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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給衛子玄封了個不大不小武官封號,算是承了衛家原本的衣缽。

不過,我私下以為他那般如花之貌,若要上場殺敵的話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光想便都覺得有些滑稽。

可如今是皇帝高興,想衛府一家本就為國捐軀立過大功,衛妃的肚子裏還有了皇家的第一個孩子,無論是長男長女,日後的福氣都是再深厚不過。

想及早離開都城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夜間的應酬也多了起來,自然,大半數宴無好宴。

如今衛家風頭正盛,衛子玄本人則玉樹臨風,精神氣完全不似外界一直所言那般病入膏肓。宴上不免多了些希望将自己女兒嫁入衛家甚至表态不惜做小的趨勢之徒,更何況那些女子自打明裏暗裏瞧着了衛子玄 ,總之反應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我原以為好歹都城的官宦女子見多識廣,多少對他的美色能有點抵抗能力,總不至于同洛晏城的那些小家氣氣的女子那般沒出息,豈料結果居然還是如此。

我每每跟在衛子玄的後面,本想幹脆多看幾出高明點的好戲,結果那些女子用的段數實在沒有新意,要麽就是在園子不小心拐了腳了,要麽就是四下無風的日子裏一條白手絹偏飄了過來,總之人要撞進衛子玄的懷裏就對了,悶得我大大朝天翻白眼。

今日的宴席上居然看見了燕歆。

怎麽說呢,确實比以前美上了許多。

一着深藕色的宮裝襯得她膚若疑脂,眉目間遠山含黛,卻似乎有幾分清愁,添上了楚楚動人的神韻,她似乎比以前清減了些,言行舉止之間很是透出矜貴。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她那時匆匆跑進我的屋子,還氣急敗壞地潑了我一身茶水。

此前燕家從未放棄找尋我,也吃過不少大虧,她那時大約和府裏有些人一般,以為我只是個招搖騙錢的冒牌貨。畢竟身為滿譽都城才女女兒,進府時居然連個末流詩文都做不出,真是大大跌份兼十分可疑。

我卻覺得她格外好。

她年長于我,自幼對我娘頗有幾分印象及親近,故以對燕采薇的名號也很是維護。後來她為了表示對我的歉意,還特意往自己身上回倒了被熱氣騰騰的茶,好無扭捏之态,似絢麗的朝陽花,沖我笑得耀眼生動。

燕歆是我在燕府喜歡上的第二個人,她還說從此她是我的親家姐,斷斷不會讓我再以前那樣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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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如今這般,隔着雲端那般莊坐着,倒叫人生出幾分惆悵。

今日衛妃在宮擺起了宴席,皇帝顧及她身子重唯恐勞神,對宮門大行方便,席間約是還邀了幾個私交較好的官宦美眷。我沒有想到,燕歆竟然也會欣然前來,當然,我自認沒有如此本領,明明恨不得互掐一番估計也不夠解恨的人,居然也能夠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燕歆初初入宮的時候很是搶了衛妃的風頭。

很長一段時間,皇帝隆寵不衰暫且不說,有心人還記得燕妃入宮那會時值早春,天地薄寒,皇帝為了讨其歡心,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還引了一處的溫湯泉眼水潤地氣,早早哄得滿園嬌花相盡争豔。曾有好事者暗地比較一番,皆言不定這燕妃拼着這家世和皇帝的恩寵,要是再得上一位小皇子,将來的福氣指不定是要大過衛氏這位主子的。

只是,如今衛氏有了身子,形勢到底說不好起來。

我恭恭敬敬地上前給她行禮,她卻趕忙拉住我:“都是自家人,妹妹切莫如此了。”繼而對衛子玄道:“望衛大人成全,我們姐妹久是未見,請容我們私下敘敘。”

偏宮的廂房裏燒着極沉郁的檀香,燕歆她坐在緞蒲上殷殷望着我:“妹妹現在可好?”

“自然極好的!”我端身回道。

她嘆了口氣拉了我的手:“你莫騙我了,燕畟都告訴我了,你嫁那麽遠,該不是以為我們真就放心吧。”

我略略一想也明了了,燕家的耳目遍布,一向甚靈。

“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再做什麽,也是枉然了。”她悵然一笑,“初初開始的時候真的挺好,他什麽都願意給我,還為我獨獨建了錦織宮。還說好在兩個人私下之時,就如同民間恩愛夫婦那般過日子。那樣的時日真真是身在雲端,我還來不及醒了呢,他那邊就淡了。”

我只好默然,着實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如今我也想開了,再能得個孩子,平安一生也是福氣。倒是你,如果衛子玄當真無心,拼了如今這點薄面,姐姐再給你指戶好人家罷。”

回到宴廳的時候,衛子玄那厮居然已經醉了。

他醉了的時候特別容易親近人,我眼睜睜地着不知哪戶的千金生生将手摸進了他的懷裏還笑呵呵地不知拒絕,我走上前幹脆利落地将那女子的手扯了出來,再命侍從将他架回了馬車上。

這厮也不知喝了多少,這麽大動靜居然還睡得很是安逸。

看在他那日在燕府替我解圍的份上,就當還了他這個人情罷了。不然另天清晨,這厮醒來發現身邊躺的人,居然不是方芷瀾,指定不知該怎麽咆哮一把呢。想來連我這個正牌夫人都防着了居然糊塗失身給了旁的人。

衛府在都城的老宅已經有些年頭了,綠蔭甚茂,甚得我心。

午後的時分,頂頂惬意自然就是覓個好處酣睡一番,為這個惡習衛子玄當然也沒少給我臉色看,這兩天尤盛。外面堵着不少想進門的莺莺燕燕,氣得屋裏那位越發盈瘦了起來,我曾不止撞見過一次方芷瀾梨花帶雨撲在他還裏哽咽。

我還聽說,方家有人病了,曾修書過來讓方芷瀾速速回去,只是這節骨眼上、估計她是不願意得緊。想後來許是實在沒有辦法推遲了,連衛老媽也從宮中趕回來力勸了許久。

她走得那天我正好躲在新覓得的樹幹上納涼,眼睜睜瞧見了樹下上演了一出執手相看淚眼的好戲。

別瞧衛子玄平日對我十足兇狠跋扈,可在方芷瀾面前真真成了個揉面團兒,任她捏搓。

兩人含情脈脈耳鬓厮磨千般恩愛,綠枝婆影間我隐隐聽見了他低低說:

“……你放心!”

那聲音很輕很輕,撓在心頭上,癢癢的,那樣的寵溺,聽在耳間,全是甜膩膩的呢喃。其實,不得不說衛子玄是個溫存的好男子。

我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突突的疼,疼得不明所以。

恍似以前好像也有那麽個時刻,那個人在我的耳畔也低低說過這三個字,纏綿悱恻,動人心扉,聽了便不覺叫人滿心滿身的歡喜。那時總覺得光陰太快,那片漫山遍野的芷莺草,只不過因為那個人喜歡,我便急急乎乎地撒了整個冬日的種子,只盼來年春暖能快一些。

不過,這已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後來我還去過那裏,滿山谷風搖曳處遍野暗香,可惜,那裏沒有他。

也沒有他說那個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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