這是……賞賜?
年管事忽然在想,這是在賞賜,他做過的哪一件事呢?
李遠大喜,“太好了,十年的時間,足夠師父結丹了!”他也就有人給他做靠山了。
年管事當然也想到了此事,他回頭看着李遠,目光閃爍着。
齊潤止也沒有料到,天元宗分宗從祥雲城收來的五個徒弟之中,第一個死的,竟然會是那個圓滑而懂得算計的李遠。
他歪了歪頭,看着遠方天際,感傷了一會,就跑去練劍了。
他還記得沈師兄說過的話,旁的都是假的,自己的修為高了,能打能跑,這才是真的。
再說沈諾。
沈諾落下懸崖的那一刻,就借用短距離傳送陣的力量,将自己傳送到不遠處,然後就悄然遁走了。
這個短距離傳送陣,就是墨君琰在研究了沈諾的扇墜傳送法之後,自己搗鼓出來的。前次見了沈諾,就将東西給他了。
那時兩人第一次在一起之後,墨君琰才赧然發現,他的沈諾,竟然會是純陰之體!而剛剛沈諾給他的,據說是雙.修功法的東西,竟其實是單方面的采補功法。
墨君琰體.內湧入不少陰靈氣,陰陽靈氣竟是出乎意料的平衡了許多,而久久壓抑,始終不得其法的碎丹結嬰之事,亦是迫在眉睫。
墨君琰能感受的到,只要他願意,原地坐下,便可碎丹結嬰!
可是他還是暫時壓抑住了。
“小九,你願如此待我,我此生定不負你。待我出關,我們就擇日……”
沈諾卻打斷了墨君琰的話:“待你出關,我們再談此事。你現在……還是盡快結嬰的好。”
墨君琰異常感動,又送了許多東西給沈諾,還特地托了師尊照顧沈諾,這才閉關入定。
沈諾離開之時,就将墨君琰送予他的大部分東西都放在了墨君琰的洞府裏,沒有帶走。只是從前世就跟着他的青木劍,千幻面具,以及那副短距離傳送陣,他想了想,還是留下了。
青木劍跟了他許久,與他靈根屬性相合,劍中又有一絲天雷蘊于其中,克制妖魔,是最好的利器了。
千幻面具的好處自不必贅述,沈諾相貌如此,偶爾遮掩,卻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至于短距離傳送陣--沈諾顯然明白其好處,猶豫了幾番,終是留下了。
雖然墨君琰也好,墨雲衣也罷,他們統統都不知道他所改變的前世今生之事,可是天道知道。留下這些,也不算他欠墨君琰的了。
沈諾借由短距離傳送陣離開,卻也沒急着找年管事和李遠報仇。年管事壽元無多,又心性狹小,怕是不會放過李遠。李遠性命堪憂,而年管事又臨死在即,就算他能僥幸活着,将來墨君琰出關,大約也不會放過他。
沈諾想通這些,就獨自一人,戴上千幻面具,化作一個普通的二十出頭的年輕散修,便離開了。
有句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沈諾在花費了大量靈石,發現自己距離東九洲之地,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距離,可是已經囊中羞澀之時,終于發覺不對了。
前世他也跟着墨君琰去過東九洲,東九洲民風奇特,散修極多,對于想要歷練進階的修士來說,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墨君琰會帶着沈諾去東九洲,也是想要讓沈諾在那裏進階築基。只是沈諾先是自廢火靈根,再是被采補過度,徹底傷了修煉的根基,他後來雖然找到了築基期的心境,卻始終進階不了。
沈諾雖然只去過其中的兩個洲,也足以讓他對和乾元大陸遙遙相望、天元宗管不到的東九洲,有相當大的興趣了。
只是前世之時,墨君琰那時是元嬰真君,法寶衆多,又不缺靈石,帶着他時,也不需要沈諾花費靈石,墨君琰帶着他邊走邊玩,時不時停下來看一看當地的風土人情,看看沈諾能否在那裏歷練築基,不過半月之間,兩人就到達了東九洲。
可是現在……沈諾自然是沒有元嬰真君的法寶,更沒有那麽多的靈石,可以讓他能夠乘坐真正的遠距離傳送陣,直接傳送到乾元大陸的東部邊緣之地。
沈諾無法,只好停在一處凡人和修士共存的城市裏,打算想法子賺靈石。
這座城市喚作思龍城,裏面的人也很奇怪。沈諾第一次發現,會有凡人看向修士之時,露出可憐的神态。
沈諾覺得奇怪,卻也沒打算深究,只是在他想要詢問思龍城內,是否又修士獨有的聚居地或者洞府時,直接被人給鄙視了。
“咱們思凡城才不興那個修仙什麽的!你見到的修士,都是路過的,要麽就是肯放棄修煉了,咱們思凡城才許他長期住在城裏。否則的話,一月之內,你必須離開思凡城。”掌櫃的大擺着手,憐憫的看向眼前的青年道,“咱們城主說了,修仙無用,沒得浪費時間。還不如活一日,玩一日,快活一日,放縱一日,修仙?整天盤着腿,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了,還有這麽多的美食享受不了,有何意思?”
沈諾皺眉,他忽然問道:“你不怕我麽?”
一介凡人,如何又能對他這麽談笑自如?還能……同情的看着他,一點也不怕的模樣。
那掌櫃的一聽就笑了:“咱們城主說了,你們修士講究因果,是絕對不能殺咱們普通人的。而且,就算你們要動手了,咱們城主也有法子把你困住,生生世世的困在這城裏,做最下等的奴仆,每個凡人都可以支使他幹活。”
那掌櫃的笑的極其驕傲,然後見沈諾還是不信,就沖着一個比沈諾修為還高一些的築基中期的修士擡了擡下巴。
那個築基中期的修士,立刻就毫無修士驕傲的屈膝跪在了掌櫃面前。
“敢問主人有何事需要奴去做?”
掌櫃的見沈諾眉宇間都是怒氣,一點也不怕火上澆油的擡起那築基中期修士的下巴道:“呦,長得還不錯。去,換上女子衣服,給這位新、來、的,跳個舞來賞一賞!”
那位築基中期的修士,亦是二十幾歲的模樣,鳳眼微挑,一身紅衣,本就略顯女氣,這掌櫃的如此侮辱,讓其換上女子衣服,顯見就是故意作踐人了。
沈諾眉心跳了跳,沒有說話。他也想要知道,自己是進了什麽地方了。
他明明記得,看地圖的時候,問路之時,雖然有人說過思凡城習俗奇特,可是怎麽也沒有料到,這思凡城的習俗,竟能奇特到這種程度。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這裏的修士,竟然真的聽從凡人無理的要求。
那名築基中期的修士,果然站起身來,要去客棧後面換衣服。
客棧裏的其他人卻嚷嚷道:“去什麽後面?就在這裏換!掌櫃的,還不把衣服拿給他?”
掌櫃的眯着眼睛就從櫃臺下面掏出一件輕薄的紗衣,丢給了那位修士,嘴上還道:“那位客官說的沒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姚仙子,您不如就在這裏換吧!”
說着,他還暧.昧的看了沈諾一眼,像是要激怒沈諾的樣子。
沈諾端坐在桌前,動也不動。
而那位明明是男兒身的“姚仙子”,卻真的當衆脫了衣袍,僅着短衫短褲的白色中衣,就動作緩慢的将那件輕薄的女子衣服給穿上了。
沈諾依舊未動。
“姚仙子”換完衣服,許是覺得還不夠,又将男子束發摘下,挽上一個堕馬髻,戴上釵環,點上朱唇,繞着沈諾,妩媚而不失英氣的就跳起了舞。
衆人大叫“好”,一面吃酒,一面誇着“姚仙子”有多麽多麽的有風情。
沈諾終于動了,衆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的動作,仿佛一有不對,就要做些什麽似的。
結果沈諾動是動了,卻一沒有怒罵着跑出去,二沒有為“姚仙子”出頭,三也沒有對衆人發怒,反而是從儲物袋裏,拿出一葫蘆靈酒,唇角勾了勾,一面賞舞,一面飲酒,顯得越發的悠閑自在,只是卻動也不動客棧裏準備的酒飯。
“姚仙子”眯了眯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37·思凡城(二)
思凡城好進,卻不好出。
沈諾看罷一曲男子着女裙所跳之舞後,便明白了。
不是他開口去問得,而是那些凡人看客自己嘀咕出來的。
“你怎的不吃咱們思凡城的東西?可是看不上?”
“就是就是,你莫非不知麽?咱們城主可是有禁令的,但凡要離開思凡城之人,必須飲城主之酒,與城主面談,你不欲吃我思凡城的酒,可就要一輩子都困在這思凡城之中喽。”
那些人笑得格外的幸災樂禍。
他們甚至開始打量沈諾的身段。沈諾戴着千幻面具,面容僅清俊而已,可那身段,卻是極好。
臉不好看沒關系啊,身段好就成。臉不好那就戴上紅紗得了!咱不看臉,就看身段!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以男子之身欺負弱者固然能心頭舒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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