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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果然彪悍。

自打進了南恒,就遇見差點被韓菹文他爹掐死,被那戲班主逼得險些淹死這等狗血的橋段不說,如今分明這般高的懸崖,我情急之下閉着眼睛狠心一跳,居然,還是沒有死成。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張香酥酥軟綿綿的床榻上,連桌上那碗熱香撲鼻的雞湯,都生生提醒本人尚在人間這個事實。惹得我不由真心實意地覺出,戲文裏頭也不淨是騙人的,至少在我身上,戲中這頻率極高的跳崖不死守恒定律,還是很準的。

而最最離譜的是,救我的,居然還是同一個人。

“小姎兒,怎麽又是你?面前的覃老頭啧啧稱奇道:“說說看,這回又是為什麽從上頭掉了下來?”

“自然,是為了,救我心愛之人。”我呆呆地看着他,簡直如同見了鬼一般。

“啧啧,連理由都一樣。你那時離開我是如何勸的?怎麽連半分長進都沒有。” 那覃老頭又似想起了什麽,繼續搖頭晃腦道:“嗯,也不能說沒長進,至少這次,你連同心愛之人一起拽了下來。這樣才對嘛,就算上了黃泉路,兩個人一起也算有個伴。難怪從上面掉下來的時候,你還緊緊拽住他的手,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分開的,原來他已經是你相公了。不過,”他一臉惋惜道: “小姎兒,你眼神十分不好啊,上回你不是說你那心愛之人相貌世間無雙,俊朗無敵,我看,也不過爾爾嘛。”

“哎,”被他這麽一說,我那渾沌的腦袋猛一激靈清醒了過來,昨夜血腥慘烈的畫面瞬間在腦海裏開始翻騰。

我慌慌張張翻身下床,“快,快送我上去,我還要趕去救我的家人!”我顫着聲音,只顧倉惶地往外跑,,卻忽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地上。

覃老頭長嘆一聲将我扶起:

“你這娃,如此着急做什麽?你們昨夜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周圍打打殺殺吵了半日的,當真以為我在崖底沒有知覺麽?我那養得小毒物都生生吓得逃了回來。把你們救下之後,我便尋了上去打探。你安心吧,你的家人大概已經給人救了下來。”

“當真?,您如何曉得的?“我拭去眼中的水跡,驚疑道。

“我昨夜尋上去時,便瞧見了官府的軍隊正押解着一些人回去,而幾位渾身血跡的公子正站在崖邊怔怔發呆,其中還有一位女子,似乎哭得很是傷心。”

“那一定是篆桐,”我頓時驚喜,一下子卻又懊惱起來,“您為何不上前同他們說明白。”

“你這小丫頭真不知道好歹,” 覃老頭唬着臉道:“我如何能得知那便是你的家人,也擔心這其中有什麽蹊跷。他們若是有心,自然一定會想法子下來尋你的。”

想想,卻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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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順便揮動了下手腳,發現除了一些輕微的擦傷外,竟然毫無痛楚且靈活自如,不免誠懇道:“您這手藝真真又精湛了幾分。”

覃老頭伸手敲了敲我的腦袋:“你當我是妖怪麽?你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卻安然無恙,還不得感謝我老人家引的那潭好泉。”

原來如此。

老爹常常說好心有福報,這大約就是了。不過,我同這老人,緣分真真叫人嘆服。

“你老人家不是好好呆在溪山麽,為何會無端端出現在此處。”我不禁好奇。

覃老頭郁卒道:“你是不曉得,去年那洛晏城裏,也不知打從何處來了一夥生性殘暴的人,日日在溪山跑東瞧西的,最後還尋了一處安營紮寨。害得我那些可憐的小寶貝整日戰戰兢兢,連出去覓食都不敢了。沒法子,遂攜帶了它們出門遠游,見此處甚妙便索性暫住了下來。”

我一聽,頓時樂了。

他那些小毒物,我是見過一二的。上回他救了我,傷好了之後作為報答我便幫他照料了一個月,那真真是叫人頭皮發麻。

“對了,你不去看看你那相公麽?他可倒黴,大約腦袋撞到了何處,現在還沒醒呢。” 覃老頭一臉災樂禍,“若是一直不醒也就罷了,老實說,我看那人可配不上小姎兒,長着一臉職業殺手的模樣。”

唉,誰說老人家沒有想象能力的,看看,簡直就是一語道破天機。我嘆了口氣,将崖上發生的事情,簡單明了地同老人講了個透徹。

覃老頭瞪着眼,憤憤道:“小姎兒,你現在可不能去将他殺了。”

“為何?”我大奇。

“哼哼,等他醒了,我便将他生生弄痛死過去,若再醒了再弄,還醒了繼續弄,直到他不敢睜眼為止。”

“他會武功,很厲害的。”我忍不住提醒。

“哼哼,誰不會,而且我會使毒,江湖人稱老毒。”覃老頭滿臉不以為然,争勝道。

“上回您可沒說你會武功吶!”

“你這丫頭又沒問。”

“……”

呃,那什麽,好吧!

這覃老頭,說起來本家在都城也算是大戶。

他年輕時酷愛飼養毒物,被家族的人視為異類給趕了出來。原意是想讓他知道世道艱辛,玩物喪志何等可恥,唯一讀書入仕才是正道。誰料,此人一入江湖簡直如魚得水,浸泡數十載都不願回家,連家裏說的親事也通通回絕了去,把父母氣得只跺腳。後來兄弟們成家分業,他也算領了一份,生活無憂之餘越發醉心山水,如此一直到老。

我曾好奇問他為何終身不娶,他卻一臉凄然,說是年輕時也曾遇見過一位中意的女子,可那女子竟然要求成親後不可同那些毒物同眠,這可教他如何了得?

我聽後不覺莞爾,世間竟有如此癡人。

中午時分,覃老頭興致盎然地來找我,說是那個黑衣人已經醒來。然後,從房裏拖出了一個大箱子,複又興致盎然地出去了。我瞧着他如此興奮的背影,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冷顫。我私以為,平日招惹人也是要看對象的,如果惹了一位如此喜愛研究毒物的人,那下場會是十分不好看的。

遂真心真意地為那位倒黴的黑衣人祈禱了一番。

豈料,過不了多久,那覃老頭竟然面色沮喪地從外面走了回來,朝我有氣無力道:“我沒有得手。”

我頓時大驚:“如何,你是打不過他麽?”

他怏怏不樂地搖了搖頭。

“那,他使用毒物比你厲害對不對?”

這句話顯然戳到了覃老頭的軟肋,他大聲朝我道:“斷斷不可能有此事發生。”

我徹底無奈了:“那,到底是怎麽了?”

覃老頭巴巴地看了我一眼,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我下不去手,他腦子壞了。”

“什麽?我呆了呆。

“淤血一時半會怕是好不了了,如今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這回,輪到我怏怏不樂了。

原來還指望覃老頭發發威風,從那黑衣人的嘴裏逼出些有用的東西出來。如今倒好,他給鬧出個了失憶,教我拿他如何是好?繼續折磨他吧,老實說,折磨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既沒有成就感,呃,也不是一個江湖中人的良好做派。

我與覃老頭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

為難歸為難,我最後還是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關着黑衣人的小茅屋。

一進去我便大大地吃了一驚,難怪那覃老頭如此有自信,居然趁人家沒有醒來便用粗繩捆了個結結實實,再将他同那些毒物們關在了一起。我眼見他養的那條名叫小花的小碧蛇,正高高興興地盤在黑衣人的脖子上打瞌睡,而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躺在他的頭頂,懶洋洋地朝他的鼻子爬去,還有幾只五彩斑然的大蟲,在衣袖裏鑽進鑽出。

黑衣人一臉煞白,被吓得要昏不昏地樣子,十分可憐。

我吹了吹挂在門口的竹笛,那些毒物便簌簌地爬開了,只是小花像是認出了我一般,居然扭着身子朝我游動了過來。我吓得趕緊大叫:“走開,走開!”它似乎是聽懂了,一個轉身,十分委屈地游回了自己的小窩。我終于松了一口,這活,真真不是人幹的好不好,我簡直不明白自己上回那一個月,是如何熬下來的。

再仔細瞧了瞧那黑衣人一眼,長得分明還算好嘛,哪有覃老頭說得那般不堪。如果不生生拿去同衛子玄之流比較,站在洛晏城的街頭,還是會讓那些姑娘們流口水的。

我正琢磨着要說什麽,他已經遲疑開口道:

“你,認識我麽?”

啧啧,連聲音都這麽脆耳,估計之前是使用了變聲術,再加上這小白兔般的眼神,難怪覃老頭兒下不去手。

我怔了怔,竟不知怎的脫口而出:“呃,認識的。”

他的眸子驟然一亮,:“那我是誰?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我沉吟了片刻,語重心長道:“你叫李颏,原是我宅中的一名家丁。”

他不解地瞧了瞧自己的五花大綁的樣子。

我極力忍住心虛,複又誠懇道:“你,這裏有點舊疾。”我用手指了指他的腦袋:“受過傷,發起病來十分可怕,有時只得将你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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