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對峙

“皇上, 我餓了。”顧歸靜靜的看着他。

寧玄辰被她一聲皇上刺的心口一疼,匆忙站了起來:“朕去給你拿點心。”

顧歸看着他離開, 撐着身子從枕頭下找到一把匕首。先帝在時, 北元還不穩定,總是有各國的刺客來刺殺,尤其是到了黑夜, 這種現象更是多不勝數,所以先帝命宮人将所有枕頭下, 都放一把可以自衛的兵器。

到寧玄辰上位後,雖然北元逐漸安定了, 可寧玄辰為了緬懷父皇,也任這種習慣延續下去了。

顧歸看着手裏的匕首, 對着手腕比了比, 割出一道不深不淺卻十分吓人的傷口,然後塞進被子裏。

若她此刻醒來是在天牢裏,那就認命算了, 可惜她現在躺的是宮裏的床,便說明凡事還有緩和的餘地。她要賭,賭寧玄辰會對她做出妥協。

寧玄辰端着糕點進來,只覺得顧歸的臉色更白了一些, 沒做多想, 捏了一個糕點給她。

顧歸坐起來些, 手腕仍在被子裏, 輕輕的張開了嘴, 寧玄辰斜她一眼,将糕點塞到她嘴裏。

“哥,我與葉柏舟成親的事沒跟你說,你很生氣吧。”顧歸開口道。

寧玄辰點頭:“嗯,很氣,所以要殺了葉柏舟,你怪我嗎?”

顧歸搖頭,随後又點了點頭:“若在平常人家,哥哥會生妹妹的氣,可決計不會去殺妹夫。”

“他不是我妹夫。”寧玄辰冷聲道。

顧歸艱難的将糕點咽下:“我與他的事沒出來之前,哥你就讨厭他了,為什麽?你之前分明最喜歡的便是他。”

“因為你喜歡他,所以我就讨厭了。”寧玄辰輕笑。

顧歸不解:“為何?若我喜歡的是江逸,你也會讨厭江逸?”

“是,”寧玄辰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喜歡誰,我便讨厭誰,我寧願你這輩子都不嫁,也不準你心裏有人比我重要。”

顧歸失笑:“哥,沒有這樣的道理,你不能……”

“我說有這樣的道理便是有,只要想到有朝一日你站上了其他人的立場,像現在這樣與我講道理,我便反感的緊。你顧歸的心裏,我寧玄辰永遠都該是最重要的,哪怕北元皇帝,也得放在寧玄辰三個字後面,更何況旁人,”寧玄辰淡淡道,“我話盡于此,有些事不能說破,你心裏明白就行。”

顧歸怔怔的看着他,随後荒唐的笑了兩聲,心裏倏然升起一股怒氣:“若是因為我們欺君,你想怎麽罰都可以,可若是因為你自己小氣,皇上,顧歸是不依的。”

被子下的手腕濕黏黏一片,顧歸只覺得自己的命都跟着血液流出去了半條。

寧玄辰靜了片刻,又捏起一塊糕點,問:“還要吃嗎?”

“皇上,待我死了,記得常常派人去看我娘,莫要旁人欺負了她,”顧歸算着時間也差不多了,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還是盡早收網的好,“還有,記得将我與葉柏舟葬在一處,每逢清明,多給我們燒些紙錢。”

“你胡說什麽。”聽到死字,寧玄辰不悅的看着她,這下注意到她臉色不對,立刻皺起了眉頭,“你這是怎麽了?剛才不還好好的?”

顧歸看他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寧玄辰指尖一抖,突然觸到一片濕涼,他顧不上愣神一把将顧歸身上的被子掀開,便看到她的手腕處多了一道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将被面浸濕。

“顧歸!太醫!”寧玄辰變了臉色,什麽威儀什麽尊嚴都沒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人。

不同于宮裏的兵荒馬亂,将軍府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安安靜靜的關着大門,一整日都不曾有人出來。

江逸沉着臉坐在廳堂裏,對面的顧夫人正盯着血書看。這封匆忙寫下的特殊書信是朗振交給他的,他如今又按照上面的吩咐,将此物交給了顧夫人。

顧夫人平靜的看完,将血書小心的折好放進懷中,上面的血跡早就幹了,此刻卻像是有溫度似的,将她的心口燙得直疼。

“說到底,我的女兒嫁誰不嫁誰,該風光大嫁還是偷摸出嫁,都該是我顧家自己的事,皇上就因為沒吃到顧歸的喜酒,就将我女兒女婿一齊抓了,是不是有些過分了。”顧夫人面無表情道。

三日前顧歸便走了,只說可能要在外面耽擱幾日,要她不要擔心。若不是江逸送來這封信,她還不知道閨女被皇帝扔天牢了。

江逸蹙眉:“顧歸讓我轉交此信,一來是怕夫人擔心,二來則是怕夫人沖動,夫人且不必憂心,江某定會想辦法救出将軍。”

“她本要瞞着我,現在又讓你轉告我此事,便是怕我去找皇上理論,将此事鬧得太過,”顧夫人端起杯子想要喝茶,手指卻開始發起顫來,身後的含笑趕緊将她的杯子接走,她像沒事人一樣繼續道,“放心,我不會拖她的後腿。”

江逸松了口氣,寬解道:“如今将軍已經被關了三天,朝中市井卻無任何傳言,想來皇上并沒有要将他們如何的意思,一切都還有緩和的餘地。”

那日跟着的文官,誰都沒敢說起當日之事,這可能也是皇上的主意,至于将軍,放出的說法也只是去宮裏小住兩日。由此可見,皇上那日沒能殺了他們,以後也不會再忍心殺了。

“那便有勞江探花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怕是不能幫什麽忙了。”顧夫人微微彎腰。

江逸趕緊站了起來:“顧夫人放心。”

将此事與顧夫人說了,江逸便從将軍府出來了,直奔大理寺而去。

秦餘早就等在了門口,見他來了,便開口道:“已經找了大夫給葉兄包紮,只是天牢潮氣大不利于養傷,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這可麻煩了,要盡快将他救出來才是。”江逸眉心憂慮凝結。

秦餘沉聲道:“現在最麻煩的是,我們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麽,說是交由我處理,卻責令我不準有任何動作。”

“将軍還在皇上手裏?”

秦餘微微搖頭:“是。”

江逸微微松了口氣,現在顧歸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說明皇上對她還留有餘情,總比跟葉柏舟一樣都進了天牢的好。

身旁有小吏經過,連正眼都不給二人一個,他苦笑一聲:“将軍這是明擺着被皇上帶去養傷了,這些人卻好像我們真沒了靠山一樣,是個人都敢給臉色看了。”

秦餘沒功夫糾正他關于靠山這種問題,“現在只能等嗎?我始終覺得,皇上此事有些小題大做。”

“你可千萬別沖動,先照顧好葉兄,其他的交給我。”江逸趕緊道,以秦餘耿直的脾氣,若是去找了皇上,只會将事情變得更糟,更何況皇上把人交給他,不就是怕其他人對葉柏舟不利麽。

“你打算怎麽做?”

江逸抿了一下唇,他本想去找朗振,可那日朗振将血書交給自己便去跟皇上議事,,之後便匆匆離京了。眼下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似乎也就只有他了。

“我會去找太師,讓他出面求情。”江逸堅定道。

秦餘驚訝的看他一眼:“江弟莫鬧,他怎會幫你。”那人分明恨不得将軍立即去死,這樣朝堂之上便沒了可與之抗衡的敵手。

江逸微微一笑:“若是現在,他必然不會幫我,可若是林業出了什麽事,他林家的獨苗嫡孫換了人,便由不得他了。”

将軍不管是否欺瞞了皇上,在皇上心裏都是最舉足輕重的人,怎麽也輪不到林業一個賤民來處置,可皇上偏偏放過了他,為的就是讓太師心有顧忌,不敢對這件事多言。

然而這樣只能讓太師閉嘴,卻不能讓他主動替将軍求情,沒有了他的壓迫,那将軍和葉兄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被放出來。反正林業是必然要死的,也不知到時候只剩自己了,太師會不會改變主意。

秦餘看他的神色,心中終是不安,可又說不出勸阻的話,最後只是拍了拍江逸的胳膊,道:“莫沖動。”

宮內。

寧玄辰看着顧歸已經包紮好的手腕,第一次感覺到無力:“你竟為一個外人,對我以死相逼。”

“皇上,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一起經歷所有風浪,”顧歸臉色慘白的嗫嚅,“顧歸一直拿你當親兄長看待,做此事時我比你更難受。”

寧玄辰嗤笑一聲:“別對我用苦肉計,你再動自己一下,我便從葉柏舟身上剜一塊肉。”

“那皇上到底想要什麽呢?此事總要有個結尾,皇上希望是什麽結尾?”顧歸直直的看着他。

寧玄辰一頓,将臉撇向一邊。事實上他也不知想要個什麽結局,在知道真相後也只想殺了葉柏舟清淨,可顧歸出現了,現在又以死相逼,他再想殺葉柏舟便沒有那麽容易了。

難道将二人都殺了?寧玄辰立刻否定。若他真想這樣做,也不會放過太師那個膽大包天的嫡孫了,直接殺了林業,太師自然會拼死也要将顧歸和葉柏舟拉下去,也用不上自己費心了。

可若是就這麽放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成了什麽?其實他想要的一直很簡單——

“你與葉柏舟斷了,要麽我給你找一個不喜歡但也不讨厭的夫婿,要麽就此做個自由的老姑娘,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寧玄辰淡淡道,心裏更希望她選第二種。

顧歸垂眸,半晌道:“記得當初葉柏舟說自己有家室時,你說過不敢做話本裏拆散夫婦的壞皇帝,會對聲譽造成不好的影響。現在,皇上你就不怕了麽?”

寧玄辰一怔,她手腕上鮮紅的血跡再次刺入眼簾,啞着嗓子道:“怕,可也怕你從此有了私心,那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也沒有了。”

“我明白了皇上的顧慮了,”顧歸點頭,“皇上是怕我将你給的權勢,用來扶持自己的夫君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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