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故人

就在遲筱書打過籃球的第二天，之前跟父母一起回老家過春節的童雨終于回到了本市，一聽說遲筱書當真從深圳飛了回來，便立刻打電話約見。遲筱書也有一個多月沒見過她了，多少有些想念，于是順勢答應下來。

挂斷電話，遲筱書坐在沙發上看向正在廚房裏洗碗的容北，提高了聲音叫道：“容北，你下午有空沒？”

容北正好收拾幹淨，轉身提着垃圾袋走出來，“嗯，有事？”

“兩點半送我去一趟電影院吧，我約了人看電影。”遲筱書趴在沙發靠背上，對着男生朝門口走去的背影說道。

容北動作一頓，“看電影？跟誰一起？”

“一個朋友。”

容北“哦”了一聲，徑直開門出去，過了幾分鐘才走進來，臉上神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謝啦。”遲筱書笑起來。

容北的視線微微側了一下，“不用。”

大概因為是放假期間，大家都多了出門玩樂的機會，下午的路上堵得有些出奇。遲筱書搬去南方後在深圳和廣州堵車早已成了習慣，一時間也不着急。反倒是容北，臉上的神色隐隐有些陰郁。

又是一個紅綠燈過去，黑色本田被卡在車流裏，只向前移動了幾個身位，容北忍不住用力打了一下方向盤，嘴裏含糊一聲，大概是在咒罵。

“喂，你還好吧？”遲筱書扭頭看他，眼神帶着小心翼翼的擔心。

容北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聲音有些暗沉，“我沒事。”

“其實堵車是很麻煩。”遲筱書試着開導他，“不過我們也不差這麽點時間，你不用着急。”

“我說了沒事。”

見他不耐煩，遲筱書識趣地收聲，不再打擾。

Advertisement

好容易到達目的地，距離遲筱書和童雨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她動作利索地開門跳下車，沖容北笑了下，“謝啦，晚上我自己打車回家，不用來接我了。”

容北嘴唇一動，但終究沒說什麽，只勾了勾唇角，眉宇間還是有着一絲擺脫不掉的陰郁，“嗯，那你玩得開心點。”

目送黑色本田開走，遲筱書隐約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太在意，轉身在擁擠的人群中找到等候多時的童雨，兩人一起興奮地跑去買票。最近正是賀歲片混戰的時期，好多備受期待的影片都剛上檔，兩人排在隊伍裏，一時還沒輪到，便湊在一起小聲商量到底要看哪部片。

正讨論得起勁，突然，遲筱書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扭頭一看，眼睛倏地睜大，“容北？你不是走了嗎？”

容北明顯是剛跑回來，額頭微微見汗，氣息不穩，他朝遲筱書笑了笑，唇角有些僵硬，“那個，我剛剛發現家裏的鑰匙不見了，可能落在你包裏，所以回來找你。”說着，他的眼神不經意般往遲筱書身旁掠去。

“鑰匙在我包裏？不會吧，我沒拿過啊……”遲筱書嘀咕着，埋頭去翻自己的包。

童雨站在她身後打量着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生，看起來還跟遲筱書關系匪淺。她眼珠一轉，心裏隐隐有了個猜想，伸手捅捅遲筱書的腰，“遲筱書，這位是……”

容北的眼神也落到了童雨臉上，明顯一怔，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你是……”

童雨大方一笑，“你好，我是遲筱書的死黨，我叫童雨。”

容北看看她，再看看遲筱書，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尴尬，“你們是一起來看電影的？”

遲筱書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哦，對了。”她伸手一指容北，朝童雨介紹道，“這是我朋友，也是小學同學，容北。”

容北略帶僵硬地跟童雨打了個招呼，再看看完全沒意識到不對的遲筱書，心裏有些哭笑不得，卻也終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他這一下午都是在擔心些什麽啊……

“找不到就算了。”他伸手按住遲筱書的手，終于露出這大半天以來第一個開朗的笑容，“我再回去找找，可能掉在車上了。”

遲筱書也舒了口氣，“那好。”

容北揉了揉她的發頂，叮囑道：“注意安全，包不要到處亂放，晚上要是玩得太晚就給我打電話，不要坐出租車。”

“知道了，你很啰嗦啊。”遲筱書拍掉他的手，“還有都說了不要拍我的頭！”

容北微微一笑，“玩得開心點。”一模一樣的話，和剛剛說來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他退後兩步，沖兩人揮揮手，徑直走了。

“終于走了，這家夥簡直越來越啰嗦……”嘀咕一句，遲筱書轉頭，立刻被放大版的童雨的臉吓了一跳，“哇！你靠這麽近幹嘛？”

童雨眯起眼，笑得一臉暧昧，“遲筱書，你不誠實啊！”

“什麽意思？”

“你還說找不到男朋友？剛剛那個是什麽？”

“你說容北？”遲筱書好像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一樣笑起來，“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一起玩到大的普通朋友而已。”

童雨擺明不相信，“都青梅竹馬了還普通朋友？說謊也好歹靠譜一點吧？他看起來條件不差，又那麽關心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遲筱書見解釋不成，無奈極了，“我是說真的。要是我有男朋友了，還需要回來開同學會找男人？”

童雨皺眉，“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看起來不像啊……”經驗豐富的童雨怎麽看怎麽覺得剛剛這兩人的相處就是标準的情侶模式。

“大概是因為我們太熟了，所以看起來比較親近吧。”遲筱書不以為意。

“不對，絕對不是因為太熟的緣故。”童雨堅信自己的第六感，“即使他不是你男朋友，我也肯定他喜歡你！”那個容北看遲筱書的眼神，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縱容啊！

遲筱書被吓到了。容北喜歡她？開什麽國際玩笑！

她的表情嚴肅起來，“童雨，這種話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憑我多年的經驗……”

“童雨！”遲筱書皺眉，“我跟容北根本就沒什麽，你這樣說，我以後跟他相處會很尴尬的。”

童雨最怕遲筱書這種義正言辭的狀态。每次只要對方一露出這種表情，她就會立刻理智地不再辯駁，以免惹來更威嚴的說教。這一回也不例外，遲筱書一嚴肅起來，她就馬上息聲了。

至于那位容北同學，她唯有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早日成功了……

遲筱書跟童雨難得見面，一玩起來就忘了時間，看電影，逛街，吃小吃，唱K……等兩人最終到KTV前臺結賬退房的時候，已經快晚上11點半了。

“我嗓子都啞了。”童雨輕輕抽氣。

“喝口水吧。”遲筱書把自己的礦泉水遞給她，轉身朝電梯間走去，邊走邊問道，“你怎麽回去？”

“坐出租吧，這個點也沒有公交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叫容北開車來接我們，反正你家離他家也不遠。”

“他家？”童雨震驚，“你現在住在他家裏？”

遲筱書點點頭，解釋道：“我家裏太髒了，懶得收拾。反正我也呆不久，不過一周而已。”

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吧！童雨扶額，再一次見識了遲筱書神經的大條，不過可以蹭的車她還是不會錯過，“那就說好了，你朋友幫忙送我一程。”

“嗯。”停在電梯門口，遲筱書摸出手機給容北打電話。

電話剛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電梯門“叮——”地滑開，從裏面走出兩個頭發黃黃的小混混模樣的人，兩人手裏還拖着一個醉得不知生死的人。

遲筱書閃到一邊，一邊沖電話那頭喊了聲“容北……”，一邊下意識地瞄了那個醉鬼一眼。

只是一眼她就呆住了。

那亂蓬蓬的長發下慘白的面孔，怎麽看怎麽熟悉，不是多年未見的龍玥是誰！

她唰地轉身，攔在兩個黃發小混混面前，“等一下！”

在場所有人包括童雨在內，全都驚訝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麽。

“這個人，”她指了指已經不省人事的龍玥，“跟你們什麽關系？”

兩個小混混本來不想理她，但看她表情肅穆，對視一眼，不知為何竟有點發憷。

其中一個下意識地回答：“這是我們朋友，”

“她怎麽醉成這樣了？”

那人還要開口，卻被另一個稍微清醒點的攔住了，略帶警惕地盯着遲筱書，“她關你什麽事？你是什麽人？”

“我……”遲筱書一時語塞，但見對方兩人正不太友好地看着自己，一咬牙說道，“我是她妹妹。”

“你是她妹妹？我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她叫龍玥，今年二十歲，左腳腳踝處有翅膀刺青。這下可以證明了吧？”遲筱書上前一步，瞪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混混男，聲音裏帶着一股肅正，還壓抑着隐隐的怒氣，“我問你，你們想帶她去哪裏？幹什麽？”

那混混擰眉，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你真是她妹妹？知道她家住哪兒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遲筱書緊張起來。

那人冷哼一聲，突然松手将龍玥丢到地上，不懷好意道：“既然你說你是她妹妹，那你就把人帶走吧，省得我麻煩。”

另一個混混明顯是聽從于他，見他放手，自己也立刻撒了手。龍玥整個人啪地摔到地上，卻仍然沒有醒過來，只是含糊地嘟哝着動了動。

遲筱書看在眼裏，涼在心裏。她沉下臉色，走過去将龍玥翻過來，一股熏天的酒臭味立刻迎面撲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竟然醉成這樣。

冷冷地盯着龍玥看了幾秒，遲筱書站起身，朝一旁明顯看好戲的兩個混混男說道：“我負責帶走她，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領頭那人“嘁”了一聲，走上前來一步，冷笑道：“你讓我走我就走？這女人今天喝酒沒帶錢，還欠了我五百塊酒錢，她現在還不了，你是她妹妹，不如你還給我吧？”

遲筱書目光陰鸷地瞪住他，對方被她的眼神激得一怒，伸手就要來抓她的胳膊。

一旁被忽略多時的童雨猛地尖叫起來，“混蛋！我已經報警了！你敢動她！”

那人的動作一僵，扭頭怒視童雨，童雨吓得一個哆嗦，卻仍是快步沖到遲筱書身邊，死死抓住她，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陰沉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一遍遍掃過，對方沉默良久，方才狠狠啐了一口，“媽.的！晦氣！”然後轉身罵罵咧咧地走了，另一個趕緊快步追上去。

遲筱書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腿軟，再一回神，才發現後背已經濕冷一片。

童雨半抱着她，身體還在不易察覺地顫抖，“喂，你還好吧……”

“不太好，我腳軟了。”遲筱書朝她露出一個苦笑。

童雨吞了口唾沫，喃喃道：“太刺激了，我這輩子還沒跟地痞流氓打過交道……”

遲筱書垂下眼，靜靜地看着龍玥，心裏一陣茫然。好半天後，她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握着不知何時挂斷了通訊的手機，趕緊手忙腳亂地重新打給容北。

電話甫一接通，就聽見一聲刺耳至極的剎車聲，接着，熟悉的聲音猛地在耳邊炸開，“遲筱書！你他媽現在在哪？”

遲筱書連忙報上KTV的名字，然後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容北你別擔心，你慢慢開車，不要激動！”

容北一時沒說話，電話那頭只剩下男生難以平息的喘息聲。

良久之後，“遲筱書……”

做了錯事的遲筱書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在。”

“你……”容北一頓，然後深深嘆氣，聲音裏竟滿是疲憊，“算了，你呆在原地，哪裏都不要去，等我來找你。記住，哪裏都不準去。”

“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