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偏私

姚雪有些悶悶不樂地在桌上趴了一整堂課,?時不時隔着人群打量方宛謙幾眼。

他在心裏想着,方宛謙才是秋辰的正經青梅竹馬,人家從小一起長大,?白椋與方宛謙的家裏交情也是不淺,真可謂是合适的很。

姚雪越想越氣悶,?坐在左邊的盛靈又好死不死來騷擾他:“哎,?我看你最近,?怎麽總是盯着方宛謙?”盛靈說到這兒,?十分感興趣地湊過來,小聲道:“怎麽?對她有意思?”

姚雪白了盛靈一眼,?沒搭理他。

盛靈卻不甚在意,又道:“等會兒喝酒去?”

姚雪道:“不去。”他以前倒也和盛靈去過幾次花樓,?只覺得那些地方脂粉氣太濃,?嗆得他難受。更何況他和秋辰等會兒還有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盛靈和那些狐朋狗友走了,姚雪心裏雖然有氣,還是按照秋辰的話,在課室裏留了下來。

課室的最後一個人前腳剛出門,?秋辰便走進了屋內。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朝姚雪走過來,?臉上還笑盈盈的。

姚雪越發覺得他沒安好心,只見秋辰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面鏡子,舉到姚雪面前,?笑道:“看。”

姚雪有點兒疑惑地望向鏡子,然後一下子看見鏡中的自己,右側的鬓發處別了一朵顏色十分鮮豔的桃花。

姚雪望着鏡子先是一愣,随即猛得把那朵桃花拿了下來,?卻也沒扔,只是把那朵花虛攏在手上,擡眼望向秋辰惱道:“秋子吟,你!”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趴在桌上睡覺,秋辰是趁着這個機會将一朵桃花別在了他的鬓邊,還假裝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還好他坐的位置偏,課室裏的其他人看不見,要不然真是羞也要羞死。

秋辰見狀,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眼裏卻滿是藏不住地笑意:“別拿下來呀,多俊啊。”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要去拿姚雪手裏的花。

秋辰微涼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手,姚雪望着他,心中微動,一個側身躲過了秋辰的手,将花舉高了拿起來,故意不讓對方夠到。他雖然比秋辰小兩歲,個頭已經比對方高一些了,于是他望着秋辰,有些神氣道:“那我倒想看看,你戴上這花是什麽模樣。”

姚雪說着就作勢要朝秋辰逼近,秋辰反應也算快的,立馬轉了身,朝課室外跑,邊跑邊嚷道:“誰要戴這種姑娘家的東西!”

姚雪也顧不得別的,快步追了出去,和秋辰一同來到院中。

秋辰靈巧地很,左躲右閃在那幾棵桃花樹下穿梭,嘴裏還一邊嚷着:“你別追我了!”他向來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姚雪見秋辰此刻居然有些羞了,腦中一時間竟只剩下要追上對方的念頭,他腳尖一碾,稍微用了點內力,追着嫩粉中的那一抹青色,飛快地來到了秋辰的面前。

姚雪手上微微施力,一下子将秋辰攔在了自己與院中最為高大的那棵桃花樹之間,然後将手裏那朵桃花別在了秋辰的鬓邊。

他滿意地看了看秋辰,還将一縷垂下的鬓發別在了對方的耳後,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更好看,你這叫俏。”

秋辰的臉有些紅了,他少有的一言不發,偏過頭不去注視姚雪,垂眼望着地上,纖長的睫羽像小扇子一般煽動着。

一陣風吹過來,樹上的花瓣落了兩人滿身,姚雪望着秋辰,只覺得移不開眼。他抓着對方衣袖的手越收越緊,一顆心跳得飛快,腦袋裏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秋辰也擡起他那雙美目望向姚雪,眼裏亮閃閃的。他微微遲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姚雪的手腕,道:“長舒……”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清澈的女聲:“子吟哥哥!”

兩個人聞聲,忙不疊地分開來,秋辰飛快地将鬓邊的桃花拿了下來,收進了袖中。

只見方宛謙提了個小籃子,朝兩人快步走了過來。她見到姚雪,也喚了一聲“長舒哥哥”,随後便轉過頭來,望着秋辰道:“夫人讓我們中午下了學之後去後山上采藥,子吟哥哥是忘了麽?”

秋辰這才恍然想起确有此事,他又看了姚雪幾眼,過了半晌,才道:“好,你先去門口等我,我去取些要用的東西,一會兒便到。”他說罷又轉頭望向姚雪,有些欲言又止道:“我先走了。”

姚雪見狀,也不想多做停留,只是匆匆丢下一句“我還有課業要做”,便轉身離開了。

姚雪心跳如雷,到了廊下才堪堪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對秋辰都做了些什麽。可是他又有些憤憤地想,這也不能怪他,都怪秋辰三番兩次地戲弄他。

只是……秋辰方才究竟想要說些什麽?與此同時,姚雪心下有些黯然,怎麽每次只要這方宛謙一出現,秋辰就跟着人家跑了。

方才課上那股憋悶的感覺又重回心中,姚雪百無聊賴圍着家中的院子轉了一大圈,無邊無際地胡思亂想着,等回過神來,天色已經不早了。

天空中陰雨密布,沒過多久便下起了大雨。

他正好走到廊下,碰到拿着兩把傘急匆匆往外趕的白椋。白椋老遠見到姚雪,便急匆匆地喚了一聲“長舒”,她仿佛舒了一口氣,快走兩步上前,将傘交給他,道:“下這麽大雨,子吟他們都沒帶傘,是要淋雨淋出毛病的。你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去後山也快,勞煩你将這兩把傘送過去。”

姚雪想也沒想就應下了。

為了方便,姚雪直接走了屋頂,他撐着傘匆匆地在城鎮中的屋頂上快步前進着,走到主街的時候,卻突然有點猶豫了。

下了這麽大的雨,秋辰定是要将外袍脫下來給方宛謙的,更何況後山上道路本就難走,再遇上泥濘不堪的小路,兩人定是要互相攙扶的。姚雪突然很不能想秋辰那身一塵不染的外袍被沾上了泥點子的情景,一時之間竟然停下了腳步。

他餘光瞥見自己腳下的樓房正巧是花月樓,想起盛靈肯定是在這裏,竟然直接飛身下去,進了屋裏把盛靈拽了出來。

他扯着盛靈又上了房頂,往後山的方向去了。

盛靈原本正躺在姑娘堆裏喝酒,一下子來到冰冷的雨裏,連話都說不好了:“你,你,幹什麽?”他定睛一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姚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小祖宗啊,你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姚雪看都不看他,冷漠道:“我怕我等會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直接一頭在山上撞死,就把你叫過來壓一壓。”

盛靈:?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到了地方,白椋方才與姚雪說了,秋辰和方宛謙要采的藥在半山腰,于是他直接帶着盛靈去了山腰上。

兩人一人打了一把傘,盛靈此刻已經是氣喘籲籲,他自然是沒練過功夫的,呲牙裂嘴地跟在姚雪身後。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很快便發現了秋辰和方宛謙。兩人正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底下,那岩石堪堪遮住了一點雨,雨還是将兩人淋了濕透。

秋辰看見姚雪,眼睛都亮起來了,站起來揮手道:“長舒!”

姚雪眼尖,看見秋辰那件纖塵不染的袍子,果不其然披在了方宛謙的肩上,袍子的一角還沾了不少泥巴。

他越發覺得心中不快,深吸一口氣,還是拽着盛靈走上前去,望着二人道:“你們沒事吧?”

秋辰自然無從察覺姚雪的心理,只是搖了搖頭,道:“無事。”他望着姚雪笑了笑,道:“還好你來了。”

姚雪卻沒有望進秋辰的眼中,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在介意些什麽,只是伸出手來,也不知道伸向的是誰:“能站起來麽?一起回去吧。”

秋辰擡手正要搭上姚雪的手,身旁的方宛謙卻突然向他身上倒了過來。

姚雪見狀,在一瞬間眼疾手快地扶了方宛謙一把。

秋辰被兩人的動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望向方宛謙關切道:“怎麽了,你沒事吧?”

方宛謙笑着搖了搖頭,眼裏柔情百轉:“我沒事,可能是淋雨受了冷。”

姚雪看了看方宛謙,确實是一副身體不适的模樣。他方才扶住對方全然是憑借習武的本能,而且他的私心裏并不想看到方宛謙和秋辰兩個人靠在一處。

自己的腿腳是幾個人裏最好的,既然師母将事情托付給他,他就得把人好好地帶回去。

于是姚雪蹲下來,望着方宛謙道:“我背你吧。”

方宛謙原本還盯着秋辰,聞言先是遲疑了一下,緊接着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一下,道:“好。”

于是姚雪虛攏着方宛謙的腿,将她輕而易舉地背了起來。他沒多看秋辰,只是轉過頭對盛靈道:“你幫秋辰拿了東西,跟在我後邊。路不太好走,你們小心。”

四個人默默無言地走了一陣,一直跟在後面的秋辰突然痛呼了一聲。

姚雪當即轉了身,望向秋辰:“怎麽了?”

秋辰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腳崴了。”

姚雪将方宛謙放下來,讓盛靈攙着,自己快步走上前去,道:“我看看。”

秋辰卻急忙按住自己的衣裳,不讓姚雪看:“沒什大事,你別看。”

姚雪蹲在地上,擡眼深深望了秋辰一眼。他方才因為種種複雜的心情,一直沒有直接看向秋辰,此刻才發現,秋辰的鬓發全都濕了,盡數貼在臉上,他的眼睫上全是水霧,身上只有一件單衣,被水打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顯得十分可憐,讓人徒然生出一股保護欲。

姚雪沒理會秋辰,伸手徑直奔向秋辰的腳踝。秋辰一把打掉他的手,堅持道:“你先別看。”

姚雪不知道秋辰究竟是怎麽了,又拗不過他,無端端又覺得有些惱,他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秋辰卻轉頭對盛靈道:“盛公子,你先帶着宛謙回去吧,剩下的路也不算難走,你直接帶着她去找我母親就好。”

盛靈似乎有些不明情況,有些讪讪地應了一聲,背着方宛謙走遠了。

姚雪見狀,心中越發不快,便也不再堅持要看對方的傷,只是淡淡道:“你對宛謙還真是好。”

秋辰也少見地沒了笑容:“我對她好?她分明沒什麽大礙,你不也是緊張的很,忙不疊地就要背她回去?”

姚雪聽秋辰這麽說他,登時便氣惱了,索性道:“我就是緊張她,怎麽了?誰見了漂亮姑娘不喜歡?”

秋辰卻是用他那一雙漂亮眼睛瞪視着他,不說話了。

姚雪自知失言,卻礙于面子不知道如何挽回,一時間也僵在原地。

兩人半晌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太陽竟然出來了。

秋辰一直坐在原地沒有起身,姚雪看他這副樣子,終究是不忍,便把自己一身靛藍色的外袍脫下來,披在人的身上,道:“好了,你不願我看,我便不看了。”

他蹲下來,輕輕捏了捏秋辰的手:“能走麽,不能走我背你。”秋辰聞言遲疑了一下,擡眼望向姚雪。姚雪看見對方的眼裏居然水波蕩漾,眼角也有一點紅。

這莫不是哭了?

姚雪被這樣的場景震撼的不輕,當即一句話便從嘴裏溜了出來:“不想背,抱也行。”

秋辰原本還有點兒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聽到這句話,先是抿了抿嘴,最後終于沒能忍住,一下子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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