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宕機
餘旸跟男神結婚了。
昨天。
作為鄭栖的衆多暗戀者之一,餘旸談不上癡心,甚至有過男朋友,只是每次談戀愛像冬天喝涼水,一口灌下去,無疾而終。
男神戀愛他單身,男神單身他戀愛。
反正總是很不湊巧。
是畢業後的同學聚會讓他再次注意到鄭栖。
那天鄭栖沒喝多少酒,人卻像醉了一樣,心不在焉,飯吃到一半,他就借口出去抽根煙。
鄭栖剛走,桌上就議論起來,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才幾年光景,鄭栖他爸就出了事,公司面臨破産清算不說,他爸說不定還有牢獄之災,真夠嗆。
餘旸坐一旁喝果汁,沒出聲。
牆倒衆人推,這些個嬉笑調侃的,哪一個沒有巴結過鄭栖。
他聽不下,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瞧見鄭栖在酒店側門口打電話。
人是蹲着的,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夾煙,煙都快燒到煙屁股了,灰燼堆疊,也沒見他輕輕撣一撣。
餘旸只聽見他呼吸沉重,良久才說了一句:“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他挂電話很快,踩了煙蒂便轉身,沒留意到廊道裏還站着一個人。
餘旸望着他,這才發現即使過了青春期,鄭栖仍比他高不少,他幹巴巴地說:“你好……”
昏暗中,鄭栖好像在認真看他,目光裏有思索之意,在他身上停頓了片刻,好半天才說:“你好,老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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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目光讓餘旸受寵若驚,四目相對,他準備揚起嘴角——還好沒着急笑出來,因為鄭栖的下一句是:“你減肥了?我記得你以前扔鉛球很厲害。”
餘旸片刻就僵了,暗自後悔:剛才怎麽就沒跟那些人一起推牆?
過了這麽些年,鄭栖本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嘴欠。
真不怪那些老同學。
不,應該說他向來直言直語,不屑于讨好任何人,更有目中無人的資本。
年少家境殷實,人又聰明,功課難不到他,吊兒郎當學也能排進年級前三。
心情不好就逃課,他愛飙車,頭盔一戴,整個賽道恐怕都要炸起來。
最致命的時刻,不是他憑着那張過目難忘的臉為所欲為,而是明明長相英氣逼人,對着毫無興趣的人,一臉宕機表情——說的就是那些迷戀者。
餘旸知道鄭栖最煩戀愛腦,一旦有人對他瘋狂迷戀,他‘嗖’得一下連人帶車沖出去,尾氣轟天,能逃多快逃多快,迷戀者也因此悻悻而歸。
這樣比較下來,餘旸算是最長情的那一個,間斷性戀愛,但也止于看電影、偶爾牽手。
他心裏總有一個最隐秘的角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些年餘旸不着痕跡地出現在鄭栖身邊,以其他人的名義給他送過飲料,看他比賽,複印過他寫的作文,裁剪成細條狀,夾在課本裏當書簽,只為那句:今天陽光不錯。
暗戀本是一個人的史詩,翻到末頁就該終結。
餘旸理了理思緒,說:“嗯。”
他沒打算跟鄭栖敘舊,因為無舊可敘。
可是接下來鄭栖接下來的一句,徹底改變了餘旸的想法,鄭栖站着沒動,聲音很平靜,像在說稀松平常的事情:“要不要送你回去?”他今天騎了車。
讀書的時候,餘旸家離學校很遠,私立中學不強制安排早自習,但餘旸從家出發到學校,得轉兩次公交,一趟地鐵。
他老愛遲到,一遲到班長就要來收罰款——班裏自助圖書角有一大部分書都是餘旸出資的。
真是屋漏偏逢雨,讓本來富裕的家庭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餘旸零花錢不多,主要是因為他媽很摳,大部分錢都用來買股票,她真是運氣不錯,狠狠賺了一票。
明知兒子上下學不方便,她就是當機立斷地不搬家——要等拆遷!
城市圈擴建,新型産業快速興起,他們家有兩套房,餘旸的媽媽,周蓉女士,從她老公的戰友的四表哥的老舅那裏打聽到,這一帶在政府規劃範圍內。
趁着政策還未徹底規範化,周蓉趕忙開始堆樓,一層一層往上加,白天罵泥瓦匠偷懶,晚上罵餘旸他爸偷懶,中午還要罵餘旸吃飯太不偷懶,圓滾滾的,太浪費大米。
她每次都說:“媽都是為了你,免得你将來找不到對象。”
說完,她還要上下打量餘旸一番。
之後,餘旸聽見媽媽跟鄰居們搓麻将,“人不中看就要多攢錢嘛——”麻将聲相撞,吊扇晃晃悠悠地轉,日子好惬意,周蓉手邊兩大把鑰匙,比鑽石還晃眼。
“胡啦!”她拍拍手,朝各位牌友讨錢。
就是因為有周蓉女士這樣的媽,從同學至老師,所有人都認為他家裏很窮。
周蓉一心撲在賺錢上,把兒子送到私立學校,那裏有最好的教育。
除去倒置房産,她還另收了兩個門店。
一開始老在賠錢,誰料後來外賣行業興起,幾十平米的商鋪租出去,又是一筆不少的收支。
龍生龍,鳳生鳳,要想生錢,得靠錢它爸——錢錢,還得背靠錢它爺爺——錢錢錢。
過了這麽多年,除去記得他有點胖,喘不上氣長跑,就愛拿鉛球撒氣。
原來鄭栖還記得他家裏很窮,住的地方離市中心很遠,好樣的!
他們所在的城市是後起一線,地鐵四通八達以後,周蓉正式過上了包租婆的生活。
她老公,餘旸的爸爸餘海濱,從部隊轉業以後老惦記着花鳥蟲草,她就大手一揮,跟老公一起開了間店,跟花卉市場相關的東西都賣,什麽小醜魚、鹦鹉、水仙,雜七雜八混一起。
那條街歷史悠久,後來成了網紅打卡聖地。
餘旸最喜歡媽媽店鋪裏的兔子,毛茸茸的,吃蔬菜葉子喜歡露出大白牙,‘咔哧咔哧’的,看着它們吃東西就覺得好香。
它的眼睛也好看,白兔的眼睛像紅寶石,灰兔子的眼睛像是琥珀。
但他媽媽——實在粗魯!每次都抓兔子耳朵,揪起來就塞籠子。
那時候餘旸十一二歲,給白兔叫白白,灰白斑點兔叫斑斑,他愛得不得了,跟媽媽大聲說:“你不要總是揪白白的耳朵!斑斑看到會生氣的!”這兩只兔一雌一雄,很恩愛,最喜歡吃同一根青菜,咬到末梢時嘴碰在一起,像接吻魚一樣。
周蓉沒好氣地說:“你的白白劈腿了!”說着,她把一窩小兔子端出來,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誰的,“它到處撒尿你知不知道?還是關籠子裏面好!”說着,‘轟’一聲,關好細鐵絲籠子。
後來餘旸去網上查過,兔子毛色的基因遺傳相當複雜,不只是表面上看見的毛色交叉,他媽媽騙人,就是想把白白早點賣出去,他摸多了兔子,兔子就認人,不好賣出去。
有很長一段時間,餘旸都覺得自己毫無浪漫細胞可言,這全都是拜他媽媽周蓉所賜。
但他的婚姻又恰恰由媽媽一手操辦:“傻兒子,喜歡還不往上沖!媽給你撐腰!”
他不知道周蓉女士用了什麽辦法解決一堆麻煩事,還說服鄭栖,讓他心平氣和地接受這段婚姻。
婚姻!
餘旸這才真切地感覺到他結!婚!了!
因為鄭栖現在就睡在他身邊,好緊張,平生第一次離他這麽近,能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氣息,還帶點燙氣——是了,他們現在躺在一張床上,不對,該不會是一夜情吧?
結婚證呢?結婚證呢?!
餘旸連忙往床上摸,手探到枕頭底下,找到一個堅硬的外殼,很薄,有兩份。
手指描繪封面的燙金,上面印着國徽!這是官方認可的。
他按捺住心緒,把東西拿出來看,是他和鄭栖的結婚證沒錯,兩個人都穿着白襯衣,照片上看不出多甜蜜,至少有幾分相敬如賓。
扉頁寫着他們倆的出生年月和證件獲取日期,鋼印堅挺、清晰,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倍覺真實。
搞到了搞到了。
有錢真好,周女士真棒!
餘旸在被窩裏偷偷地笑,誰料身邊那人皺眉,不悅地‘嗯’了一聲,直到周遭一片安靜,他才眉眼舒展,繼續睡覺。
過了青春期,身體開始抽條,餘旸已經徹底瘦下來,臉上早已不見嬰兒肥,取而代之的是清秀五官。
他的眼睛很好看,扇形眼,睫毛很長,不說話的時候,眼神像在欲說還休。
他想跟老公親熱,現在。
身旁的呼吸聲漸漸平靜下去,餘旸緩緩靠過去,試着觸碰鄭栖的手臂。
鄭栖先是讓了一下,沒睜開眼,餘旸繼續朝他靠,直到離鄭栖的呼吸很近,終于聞到中學時代鄭栖外套上的味道——像是橙子皮,很淡,混着薄荷味。
也是在他即将觸碰到鄭栖的臉頰時,鄭栖睜開眼,迷糊又煩悶地看着他,接着,他往後退。
餘旸摸到他結實的肩膀,怕他跟自己一樣醒來時全無反應,他就拿起結婚證,在鄭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們已經結婚了。
可是接下來,鄭栖的表情很宕機,像沒加油的摩托一樣,還在往後退。
‘轟’一聲,被子一塌,床上沒人了。
作者有話說:謝謝大家捧場~有糖吃糖,今天熬夜寫的,沒更新肯定是太忙太忙,大家可屯文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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