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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老頭哭喪着臉來找我。

“小姎兒,你倒是快去管管吧!”他用手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身後正跟随他的一條巨蟒,“你瞧瞧,他們竟然弄傷了它。”

我驚喜:“有人來尋我了。”

覃老頭點點頭,一臉悲切:“可不就是,這些人動作好生快,怕是連夜尋路趕下來的,此刻正在那水潭邊呢。嗳,也不知發了什麽瘋,我家卿卿正在裏頭納涼游水呢,莫名其妙便遭了頓惡打。”他殷殷切切地看着我,心痛道:“小姎兒,你可是要為我家卿卿做主的,它性格溫順,斷斷不會去主動攻擊別人的。”

我盯着那巨蟒瞧了瞧,奇道:“您老人家是什麽時候對這等龐然大物感興趣的?”

“唉,前段日子我在山中采藥,眼見它被藤條緊緊纏在樹上不得動彈,餓得奄奄一息,便順手救了它。豈料這大蛇有靈性,最後竟跟着我回家來,大約是想要報恩。我見它順良,平日便總讓它看着門什麽的。”

我大大不悅了,“你明明知道我家人會來尋我,放它出去吓人做什麽?”

那覃老頭眨了眨小眼睛,巴巴道“這山中寂寞,原是想多留你兩日的。”

前方似乎正一片打鬥聲。

我快步繞過那些用翠竹設好的障眼法,急急往潭邊跑去,只是還沒待靠近,便聽見陵公子悲痛喊道:“快,去将方才那條亂竄逃走的大蛇給我找出來,回頭重重有賞!”

我郁卒,這厮辛苦下來不是找尋我的麽,卻對條蛇重賞什麽?真真是主次不明的家夥,虧我之前對他還牽腸挂肚的。

我努力從一塊巨石之後探出身子,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

這是什麽情況?

一個風流俊朗名譽都城的衛家公子。

一個矜貴無比華色無邊的燕氏名流。

居然如同兩個山野莽夫一般,毫無招式可言地,正你一拳我一腳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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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好好呆在都城,若不是被你家姐逼到南恒,如何會落得這般可憐的下場?”

“胡說,若不是你弄迷了路,我們怎會去那村子?”

“我不是讓你護着她們麽,你是如何護的”

“……”

衛子玄大約是被他說到痛楚,不但沒了聲音,連手也不還了,燕畟得了勢一個翻身在上,便一拳一腳重重打了下去。這場面到底是太過震撼了些,那些被下令正在找蛇的親衛們,雖然目不敢視卻明顯心神不寧,連撥草叢的手都在顫抖,估計是給吓的。

我滿腹疑窦地走到陵公子後面,拍了拍他的肩:“你為何都不上去管管?”

那厮連身都不轉,繼續一副沉痛聲音:“你不知道,姎兒已經,葬身蛇腹了。”說畢,他竟然嗚嗚咽咽地哭将了起來。

我不免大大地羞愧起來,方才倒真真是錯怪他了,遂拉了拉他的衣袖:“嗳,是我!”

“唉,你是如何下來的?他轉過身,嘴裏凄凄道:”燕畟不是讓你留在上頭麽,如今有身子可不比以前,不然,姎兒她死也不瞑……”

他終于将臉向我,瞬間一副五雷轟頂的模樣,張着嘴用手抖抖顫顫地指着我,一個字竟然連着說了好幾遍:“你,你,你……”

“你什麽你,你敢咒本姑娘被大蛇吞了,居心何在”

“……姎,姎兒!“他終于一臉驚喜交加地大叫出聲。

他這撥高音量的叫喊,終于驚動了周圍的一幹人等。

不遠處正打做一團的兩個人也驟然收了手,皆一臉呆滞地看向我。

害得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摔下來的時候也沒有劃傷啊,他們至于需要花這麽長時間來認親麽?

最先反應過來的燕畟。

他一把将我從陵公子面前拽了過去,上上下下地将我一頓好捏,直直捏得我生疼:“姎兒,你,你沒有死”一向如此沉穩如斯的燕家公子,如今居然一副磕磕巴巴的樣子。

我難免大大地得意起來:“本姑娘自然是命大!”

“方才,我們見了那大蟒在水中游動,還以為你跳下來被它給吞了。”

可憐的卿卿。

果然是受了驚吓了,難怪覃老頭一臉痛惜,能從面前這幾位震怒當中的人手中逃命,是何等不易之事。

“姎兒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陵公子一把複又将我搶了回去,趴在我肩頭繼續嗚嗚咽咽道:“我以為,此生,竟再也見不到姎兒的容顏了……”

衛子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依舊是方才那呆滞的表情。他方才分明動了身子,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樣。

我靜靜看着他,昨夜那份血腥撕破記憶撲面而來,還有,月光下他那張驚懼欲裂的臉。

不禁心中一恸。

燕畟瞧了瞧我,複有看了看衛子玄,最後像是明白點什麽似得,一把将陵公子拉起便走,“來,陪我去看看這四下的風景。”

陵公子大為不解,連連掙紮道:“為何?這破風景有甚麽好看的,我還要同姎兒多說說話呢!”

燕畟朝他把眼一瞪,“何須你多說,你是人家夫君麽?”

那陵公子張張嘴,約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有這個硬傷,終于詞窮了,灰溜溜教燕畟給拖了下去。其他自覺閑雜人等也在燕畟的一個手勢下無聲地消失得幹幹淨淨。

如今,潭水邊上就只剩下我同衛子玄。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我,我頓時心跳如擂鼓徹頭徹尾地慌了。

我何曾見過這般狼狽的衛子玄。

昨夜一身血衣也沒有換下來,傷口大約只是簡單地包紮了下,剛才一番打鬥,有些地方已經出血了,他自己卻似乎毫無覺察。

“姎兒!”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微微顫着輕撫上我的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不過是是一鏡幻影般,稍微大點動靜便會消失不見,“我還以為你死了,你在我眼前就那般跳下去,你可,你可想過我該怎麽辦?”

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起了些什麽,卻只覺得心中酸酸甜甜,又說不出的歡喜。空氣裏伴着花的香氣,似乎有什麽東西到底不一樣了,又好似有什麽東西似乎在破土而出。

我直直凝視着衛子玄,遲疑半晌:“你說的話,可還算數!

衛子玄執起我的手,鄭重回道:“自然算數!

我猶豫了一下:“可,不是還有方芷瀾麽?”

衛子玄柔聲道:“你知道的,先前我便同你說過,我同她,原就不是那麽回事。

“可你們還,”我不免有些羞澀,卻只得硬着頭皮說下去,這到底是我一個郁結之處。

“你們還夜夜同處一房,如何解釋?”

“那些,不過做戲給別人看罷了。她在府中位置尴尬,我那樣做了,府中的人便不至于怠慢她。你若不信,去問菹文便知,我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包括上次那叫西煥的女子也是如此處理。” 他有些歉然般嘆了一口:“我知道,這些讓你受委屈了。

原來,他同方芷瀾,居然是這麽回事。

我心裏不由一陣愉悅,哪裏還覺得半分委屈,只是微微一笑:“你知道便好!”

衛子玄本來滿臉緊張,見如此便大大地松了口氣:“姎兒,你放心,日後我必定好好待你。”

我靠在他肩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還是有些事情想問一問的,比如說,關于僭兒。

可想想到底還是作了罷,我向來不是迂腐的人,何苦在意他是喜歡僭兒多些還是我多些,這分明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擾。

說到底,我何必要自己吃自己的醋。

至于我同方芷瀾之間,畢竟有些事情,還得我們自己說清楚。

比如,關于那個賭局,何去何從。

我們一行人去找覃老頭辭了行,臨前幾個人皆是向他千恩萬謝,說是我這番從崖上摔下的驚吓,多虧了他的諸多照拂。覃老頭卻一臉頗不以為然,生生答曰我這等有經驗之人,何來驚吓之說,勸大家不必太過憂心的。

我只得一臉氣急敗壞地将他硬推了回去。

這老頭真真太沒有記性了,我明明之前就千叮咛萬囑咐地告知他,萬萬不可同我家人提及我之前也曾墜崖之事,他倒好,轉個身就差點給我說漏了嘴去。

衆人皆如雲裏霧裏般看着我的怪異舉動不得其解。

不是我多心,我分明聽見燕畟偷偷同衛子玄嘀咕,說我這番刺激怕是受大了,回去他少不得苦頭吃,如此雲雲。這兩人,打上一架,感情倒是好上了幾分,惹的陵公子在一旁暗嘆許久。

待篆桐見到我時,自然又是一番淚眼汪汪,摟住我喜極而泣了許久。

燕畟難得沒有将她騙走,只是時不時緊張提醒篆桐要注意肚子的孩子。他是第一次當父親,這孩子還沒出生了,眉眼間已然有了慈父的影子。

經過此番風波,我們再無游玩的興致。

燕畟要早早趕到岳父家将自己的嬌妻安頓下來,待過段時日再考慮回程。而我們餘下一行人便索性回了荻郡,俘虜的那些黑衣人一個個都不願招供,竟在押解的途中紛紛咬舌自盡了,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簡直叫人觸目驚心。

陵公子則對那丁壯負起了全責,着力查找起璎珞村村民的下落。

而我呢,多了個整裝行李的好幫手,将那個忘掉自己是誰的黑衣人李颏帶在了身邊。

衛子玄曾憂心地勸了我好一陣,我卻總記得李颏那決意為自己死去兄弟報仇的模樣。老實說,若将來他有一天真的清醒過來,就這重情誼的性子,我只要平日點點滴滴對他好,估計他也是不好意思下手的。

就算,他還是繼續要殺我,呃,那便再說吧,我也不是他想殺便能殺的。

總之,如今叫我生生處置了他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況且,我還存了其他的想法。

若是對方知道他落在我們手裏,指不定要派人來将他滅口或是救出去,屆時,我們說不定能得些線索出來,到底是誰?想要我們的命。

這一番兵荒馬亂下來,我足足隔了好幾天之後才想起自己一直忘記問的問題。

那日,官府是如何得到消息,趕來救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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