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僞魂重返天庭

幸臣見開陽臉色冰冷,又小心補充道:“煉星石感應甚強……只恐此地有兩個僞魂。”

天庭之中,侍奉的仙子星官當中,以北鬥武力最高。若放眼整個神界,卻是開陽最強,既身為兵神,又統禦萬雷,無論兵法統帥、将領挑戰,皆是一等一的卓絕之輩。

只是若将三界之主也納入其中比較,三界最強者,卻自然是天帝聖陽陛下無疑。

非但五行法術盡在天帝掌握中,武力亦是無人能及。

五千年前一場神魔大戰,少年天帝身披九天蟠龍吞雲甲,手持陽炎神槍,在不周山腳下将十萬魔王軍殺得落花流水。

當是時,風雲變色,天地齊哀,陽炎神槍過處,山崩地裂,三界不穩。

便是兇名在外的禍星開陽也相形見绌。

天帝一戰成名,令魔王軍一蹶不振。此後魔族又被開陽率天兵乘勝追擊,連番打擊之下,最終一敗塗地。随後三界魔族被流放至極偏遠荒蕪之地,再無反撲之力。

滅道魔尊慘敗,更是懷恨在心,在人界仙界四處潛伏,伺機報仇。

只是那一戰之後,聖陽被勾陳大加斥責,随後只得封了寶甲神槍,再不能輕易動用。

那寶甲神槍乃天帝心愛之物,雖不能動用,卻時時取出擦拭把玩,故而天帝轉世之時,這一甲一槍,便也追随下界,化作僞魂了。故而天帝已下了旨意,首要之事,便是将九天蟠龍吞雲甲與陽炎神槍尋回來。

此時幸臣便自乾坤戒中取出一塊奇形怪狀的雪白石塊,正是自驗過天帝真魂的煉星石雕上鑿取下來的一塊。

開陽見狀,眼神一冷,仍是道:“驗。”

幸臣得令,便将手掌攤開,那煉星石碎片晃晃悠悠,懸空浮起,任周鶴左躲右閃,依舊平穩落在他肩頭上。雪白石塊沾血,立時有若遇到了毒液般,盡數轉為烏黑。

幸臣将盡數轉黑的煉星石碎片收回,躬身道:禀大人,此人為天帝僞魂轉世無疑。”

開陽卻道:“為何随身帶煉星石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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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心中叫苦,勾陳四相,皆如此犀利敏銳,這便罷了。為何他奉命傳訊,卻偏偏遇到了最難應付的禍星一相。

随即眼神不由自主往單致遠一掃,心中做了決斷,一咬牙道:“天帝有旨,要将轉世的僞魂盡數收回。”

幸臣話音一落,便覺面前這人熾烈殺意又暴漲開來,額頭汗水涔涔而下,終于忍不住閃身到了單致遠身後,啞聲道:“開陽大人息怒。”

若将僞魂收回,那轉世的人生,便也即刻中止,此後便随侍天帝身側,做一個有靈性的法寶。

對法寶而言,自是無上榮光,天大好處。

對單致遠而言……

只是這小修士如今仍不知曉此事同他自己何幹,故而茫然任那星官躲在自己身後,随即岳仲同胡滿倉亦是跌跌撞撞在他身後蹲下。

那兇神卻是殺氣有若無形利刃迸射而出,不怒而威,天地光線亦仿佛随之一暗,那幾個等待送官的山賊受不住這威壓,吐出鮮血昏迷過去。

唯有周鶴苦苦支撐,拖着一條傷腿待要逃跑。開陽袍袖一動,血紅劍氣飛縱而出,将他另一條腿斬斷,那山大王慘呼一聲,跌在地上險些昏迷過去。

單致遠後背一涼,便察覺那兇神眼神掃了過來,心中雖有畏懼,只是身後那三人驚懼遠勝于己,倒叫這小修士不得不硬着頭皮留在原地,又扯動嘴角,對那禍星大人笑了笑,問道:“什麽是僞魂?”

這小修士初見他時,吓得魂飛魄散只想逃走,如今卻敢對他笑了。

若是仔細算算,千年以來,這倒是對他笑的第一人,當真是愈發膽大了。

開陽不答,卻反問道:“你不怕我?”

單致遠一怔,擡手撓撓後腦,赧然道:“怕雖是怕……許是同你靈精交融之故,不知不覺倒習慣了。”

單致遠說得坦然,故而其餘人一時半會,未曾會過意來。

冷場了片刻,岳仲方才自背後抓住單致遠手臂,驚道:“致遠!你——你竟——你将勾陳大帝置于何地!”

單致遠方才察覺自己失言,耳根燒得通紅,只得急忙擺手道:“師父,并非、并非……”

他卻如何同師父說四位本命神之事?

單致遠深悔不已,只得求助看向開陽。

那煞神只冷冷一哼,岳仲頓時後背生寒,不敢再出半點聲音。

随即開陽便轉過身去,冷道:“将那山賊帶回天庭即可。”

幸臣聞弦音知雅意,絕口不提單致遠之事,才要應是,頭頂天光驟然一暗,頓時白雲滾滾彙聚而來。

那雲層一直落在靠近山頭之處,方才顯現出一片天兵天将的隊列,刀戟林立,旌旗如雲。

為首者卻是長生大帝。

那美婦一身如火紅衣,身段窈窕,外罩亮銀環鎖铠,頭戴鳳冠,外披九尾白狐皮縫制的大氅,端坐在一頭白犀牛背上,便有若白雪皚皚之中一朵挂霜紅梅,面色卻顯出些許動搖。

南極長生大帝統禦萬靈,無論實力與權勢,皆僅次于勾陳。此時曼聲道:“本神奉天帝旨意,前來護送兩件僞魂返天庭。”

此言甫出,開陽那稍稍和緩的殺意再度暴漲。衆天軍頓時如臨大敵,唰一聲齊齊後退,劍拔弩張。

長生大帝只擡手制止,素來豔麗優美的面上浮現些許愁容,嘆息一聲,卻仍是解釋道:“天帝在煉星石上施了靈咒,故而自有感應。如今一遇便是兩具僞魂,天帝欣喜,故而迫不及待,派我率軍迎接、護送。開陽,聖陽陛下雖已面目全非,卻終究……是天帝。”

那面目全非、性情大變的少年,莫非當真是天帝真魂?如若不然,怎知此時派遣長生前來最能奏效。只因長生對勾陳四相有恩,而知曉此事者,唯有天帝、勾陳與長生而已。

一時間氣氛凝滞,開陽殺意凜冽,長生左右為難,幸臣噤若寒蟬,岳仲、胡滿倉呆若木雞,單致遠卻是滿目迷茫,不知所措。

直到開陽冰冷嗓音有若刀刃破空,打破沉寂,“既如此,便送這二人上天庭。”

他只虛虛揚手一招,那已丢了半條命的周鶴便淩空被他攝起,往半空雲霞托着的天兵天将當中擲去。

周鶴慘呼聲中,長生忙取下白狐皮大氅,淩空一裹,方才堪堪将那倒黴的山大王接住,落在雲層之上。

随即開陽又将那小修士夾在手臂間,冷聲道:“此人我自會去查清真相。”而後騰身而起,将一幹天庭将兵抛在身後。

長生秀眉深鎖,憂心忡忡,只怕激怒了開陽,惹來禍事。只不過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只得號令天軍即刻折返。又一拍身下白犀牛,便朝天庭急急趕去。

單致遠正看那二人交鋒,突覺腰間一緊,足下一空,便被那煞神夾在手臂下,驟然間已離了原地,淩空疾馳。

罡風強勁呼嘯,将單致遠微薄的靈力護罩輕易吹散,頓時口鼻中灌滿凜冽狂風,叫他喘不過氣來。單致遠只得緊緊抓住開陽手臂,才一張口,又是冰寒勁風灌入,叫他氣息難以為繼,通身靈力更是被卷得層層剝離,劇痛與虛弱感同時襲擊,竟連神識也漸漸昏沉起來。

傳聞凡間與天庭之間有化骨天風,肉體凡胎若是擅自闖入,性命不保。

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單致遠暗道不好,那開陽卻似仍無所覺,只騰雲飛快前行。純以法身馱這凡人自凡界入天庭,所耗法力巨大,難以想象。

單致遠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憤怒,卻也知道眼下小命要緊,無奈之下,只得一口狠狠咬在開陽側腹。

微微刺痛傳來時,有若當頭一盆冷水淋下,方才叫開陽自暴怒中稍稍冷靜,低頭看時,那小修士又再昏沉得不省人事。

饒是如此,卻依舊緊咬側腹不放。

開陽将那小修士打橫抱起,張開結界隔絕天風,速度卻絲毫不曾減緩。

一面又細細回憶,化作僞魂的法寶名單中,并沒有諸如靈犬靈貓之類活物。

也絕沒有任何愛咬人的法寶。

莫非是真仙派窮困至此,令這小修士餓得狠了,故而養成了咬人的習慣?

開陽仍将單致遠抱在懷中,風馳電掣而行,淩天門已近在眼前。

繼開陽、長生、衆天兵天将先後離去,那山嶺中便只剩下幸臣、岳仲師徒和滿地山賊。

煞神一去,這一星官衆凡人便齊齊長舒口氣。岳仲一骨碌爬起來,急得團團轉,“這、這可如何是好?”

單致遠一介凡人,怎的卷入了神界事務之中?

幸臣安撫道:“單致遠有勾陳大人保護,絕不會有事。”

岳仲花白胡須一顫,卻未曾道出心中隐憂。勾陳大帝肯纡尊降貴同這凡人結緣,全因單致遠拾到了萬神譜之故。

若此去天庭,被他們尋到了法子取出萬神譜……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要如何待他那小徒弟?

胡滿倉見師父愁雲滿面,亦是安撫道:“師父莫怕,師兄吉人自有天相。”

岳仲長嘆一聲,也只得聽天由命。

幸臣道:“事出突然,可要我為岳掌門傳話?”

岳仲自是感激不盡,忙道:“我同滿倉就在這附近尋個地方暫歇,等致遠回來。請星官大人傳個話,叫他……萬事小心,還有,”岳仲頓了一頓,只覺滿心擔憂,縱有千言萬語,千叮萬囑,亦是不夠。最後卻只化作一句,“叫他一心一意,侍奉勾陳大帝。”

他又見幸臣面色古怪,便立時緊張起來:“可是有不妥?”

幸臣忙笑道:“并無不妥,岳掌門放心便是。”

胡滿倉亦是道:“請轉告致遠,我定會好生照顧師父,用心修煉。”

幸臣亦是笑着應了,任那二人千恩萬謝地離去。

随後将山賊交托給附近巡邏的星官,便急急趕回了天庭。

至于岳仲同胡滿倉二人,方才下山,便見山下跪了一地百姓,不由大吃一驚。

一名為首的老人白須白發,身着福字紋的褐色錦緞長袍,見他二人自山中下來,便拄着拐杖顫巍巍上前行禮,恭聲道:“老朽楊路,忝為泠奉村村長,拜見兩位道長。”

岳仲二人忙将那老人攙扶起來,又道:“村長不必多禮,你們這是……為何在此拜山?”

楊村長道:“一個時辰前,這山頭突然五彩祥雲彙聚,定是有神仙降臨了,故而百姓奔走相告,前來跪拜。莫非兩位道長……”

胡滿倉便咳嗽一聲,道:“我二人正是……”

岳仲斜眼一瞪,見他讪讪住口,方才道:“先前山中亦是祥雲環繞,我師徒轉了半日方才尋到了出路。”

楊村長面上浮現出幾許失望之色,卻又追問道:“不知兩位道長可曾遇到山中的強盜?”

這說的便是周鶴等人了。胡滿倉搶先道:“已被我師徒二人消滅了,屍首就在山上。”

楊村長驚喜萬分,急忙又拜下,其餘村民亦是接連跪下,感激不盡,一疊聲道:“多謝兩位道長為我等小民除去這毒瘤!”

岳仲老臉一紅,卻不知如何解釋,只得攙扶楊村長起身。

二人便稀裏糊塗在村子暫居,等待單致遠回來。

那曾經祥雲環繞的高山,此後便被命名遇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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