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翠荷
翠荷已經離開京城很多年了,此番回來,本想過些日子再去拜訪一下故人,沒想到剛在街上買了點菜就瞧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背影,等走近了,看清他身上的衣服,翠荷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自己的手藝,激動地喊了一聲“二少爺?”
謝承宗轉過身,認出昔日的貼身丫鬟,十分意外,“翠荷?”他很高興地走了過去,“你怎麽在這,你不是回雲州老家了嗎?”
翠荷看到謝承宗的臉,見真是他,心裏很高興,聞言笑道,“這不是新帝登基,開了恩科嗎,我那兒子要來參加會試,他第一次出遠門我不放心,就一路跟來照顧着。”
“參加會試?”謝承宗很敏感地抓住了重點,“那不就是已經考中舉人了,年少有為,恭喜呀!”
翠荷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哪裏,都二十三歲了,才是個小小的舉人,我記得二少爺你可是十七歲的時候就中了舉,比大少爺還早一年,那才是真的年少有為呢。”
提及往事,謝承宗也有點臉紅了,他雖中舉比大哥早,可後來的進士名次卻遠遠不及大哥,之後兩個人的差距也越拉越大,連父親都只看重大哥了,“我算什麽,父親可是十二歲就考中了解元,哪像我,拖到了十七歲還只是個中等名次。”
翠荷見他好像有些沮喪,趕緊鼓勵道,“南有謝明崇,北有衛東羽,他們兩個可是這天下最負盛名的讀書人了,幾百年也不見得能出一個,何必跟那樣的天縱之才比,若在這京中世家裏挑一挑,二少爺你可是特別拔尖的。”
謝承宗望着翠荷一如從前那般滿是笑意的面容,心裏忽得有些輕松起來,她還是這麽樂觀向上,難怪能教出一個舉人來,此次她的兒子若是考中進士,翠荷也就是官家夫人了,下半輩子再也不用操心了吧。
雖心生感慨,但謝承宗面上并未表露出什麽,只是看了看四周,指着不遠處的一家茶樓道,“好不容易見面,我們去那邊的茶樓坐下來敘敘舊?天色尚早,你也不急着回去做飯吧。”
翠荷愣了愣,忽得反應過來,這大街上确實不是聊天的好地方,自己一個村婦當然沒什麽講究,二少爺可是當官的,豈能失了面子,便笑着應下了。
二人走進了茶樓,謝承宗本想要個包廂的,但無奈今日店家生意太好,都滿了,只能讓小二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又上了壺好茶,和翠荷一道坐下了。
“當年你親生父母找來,我還擔心得很,就怕他們是想把你贖回去再賣一次,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看來是我多慮了,你這些年應該過得很好。”
“也不怪二少爺你多想,其實就連我自己,走的時候也不安得很,生怕他們就像府裏其他婢女的爹娘一樣,嘴上說着贖身,背地裏卻是想趁着女兒到了适婚的年紀許個彩禮高的人家。”翠荷當初離開謝府的時候,也是萬般不舍,她從小就在謝府長大,又早早成了二少爺的貼身丫鬟,沒吃過什麽苦,日子其實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都要好。想起往事,翠荷半是傷感,半是喜悅,“可那畢竟是我的親生爹娘啊,二少爺你也知道,我是被人販子拐到京城來的,其實從小到大,我都惦記着那個在記憶裏十分模糊的家,他們能夠找來,我真的很高興,哪怕前方可能是個坑,我也想去試試,若是錯過了,或許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謝承宗見翠荷眼眶都紅了,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好人有好報,也許就是因為你好事做多了,上天才讓你尋回了疼愛你的爹娘。”
翠荷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眼睛,“讓二少爺見笑了,我這人就是容易掉眼淚。”
“我又不是什麽陌生人,何必這麽見外。”謝承宗收回了手,給她倒了茶,想着她那爹娘年事已高,很可能已經不在了,也不好再提這茬,便說起了別的,“你現在還在雲州嗎,沒遇到什麽難處吧,陪着兒子進京,那家裏的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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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荷小心地接過了茶,耐心地回答道,“還在雲州,我回老家之後,年紀也不小了,就嫁了同村的一個獵戶,後來還在鎮子上開了間布莊,日子也算富足,能供得起一個讀書人。今年兒子進京趕考,我跟着來了,家裏也就一個賣布的鋪子,平常事不多,我相公一個打理綽綽有餘。”
見翠荷眼中滿是柔情,謝承宗有點羨慕,夫妻和睦,兒子争氣,真是幸福啊,“你可就好了,相夫教子,其樂融融,真是羨煞旁人。”
聽着二少爺這酸溜溜的話,翠荷很是不解,“我們這種尋常百姓的日子有什麽可羨慕的,二少爺你怎麽了,家裏……情況不好嗎?”說着翠荷忽然想起來當初給二少爺做這衣服是為了什麽,試探道,“你把這衣服穿上了身,莫不是跟夫人吵架了?”
謝承宗聞言身體僵硬了起來,何止吵架,他還把人給休了,現在人家殺回來了!一肚子苦水不知該往哪倒,只能悶悶地喝了一口茶,來掩蓋滿臉的苦澀,“是不太好,父親去年過世了,今年新帝又登了基,前朝局勢不明,我的後宅還不安寧,一團糟。”
翠荷還不知道謝太師去世的消息,乍聽此事,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安慰之語,只能道,“人生在世,本來就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都會過去的。二少爺,謝家可是百年清流世家,名聲在外,新皇想來不至于太過為難,至于後宅,女人嘛,争風吃醋是常有的,哪家都免不了這種事,就是我家隔壁的米店掌櫃,因為娶了兩個老婆,也天天都頭疼呢,只要放寬心,就沒什麽的。”
謝承宗感覺心裏更難受了,連帶着茶水都變得苦了,現在可不是他能不能放寬心的問題,是別人能不能放過他。
見二少爺好像一點都沒有被安慰道,翠荷有些無措,她說錯了什麽嗎,沒有吧,還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不願氣氛這麽冷下去,翠荷想着說些孩子的事總是沒錯的,便道,“對了,二少爺,小少爺今年多大了,成親了沒有?”
謝承宗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可又被她這問題給問倒了,成親嗎,元隐倒是成親了,可那個人,還沒有,弟弟越過兄長成親,在京城也是頭一份了吧。“成親了,娶的是國子監司業的女兒,至于年紀,說來也巧,他和你兒子一樣大。”
“是嗎,那抱孫子了嗎?”
謝承宗搖搖頭,“好幾年了,一直沒動靜。”
翠荷見他有點失落,忙道,“沒關系的,他們還年輕,早晚會有的。你看我兒子,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個老婆都沒有呢,非說先立業後成家,都快把我給急死了。”
“男兒志當存高遠,他能醉心學問,也是好事,此次科考若能高中,什麽樣的千金貴女娶不得?”
“二少爺別給那小子戴高帽了,高門世家裏的那些彎彎繞繞,我還不清楚嗎,我們家不過是個小小的寒門,千金貴女可看不上,他呀,能趕快給我娶個性子好一點的正經人家女兒,我就心滿意足了。”
“怎麽娶不到,只要此次名次不差,我給他保媒……”話還沒說完,謝承宗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可是泥菩薩過江,談什麽保媒呢,旁人見了他都得躲得遠遠的吧。
翠荷沒發現謝承宗的尴尬,笑道,“不用了,他能考中我就謝天謝地了,哪敢妄求什麽名次,雲州是個小地方,也沒什麽名師,都是自己胡亂看書而已,他可不能跟謝家的各位少爺比,師從名家,下場必中,還為個名次高低耿耿于懷。二少爺你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子就得了,可不能對我家那個不成器的期望也那麽高。”
謝承宗聽了翠荷的話,感覺心上好像被插了一刀,身體又僵了起來,他倒是想對自己的兒子期望高呢,奈何小兒子二十三歲了還是個秀才,至于大兒子,連面都沒見過,人家就直接去當皇帝了,高得他都只能仰望了。
實在不想再提及兒子,謝承宗又把話題岔開了,過了一會,茶也涼了,翠荷想着該回去做飯了,謝承宗無事可做,便熱情地送了她一程。
……
第二日,柳氏在謝府裏迎來了一個客人。
禦史臺周大人的夫人帶着三分譏嘲,三分冷笑,坐在了柳氏的對面,“姐姐看上去可比從前憔悴了許多。”
“你來幹什麽?我如今雖是落魄了,卻也是個燙手的山芋,你跑過來不怕給周家惹一身騷?”柳氏對周夫人沒什麽好臉色,這人一向是個牆頭草,誰家得勢,就與誰走得近,現在過來,定是來看她笑話的。不過這人心眼也不壞,有什麽事就坦坦蕩蕩地說,倒也比那些暗地裏使絆子的容易相處,再加上周大人現在也受重用,所以她并未拒絕周夫人的拜訪。
“我身正自然是不怕影子斜的,可跟你不一樣。”周夫人這段時間,也聽了不少柳氏和太後的那些糾葛,實在是大開眼界,從前只以為這柳氏是個狐媚的,能在父親犯事後還進了謝家門,又能抓住了原配被休的機會迷得謝二爺扶正了她,手段實在了得,卻未料到,竟連當初原配出事都是她一手策劃的,好歹也是個侯府的姑娘呢,就這麽被她給擠出去了,連帶着謝府真正的嫡長孫都成了棄子,真是聳人聽聞。不過看她如今這模樣,不得不說,報應不爽,想着昨天看到的那兩人,周夫人眼裏帶了些許憐憫,“雖說你是罪有應得,不過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來給你提個醒,也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柳氏被周夫人這眼神看得膈應,“提醒什麽,我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事?”
“昨天呢,謝侍郎跟一個女子坐在茶樓裏,談笑風生,還含情脈脈地抓住了她的手,看樣子,關系很是親近。”
柳氏皺起了眉頭,“你胡說什麽呢。”她這是想說承宗在外面有了人?怎麽可能。
“我親眼所見,可不是在诓你。”周夫人見柳氏不相信,固執道,“你也不想想,你現在已經是四面楚歌了,謝侍郎有些別的心思也很正常,畢竟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本來是不想多事的,只不過覺得謝侍郎好歹是……那位的生父,被放過的機會也很大,而你,日後下場只怕非常不好,趁着現在你還是謝二夫人,早做打算,不管怎麽樣也給你的兒子留個後路,否則将來新人進門,他可有的受了。”
柳氏手裏的帕子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她這樣信誓旦旦,難道是真的,承宗真的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也是,自己在佛堂裏被關了許久,還真有可能被其他狐貍精鑽了空子,他這幾天都沒回院子,莫非并不是在為宮裏的那母子焦心,而是在想着別的女人?
周夫人見柳氏把事情放在了心上,也沒再多留。
而周夫人走後,柳氏越想越心急,她現在唯一的倚仗就是承宗,若是連丈夫也失去了,可就真的沒什麽盼頭了,她這一輩子,就要成為笑話了!
這天晚上,柳氏破天荒地下了廚,想要熬完湯去看望一下謝承宗,探探情況。謝府是很大的,下人也多,雖然有不少人知道了當年的事,但也有許多不明就裏的人,再加上一直沒有人來清算,所以柳氏這個二夫人雖突然失了勢,但也還使喚得動人。柳氏很順利地在二房的小廚房裏熬了鍋雞湯,也很順利地來到了謝承宗的書房,但她想要進去,卻被人攔了。書房這裏的小厮護衛可都是謝承辭的心腹,對着柳氏那是半點面子都不給,既不讓她進去,也不透露二爺行蹤,油鹽不進,可是讓柳氏氣壞了。
柳氏無功而返,可心裏的懷疑卻更大了,越是遮遮掩掩,越有問題。
又過了兩天,柳氏終于找到機會帶着自己貼身丫鬟小紅一起,偷偷摸摸跟着謝承宗出了門。謝承宗沒坐馬車,所以她們跟蹤得很輕松,眼見他去京城裏最貴的酒樓裏買了糕點,笑眯眯地拎出了門,走的路還越來越偏,那點懷疑也越來越深。
直到親眼看到謝承宗來到一戶宅院前,把手裏的糕點送給了一個婦女,還進了門,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兩人依依不舍地分別,柳氏的丫鬟小紅終于忍不住了,“夫人,老爺這是真的在外面藏了人了!”
“是她?”柳氏憤怒之餘,卻是很快地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夫人你認識她?”小紅有點意外,夫人這語氣怎麽像是以前就知道這人?
柳氏正躲在翠荷住處不遠的一顆大樹後,想到往事,恨恨地拍着樹幹,“難怪承宗會被勾了去,竟然是這個賤人!”
柳氏與謝承宗既然算得上青梅竹馬,那對于翠荷這個從小就跟着他的丫鬟自然也是熟悉的。當年,柳氏還沒生出什麽其他心思,一心一意要嫁給謝承宗之時,對于這個翠荷就十分看不順眼了。要知道,這世家公子身邊的丫鬟,那可都不是僅僅伺候灑掃的下人,尤其是跟主子關系親近的,哪個不是枕邊人?後來柳家倒臺,柳氏沒了別的選擇,只能攀着謝承宗,對于翠荷就更是視為眼中釘,只是翠荷溜得快罷了。哼,什麽親生爹娘找來為她贖身,還不是世家慣例,主子要成親了,就把通房丫頭都打發出去,尋個由頭面上好聽而已。
柳氏望着那個院子,氣得要發瘋,好啊,都走了這麽多年,居然還能舊情複燃?一個下賤的丫頭,居然想趁着她落難了,就來趁虛而入!連宮裏的那個都沒能搶過她,守了這麽多年的丈夫,難不成現在要拱手讓給一個丫鬟?
越想火越大,柳氏帶着小紅過去敲響了翠荷家的門。
……
一處茶館裏,程棟正跟同鄉的舉子一起讨論着今年試題可能會考什麽,突然有一個小孩子闖了進來,“程哥哥,你快回去,你娘被人打了。”
程棟認出這是隔壁賣豆腐家的孩子小石頭,聽他如此說,也沒懷疑,馬上和其他人告辭,匆匆趕回了租住的院子。
遠遠的,程棟就見一群人圍在院子門口,指指點點,人群裏,還隐隐約約聽得到母親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賤人,一把年紀了還出來勾引男人,我打死你!”
“我都說了,我跟二少爺之間沒什麽,你瘋了嗎?”
“沒什麽,你騙鬼呢!狐貍精,以為我落難了,你就有機會了,我告訴你,做夢!我就是死了,也絕不會讓你一個賤丫頭搶了我的男人!”
程棟撥開人群,就看到一個衣着華麗的貴婦人正拽着她娘的頭發,一個丫鬟模樣的人還在幫忙,她娘完全處于了下風,他馬上沖過去推開了那個丫鬟,“你幹什麽,放開我娘!”又去拉柳氏的手。
柳氏見居然有人來幫忙,娘?原來是這個狐貍精的兒子嗎,有了兒子還來勾引別人的相公,果真是無恥。柳氏一把将翠荷推倒在地,又去跟程棟拉扯,她的丫鬟小紅也回過身來幫着主子,不知從哪拾來了一塊青磚,趁程棟不注意,猛地砸了下去,程棟只感覺右手臂上一陣深入骨髓的疼痛,頓時失了力氣,也被這兩個女人打倒在地。
此時,人群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殺人了!”原本團團圍住看熱鬧的人群頓時散開了。
程棟心感不妙,轉頭去看他娘,果真見到她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腦後流出了好多的血,“娘!”他爬起來,沖了過去,想去扶母親,可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氣。
小紅見狀也有點慌了,“夫人,她不會是死了吧。”
柳氏強裝鎮定,“不過是磕了一下,哪那麽容易死的。”可到底是心虛,下意識想逃,結果剛轉過身就見到了匆匆跑來的謝承宗。
謝承宗收到消息就立刻就趕來了,卻好像還是來遲了一步,看到倒在血泊裏的翠荷,他竟不敢上前,望着呆立的柳氏,他眼睛都紅了,“你都幹了什麽!”
柳氏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得後退了一步。
謝承宗現在沒時間跟她計較,忙過去抱起了柳氏,然後往醫館趕去。可到了醫館,大夫把了脈卻說自己無能為力,只能給她包紮了傷口,然後開了藥讓她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怎麽能聽天由命!她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呢,眼瞧着兒子就要出息了,以後會變成受人恭維的老夫人,兒孫滿堂,怎麽能斷在這裏!
“杜寒仲,對,杜寒仲!”謝承宗突然想起來那個給診脈的太醫可是什麽神醫的弟子,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事不宜遲,謝承宗又趕緊往皇宮跑去,等他氣喘籲籲趕到宮門口,守衛根本不讓他進,說沒有皇命,也沒有腰牌,他一個外臣不得擅自進宮。
謝承宗要急死了,他真想大聲地吼出來“我是皇上他爹!”,但事實上,他不敢。只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宮門口來回踱步等着侍衛的通傳。
終于,杜寒仲被侍衛給帶出來了,謝承宗來不及說明情況,趕緊拉着人往醫館跑,然後在路上言簡意赅地告訴了他需要去救人。
雖然救個不相幹的婦人于杜寒仲而言并不在職責範圍內,但秉承着醫者父母心,他還是跟去了。
翠荷最終被救了下來,杜寒仲給她施了針,并開了藥,保證她三日之內必能清醒,謝承宗終于放下了心。
不過程棟的狀況就很不好了,他的右手斷了。
雖然杜寒仲說只要按時敷他給的藥,以後手臂定能恢複如初,但今年的科舉肯定是趕不上了。
程棟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謝承宗的心也随之像針紮一樣疼了起來,都是因為他,全都是因為他!
把翠荷母子安頓好了,謝承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剛進門就碰上了柳氏。
柳氏心虛異常,“還活着嗎?”
“還活着。”謝承宗的語氣很冷。
柳氏頓時長舒一口氣,“那就好。”見謝承宗眼神不對,她趕緊辯解道,“是她自己不檢點,我不過是去教訓教訓他,誰知道她運氣那麽差。”
“不檢點?”謝承宗心裏現在只有憤怒,“跟誰?我嗎,就因為說了幾句話?”
柳氏見謝承宗此時竟半點沒有被人戳穿的羞惱,不禁有些害怕起來,她不會是弄錯了吧,“承宗,我,我也是怕你被那些狐貍精迷了眼,我現在只有你了,我只剩下你了……”說着又梨花帶雨哭了起來。
可謝承宗心裏卻不再如往日那般生出憐惜之情了,想着翠荷滿頭是血的模樣,想着那年輕人斷了手科考無望的模樣,心底第一次對這個深愛的女人生出了恨意,他猛地擡起了手,給了柳氏一巴掌,“你還有臉哭!”
柳氏被他這一巴掌打懵了,不敢置信道,“你打我,你居然為那個賤人打我!”這麽多年,謝承宗可從未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如今居然為了翠荷打了她,果然,他跟那賤人定是有來往的,居然還裝作這麽無辜的樣子。柳氏氣不過,和謝承宗撕鬧起來,“你在外面尋花問柳就算了,還為她打我,謝承宗,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了你……”
“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死了!她的孩子今年也不能參加會試了!你知道右手對讀書人來說有多重要嗎,要不是杜寒仲醫術高,他們兩個都完了!都是因為你,你毀了我還不夠,你還要去毀了別人一家子……”謝承宗也跟柳氏扭打了起來。
兩個人在前院打起了架,當然驚動了府裏其他的人,可誰也不敢上前勸阻,還是謝承辭來了,才止住了這一出鬧劇。
……
皇宮裏。
尤大海正在向言耀禀告今日京城裏的那出正室打狐貍精的戲碼,雖說發生在平民街區,可事情跟謝侍郎扯上了關系,那可就不是小風波了,這不,各家都很快收到了消息。
言耀正在練字,聽到那婦人的兒子被打斷了右手,筆下的一橫猛地重了些,破壞了原本寫的很漂亮的字。
尤大海有些可惜地收走了那張紙,言耀則皺起眉頭,“他的手居然斷了……”
尤大海聽到皇上這一聲低喃,很是困惑,陛下不是應該關注謝侍郎嗎,怎麽還注意起那斷了手的人了。
言耀有點煩惱,程棟上一世是他的得力下屬,他還等着用人呢,手斷了的話,這次會試定是趕不上了,下一次的話那幾個厲害的估計要出現,這進不了一甲,他怎麽好名正言順地把人拎上來?
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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