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間奏

【遲筱書】

回到深圳後連着好幾天，遲筱書總有些莫名的坐立不安，心裏壓着種沉甸甸的感覺，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做到一半就被她忘了，不上不下地讓人覺得難受。被這種隐隐的情緒困擾着，她對什麽事都有點懶洋洋，始終提不起勁來，就連一早打算好要在網上找兼職，現在也絲毫沒了興趣。

遲媽媽看在眼裏，本來以為她只是習慣性的惰性發作，也沒太在意，但轉眼間看到這都回來好幾天了，可遲筱書的行李箱還原封不動地扔在地上，別說收拾整理，就連開都沒開過，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孩子出了什麽事，居然連行李都不收拾了？

這就不得不說到遲筱書的一個怪癖。

要說遲筱書性格上的毛病，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衆所周知，遲筱書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尤其是在整理東西方面。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你打開遲筱書的衣櫃，你會發現裏面的衣服絕對是分門別類——這個分類的講究特別多，不僅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四季裏面還細分上衣、裙裝、褲裝、內衣、睡衣、配飾等等，每一類裏面還要按照顏色深淺過渡排列——總之全都放得整整齊齊，尤其是疊着放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用一模一樣的手法順序疊好，打開來看幾乎連壓痕都能重合在一起。毫無疑問這都是遲筱書的傑作。

遲筱書向來喜歡這種整潔簡練的風格，她希望有關自己的一切事情都是門清理順的，能一眼看得分明，不用她花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因此每次出了遠門回來，不到一刻鐘她的行李就會被她自己拆得幹幹淨淨，然後該放哪兒放哪兒去，絕不在地上多占一分鐘地方。

也正因如此，遲媽媽一見她沒有立刻收拾行李，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看樣子，絕不僅僅是習慣性地犯懶這麽簡單。

行李箱畢竟不能放在地上落灰，遲媽媽幹脆主動幫女兒整理起來。然而她收拾一遍之後就發現了奇怪之處——“筱書，你怎麽少了件衣服？”

“嗯？”坐在電腦面前不知道在做什麽的遲筱書頭也不回地應着。

“我記得你走的時候穿的是去年買那件黑色呢子大衣，怎麽沒見你穿回來？箱子裏也沒有，該不會被你忘在那邊家裏了？”遲媽媽不免皺眉。現在全家人幾乎都沒什麽機會回鄉，如果遲筱書真把衣服留在那邊，估計近來一兩年都沒時間回去拿，白白浪費了那麽昂貴又好看的一件大衣。

遲筱書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也有些意外，“我沒帶回來嗎？”她起身走到箱子邊翻找一通，果真沒有。再轉念一想——

“啊——糟了！忘拿了！”她一拍額頭，終于記了起來。她把龍玥帶回去那天晚上，穿的正是那件大衣，後來因為沾了太多酒氣又不能水洗，就拿到了容北家附近的幹洗店去洗，結果最後走得太過匆忙，直接忘記了還有這茬。

她又回轉身去翻自己的錢包，結果發現就連幹洗店開的小票她也沒帶回來，估計是落在了容北家裏。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剛剛打起來的精神又有些低落。

遲媽媽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幅蔫頭耷腦的模樣，便拉住她問道：“你一回來就沒精打采的，到底出了什麽事？同學會不順利嗎？”自從遲筱書高考失利，她就聽說過不少風言風語，還以為遲筱書是因為同學會上受了別人冷落而難過。

“不是，同學會挺順利的。”遲筱書的聲音有些悶，“是別的事情。”

“什麽事？說來讓媽媽幫你參謀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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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筱書猶豫一陣，還是選擇了坦白，“其實我這回回去剛好碰見容北了。”

遲媽媽一愣，“你碰見容北了？”

“是啊，我也有點意外。”遲筱書說，“本來還以為好幾年沒見，大家應該疏遠了，沒想到還相處得不錯，我還挺高興。但是我回來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好好跟他道別，而且回去那幾天還麻煩了他很多，現在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遲媽媽忍不住笑了，“打個電話去解釋一下呗，你們關系那麽好哪有那麽多計較？”

“我也不知道。”遲筱書心裏總覺得有些煩躁，“我走那天總感覺他有點生氣，估計是因為我沒提前告訴他。”其實現在想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要買那麽早的機票，但買都買了，總不至于浪費吧？說到底也是她自己不對，如果不是她頭天晚上喝醉了，也不會走得這麽匆忙，沒好好告別不說，最後居然連東西都沒收拾齊。

遲媽媽倒是微微沉思起來，半晌後喃喃道：“說起來……我記得容北那孩子還喜歡過你吧？”

吓！遲筱書吓了一大跳，心裏撲騰一下，“媽！你說什麽啊？”

“你忘了？還是你自己跟我說，以前有一陣容北老是跟你過不去，每次看到你，不管多遠都要專門跑過來扯你頭發。”

“這就叫喜歡我？”遲筱書無語。

遲媽媽忍不住伸出手戳遲筱書的腦門。“那你想想，為什麽容北就招惹你？為什麽他不去招惹龍玥？你們三個當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怎麽他就只喜歡扯你的頭發？”

遲筱書無言以對，卻又不相信她的話，只好反複強調說：“總之！反正！容北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你別再亂說了！很尴尬啊。”

遲媽媽沒好氣，“知道了，就你這種遲鈍的腦子，我也不指望了。”

“你別小看人，我這次回去開同學會，還有人跟我表白了！”遲筱書一個沒注意漏了口風。

遲媽媽眼睛一亮，“真的？誰啊？你高中同學？我認不認識？”

遲筱書有些羞惱，伸手把母親推開些，“哎呀你不認識！快走快走，我不說了！”

遲媽媽見她害了羞，知道不可能問出什麽更具體的東西，只好懷着滿心猜測離開了。不過她多少放心了一些，至少自家女兒的反應不像是有什麽心理障礙。

遲媽媽走後，遲筱書卻愈發煩躁起來。她想着母親剛剛說過的話，竟然那麽自然，好像誰都是那麽認為的，轉念又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之前童雨的話，雖然她不怎麽相信，但心裏竟忍不住生出一種微妙的可能來——難道容北……

遲筱書抱着自己的阿貍抱枕重重摔倒在床上。

嗚——戀愛這種事果然好糾結！

【容北】

父母旅行回來那天，容北去機場接機。開車經過停車場出口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偏頭看了眼出租車上客點，然後很快收回了視線，緊緊抿起了唇。

坐在副駕座的容爸爸有些奇怪，“看什麽？”

“沒什麽。”容北悶聲回答，手卻忍不住用力握緊了方向盤。

回到家後，父母收拾行李，他則進了廚房。他雖然不會做飯，但是淘米洗菜這些基本的準備工作還是會的，也能為待會兒母親下廚節約點時間。

就在他埋頭淘米的時候，母親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張小小的單據，“容北，這是你的嗎？”

“什麽？”容北接過來一看，愣住了，竟是張幹洗店的小票。

“是你的？你什麽時候去幹洗衣服了？”容媽媽有些好奇。

“不是……”他下意識地回答，然後才驚覺不對，忙改口道，“啊，是我的，我都忘了。”

“你哪件衣服需要幹洗？你不是不喜歡穿我給你買的那些衣服嗎？自己買新衣服了？”

“沒有。”容北急中生智，“前幾天我有個大學同學過來我們這邊玩，晚上喝酒吐髒了衣服，我叫他把衣服留在這邊幹洗，回頭我再給他帶回學校去。”

“那這小票怎麽落在主卧了？我剛看到還以為是我的。”

容北鎮定地說：“估計是我哪天打掃衛生的時候沒注意掉在那裏了。”

容媽媽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繼而提議道：“你把小票給我，我明天去幫你取吧，反正我上次還有件裙子拿去幹洗了還沒拿回來。”

“不用了，媽。”容北趕緊拒絕，“我去取吧，你把你的票也給我好了。”

見兒子主動孝順，容媽媽心情大好，當即答應下來。容北松了口氣，垂眼看着手裏的小票，又忍不住苦笑。這丫頭還真是粗心，居然連自己的衣服都給忘了……轉念想起幾天前的別離，心裏不由又低落下去。

第二天，容北一個人去了幹洗店。店員正是上次接待他和遲筱書的那個年輕小夥子，對方一見他就笑了，“你終于來了，這衣服挂了好多天，我還以為你們忘了。”

可不是忘了麽。容北扯扯嘴角，把小票遞給他，“有兩件，麻煩一起取了，謝謝。”

店員将黑色大衣和一條羊毛裙子一并取來，邊幫他疊好邊不經意地問：“這裙子也是你女朋友的？”

容北一怔，“她……不是。”

店員擡眼看看他，開玩笑道：“怎麽今天就你一個人來？你女朋友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朋友。”容北抿下唇，聲音有點幹澀。

店員有些意外，随即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錯了。”但頓了頓，他又忍不住小聲說：“我看你們挺配的，看起來感情也很好。”

容北垂下眼，不再說話。

取了衣服回家，容北将口袋遞給母親，容媽媽接過來一看，“這不是我的。”

容北一驚，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給錯了，但容媽媽已經先一步将袋子裏的大衣拿了出來。她一看就愣了，怎麽是女士的？看這時尚卻又簡潔大方的樣式，倒像是二十歲的年輕女生穿的。

容北有些尴尬，低咳一聲，伸手想将衣服拿回來，卻被母親躲開了。容媽媽拿着大衣朝一旁沙發上坐着看書的容爸爸走去，聲音裏帶着絲不可置信，驚奇說：“你快看看，這居然是件女生的衣服。怎麽交給我們容北拿去幹洗了？”

容爸爸擡起頭，看看衣服再看看那邊臉有些微紅的容北，淡定道：“你兒子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齡，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容媽媽想想也是，回頭看着容北，忍不住責怪道：“怎麽談了戀愛還瞞着我們？要不是看到衣服我還真不知道。”

容北無奈，“媽，你想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容媽媽挑眉，“怎麽？還不承認，難道你這個女朋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說着，她突然想到什麽，表情嚴肅起來，“容北我可告訴你，那種不正經的女孩子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的，如果真是這樣的，你最好趁早給我分了。”

容爸爸皺皺眉，沒說話。容北卻有些不高興，“媽，你別亂說，她不是那種人。”

容媽媽卻格外警惕起來，“你不是說這是她喝吐了之後留下的？随随便便在外面喝醉，家教好的女生可做不出這種事。”

容北頓時意識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窒了窒，徒勞地解釋，“不是，我那是沒說清楚，不是她喝醉，是別的人喝醉不小心吐到她身上了。”

容媽媽皺眉，還要說什麽，容爸爸發話了，“好了，別争了。真談戀愛了就把人帶回來讓我們見一見，見了自然就知道是什麽樣的人。”

容北唯有苦笑，“我真的沒談戀愛，就是……普通朋友。”

容媽媽的表情仍有些介意，她把大衣扔在沙發上，走過去坐在容爸爸身邊，忍不住小聲抱怨：“我就怕容北沾上龍玥那種人，你看看龍玥現在像什麽樣子？整天到處出去鬼混，上回我還聽她媽說在她包裏翻出個避孕套，你看看，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這種女生怎麽能找來處對象？容北以前跟她那麽好，現在想來還真是好險！”

容北在旁邊隐隐約約聽到一些，忍不住垂下頭捏緊了拳頭。他沉默着走過去，拿起黑色大衣轉身上了樓。

容爸爸擡眼瞥見兒子倔強的背影，放下手裏的書，聲音微微嚴肅起來，“你也別說了，龍玥那丫頭是叛逆了些，但畢竟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整天說這些有傷兩家人的感情。”

容媽媽撇撇嘴，“我說的是實話。再說，我們兩家這些年來往也少了，就連遲家也怎麽聯系過，大家的感情都淡了。”

想到遲家，容爸爸也免不了嘆息一聲，“遲家現在搬去深圳，的确是跟我們遠了。”

容媽媽的語氣稍稍輕松了些，“要說遲家就比龍家好得多，至少遲家那個丫頭要比龍玥懂事，從小到大就沒讓她爸媽操過心。就連我們容北，以前念書的時候這成績還讓我擔心了好一陣。”

容爸爸眯起眼想了想，突然說：“我記得以前，你好像還提過想和她家做親家？”

容媽媽一怔，随即笑了，“那都是孩子小，大人随口亂說的，現在兩家隔得這麽遠也不太可能，更不知道筱書那丫頭現在什麽樣，我可不敢亂點鴛鴦譜。”

容爸爸點點頭，也不再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除夕來一發~祝大家新年快樂，全家健康平安幸福，心想事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