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滅道魔尊參上

單致遠随謝非衣那一抹纖細豔紅背影,繞過高聳石牆。又有幾頭妖獸自拐角處怒吼襲來,仍被謝非衣靈劍利落斬殺,走廊裏肢體橫飛、鮮血四濺。

這女劍修眼光毒辣,劍劍皆刺中妖獸要害,單致遠如今開始習劍,對各家之長皆有心學習。故而對謝非衣這等劍術與眼光大為佩服,便跟在身後揣摩學習。

謝非衣召出兩柄飛劍,一黑一紫,有若兩道光影在頭頂穿梭,在愈加密集的妖獸當中殺出一條血路。

單致遠只得召劍在手,他神識尚不能外放,故而單手執劍,在謝非衣身後也不過能練習一下劍招罷了。

妖獸怒吼,在迷宮中層層回蕩,血腥臭味四散彌漫,不覺間便激起人心中暴虐血性。就連單致遠亦是在靈劍劈開妖獸堅硬厚皮,斬斷柔軟血肉,激起一片宛若五月鮮花綻放的血污時,嘗到愈加深沉的愉悅滋味。

殺戮,血腥,強權,主宰。他人生死只在一念。

單致遠只覺熱血沸騰,神識昏沉,戰鬥得愈加狂熱,又一次将靈劍高高舉起。

一道細弱尖銳悲鳴驟然響起,單致遠悚然一驚,劍勢硬生生停下來,劍尖所指處,一頭不足半尺長的灰色鐵甲妖狼幼崽匍匐地上,一面龇牙,一面瑟瑟發抖,嗓音幼嫩,長嘴中露出的尖牙,尚且細軟無力,只怕連布衫也撕不開。

謝非衣道:“斬草除根,殺了它!”

單致遠卻動彈不得,與那幼崽四目對上,只見那琥珀色清亮狼眼中倔強與驚恐交替浮上,便更是下不了手。他便垂下劍尖,輕聲道:“快逃。”

那幼崽仿佛聽懂了,努力挪動後肢,卻是一步一趔趄,跌跌撞撞要跑。斜刺裏陡然竄入一條深灰巨影,卻是頭成年母狼,一道深刻劍傷自胸膛對穿到後背,鮮血顆顆滴落,染濕一身剛硬灰毛。

它卻強撐身軀,低頭叼住那幼崽,便要往走廊外逃走。

謝非衣冷嗤一聲,劍指一轉,分出一道深紫劍光往那母狼身後緊追而去。

單致遠急道:“不可!”便立即提氣縱身,将那劍光自半空截下。靈劍碰撞,當一聲巨響,那深紫劍影緩了緩,被撞得失了準頭,噗一聲生生刺進牆壁中。

單致遠卻是右手虎口爆裂,手臂發麻,胸口氣血愈加翻湧。靈劍早已斷成兩截。

那母狼在走廊拐角停下,竟轉過身來,對單致遠一拜,方才又叼了幼崽,逃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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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非衣揚手一招,将深紫靈劍收回,漆黑柳眉深深蹙起,冷道:“你只當自己仁慈,實則不過軟弱。這母狼受了重傷,護不住幼崽,母子只怕熬不過幾個時辰。”

單致遠面無血色,調息了許久方才壓住胸口氣血憋悶翻騰,歉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他如今方才有心思向四處打量。原來他二人不知不覺,竟闖入一間大殿之中,地上處處血跡骸骨,只怕被妖獸當做了巢穴。如今這巢穴已空,妖獸無論強壯雌雄、老弱病殘,逃的逃、死的死。

堪輿術尚未失效,如今一對照,他二人已深入迷宮東北角落,便不由嘆息道:“這巢穴并不在必經之路上,何必特意深入,趕盡殺絕……”

他話音未落,便見一道黑光猛烈襲來,竟是閃躲不及,被一股蠻力重重撞在胸膛上,踉跄幾步跌坐石板,只覺胸口劇痛,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來。

那口心頭血卻并未落地,反倒懸空向謝非衣飄去。

謝非衣此時神色詭異,雙眼中深沉漆黑,不留半分白,又兼嘴角上勾,冷漠詭笑,更顯出幾分詭谲異常。細白手掌中,正把玩着一尊黑色豹型石雕。

單致遠撐住石地,才要起身,頓覺胸口又是一陣劇痛,只怕肋骨也斷了幾根,此時更啞聲喘息道:“謝……道友?”

謝非衣張口,嗓音卻冰冷生澀,全無半分人氣,桀桀冷笑道:“你這小道士,倒真有那小子幾分迂腐模樣。難怪青華老頭派了心腹,要以這煉星石來試你。”

單致遠全然不知曉這其中關節,只得怔然看她,卻也明白,這人絕非天樂門弟子才是。不由怒道:“你是何人!”

頂着謝非衣外形之人仰頭大笑,面上浮現出幾分傲然之色,倨傲道:“本座乃三界第一魔尊,滅道魔尊是也。”她卻不願多做解釋,只将那黑豹石雕向半空抛去,冷聲道:“雖不知青華老頭此舉為何……不過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黑色石雕與單致遠的心頭血便在半空中悄無聲息撞上。

直到此刻,幸臣、六甲與北鬥三位星官,方才查到了九方荒冥的蛛絲馬跡。

第一次試煉中,被殺的修士高達七十三人,而後那老魔不知又附身何人身上,潛入迷宮。如今迷宮之中,亦有三名修士遭了毒手。

人人皆被挖去心髒丹田,胸腔一片空洞淋漓,死狀慘烈。

滅道老魔九方荒冥,正是以此舉恢複自己的修為。

北鬥立在一具屍首旁,橫棍重重在牆上一掃,激得碎屑橫飛,怒道:“可恨!”

幸臣嘆息,立起身來,“人神殊途,我等自神界下凡,在此地自是受重重束縛。北鬥,莫急,那老魔必定藏身迷宮內,很快便會露出馬腳。”

北鬥仍是憤憤不平:“究竟哪個迂腐老頭立的規矩,叫我等在凡間,能力施不出百分之一。”

六甲道:“是初代天帝。若非如此,只怕這脆弱凡間,早已分崩離析,再無人煙了。”

北鬥只沉下一張臉,并不開口。

幸臣突然道:“這迷宮中有煉星石。”

他曾奉命護送煉星石給勾陳,故而對這寶貝散發的靈氣極為熟悉。随即又動容道:“致遠有危險。”

北鬥同六甲俱是一震,便一同随幸臣疾行而去。

凡界法則委實嚴苛,又兼之這三位星官又身處天方道人法陣之中,若是将其古墓損毀,便會遭天罰。故而只得依迷宮陣勢盤曲前行。

這耽擱的些許工夫,卻叫單致遠苦不堪言。

那滴心頭血觸到了煉星石雕的黑豹頭頂,立時滲入進去。頓時金光大盛,将那石雕層層環繞包裹在內。

單致遠不明就裏,見謝非衣并無取他性命之意,便取出療傷丹藥吞服,就地盤坐調息。

故而未曾看見那老魔漆黑雙眼中竟透出些緊張之色。

若為天帝真魂,煉星石便會通體轉白;若為僞魂,煉星石便毫無動靜。

若是真魂……天帝落入他手中……九方荒冥思及此處,更是激動興奮,若是落入他手中,他定然要将這妄稱天帝的小子好生折磨千年!

金光不過須臾便已散去,那煉星石卻依舊玄黑如墨,毫無變化。

謝非衣面容罩上一層寒霜,竟是……僞魂。

這念頭才起,那煉星石卻又生變化。竟自巴掌大小陡然漲大,耳尖、尾尖、爪尖俱是金光四射,落在地上,便有一丈大小,有若成年雄豹一般,碗口大的金色四爪着地,雙眸金光粲然,森冷向謝非衣看去。

随即張口怒吼,威勢赫赫,竟震得四面牆壁石柱亦随之瑟瑟震顫。

這情景驚得單致遠再不能心平氣和打坐練功,便是那老魔頭也怔住了。

煉星石何時竟有了這等奇效?千萬年來,聞所未聞。

那黑豹卻不給九方荒冥喘息之機,後腿有力蹬踹,粗長尾巴一甩,便挾雷霆萬鈞之勢向那女劍修肉身撲去。

動作竟比那造詣深厚的劍修更為迅捷,張口露出有若根根匕首的利齒,猛咬進那女劍修肩頭,慘呼聲起,鮮血四濺。

謝非衣臉色慘白,不敢戀戰,自爪下掙紮開,轉身跌跌撞撞逃出大殿,一路灑下朵朵血花。

單致遠不明就裏,卻也心知危險,一點點挪到石柱旁,扶住石柱勉力起身。謝非衣偷襲那一擊極重,內傷難愈,縱使如此輕輕動作,斷骨處磨砺便已令他冷汗滲透了內衫。

他卻仍是強忍痛楚,再召一柄靈劍在手,警惕看去。

只見那黑豹側頭,嫌棄将口中血肉連同破布吐到一旁,血紅舌頭沿嘴角一舔,便向他撲來。

單致遠此時連握劍也已竭盡全力,一時間神志空白,任那黑豹撲近。

不料那黑豹卻未曾襲擊,反倒将一顆碩大的毛茸茸腦袋低垂在那小修士腿邊,磨來蹭去,喉間嗚嗚哼出聲音,竟繞膝乞歡起來。

單致遠更是怔住,心道,莫非那自稱滅道魔尊的老魔頭種種所為,竟是為了将這法寶滴血認主,雙手奉上?

種種蹊跷之處,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單致遠垂首看去,見那黑豹耳尖一點金色顫動,襯得通身黑色皮毛更是油光水滑,肌理隆起有力,分外矯健。

只是這搖首擺尾、耍賴撒歡的憨癡嬌态,卻将先前那一點兇惡殺氣,驅散得幹幹淨淨。

單致遠只得小心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大貓頭頂,黑豹耳朵輕顫,更是惬意眯眼,仰起頭來。單致遠見狀,只得默默撓它下颌,那大貓被指頭一撓,喉間呼嚕呼嚕聲響不斷,顯出十二分的愉悅。

單致遠松口氣,順石柱緩緩坐下,輕輕拍拍那黑豹頭頂,“豹兄,我如今尚且不明所以,也不知你是敵是友。只是有傷在身,卻不能陪你玩耍……”

那黑豹金色瞳孔一眨,仿似聽懂一般往後退了半步。單致遠方才要盤腿打坐,足踝一沉,已被那黑豹碗口大的前掌壓住。

純黑頭顱便低垂在他懷中,滿是倒刺的舌頭在他胯間一舔。

灼熱微癢,便清晰印在這小修士腿間之物上。

單致遠頓時五雷轟頂,手足動彈不得,只顧瞪大眼朝那畜生看去。

那黑豹雙眸中顯出極濃的興味愉悅,長尾有力卷住單致遠腰身輕輕一提一放,便将這小修士放平在左側地上,随即向前一跨,又低頭舔他耳根。

單致遠被傷口疼痛一震,方才回過神來,連忙用力推拒。那黑豹卻只将這點反抗當做游戲一邊,愈舔愈是起勁,腰身貼住單致遠腿側頻頻蹭動。火熱堅硬的獸根昭然鮮明,壓在那小修士腿上。

這……這等,匪夷所思之事……竟叫他遇上了。那猛獸極為沉重,力氣也極大,單致遠那微弱掙動便可忽略不計。頓時欲哭無淚,只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直至此時,他方才想起尚有請神術可用,急忙擺頭避開那畜生舌頭,指尖描出半個符紋。

當是時,一道猛烈勁風自他鼻尖迅猛掠過,身體便驟然一輕。只聽聞那黑豹慘叫一聲,又重重撞在了大殿另一頭石壁上,轟然反震,落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方才仰頭,正好看見銀色短發的少年一臉怒色,正将長棍收回,正是北鬥。

單致遠長出口氣,半撐起身道:“多謝……”

那少年卻打斷他致謝,仍是怒道:“你!不知廉恥!”

單致遠不由愣住,六甲已單膝着地跪在身側,将他攙扶起來。他尚未開口,幸臣便上前,這素來溫和謙恭的青年,此時竟面若寒霜,揚起手掌,作勢便要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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