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殿選

百花宮。

孟玉蘭本想找慕青青說說話,可剛進房門,就見她垮着個臉趴在桌上,“你怎麽愁眉苦臉的?”

慕青青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在想,我進宮選秀是不是個錯誤。”

“怎麽說?”難得見她這幅模樣,孟玉蘭很驚訝。

“這還沒到殿選呢,就有三個人被迫回家了,還有一個無故掉水裏差點也要被送出去了,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巧合嗎?”慕青青說着又重重嘆了口氣,“這屆秀女都好厲害啊,到現在連個有疑點的人都沒見着,就我這腦子,我怕就算入選當了妃子也活不了幾天。”

原來是這事,孟玉蘭了然,若不考慮真實情況,單從結果來看,确實有點吓人了。說來也怪,小妹那邊,自己是知道緣由的,羅思思更是她親自動的手,可顧蓉,那樣一個謹慎有心機的人,怎麽這樣輕易地就冒犯太後,還惹得皇上龍顏大怒了呢?不過瞧着慕青青一臉的憂愁,她還是要安慰幾句的,“也不用那麽擔心,便是真有在背後搗鬼的,你也說了,還沒到殿選,那些人能不能留在宮裏還是未知之數呢。”

“既然是未知,那就還是有可能留在宮裏了。”慕青青擔憂難消,“這才只是選秀而已,至于你死我活的嗎,手段還這麽高明,倘若對付的是我,我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既然沒辦法,那你還擔心什麽,反正馬上就是殿選了,你把頭發都愁光了,這日子還不是一天天的照常過下去。”孟玉蘭倒不如她這般緊張,“好了,別躲在屋裏了,今日天氣這麽好,出去走走吧。”

慕青青拒絕了,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出去,“還是不了,我就老實待在屋裏挺好的,安全些。”

屋裏也不一定安全的,薔薇不就是睡了一覺就被算計出去了,孟玉蘭心道,不過這話她可不好說出來,免得青青更緊張了,她又勸了幾句,可慕青青打定主意不出門了,沒辦法,她只好自己走了。

離開了慕青青房間的孟玉蘭走在路上,心情有些惆悵,無人相陪,她自己出去也沒什麽意思了。選秀就快結束,她也要回家了,那個人……他已有佳人相伴,自己再去打擾又有什麽意義,難道繼續如夢裏那般獨守空房一輩子嗎?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及,這才是最折磨人的。

心緒繁雜,孟玉蘭的腳步也亂了,一不小心就走錯了方向,差點撞上一根柱子,她好險才在最後一刻止住了身子,沒撞到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紅柱,孟玉蘭有些懊惱,怎麽每次想到那個人,自己都這麽失态。剛要轉身走回正确的方向,她忽然聽到了兩道被刻意壓低的聲音。

“幹什麽呀,神神秘秘的。”

“你說顧小姐真的是因為沖撞太後才被送出去的嗎?”

太後?孟玉蘭心下一動,說起來,進宮這麽久了,她一直都沒見過太後呢。這也是夢境和現實不一樣的地方,夢裏謝元安的生母早早就難産去世了,可現在卻是憑空多了一個太後,人還活得好好的。

那邊說話的兩人不知這邊的柱子後面藏了一個人,還在繼續交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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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皇上口谕,難道還能有假?她一直都那麽目中無人,會得罪太後也不奇怪。”

“惹了太後是不奇怪,可因為這個就被趕出去那就奇怪了,你想想,顧小姐可是這屆秀女中最有可能當皇後的,這得是犯了多大的錯才要在殿選之前送出去,一點面子都不留?”

“這倒也是,皇上的喜好暫且不論,顧蓉的身份是最合适做皇後的,就這麽狼狽地趕出去,皇上難道不怕寧遠公起了二心?”

“就是說啊,那顧小姐又不是個不知禮數的鄉野村姑,豈會莽莽撞撞地對太後不恭敬?我在想,會不會是皇上對寧遠公有什麽不滿,敲山震虎,故意的。”

“不至于吧,我聽說皇上登基之前和寧遠公感情很好的,應該不會卸磨殺驢。”

“你也說了是登基前,如今君臣有別,誰知道皇上怎麽想的,我就是怕這對咱們家裏會不會有什麽妨礙。”

“你呀,別杞人憂天的,先不說皇上是不是真的對寧遠公有意見,就算萬一鬧了起來,我們兩個女流之輩又能幹什麽,好好準備殿選才是要緊事,你若是能得了皇上寵愛,枕頭風一吹,還怕什麽妨礙。”

“說的倒容易,這不是太難了嗎,我看這屆秀女裏出色的可真不少,皇上那邊又一直見不上面,到了殿選往人群人裏一站,誰還能注意到我。”

“要不,咱們往壽安宮那邊使使勁?皇上見不到,太後還見不到嗎,顧蓉狂妄自大得罪人,我們可不會。”

“太後?還是算了吧,尤其是你,你家裏之前跟謝家關系不錯,莫要去招眼的好。”

“這話怎麽說,難不成謝家和太後有仇?”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哎呀,這麽重要的事你選秀之前居然一點都沒打聽。”

“怎麽了,太後之前不是個常年在城外方外庵修行的寡婦嗎,跟謝家有什麽關系?”

“關系可大了去了,我告訴你,太後就是謝家二爺謝承宗那個被休掉的原配!”

“什麽!”

“噓,你小點聲,被人家聽見怎麽辦。”

“不,這話可不能亂說。”

“怎麽是亂說,他們倆成親的時候,我祖母還出席了呢,連鬧洞房都去湊了個熱鬧,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這太後的臉都沒怎麽變,那次壽宴,她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會吧,那皇上豈不是……不對,當初的謝夫人好像是因為紅杏出牆被休的,我聽人說過,謝二爺兩個月不曾去過她的院子,可她卻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又因為被捉奸在床,鐵證如山這才被休棄的,連她的娘家義勇侯府都因為理虧沒敢說話。”

“什麽紅杏出牆,皇上長得跟謝太師簡直一模一樣,不是謝二爺的孩子那才叫有鬼了,深宅大院的,裏三層外三層守着人,誰會腦袋被驢踢了跟奸夫在家裏厮混,不過就是內宅陰招而已,要不是謝二爺被狐貍精迷了眼,自己跳出來當證人,事情查到最後會怎麽樣還難說呢。”

“那皇上就是謝家的人了?”

“那當然,若是沒有當年那事,他可就是謝家的嫡長孫了,不過時也命也,雖是一出生就失去了高貴的身份,跟着親娘一起在山上過苦日子,可寶劍鋒從磨砺出,若非如此,哪能有今日位登九五的風光?”

“那皇上怎麽沒找謝家麻煩?”

“雖是受了委屈,可再怎麽說也有幾分血脈情分在,謝二爺又還活着,他挺為難的吧。不過皇上能饒了謝家,太後可就不一定了,八擡大轎娶進門的,卻又被那樣趕出去,心裏一定存着怨呢。所以你可別這時候湊過去,萬一她知道些什麽,這時候見了你想起來了,豈不是白惹一身腥?”

“那倒也是,許妹妹,還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我萬一得幸中選,卻因為謝家的事被太後遷怒,那可真是冤透了,看來今後說話可得小心,決不能在太後面前提到謝家。”

“你知道就好。”

……

孟玉蘭躲在柱子後,感覺頭漲得厲害,好像有什麽呼之欲出。

怎麽可能呢,太後是謝二爺的原配,皇上是謝家的嫡長孫,原來他的身份之所以會跟夢裏有如此大的不同,皆是因為沒有回歸謝家……

頭好疼,孟玉蘭扶着腦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百花宮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往哪裏去,只失魂落魄地一直向前走着,突然,她好像撞到了一個人。

“哎呦,走路不長眼啊。”一個年長的宮女差點摔倒在地。

孟玉蘭被這一聲驚回了神,見狀忙道,“抱歉,我……”

那老宮女回身本想破口大罵,可一見是個秀女,又把話吞回了肚子裏,但心裏仍舊憤憤不平,她眼珠一轉又道,“冒冒失失的,萬一沖撞太後看你擔不擔得起!”

“怎麽了?”丹彤這時走了過來。

老宮女趕緊上前,“丹彤姑娘,是這秀女不看路,差點把我給撞倒了,在宮裏還這麽不懂禮數,實在過分。”

丹彤見這秀女臉色蒼白,想着她可能是身體不太舒服,便道,“算了吧,我看她也不像是故意的,別斤斤計較的。”說着又對孟玉蘭道,“你可是身子不适?需不需要我幫你請個太醫。”

“誰呀。”言鑰也走了過來,一眼就瞧見了孟玉蘭,“是你?”

丹彤見主子過來,忙走了過去,“太後認識她?”

太後……孟玉蘭聽見這稱呼,再一看言鑰的臉,忍不住失聲道,“你是太後!”

丹彤被她這突然發出的驚叫吓了一跳,皺起眉轉頭斥道,“你這麽大聲幹什麽!見到太後很奇怪嗎?”

“你怎麽會是太後,你是太後,那就是他的……”孟玉蘭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猛地想到了什麽,突然轉身跑了。

言鑰見到熟人,猝不及防掉馬,剛想說兩句化解尴尬,就見孟玉蘭扭頭就跑,她想擡腳去追,卻忽然覺得這橋段有點熟悉:男主隐瞞高大上身份,女主傻白甜,身份曝光,女主一時難以接受跑走,男主追上去,一個逃一個追,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言鑰的腳放了下來,有點惡寒。

是那丫頭先把她認成宮女的,她為什麽要心虛?她現在可是太後,只是想暗中觀察一下誰适合當她的兒媳而已,應該不用特意去解釋吧。

丹彤站在一邊,眉頭皺得更緊了,“太後,剛剛那個秀女是哪家的?見到您不來參拜,反而大驚小怪地跑了,怎麽這麽無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什麽洪水猛獸呢。”

言鑰幹笑了笑,“她可能是想起了什麽要緊的事吧,算了,一個秀女而已,別管她了,我們去那邊看看。”

“好吧。”丹彤見太後不打算追究,便也沒再多言,扶着她走了。

——

“元安那孩子雖是庶出,可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拿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的。”

“我若是那等惡毒嫡母,豈會将一個庶子養的這般出色,平白壓了自己的兒子一頭?”

“你便是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老爺嗎,他是元安的親生父親,還能害自己的兒子不成?”

“當一個人說他錯,有可能是冤枉,當所有人都覺得他錯了,那他可就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只要你能勸他放下心裏那點芥蒂,與老爺和睦相處,日後讓他生母的牌位入謝家祠堂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你既攏不住元安的心,不如讓別人去試試,這是我的遠方侄女,老實又本分,你做主替他納了吧。我這侄女和元安那貪得無厭的生母可不一樣,只想有個栖身之地,若能生下孩子,便交給你撫養,絕不生異心。”

……

孟玉蘭跑了很久,夢裏的場景一出又一出地在眼前浮現,言家……生母……義勇侯府……原配……柳氏……她感覺頭好疼,那真的是個夢嗎,為什麽一切都對得上……

恍惚間,孟玉蘭好像看見了那個人,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把抓住了他。

尤大海遠遠就看到那個叫孟玉蘭的秀女舉止怪異地跑過來,本以為她是又想了什麽花招來吸引皇上注意,誰知道這人居然直接大膽地過來拉住了皇上的胳膊,想到上次皇上明顯有些嫌棄她,忙喝道,“放肆!你……”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擡手制止了,尤大海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心裏嘀咕,皇上不會是真被這大膽的手段給吸引了,又來了興趣吧?

言耀并不知尤大海的胡思亂想,他只是覺得孟玉蘭臉色有點差而已,“你怎麽了?”

“我……”我好像幹了一件特別愚蠢的事,孟玉蘭緊緊盯着那張臉,張口想說什麽,可又什麽都說不出來,那是她的夢,不是他的。

“若是沒什麽事,”言耀看了一眼緊緊拽住他胳膊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将它扒了下來,“就老實回屋待着,都快殿選了,你倒是閑得慌。”

言耀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下孟玉蘭怔怔立在原地,風輕輕吹過,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這淚到底是為了什麽而落。

——

時光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盡管有許多秀女還沒完全準備好,殿選也終是要來了。

不過殿選前一天,蘇姑姑卻是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此次殿選并非是終選,留下來的人除了可能成為妃子,還有可能被派去當女官。

被召集到一起的秀女們聽到這消息,頓時議論起來,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蘇姑姑,這究竟是什麽意思,這選秀一向選的是妃嫔,怎麽還有女官的事?”

蘇姑姑道,“皇上聖意,我也不敢妄加揣測,反正話我是給你們帶到了,具體要如何表現,就看你們自己的了。不過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們,這入了後宮還好,若是被選去當女官,這婚事,可定是要被耽擱的,如果你們有人等不得,需要早做打算。”

一衆秀女又開始擔心起來。

“什麽?這豈不是說萬一當不成妃子,連婚事都要被耽誤!”

“這女官是幹什麽的呀?”

“我倒是在書裏看過,幾百年前有一位皇後為了管束後宮,特意召了不少識字的世家女擔任女官,難道皇上打算效仿?”

“啊?這跟宮女有什麽區別?”

“就是啊,這後宮裏的女子,再是有個官的名頭,幹的不還是伺候人的活嗎?”

“我來選秀是要當主子的,可不想做奴才。”

杜秋兒上次落了水,不過并未有大礙,喝了碗姜湯,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了,如今站在這裏,聽她們越說越離譜,忍不出道,“你們幹嘛非要往壞處想,女官也不一定就是在後宮裏的。”

立馬有人嗆她,“不在後宮,難不成還能是叫我們到前朝去?你還真以為有個官字就能跟男人們相提并論了,少異想天開。”

杜嫣兒見庶妹這樣丢人現眼也很生氣,“就是,你見過哪個女人能做官的,光是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到底是個庶出,沒見識。”

杜秋兒有心繼續反駁,可卻被身邊的傅冬拉了拉袖子,“算了,別争一時之氣,甭管這女官是做什麽的,這有可能耽誤婚事,誰能願意啊,女子好說親的年歲就那麽幾年,拖得久了可就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杜秋見好友一臉擔心,到底還是止住了話頭,也罷,一心盼着嫁人的本就不适合為皇上效力,她又何必多事。

這一晚上,秀女們有不少人都沒能睡好,有人臨時改了決定,也有人堅定了決心……

——

殿選這日,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根據這兩個月各位秀女們的表現,蘇姑姑早已将一衆人分了等,記在冊子上交了上去。

言鑰此時便拿着那本冊子坐在高臺上,等着秀女們過來,丹彤在一旁解說道,“太後,待會第一批過來的秀女便是此次德言容功考評最上等的,越往後便是評價越差的,并不按出身排序,而且這次并非終選,皇上昨日決定再增加一輪選拔,您只要挑選合心意的就行,留下好好再看看,不必擔心選錯人。”

“哦。”再一次感嘆選秀門檻重重,言鑰又看向了手裏的冊子,這要是沒個本事,又打點不好考評的宮女,被排到最後去興許連皇上的面都見不着就被打發了。而且都過了兩個月了,耀兒居然又臨時多加了一道選拔,秀女們肯定怨聲載道的了,不過這也不算壞事,僅憑一本冊子和殿選一面就決定要陪伴兒子一輩子的人,到底是有些草率了,之前沒能看到合适的,這次再選幾個順眼的繼續考察考察,不信找不出一個能給兒子當媳婦的姑娘。

這第一頁就看到了孟玉蘭和慕青青的名字,言鑰有些意外,原來這兩人都這麽出色的嗎?沒看多久,一行六位秀女便被領進來了,言鑰趕緊擡頭去看,果然瞧見了那兩個人,而其他四人,也都是容貌賞心悅目的,言鑰又去看旁邊位子上的兒子……很好,冷着臉瞧不出個喜怒。

這麽多好看的姑娘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嗎?言鑰有些發愁,兒子不會是軍營裏待久了,都不好女色了吧?

第一個上前的是孟玉蘭,蘇姑姑道,“皇上,這是太仆寺卿孟岳的女兒,今年二十二歲,在本屆秀女中德行才學皆是上佳之選。”

言耀盯着孟玉蘭,目光沉沉,沒開口。

蘇姑姑見皇上不發話,一時有些拿不準,便只能對孟玉蘭道,“孟小姐,你有何才藝要示于陛下?”

“臣女擅琴,願以一曲獻于皇上太後。”孟玉蘭一直低着頭,她不敢去看上面那兩個人的臉,她怕自己會失态。

言耀還是沒開口,蘇姑姑只能硬着頭皮讓人拿來了琴。孟玉蘭努力保持着平靜,不讓自己出錯,撫上琴弦彈奏出了她昨晚徹夜未眠譜出來的曲子。

琴音悠遠,言鑰仔細聆聽,她不懂什麽琴藝,但此時卻好像忽然明白了兒子那天擂臺上彈琴,衛先生說有形而無神的意思,這便算是有神了吧。言鑰又細細觀察起了專注彈奏的小姑娘,長得好看,彈琴也好聽,要是腦子能更好點就完美了。

言耀此時也在觀察孟玉蘭,她跟上一世不一樣了,她從前并沒有這樣高超的琴藝,難不成沒遇上自己,連心境都能提升這麽多?此時有一陣清風吹過,言耀眼力很好地看見了孟玉蘭垂下的一縷發絲飄了起來,“清風微拂弦,暖日映紅顏……”

尤大海好像聽見了皇上說話,忙上前一步,“皇上您說什麽?”

“沒什麽。”言耀回過了神,見孟玉蘭停下了演奏,又道,“問問她這首曲子叫什麽?”

“是。”尤大海會意,對下方的孟玉蘭道,“不知孟小姐彈的是什麽曲子?”

“此曲名為盼君一顧,”孟玉蘭回答,不等尤大海再說話,又自顧自道,“臣女曾養過一只狐貍,他很漂亮,聰明又狡猾,看到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可惜,不論我對他多好,他對我卻從來不假辭色,我不解又難過,總是在想,要是他能多看我一眼就好了。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有一天,他忽然就跑了,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麽找也找不到。我難受了很久都沒能緩過來,直到前段時間,偶然聽人說起狐貍的習性才明白,狐貍是吃肉的,我天天拿果子喂他,難怪要氣走了,我心中滿是思念,便作了這首曲子。”

言鑰聽了這番話,忍不住道,“你這說的是狐貍嗎?”怎麽聽着跟心上人似的,這姑娘不會又犯病了吧?

“是啊,在我心裏,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狐貍了。”孟玉蘭仍舊垂着眼。

尤大海看向了言耀,“皇上?”

言耀眉頭出現了一絲褶皺,似是有些為難。

殿中一時安靜極了,言鑰也看向了兒子,怎麽不說話,見兒子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孟玉蘭看,言鑰心裏泛起了嘀咕,又轉頭去打量孟玉蘭,難不成耀兒喜歡這一款的?其實單從外表上來看,确實不錯,但這內裏……是不是要提醒耀兒一聲?

尤大海見皇上不說話,小心問道,“皇上,留還是不留啊?”

言耀張了張嘴,不知為何,一個不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蘇姑姑在下面心思急轉,突然道,“皇上,這孟小姐知書達理,琴藝出衆,不論是入選嫔妃,還是留作女官,都很合适,您看……”

言耀被這這話提醒了,是啊,這還不是終選呢,還有一段時間,他不自覺地松了口氣,“留下吧,朕再考慮考慮。”

“謝皇上。”孟玉蘭此時也忍不住松了口氣,留下了,這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而言鑰卻在一旁滿頭霧水,女官是個什麽東西,今天不是要給兒子選老婆嗎?不過現在好像不是問話的時候,言鑰憋着一肚子的疑問繼續看着第二個秀女上前。

接下來的幾個姑娘也都展現了非常厲害的才藝,但得到的卻皇上是毫不留情的搖頭,言鑰也興致缺缺,兒子都不感興趣,她又有什麽好說的。

慕青青是最後出場的,她一直都低着頭,聽着前面五個人只有孟姐姐被留下來,其他人都被拒絕了,她的心也開始跳了,怎麽辦,好緊張。好不容易等蘇姑姑叫她上前,慕青青行了一禮,剛擡起頭想說幾句吉祥話就瞧見了上首的言姑姑,不對,坐在皇上身邊……慕青青一下子就失了平常心,震驚地指着言鑰道,“原來你是太後?”

蘇姑姑沒想到這慕小姐會突然這麽做,忙道,“皇上太後面前,豈可失禮!”

“沒關系。”言鑰替慕青青辯解,“是之前我們見過,她不知我的身份而已。”

慕青青迅速回過了神,現在好像不是驚訝的時候啊,“原來是太後娘娘,之前是臣女眼拙了,真是不好意思。”說着又趕緊道,“今日臣女準備了一支舞,獻給皇上和太後。”然後不等上面發話,就轉身去拿準備了。冷靜,一定要冷靜,不過是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而已,跳舞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氣和,千萬保持住冷靜。

言耀多瞧了慕青青一眼。

慕青青拿了一面小鼓,就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她這回跳的,可是家鄉最受歡迎的舞蹈,一定能讓皇上眼前一亮。

但等這支舞好不容易跳完了,殿中人的臉色都有些……一言難盡。蘇姑姑捂住了眼,單看還好,但之前那位吳小姐也是跳了舞,這一對比就顯得有點差勁了。

言鑰很給面子地誇了一句,“還是不錯的,你進宮也才兩個月,這麽短的時間就學得有模有樣的,很厲害了。”

可慕青青卻忍不住道,“太後……我這舞練了三年了。”

言鑰:“……”練了三年還跳成這樣,真是難為你了。

“還是不錯的。”言耀卻忽然道,“留下吧。”

“真的?”慕青青面露驚喜,“皇上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跳。”

“不必了。”言耀有些頭疼,“下去吧。”

“那我走了。”慕青青一臉熱絡地對言鑰揮揮手,“明天見。”

蘇姑姑見她在聖前這麽大大咧咧的,忍不出小聲提醒道,“慕小姐,這還不是終選呢,你收斂點。”

慕青青毫不在意,“有五成機會已經很值得開心了。”說完又興奮地跑走了。

言耀望着那過于活潑的背影,總覺得頭更疼了,原來娘親喜歡這樣的嗎?若真留下,還得好好學學禮儀才行。

而言鑰,還懵着呢,這事情發展是不是太快了,這慕姑娘果然是個心大的,她是太後這件事這麽容易就接受了?不再說點什麽嗎?還有,耀兒居然看得上這樣的舞,難道其實他喜歡的是這款?又或者是花心兩款都喜歡?不對,皇帝嘛,好像不能說是花心……

言耀不知道他的母後已經将他想成了一個花心蘿蔔,随着第二批第三批秀女們魚貫而入,他努力回憶着前世之事,仔細地分辨這些人的家世與才能,考慮着哪個能扛得住流言蜚語,把女官之事貫徹到底。

最終,此次殿選留下了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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