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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優清了清嗓子,給大家解釋一番羽絨服的由來和優點,末了總結道:“少優閑來無事觀察四野,發現大多數禽鳥走獸之所以能抵禦冬天之嚴寒,皆因身上皮毛禽羽能保暖驅寒。今冬風雪甚大,各處皆有雪災,倘或只靠狩獵走獸毛皮置備冬衣,恐怕不能盡夠。唯有在這些禽鳥身上下工夫,興許能有效驗。”
宸妃與莊麟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沉默片刻,宸妃忍不住說道:“這提議也忒異想天開了點兒。用禽鳥的羽毛裁制冬衣,可羽毛并不比獸皮可以整張裁制,那麽小點的絨毛,要多少才能制成一件冬衣?倘或太過于勞民傷財的話,即便是為了西北赈災,陛下也不會應允的。”
君少優接口笑道:“娘娘放心。我既出了這個提議,自然有解決問題的法子,萬萬不會叫人拿捏了把柄的。”
宸妃挑眉,示意君少優繼續說下去。
君少優輕勾嘴角,如此這般說了好一通話,衆人一直商議到午膳時分,在長極殿吃過午膳,方才出宮返家。
沒過幾日,京中突然開了一家名為“全聚德”的炙烤店,以較為優越的價格大批量收購雞鴨鵝之類家禽野鳥。其中褪下的禽羽絨毛經過挑揀選為制作“羽絨服”的主料,女眷孩童玩樂時所踢的毽子,以及打掃時所用的毛撣子,剩下的則交由後廚,按照君少優所寫下的方子,燒烤叫賣。
一時間香飄萬裏,店中滿座,排隊竟購者無數。
莊麟見狀,開口調笑道:“未見這羽絨服如何出彩,倒是這烤雞烤鴨燒鵝之類,分外香甜。”
君少優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只派得力的管事帶着夥計們身穿“全聚德”特制的服飾,前往京郊莊子上挨家挨戶去拜訪,拿着銀錢游說百姓将自家養活的家禽賣掉。
與此同時,君少優也于各處飲宴上極力游說自己的“羽絨服說”。各大功勳顯貴聞言,紛紛莞爾,不以為然。只覺得君少優果然是長于深閨內院婦人之手,縱使有些詩才,但究竟歷練太淺見識太薄,行事舉止頗為乖張,忒不靠譜。
不過礙于永安王府之威勢,諸多世家雖然私下裏腹诽不已,但面上還是做足了,俱都吩咐家中下人或将家禽直接送到君少優所開的“全聚德”,或拔了毛羽送過去。一時間京中時常聽聞雞鳴狗叫,鵝毛鴨毛紛紛揚揚,映襯着這般大雪,頗有些接天連日之情景。
宮中永乾帝聞得此事,也不覺捧腹大笑,暢快至極。并親筆禦書“心思純善”四字,叫心腹內侍親自送到永安王府。
三日之後,君少優将第一批搜集到的絨毛送往宮中,磨刀霍霍的宸妃娘娘立即帶領着宮中婢仆研究着如何用禽鳥絨羽做冬衣。不過這絨毛一來太過細碎,二來太過輕飄,縱使縫制于絹羅之內,也無法防止絨毛從絹羅細縫跑将出來,一時間總能瞧見長極殿的宮俾穿着“羽絨服”行走在宮道上,寒風一過,身後留下一道洋洋灑灑的絨毛……
君少優有雲:我揮一揮衣袖,留下了無數雲彩。
出師未捷,落人笑柄,君少優非但不覺氣餒,情緒反而越發高漲。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改造“羽絨服”的事情上,就連七日後,莊麟礙于聖旨不得不先行押送赈災糧草前往西北之事也沒有讓他分出一絲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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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優堅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他吩咐家中下人在各個茶坊酒肆乃至坊門口城門口張貼告示,明言若有人能想出改進“羽絨服”的法子,不論貴庶,皆賞黃金一百兩。另又進宮求情皇帝陛下親筆禦書“能工巧匠”四字,送與能改進“羽絨服”者,當真是面子裏子都有了。
與此同時,君少優還向永乾帝提及民間募捐一事。并願意帶頭捐出“全聚德”一年收益,用以赈濟西北災民。永乾帝對君少優之舉動頗為稱贊,但也擔憂此舉是否有與民争利,逼迫臣民之嫌。
君少優道:“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如今西北遭遇雪災,正是需要朝廷支援的時候。可朝廷之力終究有限,我大褚建國不過十幾載,國庫并不充盈,還要解決軍需城建等等問題,那點子稅收不過是杯水車薪。陛下仁德,縱使國庫空虛也不忍加賦于民。如此一來,朝廷財政更是捉襟見肘。國庫空虛而世家藏富,底層百姓受困于天災人禍,長此以往,于國不利。還請陛下三思。”
永乾帝沉默半日,緩緩說道:“那你以為,應當如何?”
君少優開口道:“臣以為,陛下乃當世明君,自重于利民。而世家承襲多年,自愛惜羽毛重于利名。倘使陛下以世家重名之舉而行利民之事,必是皆大歡喜。”
永乾帝心中一動,默不作聲的打量着自己的大兒媳。最開始接觸時,他以為君少優其人,不過有些小才學,但拘泥于深宅內院之中,并無大丘壑。次後莊麟懇請他準許君少優加入國子監,他本不以為然。然則君少優一份試卷再次展現了他驚才豔豔的詩詞天賦,令永乾帝刮目相看。不過區區詩才尓,自古文人多清高,眼高手低者甚重,永乾帝也并沒有太過在意。及至“羽絨服”一事,更讓永乾帝覺得君少優這人行事輕浮,舉止跳脫,難當大用。不過君少優今日一番言論,到讓他再次刷新了對君少優的印象……
這個孩子,雖然少不更事,想法天真跳脫,迥異于世俗,但終究是塊璞玉,倘或好好雕琢一番,興許能成大業。
永乾帝心中勾起絲絲興味。能于風雲際會時揭竿而起,能從衆多豪傑中脫穎而出,永乾帝憑借一己之力謀奪天下,自然是個英明睿智,且愛惜人才之主。君少優幾番舉動,讓他看到了其身上可以雕琢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君少優想法簡單,行事随性,對人也頗為橙汁信任,且胸懷寬廣,并不是城府深沉之人。
簡而言之,君少優行事頗有君子坦蕩之風。而對于帝王權衡而言,所謂君子則是最好操控的。
君少優但笑不語,一臉泰然。
半日,永乾帝輕笑道:“茲事體大,你若有什麽建議,不妨直說。”
君少優颔首笑道:“臣以為,陛下可以號召世家顯貴們參與募捐,然後将這些參與募捐之人的名姓和他們所捐獻的銀錢記錄下來刻在石碑上,等到西北赈災之事過後,命人在西北建造一間功德坊,将石碑供奉于坊中,想必那些受了恩德的百姓會感激他們的恩人的。”
永乾帝略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問道:“若是如此,豈不是百姓只聞世家而不知朝廷?”
君少優莞爾笑道:“怎麽會。是陛下勸說世家行募捐之事,也是陛下派人将募捐的物資錢糧送往西北,更是陛下派人幫助西北災民建築屋舍,度過難關。西北百姓只會更加感激陛下仁德愛民,為他們考慮周全。”
就好像後世那些由政府舉辦的慈善晚會一類,普通民衆一般記得的都是某地政府主辦了這麽一個活動,有誰會關注在這場活動中,都有什麽人捐了多少錢——
當然,某些刻意找焦點制作噱頭的“有心人”除外。
永乾帝沉吟半日,終究還是應允了君少優之請求。
另一廂,宸妃娘娘也召集了無數公侯命婦前往長極宮,明言此事雖有些胡鬧,但到底也是為西北赈災盡一份心力,還望大家能衆志成城,幫助西北災民度過難關。屆時陛下和西北百姓們也會感激諸人慈善寬厚,憐貧惜弱之舉。
其中以軍功封侯的諸多命婦看在鎮國将軍府的面子上,紛紛響應宸妃之言。另外一些世家內眷則行事矜持,頗有些無可無不可之态。
于這些個世家顯貴而言,所謂銀錢禦書都不過是錦上添花,聊勝于無。所以他們并不在意。
可如今坐天下的畢竟是永乾帝,他們雖然自喻世家清貴,頗有些瞧不起皇室嘴臉。但人在屋檐下,也犯不着上趕着去踩永乾帝的顏面。這研究改制“羽絨服”一事,究竟用不着她們親自動手,不過勞累勞累嘴皮子,多囑咐家中繡娘兩句罷了。若真有效驗,屆時得了個“寬待百姓”的好名頭,對她們這些個最愛惜羽毛的豪族世家來說,是最好不過的。
何況此事行至如今,已經弄的沸沸揚揚。君少優之提議雖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處,但這蠱惑人心的把戲着實不錯。就算最終沒有效驗,只要摻和進來,讓全天下的百姓都瞅見他們蹦跶了,終究也能得個“憐貧惜弱”的名聲,總好過漠不關心,冷眼旁觀。就連皇後的母族嚴家,也礙于名聲,表示了願意襄助之情。皇後更是以自己掌管後宮,理應為皇帝分憂為由,堂而皇之參與進來。
對于皇後一脈的小心思,宸妃娘娘和君少優看在眼中,并不理論。縱使私人間有些恩恩怨怨,但此事畢竟涉及到西北無數流離失所的災民,還是以正事為主要。至少,有了皇後的加入,那些個世家的動作越發勤快了。
一時間,京中貴庶都被調動起來。雞鴨鵝鳥之禽羽飛揚更甚。重賞之下,沒過幾日,果然傳來好消息。
一位莊子上善于針黹的婦人将羽絨并一些去歲搜集的柳絮,蘆花,牲畜脫毛混在一起,用尋常布料縫制成一小格一小格的裏子,然後将各類裁減過的皮子拼湊在一起,将羽絨裏子縫制在內,材質成一件冬衣。雖并不美觀,更顯臃腫,但到底解決了羽絨禦風而飛的尴尬事。
一位出身侯府的繡娘則用上進的葛布包裹羽絨裏子,然後縫制在輕裘之裏,又納上一層紡功極為細密的绫羅為二層裏子,最終制作出來的羽絨服雖然輕便美觀,保暖也不差。但成本太大,幾乎一件便價值百金,不太适合做西北赈災之物。
不過倒是引起了京中權貴們的競相追捧。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只說解決了羽絨服的制作方法,君少優并宸妃娘娘立刻着人日以繼夜般趕制冬衣。不過十來日功夫,和京中上下人等之力,便裁制出近萬套冬衣。為了能盡快救援災民,君少優先行帶着這批冬衣并期間從各大世家募捐來的錢糧物資趕往西北,将近五千人的辎重隊伍,一人三馬,日夜兼程,不過二十日便入了西北境地。
一路上,但見冬雪皚皚,斷壁殘垣,百姓衣不蔽體,奔走哀嚎,易子而食。凄慘狀令人不忍直視。期間還經歷兩次百姓哄搶赈災物資之事,都被五千骠騎營的将士們武力鎮壓下來。
君少優一面行進,一面不停安撫諸多災民。至少要保證他們不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凍死餓死。并不斷将朝廷已經派遣欽差大臣到西北赈災的消息傳播出去,希望這些災民能盡快趕赴西北大營,“在朝廷的幫扶下重建家鄉”。
然則這些遭受了重創的災民早已被冰冷的雪災打擊的體無完膚,親眼看着妻子兒女,父母兄妹接連死去的重創讓他們變得麻木,而五千骠騎營礙于朝廷律法的鎮壓更讓他們絕望。置之于死地的災民們并不覺得這些個遠道而來的官員真的會救他們于水火,生活的困頓讓他們恨上了一切比他們過得更好的人。
眼看一場民變即将爆發,君少優無法,只得一邊吩咐骠騎将士們停下行程立即赈濟災民,一面派人給已經到達西北大營的莊麟送去消息。一面以後世傳銷的手段給災民們洗腦,控制災民的思想,讓他們相信在陛下的恩德下,在朝廷的幫扶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至少能做到半年溫飽,一年土豪。
被雪災打擊的幾近于麻木的災民們終于在君少優不斷的“溫柔鼓勵”中漸漸升起了信心,開始奔走相告,并且跟在君少優的身後亦步亦趨。君少優每到一地,這些個災民都會幫助君少優安撫接踵而至的新一批災民。幫助他們分發冬衣,熬制清粥湯藥,并相互鼓勵着重拾信心,間或向滿天神佛祈禱保佑君少優這個恩人能平安順遂。所以當君少優最終趕到西北大營,和莊麟彙合時,身後已經聚集了無數尾巴。
而當莊麟看到君少優身後那一批批表情狂熱,滿臉傾慕的災民時,臉都綠了。
因為他發現這些災民當中不光有女人,還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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