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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不愧是王府出身的管家,行動力十足,僅僅一個時辰便将所有行李收拾妥當放進馬車裏,随時可以出發。

已是黃昏,紀塵看着四位大夫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倉促趕路,心裏生出愧疚來,路過她們身旁時說了聲抱歉。

本來她們可以明天早上吃早飯,慢悠悠的往前走,晚上許是就到了,根本不必向現在這樣可能要連夜趕路。

四位大夫擺擺手,江湖郎中更是笑吟吟的從袖筒裏抽出葉子牌,跟紀塵說,“主君可別小看了我等,我們四個徹夜打牌那是常事。”

看她們樂在其中,紀塵才覺得心頭輕松些。

等他坐回馬車裏的時候,穆殷已經懶洋洋的靠在裏面,阿七正坐在旁邊給她剝瓜子,瞧見他上來,眉眼彎彎的朝他伸出手,“主君,吃瓜子嗎?”

紀塵微微搖頭,坐在穆殷身旁。

穆殷見他上車,這才放下撩起車簾的手,眼波流轉的看過來,“跟她們四個說什麽呢?”

她笑,身子傾斜着靠過來,肩膀輕輕的跟紀塵的肩膀抵在一起,輕聲問,“欽欽莫不是因為我,才關心上那四個?”

穆殷身體時好時壞,有四位大夫跟着才最保險。

紀塵微怔,僵在原地,穆殷無意中的一句話像是點開了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

他剛來宅子裏的時候,可還覺得這四位不務正業像個江湖騙子呢,直到上回她們救治了穆殷,紀塵才對她們稍稍改觀。

這四位大夫本就是穆殷的人,要生要死都是穆殷一句話的事兒,更何況只是連夜趕路而已,而他竟然莫名在乎起她們舟車勞頓會不會不舒服……

若說不是為了穆殷,紀塵連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

“咱們什麽時候能到?”他神色不自然的轉移話題,甚至伸手摸過阿七面前的瓜子,低頭垂眸剝了起來。

穆殷唔了一聲,“差不多明天早上吧,夜裏趕路總是慢些。”

她目光落在紀塵修長好看的手上,越看越覺得喜歡,于是扭頭看向旁邊的阿七,毫無負罪感的将他趕下馬車,“你去找阿六玩。”

阿七也不多問,拍拍手上的瓜子木屑,歡歡喜喜的彎腰鑽出車門。

等他一走,穆殷那熟悉的語調幽幽在車廂內響起,“欽欽吶。”

她暗示性十足,“欽欽說去宅子就去宅子,欽欽說要今日走便今日走,我對欽欽這般百依百順,可還有報酬?”

紀塵聽的眼皮一跳,下意識的擡眸往前看了眼。

這可是馬車,前面趕車的侍衛既是穆殷的人,那定當是耳聰目明之輩,若是身後馬車裏發出點什麽動靜聲響,對方肯定都知道。

紀塵臉皮薄,光是想想那種場景就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給,報酬。”他将手裏剝好的瓜子塞進穆殷嘴裏,怕她吃完再喊自己,又端來剛才阿七剝的,一顆一顆喂給穆殷吃,企圖堵住她的嘴。

穆殷就這麽靠着身後的軟枕,也不拒絕,眉眼含笑的看着他,雖未說話,可眼裏卻透着股了然的意味,生生把紀塵看的亂了呼吸跟心跳。

幾乎就在他別開視線的那一刻,穆殷忽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捏住他的後頸起身偏頭吻了過去。

紀塵眼睛睜圓,空着的那只手抵在她肩窩上,抿緊薄唇,拒絕的意味十分明顯,餘光慌亂的瞥向車門方向。

可若是穆殷能那麽好說話,那便不叫穆殷了。

她瞥着他的視線,微微将唇與他錯開,大掌摁着紀塵的後頸強勢的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唇貼着他的耳廓輕聲說,“欽欽若是乖,我便只親親,若是不乖……”

後面半句她聲音壓的極低,卻聽的紀塵眸光一顫,呼吸沉沉的扭頭瞪她。

兩人離的太近,僅僅一個轉頭的動作便是鼻尖相蹭。

穆殷就這麽慵懶肆意的看着他,眼裏帶着勢在必得的笑。

紀塵呼吸沉沉,實在氣不過,竟主動伸手摟住穆殷的脖子,将唇貼了過去,狠狠的咬她唇瓣。

她剛才居然說:

若是不乖,我便在這兒做到讓你哭出來。

那種散漫的語氣,輕描淡寫的朝他耳根吐着熱氣說出這話,激的紀塵心尖發顫,整個人都不可抑制的戰栗起來,頭皮陣陣發麻。

穆殷攬着他的背,悶笑不已,胸腔震動,根本不覺得他那點力氣咬她有多疼,甚至還含糊不清的說,“欽欽若是喜歡這般野的,不妨咬的更狠一些,我若是唇瓣腫了,全晉軍營裏的人都知道你我在馬車上做了什麽。”

平時沒點什麽,穆殷都能說出那麽些個莫須有的故事來,若是唇瓣真被他咬腫了,紀塵相信穆殷絕對能滿軍營張揚的這事。

跟這種讓人恨不得原地死亡的事情相比,好像在馬車裏有點什麽都不算個事兒了。

紀塵慢慢松開她的下唇。

他後退,穆殷卻前進。

紀塵剛一松嘴,穆殷便迅速反客為主的将他壓在車廂角落裏,将他罩在陰影裏,借着昏暗的光線,吻了個痛快。

她壓制着紀塵,但凡他想反抗,穆殷的手便搭在他的腿上,威脅的意味十足。

紀塵今天本就心情不好,這會兒被穆殷親出了脾氣,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死死的摁在自己腿上防止她繼續往上胡作非為,一手扯着穆殷的衣襟,狠狠的擡頭回吻過去。

不就是親嗎!

紀少将軍有脾氣,穆三殿下也不是個軟性子。

好好的一個吻,兩人像是較勁似的,誰都不肯服輸,作勢要贏過對方。

彼此的呼吸早已交織在一起,嘴裏都不知道是誰的唾沫。直到唇瓣麻木發疼,才堪堪分開。

穆殷笑着退回去,垂眸伸手用拇指指腹擦過自己微腫的下唇,再看看比她好不到哪兒去的紀塵,沒忍住笑出聲,心情大好,“我就喜歡紀少将軍這種猛勁,啧,可惜今天不是地方呢。”

很明顯,穆殷覺得馬車限制了兩人的發揮,但凡換個能躺下滾動的地方,都能戰個一夜。

紀塵不看她,只扯着袖筒狠狠的擦了擦唇,結果碰到嘴角傷口卻疼的眉頭輕皺,微不可察的“嘶”了聲。

許是今天的情緒發洩出去了,即将出榮城的時候,阿六停下讓人買了飯菜送進來,紀塵竟吃了大半。

她們一行人是清晨才到的竹城,這裏原先是安國境界,如今卻早已插上晉國的旗幟,成為晉軍落腳的地方。

軍營比竹城還要往前個幾十裏,長臨跟阿九也不在城內,但不妨礙她們事先給穆殷收拾了一個宅子出來。

穆殷只是在榮城養傷,行程比她們晚上一段時日,并非不過來了。

所以打下竹城後,阿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穆殷買宅子,收拾幹淨,等她住進來。這事做起來熟練極了,顯然不是第一次。

阿六跟阿七對此也絲毫不意外,到了地方後直接指揮下人将行李搬下去,明顯也習慣了。

甚至還點評起來,說這個宅子不如上個,離街市太近,主子回頭怕是會覺得吵鬧。随後一想,也許阿九是刻意安排的,畢竟主君是安國人,肯定更喜歡住在熱鬧些的地方。

紀塵後半夜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蜷縮着身子枕在穆殷腿上,身上蓋着她的大氅。而她像是沒睡,背靠身後軟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扯着他的頭發,就這麽玩了一夜。

從車裏下來,紀塵環視左右。

目光所望之處,并沒有戰火席卷過後的殘骸頹敗,百姓依舊出門上街做生意讨生活。

雖是已經戰後,可百姓的恢複能力遠比她們想的要強,畢竟日子總是要往前過的。

似乎對于底層的她們來說,城樓上插的是哪國的旗幟并不重要,她們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小日子。

看見遠處不知道哪家攤鋪生火做生意冒出來的氤氲白汽,紀塵一直抽緊的心才慢慢松開,覺得壓抑了至少有一個月的氣緩緩舒了出去。

他曾在戰場為安國拼殺之時所期望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周邊的吆喝聲慢慢響起,紀塵聽的眼眶發熱,心底一片祥和平靜。

他雖跟阿亞說‘君不仁臣投他國’,可心底到底是挂念着曾經用血肉身軀守護過的一方百姓,也并未做出過絲毫不利于安國的事情。

如今看她們在晉軍的統治下依舊井然有序的生活,紀塵才覺得徹底寬恕了自己。

若是這會兒穆殷願意問他投不投城,紀塵怕是不會有絲毫猶豫。

他不選擇任何朝廷,他只選擇天下百姓。

百姓心向哪裏,他便站在哪裏。

“主君,你是不是餓了啊?”阿七見紀塵呆呆的站着,湊過來歪頭看他,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包子鋪,然後跟剛下馬車的穆殷喊,“主子,主君餓了。”

穆殷看過來,紀塵也沒否認。

他蜷了蜷手指,難得走過去朝她伸手,掌心朝上手背朝下,俨然是副要錢的動作,“吃不吃包子?安國的早飯很好吃。”

穆殷眼裏笑意慢慢濃郁,将手從袖筒裏掏出來,把自己握着的手爐擱在他掌心裏,“欽欽啊,你看我像個随身帶銀子的人嗎?”

紀塵,“……”

紀塵說不出的臉上燙。

她笑,“阿七有,你同他一起去。”

莫說買個包子,就是買下整個竹城都可以。

阿七聞言立馬高高興興的挽着紀塵的手臂将他連拖帶拽的往前拉,“包子包子,安國超好吃的包子!”

紀塵心情輕松,笑着随阿七往前去。

兩人停在一個包子鋪前,問老板剛出籠的包子怎麽賣。

阿七是個小饞貓,這會兒已經湊頭去看那些噴香松軟的白面包子了,甚至皺了皺鼻子便能聞出來都是什麽餡兒的。

看他是行家,紀塵便站在旁邊等他。他閑着無事左右看了一圈,然後竟看到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朝他走過來。

對方臉上雖然易了容,可身形跟走路姿勢不變,紀塵一眼便将他認了出來。

他呆愣的僵在原地,腦子嗡的聲一片空白,一時間竟聽不見周圍任何的吆喝聲,只看見那人朝他款步而來,手裏挎着個籃子,神色自然的擡眸看他。

“公子,買個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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