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豆沙包
鄭栖頓時一臉懵,低頭檢查獨眼眼罩,再看看餘旸——他老婆正眉頭緊鎖地瞅着他,一副不道歉絕不肯罷休的表情。
不對。
婚前他明明覺得餘旸脾氣很好。
鄭栖想說點什麽收場,奈何實在沒有哄人經歷,以前都是他愛理不理別人。
既然是弄壞東西,想辦法複原總行了。
這麽想着,鄭栖将棉球眼睛安到原處,好讓螃蟹能湊出一對眼睛,餘旸也不說話,就這麽盯着他。
不知是緊張還是怎麽的,鄭栖手一哆嗦,棉球從手心滾落,越抓越抓不着,最後滾到床單上,他不得不重新掏被窩。
餘旸還配合地挪動身體,可是鄭栖的手一碰過來,他又開始不高興——他想幹什麽!問題還沒有解決吶!他本能地屈起膝蓋,腳掌朝向鄭栖,身體像蝦仁一樣蜷縮,整個人充滿防備。
“找到了——”鄭栖原本沒注意到那麽多細節,是拿出來那一瞬,覺得被子忽然弓起,他的視線停在被窩某個地方。
餘旸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還沒得及擡頭,聽見鄭栖竭力控制氣息的聲音,餘旸的聲音裏帶着輕微鼻音,像沒睡醒一樣:“你笑什麽。”
鄭栖保持平躺姿勢,呼吸慢慢平靜下來:“沒什麽。”
氣氛有點微妙,餘旸漸漸恢複清醒,剛想問鄭栖什麽時候回來的,卻見鄭栖還在很神秘地往被子看,瞧一眼又不着痕跡地躺好,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糟糕,被發現了。
餘旸大氣不敢出一聲。
鄭栖側過臉,眼底笑意閃爍,問:“昨天去動物園了?”
想死,他昨晚穿了斑馬條紋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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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餘旸耳朵燒得發燙,立刻縮回腳,“沒……沒有啊。”
這次鄭栖沒忍住,單手握住眼罩,用手背擋住眼睛,很輕地笑起來。
“你別笑啦!”鄭栖竟然還在笑,餘旸只好嗖一下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壽司卷。
直到浴室傳來斷斷續續的水流聲,電動剃須刀輕輕震動,餘旸才扒在被窩口,微微揚起目光,鄭栖真的回來了,至于昨晚幾點回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麽樣,提前見到老公就是賺到!
這時候他早把螃蟹眼睛掉了抛之腦後。
洗漱時,餘旸聽見鄭栖和阿朗他們在門口聊天,原來是路線采得順利,他們提前下來,今天還有好幾場練習賽。
正說着,阿朗往朝不遠處觑了一眼:“鄭哥,你那輛KTM呢?”
“賣了。”
“不是吧,你舍得?”
餘旸下意識地關上水龍頭,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麽,但鄭栖遲遲沒應聲,其實他也不知道鄭栖什麽時候換車的,該不會當初為了還債,把車也賣了吧。
想到這裏,餘旸心口發悶。
阿朗不知在笑什麽:“嗐,凱旋也不錯,沒KTM那麽咄咄逼人。”
“但賣了有點可惜,那車挺好的,靈敏,減震一流,一上賽道——”阿朗開始感嘆起細節參數體驗,語氣間不乏惋惜,還怪鄭栖把車賣早了。
聽着他們對話,餘旸慢條斯理地用毛巾擦手,心裏悄悄冉起其他打算。
良久,鄭栖卻說:“KTM不能帶人。”
說完,他用手套輕拍阿朗的肩膀,一臉釋然模樣。
“——我靠。”
阿朗剛要吐槽什麽,瞧見餘旸已經出來,連忙說:“早餐好了,吃完上去吧?”開溜前,他還幹幹一笑,不忘再看看餘旸,嘴裏念叨着:“神仙哦,能搞定鄭栖。”
鄭栖低頭笑,沒有多做解釋。
基地早餐簡單,車隊十來個人坐一起吃,常駐教練跟鄭栖搭檔過很多次,人很高,35歲左右,趁着大家吃飯,開始分析路線狀況,提醒車手注意安全,有狀況随時反應。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跟鄭栖的朋友們待一起,餘旸總容易緊張,除了餘旸是外行,其餘人都混賽車圈。
這些人聊起騎行技術很較真,下了賽道卻能打成一片,讓餘旸感到像鐵蒸汽一樣的炙熱與堅定。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們聊天,時不時給鄭栖加豆漿——媽媽說鄭栖愛豆漿。
鄭栖同樣不着痕跡地給餘旸拿紙巾。
阿朗一早上被鄭栖那句‘KTM不能帶人’震驚到,真想不到啊,鄭栖還有這樣一面,想想真解氣,以前鄭栖簡直要拽上天。
別人吃早餐,阿朗就瞪大眼睛看他倆,越看越不對勁。
随着杯口豆漿上升,鄭栖輕聲說‘謝謝’,餘旸說‘不客氣’。
“噗——”阿朗嗆得咳嗽,差點噴桌上——這他媽叫結婚啊,客氣地跟大兄弟似的。
“幹嘛幹嘛,你吃糠吶?”有隊員打趣阿朗。
鄭栖面色如常,一口氣喝完豆漿,餘旸就目光欣慰地看着他喝完。
阿朗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齁住了!”
衆人心照不宣地笑笑,注意到坐在鄭栖身旁的餘旸,讓餘旸今天一定要跟他們一起上去看看,“鄭哥收着呢,他要是上賽道,有我們什麽事?”
哄笑聲回蕩在空氣裏,鄭栖沒說話,餘旸卻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在替鄭栖驕傲一樣。
出發前,鄭栖在櫃臺處翻東西,“有膠水嗎?”
“什麽膠?雙面膠?”阿朗湊近了些,一只手伸進抽屜,扒拉了半天:“我找找。”
鄭栖說:“就520。”
阿朗一聽這話又開始皺眉:“你有完沒完?”
“我說膠水——”鄭栖重複了一句。
阿朗掏了兩下沒看見,說:“只有普通膠,貼發票的。”
鄭栖蹲在一旁不動,從口袋裏掏出什麽,好像在比劃粘貼面積有多大。
“什麽啊?”阿朗湊過去看。
鄭栖連忙按住口袋,鎮定自若:“沒什麽。”
“你趕緊走吧,”阿朗找得不耐煩,“車隊快出發了,找什麽膠水,莫名其妙。”
正說着,鄭栖在角落瞧到一個紅蓋子,拿出來一看,果然是502膠水,他一只手揣在口袋裏,往茶水間方向走去。
餘旸去房間拿完帽子和外套,清點完戶外用品準備出發,見鄭栖折回來,“怎麽了?”
鄭栖說:“沒事,拿個東西就走。”
餘旸站在房門口,準備等鄭栖出來,跟他一起鎖門。
鄭栖不太自在,擡起手腕,又撓了撓後腦勺:“那什麽,你先去大廳等我。”
說着,他在屋內轉悠一圈,什麽東西都沒拿。
餘旸說:“我等你。”
室內小,空間結構一目了然,鄭栖沒好意思當着餘旸的面放下東西,只是順手把東西放在靠近洗手間門口的擱物架上。
誰知餘旸有輕微的強迫症,出門前一定要上個洗手間才能安心,等下路途很遠呢,他就趕忙去了洗手間,把門關得‘哐’響,還跟鄭栖說:“你等我一下。”
鄭栖的心随着關門聲驟然一緊,很快他又面色如常,“行。”
應該不會這麽快看見吧,他想。
洗手間門口是一扇磨砂玻璃,他站在不遠處悄悄打量,裏面閃現一個模糊身影,看不清餘旸在裏面做什麽,但聽聲響應該在洗手,他只是感覺很奇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變得很喜歡觀察餘旸,覺得餘旸跟安靜的外表不太一樣,有很多神奇的秘密——比如斑馬襪子。
“我好了!”餘旸推開門,下意識地笑起來。
鄭栖趕忙躲開餘旸的目光,站在房門口,從餘旸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剛剛沒找到紙巾,應該是匆忙過來,很多日用品準備不齊全,餘旸就手從擱物架上抽出一張紙巾,目光頓時被一個熟悉的東西吸引——是他的眼罩!
螃蟹不是獨眼了!哎?它的左右眼怎麽不一樣了,兩眼對稱,但眼珠位置不一樣,右邊黑眼珠偏上,左邊珠黑眼珠偏下,看粘貼痕跡,周圍沒有多膠,就好像認真粘上去又故意貼反的。
這只赤色螃蟹眼睛一只眼朝上,一只朝下,一副做鬼臉的樣子,看上去活靈活現。
他剛想說什麽,鄭栖整個人已經站到門外,連側面也看不全了,他就清了清嗓子,拍拍螃蟹眼罩,不找痕跡地收斂笑意,朝門口走過去。
結婚前,媽媽再三跟他說,要放下顧慮,鄭栖本人是真的願意結婚。
餘旸嘴角悄悄上揚,暗自欣喜起來,也是,像鄭栖這種性格,就是窮到要飯,也絕不肯勉為其難。
能結婚就說明至少有好感,有好感就說明能夠被喜歡,能被喜歡就有可能被他愛。
嘻嘻。
但是現在是喜歡嗎,如果喜歡的話是不是該牽牽手。
又或者是愛……啊不不不,肯定沒到那種境界,旁人結婚海誓山盟,他們只有相敬如賓。
好感吧,餘旸撇撇嘴,轉念一想又覺得充滿希望,有感覺就行,誰要跟自己讨厭的人過一輩子!那多無趣。
不過這些念頭堅決不能告訴鄭栖,餘旸一向秉承媽媽悶聲發大財的習慣,不到萬不得已時堅決不露富,遭人怨恨。
愛也是一種財富,要悠着點花,花光就沒了。
如果每個人都是面食,餘旸希望自己是豆沙包,看上去平平無奇,咬起來很軟,掰開吃,裏面有好好紅豆餡兒,甜度剛好,也不齁,吃一口下去全是滿足感。
老公什麽時候來咬我啊。
好煩惱。
作者有話說:凎,三次元要把我榨幹了(遲來的更老婆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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