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破禁制殺邪道
熊隐山有若一只青綠巨熊,靜卧在距離降龍嶺兩千餘裏之外,天方老祖的古墓,便在這山腹深處。一排青光禁制的光幕緊貼山腳伫立,将熊隐山團團包裹其中。尋常修士,竟不能得其門而入。
單致遠停在那青光禁制外,卻見頭頂飛劍嗖嗖穿梭,正好有一列修士立在飛劍上,為首的紅衫女修英姿飒爽,拱手揚聲道:“我等乃天樂門下,請道友行個方便。”
天樂門乃最大的劍修門派,名頭如雷貫耳。那青光幕立時開了一道口,迎衆劍修入內。眼看光幕就要合上時,卻有一道黑影倏忽而至,欲待闖入。
便聽幾人同時喝道:“找死!”
幾道白金刃光縱橫劃過,竟将那人影切成數塊,半空血花綻開時豔若牡丹,随即啪啪啪幾聲悶響,便是破碎肢體跌落在青幕之外,荒草地上。
一名臉色陰沉的中年劍修收了靈劍,森然喝道:“若再偷闖,下場便如這野修。”随後又倨傲掃過禁制外衆多散修小派人群,方才折身進了光幕之內,那青光帷幕便悄無聲息,又再合攏。
單致遠眼神一凝,落在荒草地上。那散修被斬成數段,鮮血濺落,距離單致遠最近處,不足半丈。
他身邊便有個瘦小漢子嘆氣道:“罷了,既然熊隐山被這幾大巨頭共同封鎖,哪裏還有我等散修的機會。與其在此虛耗,不如另尋機遇。”說罷轉身,竟就此去了。
另外數名修士亦是面面相觑,心生退意。
單致遠聽身旁有人交談,方才了解清楚。原來封鎖熊隐山、搜索天方古墓的幾大門派,正是淩華宮、凝真派、天樂門與三山觀。俱是稱霸一方的大能,尋常宗派尚不敢撩其鋒芒,更何況這些散修小派。
修仙一途,機緣衆多,卻講究能者居上。那幾大門派行事雖霸道,卻也無可指摘。只是單致遠卻心中不服,便不動聲色撤退,離了熊隐山東麓。
卻又悄然隐藏行跡,潛行至南麓,但見清濛濛光幕內峭壁參天,唯有一條蜿蜒小路,夾在高聳巨岩之間,直通山中。
他便又施了請神術,這一次仍是勾陳應請降臨,立在他面前,面色無喜無悲,冷道:“何事?”
單致遠如今多少已習慣了此人黑面,也不多言,只向那青光禁制一指,道:“請大人助我破了這道禁制。”
勾陳道:“本神附體,一切禁制皆無效,進去便是。”才欲行動,單致遠卻急忙後退一步,又道:“我要徹底破了這道禁制!”
勾陳皺眉看他,“你可清楚後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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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致遠肅容道:“自然清楚。大派霸占機遇,太不公平。”
勾陳道:“修道本就是逆天争命之事,強者昌,弱者亡,這便是公平。”
單致遠聽他說教,停了一停,卻仍是道:“終歸要有争命的機會。還請勾陳大人成全。”
勾陳見他心意已決,便不多言,身形一晃,又在附身那小修士身上,兩指并起,縱向一劃。
一名中年婦人模樣的星官便自劃痕中款步而出,身着與幸臣同樣的玄色官服,面容慈祥,對勾陳施了一禮,柔和溫婉道:“少微參見勾陳大帝。”
勾陳略一點頭,道:“将這禁制解了。”
少微星官恭聲應了,自袖中取出一支狼毫筆、一張空白黃符,轉身打量那青光幕片刻,便在黃符上簡單書寫一道咒符,而後輕輕一抛。
那黃符便有若帶了靈性一般,飄飄搖搖飛到半空,自發貼在青光幕上。而後自符上閃出刺目白光,那青光幕便驟然顯出無數蛛網般裂痕,悄然無聲,炸裂成千千萬萬碎片,消散無蹤。
少微星官面不改色,只收了狼毫筆,又款款行了一禮,便自原地消失了身影。
單致遠驚嘆少微神技,卻聽勾陳道:“少微掌天下符紋法陣,破這等法陣不過兒戲。”
不等單致遠嘆服感慨,勾陳便已邁步向前,身形一閃,自羊腸小道蜿蜒而上。
單致遠忙道:“不勞大人辛苦,讓我自己行事即可。”
勾陳便停在山路之上,卻并未離體,只将掌控權交給單致遠,便不再出聲。
單致遠難得遇見這神仙如此好說話,心中感激,足下卻不停,過山澗越峭壁,身體輕靈敏捷,很快便上了半山腰。他又取出師父的本命玉符,見那光芒閃爍愈強,便知離師父已近了,不由長舒口氣,打起精神往山上行去。
不過行了半裏,便聽見前方傳來打鬥之聲。他急忙一閃躲在灌木之中,便見頭頂嗖嗖飛過幾道身影,又有一人慘叫,随即溫熱粘稠的血漿便如瓢潑大雨一般,淋在單致遠隐藏的灌木叢上頭,又透過枝葉,淅淅瀝瀝滴落在那小修士頭頂臉上。
濃烈血腥味催人欲嘔,單致遠心中一驚,更是捂住口鼻,強忍驚懼隐匿不動。随即便聽聞一名青年冷聲喝道:“爾等野修,也妄圖分一杯羹,簡直癡人做夢。道爺今日就送你們上路,來世切莫再與我三山觀作對。”
随即又是幾聲驚恐哀嚎,血雨淋下,敲打樹葉簌簌有聲,潑灑在單致遠肩頭後背,那青雲天衣卻纖塵不染,血滴一路滾落到泥地之中。
他自灌木縫隙中悄然看去,便見死氣沉沉的屍體接連撲撲跌落,兩名身着褐色道袍,後背上有個八卦圖的青年修士随即落下。其中一人揚手,将那些無主的儲物囊與法寶收入手中,揚眉笑道:“師兄,這一趟收獲頗豐。雖不知何人破了護山大陣,放那群野修進山,卻是便宜了我們。不想這些無名小卒卻也薄有資産,便是尋不到古墓,也不至空手而歸。”
那年長一點的修士亦是笑道:“可笑這些蝼蟻,不自量力,死也活該。”
二人竟是說笑起來,愈走愈遠。
單致遠不想自己一時善心,竟引來如此慘烈的後果,手指緊緊握住灌木枝幹,不料竟咔擦一聲将枝幹折斷。
清脆聲響一起,那褐袍修士反應也是極快,掌中黑光一閃,一顆雷火彈便往灌木叢中激射而出,随即響起驚天動地一聲炸裂,将泥土掀翻,附近樹叢立時燃燒起來。
也無怪這兩名三山觀修士如此小題大做,那灌木叢距離二人不足十丈,先前二人竟全然未曾察覺其中隐藏活物,驚懼之下,自然全力出擊。
單致遠修為遠非昔比,利落一躍,便自那灌木叢中竄出來,想來也逃脫不得,便心下一橫,召出靈劍在手,一招起手式往那年輕者刺去。
那兩人皆已築基,又同為法修,全仗術法寶物才将那幾名散修擊殺。如今乍然被靈劍所指,一時竟亂了手腳。
那三山觀的師弟不過築基三層,只覺那利刃角度刁鑽,無論往何處閃避皆要撞在劍尖,身軀頓時僵住,随即喉間一痛,噴出一道血線。
單致遠一招得手,竟覺心如古鏡,波瀾不興,周圍氣息變化,一一映照入心,轉身又是一劍上撩。
那師兄卻見機極快,早已完成術法,一揚手,卻手中空空,素來随心所欲的火焰術法竟然失效了。震驚之下,突然發覺寒風襲面,視野內被銳利劍光充滿,單致遠已突襲而至,電光火石間,一劍當胸劈下,力道之大,竟将肋骨斬斷數根,心脈盡斷。
瑰麗紅豔的血瀑噴灑半空,又有些濺落在單致遠面頰,将那清俊小修士點綴得有若惡鬼一般。那三山觀修士踉跄兩步,便撲倒地上,再無半分聲息。
築基修士元神微薄,徐徐自那二人屍首上脫離,凝了不過幾息工夫,便消散無蹤。
單致遠只覺心跳如鼓,氣喘如牛,緊握靈劍的手指亦是微微顫抖。勾陳便在此時離體,那小修士一脫力,單膝跪在地上,只反手以靈劍拄地支撐,暗暗咬牙,調息回複。
勾陳立在單致遠身側,向四周一掃,血泊中七八具屍首俱已死透,他仍是颔首道:“竟能靠自己力克兩名築基修士,只怕我小看你習劍的天分了。”
單致遠初次奪人性命,手足都有些顫抖。卻心知此時絕非感懷時刻,待調息一勻,便壓下心中種種澎湃思緒,抓起袖子将臉頰的鮮血通通抹去,“勾陳大人所授劍法精妙,那人法術失效……只怕也是少微星官暗中輔助,歸根結底,我能取勝,依仗你頗多。”
這小修士如今倒是心中清明,竟未見多少動搖。這些時日種種變化,當真令單致遠長進不少。勾陳亦覺滿意,卻聽單致遠話鋒一轉,沉痛道:“終歸是我……害了他們。”
若非他請求勾陳破了那禁制,這些散修,又何至于慘死?山風吹拂,林海生濤,單致遠立在林中空地,背影孤清,便有幾分頹喪之色。
勾陳道:“天方古墓,群雄角逐,種種危險,人人心中有數。修道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不過給他們機會争一争罷了。争與不争,全由各人,何必歸咎己身。”
單致遠深以為然,心中又是感懷,嘆道:“修仙之途,步步艱險。我亦不知何時身死道消……”
勾陳道:“我自會護着,不讓你死。”
簡短一句,不知為何,卻仿若一股熱流湧入單致遠胸中,便叫他有些氣息急促,耳根燒紅,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過去。
勾陳見那小修士不知為何,轉瞬露出羞赧之色,不由略略皺眉。這凡人的心思,當真難以預測。一時低落,一時羞澀,好生奇怪。他只道:“若你要留在此地祭奠這些修士,我便先返回天庭。”
單致遠忙道:“我、這便出發。師父就在不遠。”他尚依賴勾陳為師父解除鎖魂符,自然要挽留他。
……絕非因心中一點不舍。
這般思索時,單致遠便将一地無主的儲物囊與法寶盡數收攏後,又查看師父本命玉符所指方向後,身形一晃往山上疾馳而去。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眼前便出現一個山洞來。勾陳道:“你師父運氣不錯,竟已尋到了古墓入口。”
單致遠道:“那古墓衆人皆虎視眈眈,我自不會不自量力前去争奪,只求師父平安。”
他細細查看,确認洞口封印已被破除,方才自先前收獲的一堆法寶中尋了口品相更好的靈劍提在手中,而後邁步入洞。
勾陳在他識海中聲音沉穩,不知為何卻仿佛帶了幾分有若太羽的勾引味道,“你有萬神譜在手,足以同衆人一争長短。若還這般畏首畏尾,只求平安,如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單致遠咬牙,這神仙如此提議,叫他去争那古墓寶藏,若非先前曾有承諾“不讓你死”之語,他只怕要當這神仙黑心哄他送死。
他便不肯回答,只一步步邁入洞中,周圍青石壁上滿是劍痕,行一段便有屍首橫躺。單致遠俯身一摸,屍身俱已冰涼,腰間自是空空,寶物皆被前人搜走。
那狹長洞口往前蜿蜒了一段,便分出岔口。單致遠又取出本命玉符左右試探,玉符在左側時光芒更強些許,他便毫不猶豫進了左邊洞口。
行了不過百尺,那石洞豁然變得寬敞,洞頂一張白色巨網。岳掌門便被白色繩索密密捆綁,倒懸洞頂,只露出頭顱在外,白發蛛網一般垂下,雙目閉合,生死不知。
單致遠心中一緊,急忙幾步奔進洞中,仰頭喊道:“師父!”
岳仲微微一動,睜開雙眼來,茫然轉頭看去,“致……遠?”
單致遠心中稍寬,左右一看,便揚劍往固定那白色巨網的一根繩索砍去,“師父莫急,我來救你!”
岳仲卻急忙喊道:“致遠小心!”
一股腥臭勁風已猛烈往他後腦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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