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靈塔下争機緣
青霧散去,露出地上一座不足半尺的玲珑寶塔,散發霞光萬丈,見風即長,轉眼化作一尊金光四射、巍峨高聳的七層巨塔,矗立衆人面前。
那巨塔呈青金之色,仰頭望不到頂,高逾百丈,層層黃銅風鈴無風自動,悠揚出聲。
塔底大門洞開,一層青幕隐隐籠罩遮擋,看不清塔內狀況。
天方老祖嗓音又再響起,将第二次試煉一并解說清楚。
原來那七層塔中各有機關妖獸,入塔者各憑本事,最先抵達第七層的十人,便算通過試煉。
話音一落,那門口青幕便飛出五十條蛛絲般細線,化作一道青色絲線,繞系在通過試煉的五十人右手腕上。
此時便有一人怒道:“天方老祖,我不服!第一次試煉好生莫名,為何平白便将我等拒之門外?”随即便有接二連三更多聲音響起,亦是道:“我不服!”
天方老祖早已隕落,如今這聲音不過留在陣法之中一縷神念,自是無從感應衆人不滿。然則這位推衍大能豈會算不到這點波折?
故而那嗓音又繼續道:“修道求仙者,天生資質,心性靈根固然重要,氣運卻也不可或缺。第一道試煉所考驗者,正是氣運。”
天方老祖話音才落,未曾拿到玉青牛的衆修士又再憤憤出聲。
單致遠只将長袖垂下,遮掩住手腕間的絲線,又朝四周望去。按天方老祖先前說法,入第一次試煉秘境者共有一百六十七人之衆,如今聚集在這校場上的修士,卻明顯不足百人之數。
卻不知其餘人去了何處。
此時天方老祖一句話,卻陡然叫他心中一驚。
那老祖道:“縱有機緣尚且不夠,若是無力守護,也是枉然。故而這入塔名額,亦可贈與他人。若要轉贈,将手腕絲線活結松開,交予轉讓之人即可。”
這句話便宛若一滴水落進熱油鍋中,叫那些未曾取得名額者蠢蠢欲動,便要動手争搶。
那青霧散開時,衆人修為便已回複,單致遠手指微動,将靈劍召在手中,便見幾個修士已将他圍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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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包圍圈中間分開,劉皇同徐昱二人邁步上前,溫和笑道:“單道友有禮了。”
單致遠眼角一掃,便看見包圍圈外一角,另有數人正護衛杜若青、謝非衣兩位女修,與意圖搶奪青絲者激烈搏殺。
心中便明白幾分,冷然笑道:“你二人中,是誰未取得玉青牛?”
劉皇不料他如此好說話,笑容愈發柔和,忙道:“是我徐昱師弟。”
那徐昱心道,這道士人雖落魄,倒是聰明知機,倨傲中亦是透了些許和善,笑道:“單道友若肯割愛,待回了群仙坊中,自然有你好處。”
單致遠亦是笑得溫文爾雅,道:“白日做夢。”
那徐昱仍在徐徐善誘,“我乾坤閣靈石如山,更有天材地寶,待我——你!你這野修,不識擡舉!”
徐昱不曾料到單致遠如此輕易,便斬釘截鐵拒絕,一時間笑容便僵在臉上,亦是召了張雷符在手,卻被劉皇攔住。
這劉皇不愧是淩華宮青年弟子第一人,仍是從容文雅,緩聲道:“致遠,你我鄰居一場,聽我一言。以你氣運,能走到眼下已殊為不易,切莫急功近利,反害了性命。若你執意不願相讓,落在其他人手中,只怕不同你商量便已痛下殺手。”劉皇向校場中一指,正好一名修士慘叫聲中,右臂被生生斬斷。那斷臂遭人搶奪,青絲被扯拽下來。
劉皇又繼續道:“縱使你萬幸入塔,那塔中妖獸橫行,以你區區煉氣……”劉皇不由得一頓,不過一夜功夫,這五雜靈根的落拓修士,怎的又漲了一層修為?
這般修行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更為甚者,這修士五行平和,靈氣沉穩,分毫不見揠苗助長的淡薄浮躁,卻不知究竟是得了上品功法,卻還是得了仙藥相助。不如留個活口,慢慢拷問。
劉皇心中思索,面上卻不動聲色,頓上一頓便又笑道:“……區區煉氣九層,怎敵得過那許多妖獸與不懷好意的修士?這次我淩華宮同乾坤閣共同承你的情,日後定有重謝。”
單致遠笑道:“能叫天下第一門派同天下第一商會承我的情,當真難得。”
劉皇笑道:“正是。”
單致遠又道:“若我還是拒絕,你等莫非也要用強?”
那徐昱立在一旁,終是忍耐不住,怒喝道:“你這野修,莫要得意忘形!”
單致遠轉頭看他,并不動怒,仍是笑道:“我乃真仙派親傳二弟子,并非野修。這位道友,切莫谵言妄語,擾亂道基。”
徐昱愣道:“真仙派?”他停上一停,便陡然大笑起來,“我當是哪裏的名門正派,原來不過是個窮苦小宗門,同野修何異!”
單致遠目光漸冷。
野修一詞極是侮人,暗含無人教養之意。故而無門派者皆自稱散修,而不稱野修。
徐昱此言,卻侮及師父了。
徐昱卻無視單致遠陰沉臉色,反倒張狂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師父尚在我手上,若是不從……”
他自儲物囊中取出一張符紙,正同先前芍藥用以控制單致遠的符紙一模一樣,又冷笑道:“你師父被下了鎖魂符,若是不肯讓出名額,本少爺便叫他烈火焚身而死!”
單致遠面色便更陰沉幾分。他只道洪爐館将師父送去充當護衛乃是暗中所為,這徐昱公子蒙在鼓裏,不過出錢請人罷了。如今看來,卻是他太天真了。
若非師父已得了解救,安然離開,他如今恐怕只能忍辱退讓了。
好在有勾陳等人……
單致遠緊緊扣住手指,不願再去想那四位神仙種種所為。開陽施加的疼痛尚未消退,他卻不敢再輕易以身飼虎了。
徐昱卻當他受了威脅,故而心情又好上幾分,輕輕一晃符紙,道:“可考慮清楚了?”
單致遠沉聲道:“劉皇,我真仙派同你淩華宮做了百年鄰居。”
劉皇卻在此時轉過頭去,嘿然不語。
單致遠冷笑,轉向了漸漸顯露不耐煩臉色的徐昱,擡起左手,陡然揚聲道:“你要這名額?拿去便是!”
他将左手腕的青色絲線一拽,灌注靈氣,朝與高塔相反的方向猛力一擲。青光盈然,有若流星一般倏然激射而出。
劉皇同徐昱先後喝道:“不可!”立時騰身往那青光追逐而去。
單致遠那一聲清清楚楚,落入不少人耳中,便引來渾水摸魚者,一道加入搶奪行列。
就連包圍的幾人亦是分了一半追随而去。單致遠趁此機會,一鼓作氣,用力一蹬地面,仿若一頭鷹隼低空掠過,往塔門中沖去。
劉皇不愧是佼佼者,幾道水箭擊退衆人,将那青光抄在手裏,徐昱喜道:“師兄……”
那青絲線卻驟然在劉皇手中化作煙雲,了無痕跡。
劉皇便知其中有詐,喝道:“攔住他!”
那青絲線皆系在修士右腕上,先前單致遠自左腕扯下的青絲線,實則他暗中自青雲天衣上扯下的一條絲線。
所幸那青雲天衣竟仿佛知曉他心意一般,自發剝離一根絲線,他又驟然發難,竟哄騙了衆人。
劉皇輕視了此人二十餘年,如今竟被他诓騙,心中驚怒更是難以言表,轉身一個掌心雷将擋道的修士轟開,袍袖獵獵翻卷,朝單致遠追去。
此時卻驟然響起一個清脆聲音:“皇師兄,不要!”
正是杜若青。
單致遠卻已靠近塔門青幕,手中靈劍翻飛成一道匹練之光,将先後襲來的種種術法火球盡數挑開。聽聞杜若青為他求情時,心中卻一片清明,故而冷笑起來。
先前他被包圍時怎不見她有半分相助之意?如今他即将逃脫,便又來示好。想不到他情窦初開,心儀的對象,竟是如此見風使舵、投機取巧之輩。
單致遠心中低嘆,手中動作卻分毫不停,殺氣卻驟然一漲,将追上來的幾人逼退幾分。而後又是朗聲道:“劉皇、徐昱,本少爺記下二位盛情,來日定湧泉相報!”
話音一落,他便已闖入青幕之中。
那青幕有若水波分開,迎他入內,随即便再度合上。将劉皇雷霆萬鈞的閃電、轟轟烈烈襲來的火球、森冷銳利的冰箭,盡數吸收得幹淨。
劉皇臉色難看,随即趕來的徐昱亦是臉色陰沉,冷道:“這野修竟然不顧他師父死活!既然如此——”
徐昱掐訣又将那符紙一晃,待火焰騰起,那岳仲老道便要受盡烈火焚心之苦。如此方消他心頭大恨。
不料那符紙卻并未有半分動靜。
徐昱又試一次,依舊如此。他便一把将身旁一名藍衫修士衣襟抓住,怒道:“鎖魂符怎會失效!”
藍山修士驚魂未定,忙告饒道:“少爺饒命!先前曾經試過,鎖魂符絕無半分摻假。只怕是……被修為更高之人給破了。”
徐昱聞言更是怒火萬分,擡腳便将那藍衫修士踢到一旁,拳打腳踢,怒罵不止。
這乾坤閣的少東家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栽了大跟頭,一腔怒火無從發洩,對單致遠更是恨之入骨。
劉皇并未理會那驕縱少爺,只是眉頭愈皺愈深。這真仙派究竟遇到何等機緣,莫非要崛起了?
杜若青亦是有幾分失落,她先前那聲呼喚,未嘗沒有引起單致遠注意的意思。怎知那往日見到她便羞澀微笑的清俊修士,如今竟連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她将心中失落壓下,轉頭一掃,不由怔道:“非衣師姐去了何處?”
一名天樂門弟子便禀報道:“大師姐已先進塔了。”
徐昱亦是聽見了,心中焦急,将那藍衫修士踹開,轉過身向屬下怒吼:“非衣竟不願等我,你們這群廢物!速與我搶一個名額來。若是搶到,賞十萬靈石!”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十餘名修士立時撲入戰團,厮殺起來。
單致遠自然不知道塔外衆人混亂,他正仰頭打量。那塔中空間遠比在塔外看上去更為空闊,天空霧氣蒙蒙,不見日月,青石地板凹凸不平,更有枯骨散落,便添幾分陰森之意。
他面前更有四個入口,隐隐可見前方灰白石壁,上部直通天頂。
不由心中暗暗叫苦,這卻是個……迷宮。
随即又是精神一振,心道好在麒麟曾傳他堪輿術,當真是受用不盡。
他便施展堪輿術,眼前頓時顯出迷宮圖來,範圍卻不足百尺。看來這堪輿術亦是受了天方老祖威能壓制。好在這堪輿圖可記錄路線,對照行去,卻比盲人摸象要好上許多。
單致遠便邁步進了左起第二個入口。
那迷宮巷道亦是極為寬敞,單致遠一面行進,一面對比堪輿圖,不料當頭一股腥臭氣息罩下,竟是妖獸突襲。單致遠專注查看堪輿圖,一時間未能來得及反應,僵在當場。
此時橫地裏殺出一柄靈劍,極為靈活,筆直刺入那妖獸咽喉,竟刺了個對穿。
那妖獸喉間噴血,連嘶吼也未能嘶吼出聲,便轟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單致遠方才順着那靈劍飛回的方向看去,那天樂門的大師姐正英姿飒爽,對他微笑,又道:“此地危險,随我來。”便将靈劍收回,轉身向迷宮深處行去。
單致遠心中一暖,心道名門正派也有好人。一面道謝,一面緊随謝非衣身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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