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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衛子玄勃然大怒,将方芷瀾鎖進了城郊一間許久未住人的舊宅院。

聽說,衛家的主母果然厲害,不動聲色地借助娘家的力量鏟除了可能會被納進門的小妾,還讓衛家的公子對她服服帖帖。

總之,香馠那張小嘴絮絮叨叨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大好,正坐在葡萄架下搖着小羅扇納涼。

這些事,燕畟早已遣人來同我說了一回。

可見這丫頭同我一起入衛府,我一直混得灰頭土臉,她難免也叫府裏的人看輕了去,如今難得一臉激動,我一個沒忍心,便由着她說下去了。

那日,衛子玄領人氣沖沖跑去質問方芷瀾的時候,正巧看見一個下人從她的廂房慌慌張張地溜了出來,手裏還提着一個可疑的包裹。

衛子玄便命人攔了下來,教人拿去給老爹聞了聞後,便怒将那人一腳給踢昏了過去。

随後,方芷瀾滿臉淚痕從屋裏跑出來,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衛子玄這回甚是蹊跷,也不知道教什麽給蒙了心。又或者,着實想不到眼中向來溫婉柔弱的女子,還有這等陰毒的一面,竟一路将她帶到燕府去請罪。

燕畟倒沒有說什麽,只不過叫下人打了她幾個耳光,便淡淡交還衛家處理。

我私以為燕畟着實狠辣了些,連動手都不屑于自己來。

方芷瀾好歹是有家世的女子,如今叫一個下人去打她的臉,卻是比直接殺了她還羞辱上幾分。

暗暗嘆了口氣,再眼瞧着天上的一團慵懶的雲頭,我頭疼地捏了捏額頭。

偏這時有人還來湊熱鬧,好好的正門不走,好從側邊的小門溜進來,如此行徑,不是張陶還能有誰?

我背着身悶聲道:“你若是也來笑話我,還是趕緊回去喝你的花酒罷!”

來人哧笑出聲,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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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來看看,你如今是怎副模樣,卻是精神得很吶!”

這聲音?不甚耳熟卻有點似曾相識。

我回過頭,待看清楚來人的面目,立刻吓得從藤架上跌了下來。

“皇,參見皇......”我磕磕巴巴地哆嗦着,一面恨自己平日學禮儀是總是打馬虎眼,眼下可好,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行禮才好些。

“姎兒忘了麽,我可是沅闿,你的至交!”

一身便服的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我,複又朝我壓低聲音,“今日我也是找了替人偷偷溜出來的,那人現在還在禦書房端坐着呢,你可不能聲張。”

他朝得意我眨眨眼,此刻的樣子居然惬意得很。

“如何,身子好些了麽?你只管安心,我命人給那妖婦一個了斷便是。”

我呆了呆,遂萬分誠懇道:

“多謝......沅公子關心,只是這等小事,實在不足挂齒,何須您親自費心。我,我将那人打發了出去便是。”

皇帝非笑似笑地看了我一眼,“你确定,你能将那人給打發了出去?”

真是要命,我朝國風果然自上而下美色橫行.

我瞠目結舌地發現,這年輕皇帝笑起來,居然也是一旁春光明媚,養眼得緊。今日還着了一襲白衣的錦衣,沒了廟堂高居的威嚴,眼下看來也算是個陌上翩翩少俊。

我倒真真忘記了,當今皇帝的年紀,仔細算起來,也不過略長我幾歲而已。

我的臉不争氣地紅了一下:“這是自然,我,我好歹是正正經經的當家主母。”

“是麽?”

他一步一步靠近我,聲音輕得就像片羽毛似的,落在人的心尖上,癢癢的,顫顫悠悠。

“你可知道,當我在寝宮裏看到那封關于你的密報,馬上驚慌失措地沖了出去,卻不知道該往哪裏,只得站在中庭,連靴子都忘了穿……”

“從來沒有人能讓我如此,九姎,你說,我該如何呢?……”

我卻只聽得心驚肉跳,忙四處張望了一番,複幹巴巴道:“沅公子切莫如此,天下之大美眷如斯,何況尊貴如您,您便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想必,想必......對我是哪裏誤會了!”

我小心翼翼地哈着腰,恨不能自己此時長了一千張嘴來,急得幾乎冒出了汗。

老天保佑,這四下可千萬不能有什麽聽牆角的人躲在那裏,不然,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的。

我一想到宮裏衛妃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 好歹也是姻親,若被傳出去,這算什麽?

“嗳,我便知道你會亂了陣腳,果然如此!”我萬分驚愕地看着他複又恢複常态,一臉氣定神閑。“不過,同你說個笑話罷了,你還當真了。”

他悠悠然地望向我,“你呢,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樾湖麽?“

我被他黑亮的眼睛瞅了一陣,渾沌間竟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那次的情形。

那時我剛剛同他初識,雖然連對方的姓氏都沒弄得十分明白。可我瞧着他一個人甚是寂寥,明明看上去富貴公子的模樣,卻連個像樣的小厮都沒有帶在身邊,想也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庶出子弟,擡不上臺面也得不到族裏的器重,才這般大好年紀便四處游逛,便巴巴地叫人家跟我一同去樾湖泛舟。

樾湖的景致不見得多好,頂頂讓人眼饞的是那裏的泸魚,肥美鮮嫩,叫人回味無窮。

我記得我們那會叫人烤了許多,他吃得興致盎然,忙得顧不得說話,只拿那雙眼睛快活地打量着我,連騰出手給自己擦嘴的功夫都沒有,我還好心幫他從袖裏掏出了一條明黃的錦緞帕子。

如今想想,那時的自己,真真是愚笨的可以,居然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

他慢慢走近我,嘴角含着一抹奇異的笑。

“我大約不曾同你說過,其實,我是在那個樾湖邊長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頓時瞠目結舌,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當今天下人都知道,當今的宮裏頭住的那位太後不是我的嫡親娘,我的親娘,在我登基前就死了。”

年輕皇帝慢條斯理地瞧了我一眼,繼續道:

“可我阿娘,并不是如史官記載的那般,為南恒國的貴族之後,其實,她不過是樾湖邊上一個普通人家罷了。

“她一輩子循規蹈矩,溫婉恭順,全身上下算起來唯一的缺點,便是長美了些,還不知怎麽回事,倒黴地撞見了我那風流成性的父皇。

她這輩子大約也沒有見過幾個好些的男人,自打見到我父皇的那天開始便死心塌地,連對方的姓甚名誰都沒有弄清楚,便滿心等着他會差媒人來提親。

她一直等,每日等在湖邊哪都不去,直到我都會背書了,那個人才出現。”

“那個人,卻是擁着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親親熱熱地來賞景。看見我娘同我出現的時候,居然只是滿臉錯愕,原來我阿娘在他的記憶裏,連留下影子的資格都不配。可後來,他還是将我們接進了宮,他膝下只有兩位公主,他需要一個可以禪位的人。

因為,他遇見了自己傾心愛慕的人,皇位對他而言,早已暗淡無光。”

“我阿娘,她的心在見到父皇的那一刻就已經死去。宮裏的歲月寂寞無邊,她只願為了我活下去。可我這個堂堂西邶朝的儲君,帶給她的,卻只能是一尺寸白绫。“

“他們說,我年紀太小,恐她會亂了朝綱。”

呃,那個什麽,我可不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聽見?

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感覺有點不穩妥了。這等皇家秘聞,居然都被我知道了去,只能說明,我近日來的時運,是何其的點背。

“那時,你在樾湖給我烤的泸魚,以前阿娘也經常做給我吃,連味道都差不多。我總在想,若我阿娘在世,也該是喜歡你的吧!”

我終于恍然大悟了。

雖我自認樣貌尚可,卻也沒有美到讓人神魂颠倒的地步,不然,早早将衛子玄給收服了去。

如今看來,我能皇帝的青眼,不過是因為他那強大的戀母情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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