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斷層

轉眼間，新學期開學已經快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間，遲筱書的生活并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但又确實跟以前不一樣了，比如說多了一個魏都。

其實遲筱書真的是做夢都沒想到魏都居然喜歡自己。在她的印象裏，魏都是個話不多但是特別有深度的人，不管說什麽都能一針見血，而且無論對誰的态度都總是淡淡的，從容不迫，好像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容。對于這樣的人，遲筱書有一種本能的敬佩。也正因如此，當初魏都跟她表白的時候，她簡直受寵若驚到惶恐。

但是這兩個月中，魏都時不時地約她出去（兩人的學校在同一個區，相隔不過幾站地鐵的路程），有時是去騎自行車打羽毛球，有時是去看書看電影，倒也很體貼地迎合了遲筱書的興趣，漸漸消磨了一些彼此間的距離。然而遲筱書總還是覺得缺了點什麽，雖然到底是什麽她也說不上來。

她跟童雨說起自己的感覺，童雨卻一反平時觀望八卦的态度，對魏都這個人抱有極大的謹慎意見，“說實話，我覺得你和他一點也不合适，我希望你再慎重考慮一下。”

“為什麽？”遲筱書雖然沒期待聽到太好聽的話，但也沒料到她會如此明确地反對。

“魏都這個人，對你來說有點太複雜了。”童雨的語氣充滿擔憂，“你根本把握不住他不是嗎？”

遲筱書一愣。

“我對他的了解不深，不敢保證我說的就是對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平時比較八卦，聽到的消息比較多，所以好歹還是知道一些的。魏都這個人，以前在班裏的風評就很複雜，有的人覺得他很好，有的人覺得他很傲氣，也有人覺得他冷漠，總之很難下定論。”

遲筱書回想起以前高中時的魏都，竟有些無從反駁的感覺。她沉默了一會兒，“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表面上看起來是跟你沒關系，但是你想想，一個人如果很難被看穿，那麽只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太會演戲，一種就是他太內斂。無論是哪一種，我都覺得跟你不合适。”童雨停了一下，“說句老實話，你的世界太單純，你又是個怕麻煩的人，而魏都在我看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

“可是……平時跟他相處好像也沒覺得麻煩。”遲筱書有些遲疑。

童雨嘆息，“那你能确定，平時跟你相處的魏都就是最真實的那個他嗎？”

遲筱書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童雨在電話那頭察覺到她的無言，趕緊安慰地笑笑，“哎呀，我都說了我不太了解他，只是個人意見而已，你也不要太擔心。我想他既然喜歡你，肯定也會用心對你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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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童雨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對了，上次我們見到的那個青梅竹馬怎麽樣了？”

“青梅竹馬？”

“就是寒假我們在電影院碰到那個啊！個子很高，長得也挺帥那個！”

遲筱書一怔，“……哦，他啊。”

“對啊，他現在怎麽樣了？”

遲筱書握着手機的手慢慢收緊，“你問他幹嘛？”

“……我就随便問問。”

遲筱書垂下眼，聲音有些幹澀，“不知道……最近沒聯系了。”

“沒聯系了？”童雨訝然，半晌後緩緩嘆息一聲，不知是遺憾還是失落。

“嗯……”遲筱書咬下唇，“沒事我先挂了。”

“好，拜拜。”

挂斷電話，遲筱書一時只覺得渾身沒力，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陣呆，才緩緩回過神來。她伸手拉開衣櫃，一眼看到懸挂着的那件黑色大衣，厚重的質感和深沉的顏色在鮮豔輕薄的夏裝之中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她的思緒下意識地回溯。

剛開學沒幾天，她突然收到快遞的短信說有自己的包裹，結果領來一看，竟然是自己落在家鄉幹洗店的那件大衣。不用看寄件人是誰她也能猜到，那一瞬間自己的心情竟是控制不住的飛揚。

然而當她發了一條感謝的短信過去的時候，對方很快回複了兩個字：不用。雖然禮貌，卻也疏離，全然不似寒假中兩人相處的自然親近。

遲筱書對着那兩個字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對不起，上次走得太匆忙了，沒能好好道別，下次回去我請你吃飯吧。

這一次的回複稍微隔得久了一些，遲筱書還以為那是因為對方有很多話要說，誰知發過來的回複仍然是那淡淡的兩個字：不用。

不用，不用，不用。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統統不用。

遲筱書從來沒這麽厭惡過這兩個字。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怎麽能這麽輕易就撇得一幹二淨呢？

如果真的不用，那寒假那幾天裏發生的一切又算什麽？

媽媽也好，童雨也好，身邊知情的人都說容北是喜歡她的，但是喜歡的表現就是這樣嗎？

她的确沒有喜歡的經驗，但是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喜歡，那她真的很失望。若是連坦誠地表達出來都做不到，那這樣的喜歡，才是真正的“不用”。

……當然，更可能的情況是，她到底還是自作多情了。

誰知道容北是不是真的喜歡她？說不定是旁觀的人先入為主，錯怪了他。

一想到這些，遲筱書便控制不住地感到好笑。

這笑容裏，有些苦澀，更有些冷淡。

這就是她一直不想戀愛的原因——太複雜，太麻煩，而且，太容易傷心。

想不通就幹脆不要想，從那天起，遲筱書果斷地斬斷了自己的一切遐思，再也沒跟容北聯系過。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就讓時間慢慢埋葬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撫着隐隐作痛的心口，這一次想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想起周星馳說過的一句臺詞，改一改用在這裏倒是分外貼切——痛啊痛，就痛習慣了。

是啊，總會習慣的。

期中考試一過，五一節如期而至。魏都和童雨都是要回家鄉過節的，反倒是家在特區的遲筱書不打算回家，一來她有自己的安排，二來她實在不想回去面對父母對她感情問題日複一日的唠叨。

魏都在臨走前一天，還來見了她一面。他來的時候遲筱書正在圖書館，兩人便從圖書館慢慢散步往宿舍走去。

一路上相談甚歡，等快走到遲筱書宿舍樓下時，魏都終于說出了自己真實的來意：“遲筱書，你考慮好了嗎？”

遲筱書怔住。

魏都微微一笑，眼神溫和地望着她，卻隐隐藏着一股篤定的意味，“距離我上次跟你告白也有好幾個月了，我感覺最近我們相處得還算不錯，你覺得呢？”

遲筱書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想接這句話，于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等一下我請你去吃清湯火鍋吧？我們這邊有一家火鍋還不錯。”

魏都卻不肯放過這個話題，直接伸手拉住她，“遲筱書，你是不是還有哪裏不确定？”

遲筱書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魏都卻一下子抓得更緊。

“魏都，你先放開。”遲筱書皺眉，她察覺到周圍路過的幾個人正朝他倆看來，這種當衆被人看的感覺令她很不舒服。

“你先給我一個明确的回答。”魏都卻一反常态的堅持，“好或者不好，這個問題有那麽難嗎？”

“我……”遲筱書啞然，看着他，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遲筱書。”魏都放柔了聲音，“我們認識到現在也有四五年了，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現在我喜歡你，而你跟我相處并沒有不愉快，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你到底在猶豫什麽？”

是啊，她到底在猶豫什麽？

這個問題剛剛浮現，一道白光便驟然劃過眼前，遲筱書整個人突地哆嗦了一下。

她定定地望着魏都的臉，嘴唇微微發白，心裏一陣慌，有種不祥的預感竟似要成真。

她好像……隐隐知道究竟是哪裏不對了。

就在她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震驚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麽？！”

遲筱書扭頭一看，眼睛倏地睜大，“爸？你怎麽來了？”

站在她身後的正是意外出現的遲爸爸。

魏都也沒想到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居然是遲筱書的爸爸，下意識地松開拉着遲筱書的手，禮貌地喊了一聲“叔叔好”，手心卻一下子滲出緊張的汗意來。

遲爸爸皺眉打量着魏都，心裏有些不高興。雖然自己嘴上天天說着要女兒趕緊談戀愛，但是驟然看到一個毛頭小子糾纏自家寶貝女兒，他還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這時，遲媽媽也從一邊走過來。她遠遠看見遲筱書便露出笑容，但轉眼看見旁邊的魏都，再一看遲爸爸臉上莫測的神色，就立刻反應過來，面上的笑容隐下去，眼裏露出絲絲驚訝。

“筱書。”遲媽媽走近前來，喊了一聲，然後轉向魏都，“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遲筱書的朋友，我叫魏都。”魏都認出面前這人的身份，立刻禮貌而不失分寸地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遲媽媽盯着魏都的臉看了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以前跟我們筱書是同學吧？”

魏都笑笑，“阿姨您記性真好，我高中時跟筱書是一個班的，還是同組，以前開家長會的時候和您見過面。”

遲媽媽重新露出笑容，“沒錯，我記起來了。我記得你成績挺好的，現在也在筱書這個學校？”

“不是，我現在在B大。”魏都頓了頓，盡量維持平穩的語調，“我今天是來找筱書的。”

“你找筱書什麽事？”遲爸爸沉聲發問。

遲筱書立刻搶過話頭，“沒什麽事，就是我讓魏都幫我帶點老家的東西過來。”魏都聞言，看她一眼，倒也沒有辯駁。

“要什麽東西讓你幹媽給你寄過來就好了，怎麽跑去麻煩同學？”遲爸爸也不拆穿遲筱書拙劣的借口，只順着說下去，“你同學跟你又不在一個學校，總麻煩別人像什麽樣子？以後有事也別去麻煩人家，自己學會解決。”

魏都聽了，心中不由苦笑。但不知為何，遲筱書竟偷偷覺得松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她看向魏都，誠懇道：“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回頭我再謝謝你。”

魏都輕嘆一聲，心知今天是不可能有任何收獲了，只好打起精神跟遲筱書和兩位家長道了別，然後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