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季遠廷闖進房, 入目便是一身白衣染紅了血,格外刺眼。

顧息醉靠在床欄上,手緊緊捂着自己的胸口, 臉色蒼白,鮮血一直從修長的手指間落下。

一時間,季遠廷連呼吸都不知道怎麽呼吸,他長腿邁開,極快的速度來到顧息醉面前。

季遠廷開口, 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沒事,讓我看看,很快就能治好。”

顧息醉捂着胸口的手, 任由季遠廷輕輕拿下。

掀開傷口處的衣服,醒目的猙獰傷口,赫然闖入季遠廷的視線。

“沒事,沒事。”

他不斷說着沒事, 手忙去拿身上的藥。

季遠廷掀開藥瓶蓋,擡手,準備将一瓶要全倒在顧息醉傷口上。

只剛擡手, 藥就被顧息醉擡手打碎。

因為用力, 力氣還沒有完全恢複的顧息醉, 費力的深呼吸。

其實,真讓顧息醉演這種重傷的戲, 他還不一定演的好。

但偏偏現在顧息醉中了軟香丸,全身無力,剛剛又使了大勁,整個人真的又虛弱無力又奄奄一息,根本不需要演的。

顧息醉擡眸, 好笑的看季遠廷:

“季遠廷,你有意思嗎?把我治好了,到時再讓陸謙舟來捅我一劍,亦或是你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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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遠廷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解氣了嗎,不解氣,這裏有刀 ,你想刺幾刀就刺幾刀。”

顧息醉用力拿起之前自己變出的那把匕首,費力的放到季遠廷手上。

季遠廷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用力到手發顫。

他深吸一口氣,又找出一個藥瓶,又要給顧息醉塗藥。

毫不意外,又被顧息醉打翻。

季遠廷紅了眼睛: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傷的多嚴重,你又不想活了嗎?!”

顧息醉心中一跳,又?這是什麽意思,他想起之前他任由季遠廷被掐脖子,難道季遠廷指的是那次。

“我想活,我也有修為,我可以自己治,不需要你操心。”

“你要殺便殺,不殺就滾。”

顧息醉冷聲回。

就顧息醉那身子,自己治了,受的反噬痛苦恐怕比現在還厲害。

季遠廷一言不發,又拿出一個藥瓶,強制扣住顧息醉的手腕,強硬不容抗拒的要給顧息醉治傷。

“別碰我!”

顧息醉奮力掙紮,可是使不上太多力氣,季遠廷手勁依舊那麽霸道強硬,他根本反抗不了。

可是他的傷口是假的,怎麽可能真的給季遠廷治。

就怕那藥撒上去,那傷口怕是要化成一灘墨水。

誰知道受到欺騙刺激的季遠廷,會做出什麽變态事。

畢竟季遠廷連那種變态懲罰都想出來了。

其實不用陸謙舟提醒,顧息醉都不想再跟季遠廷有過多接觸了。

眼看着季遠廷手中藥瓶要碰到他的傷口,顧息醉腦中快速運轉,忽然開口,帶着冷笑:

“我算是知道,我以前為什麽不要你了。”

季遠廷手中動作猛的一頓。

顧息醉重呼出一口氣,看來真的有效。

這段日子的相處,顧息醉能回想起,季遠廷提及最多的字眼就是抛棄。

顧息醉也知道,這樣刺激季遠廷的痛處,太過狠了。

可是有時候該狠,就要狠。

就從季遠廷說的那些話來推測,原主讓季遠廷離開的時候,可能都沒說什麽大狠話。

怕是原主當初,還抱着以後見到季遠廷,兩人還能做朋友,把酒言歡的意願。

就是不知道季遠廷為什麽會想這麽歪。

說實話,顧息醉覺得原主放季遠廷走,一點也沒什麽不對的,難道真要季遠廷一直做原主的奴隸?

顧息醉是真的理解不了季遠廷的恨。

不過季遠廷好像也不需要他的理解,一直在變态的路上撒腳丫子狂奔。

既然相互理解不了,那就相互恨到底吧:

“季遠廷,你真的讓人很讨厭,我真慶幸以前的我離開了你。”

季遠廷扣着顧息醉手腕的手一顫,他看着顧息醉,眼眶發紅,自嘲的笑了笑:

“你終于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了,因為我是卑賤的魔族人,你覺得我惡心。”

顧息醉真的想立即反駁,但是話到口中還是咽了回去,他是來拉滿仇恨的: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我不想和魔族人有半點瓜葛。”

“抛棄就是抛棄了,我顧息醉絕不會要回我丢掉的東西,尤其那東西還那麽卑賤。別想着用那麽惡心的手段報複我,你想的那種求繞也絕不會有,我寧願自爆經脈。”

“所以,你要麽殺了我,要麽永遠滾出我的視線!”

季遠廷緊扣着顧息醉的手,驟然松力。

這是顧息醉第一次在他面前,這麽坦然的承認他就是抛棄他了,永遠也不要他了。

以前顧息醉從不會這樣說,只會說他留不住他,他應該回到屬于自己的魔域。

終于,說出實話了嗎?

季遠廷第一瞬湧出的情緒,不是憤怒,恨意,而是彌漫全身的茫然無措。

他的小主人真的不要他了,連撿回去都不要。

茫然無措了一會兒,才是漫天的恨意,苦澀,怒意。

季遠廷捏碎了手中的藥瓶,瓶碎片陷入手心也不知疼。

他垂眸,看着顧息醉,低低笑了起來:

“好,哈哈哈,好!”

“本尊給你上藥,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你倒是有自覺。”

季遠廷直起身,身板格外的挺直,身為魔尊的威壓盡顯,雖然知道身為魔尊,顧息醉依舊看不起他。

可那又如何,他依舊是正道所有人都繞不去的一個存在。

他那麽卑賤,可偏偏所有正道之人都要對他心存畏懼。

“你自己治正好,省得本尊想折磨你的法子。”

“還有,話不要說的太滿。反噬的忍不住的時候,可以來求本尊,本尊會憐憫,賞你一粒止痛藥。”

說完,季遠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出門,餘光瞥到身側的陸謙舟,他扯了扯嘴角,冷聲,緩緩一字一句問:

“這就是你說的,殺死了?”

陸謙舟擡眸,看向季遠廷,目光坦然,沒有絲毫的心虛:

“我恨顧息醉,可是我也要活命。如果我真的殺了顧息醉,我也沒了可利用之處。魔尊,若是那樣,我還能看到明日的太陽嗎?”

季遠廷笑,手猛的掐住陸謙舟的脖子:

“敢騙本尊,本尊看你,現在就不用期待明日的太陽了。”

陸謙舟并不反抗,任由季遠廷掐着他脖子的手收緊,他一雙眼睛格外真誠的看着季遠廷:

“魔尊,接下來幾日,讓我照顧顧息醉吧。”

季遠廷眼角抽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說什麽?!”

“殺人不過如此,”陸謙舟被掐着脖子,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手中劍擡起,他看着劍上的血,眼中還有陶醉的神情,

“誅心才最致命。魔尊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季遠廷心髒猛的一跳,陸謙舟竟然知道他原本的打算。

他教陸謙舟武功,卻不教給陸謙舟會沾染魔氣的武功,就是為了陸謙舟能夠重新回到正道,重新回到顧息醉身邊。

潛伏在顧息醉身邊,在顧息醉最需要的時候,給顧息醉誅心的一擊。

讓顧息醉也嘗嘗被最信任人背叛的滋味。

他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就算那麽張揚的把陸謙舟接到魔族,他也從沒有讓陸謙舟舉行拜師禮。

可是,計劃從顧息醉強行來魔域後,就不斷開始亂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把陸謙舟和顧息醉的關系弄到這麽糟糕的。

季遠廷就是控制不住,他受不了顧息醉看陸謙舟的眼神,受不了顧息醉對陸謙舟的好。

“雖然我現在和顧息醉的關系糟糕透頂,但是顧息醉如今重傷,最是需要照顧的時候,我有把握,讓他重新信任我。”

陸謙舟不急不緩的建議。

“陸謙舟,你真是為了活下去,什麽事都願意做啊。”

季遠廷掐着陸謙舟的手用力,他腦中不斷現出,顧息醉之前對陸謙舟溫柔關心的眼神,冷笑,

“不必了。”

陸謙舟依舊淡定,他深深的看着季遠廷,聲音格外肯定:

“你留不住顧息醉。”

季遠廷渾身一僵。

“半年後,正道要重選八大門派之首,此等大事,謝清遠就算再冷僻,也會出現。到時,他自會知道顧息醉在魔域的事情。”

季遠廷笑:

“你難道不知道,謝清遠曾宣告天下過,除非顧息醉死了,否則他謝清遠根本不會管他這個逆徒。”

“知道。或許那時顧息醉真的沒事,謝清遠可能真的不會管。但魔尊覺得,把我丢到魔域,把自己師弟護的死緊的衡九墨,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陸謙舟嘴角上揚,強調:

“我派這個掌門可特別會制造輿論呢。”

頓了頓,見季遠廷眼中有猶豫,陸謙舟繼續不急不緩道:

“謝清遠這人,魔尊應該比我更我清楚吧。”

“聽說顧息醉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別怕狗,遇到狗就哭。那時窮極派是當時八大門派之首,謝清遠是窮極派掌門。”

陸謙舟回憶着別人對他說的這個故事,确實,真是耳熟能詳,實在是那件事,給全修真界帶了了不小的陰影。

他笑了笑,感嘆道:“幾百年了,修真界的人還喜歡把這個當故事講給小孩聽。”

“當時,全修真的門派都沒能養一只狗,一時間,狗這種動物仿佛消失在了修真界。”

“後來還是顧息醉自己想念起了狗的可愛之處,硬是從怕狗變成了念狗。分明是他怕狗,最後他反倒責怪起了謝清遠。”

“從那以後,修真界中才重新出現狗這種動物。”

季遠廷扯了扯嘴角:

“你跟本尊說這些做什麽,難不成,謝清遠他還能滅了魔域?!”

換成以前,還真說不定。陸謙舟眼眸深暗,在心裏這樣客觀猜測道,謝清遠此人雖是正道之首,但真的很瘋。

說不定在那人眼中,狗和一個魔域,其實沒多大區別。

好在此人一直心中只有修煉,追求無情道都追求瘋魔了。

否則定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存在。

“近兩百年,謝清遠對顧息醉遠遠遠沒有以前那麽上心。我想,滅魔域應該不會做,但讓顧息醉一輩子永遠隔絕魔族,謝清遠應該會做。”

陸謙舟擡眸,看向季遠廷,回,眸中暗藏着勢在必得。

這兩百年來,季遠廷那麽恨顧息醉,卻從來沒去真正招惹過顧息醉。

就算季遠廷招惹顧息醉,也是使用暗招,季遠廷收他為徒也是如此,季遠廷從來不會讓魔族處在和顧息醉完全對立的面。

季遠廷那麽了解顧息醉,定然也很了解顧息醉師尊的瘋性。

這次能把顧息醉帶來魔域,完全是因為顧息醉的折扇毀了。

謝清遠此人冷僻,除了顧息醉的折扇,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聯系到他。

季遠廷當時說,沒了折扇的顧息醉,顧息醉就算死在魔域,謝清遠也要恐怕百年後來收屍。

這确實是。

只是可惜呢,季遠廷的運氣就是這麽不好。

半年後,就是選八大門派之首的日子,是謝清遠難得現世的日子。

現在季遠廷不靠他,半年後,季遠廷将永遠也不能見顧息醉一眼,不管季遠廷是恨顧息醉,還是疼顧息醉,都不可能再見到一眼。

陸謙舟感覺脖子的力道漸漸松開,他聽到了一個他預料之中的字:

“好。”

跟季遠廷練完武後,傍晚,陸謙舟來到顧息醉的房間。

顧息醉房間的一衆魔兵看向他。

陸謙舟将手中劍放在桌上,垂眸理自己的袖口,他練劍太專注了,袖口懷了都沒發現。

他邊理,邊冷淡開口:

“你們都出去。”

魔兵相互看了看,想到魔尊的吩咐,點頭應是,齊齊出了房間。

随着房門關上的聲音,伴随地上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顧息醉躺在床上,一臉難受的蜷曲着身體,渾身發抖,額頭不斷有冷汗沁出。

他聽到關門的聲音,睜開眼,就看到陸謙舟站在他床旁,穿着瘦身的練武服,身材修長,額角的幾縷碎發有些濕,渾身一股大量運動後的少年活力。

顧息醉重重呼出一口氣,瞬間放松了下來,胡亂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這汗還是他運功做出的效果。

真沒想到那季遠廷竟然派了這麽多魔兵看着他,害得他每時每刻都要裝反噬病發,這真不是一般的累。

再這樣一天,顧息醉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撐住,真太折磨人了。

他看到陸謙舟的到來,又看着四周毫無蹤影的魔兵,滿眼都是驚喜:

“謙舟,你怎麽來了,季遠廷又讓你來殺我?”

“不,我是來照顧師尊的。季遠廷讓我趁機騙取師尊的信任,好潛伏在師尊身邊,以後下黑手。”

陸謙舟笑了笑,回答的特別真誠。

顧息醉倒吸了一口氣:

“這季遠廷也太狠了吧。”

“可不是嘛。”陸謙舟眨了眨透着單純乖巧的眼睛,

“徒兒都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種心機深沉之人。”

“別怕,我知道了,為師不會讓你在其中受委屈的。”

“好。”陸謙舟嘴角上揚,開心又感動的回。

顧息醉頓了頓,想了想,期待的問:

“你以後大概會什麽時候來,晚上,晚上會離開嗎?”

想到如果晚上這幾個魔兵都在旁邊看着他,他要一晚上不睡扮演反噬發病的恐怖情景,顧息醉覺得自己要瘋,太痛苦太可怕了!

“師尊不想徒兒走,徒兒便不走。”

陸謙舟在顧息醉床旁坐下,貼心的為顧息醉掖了掖被子,頓了頓,看着顧息醉滿是期待的眼睛,笑着問道,

“師尊想我明天什麽時候來,徒兒一練完武,立刻就飛跑回來,好不好?”

顧息醉聽的眼睛發亮,開心的不行,高興的差點跳起床,但是礙于作為師父的面子,他忍住了,最終,特別矜持,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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