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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都城的途中,我忍不住向陵公子問起了此事。

他一臉故弄玄虛:“你可知我是誰?”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本來是知道的,被他這麽一問倒不知道了。

那陵公子一臉得色,“我可是由太後親自撫養長大的,論情分是要比當今的皇帝陛下還要好上幾分。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母妃早逝,他向來同太後不冷不淡的。”

這個,我倒是略知一二。

但這同那夜被救有什麽關系?我不解。

他一副孺子不可教般嘆了口氣,“那你可知道,在這西邶朝中,皇帝身邊最最神秘的護衛是哪一支?也罷,”他端起茶幾上的碧蘿,悠然呷口道“行路乏味,待我好好同你說說罷。”

西邶朝的皇宮,除了負責宮內安全的騎兵侍衛,原還有一類永遠見不得光,也極少被人知道的貔衛。這些人打小就被秘密選出,經過殘酷的鐵血訓練,終生只為一個主子盡忠。自然,這貔衛的背後也有一個隐秘的管理組織,根據嚴格的篩選和替補方法來專門為皇家提供服務。一個貔衛至始至終,沒有模樣,沒有名字,甚至連生死,主子都毫無察覺,因為一旦死亡,便會有新的人來将他替代。

那陵公子從小被接進宮,受到太後溺愛又認他做了義子,自然打小就被視為是皇家的一份子,安排了貔衛在暗處保護。

我頓時恍然大悟了,難怪當年堂堂西邶朝的皇帝敢獨自微服出宮,原來這種底氣。

那陵公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可不要覺得這有多好,身旁有了貔衛,不管是更衣沐浴如廁,哪怕就同哪個女子房內調個情,都要被人仔仔細細看在眼裏并記下,日日傳給總管之人過目,如此,你可還覺得這種日子自在?”

“同是男子,給人看看有何不可?”我不以為然。

“嗳,哪個同你說,這貔衛一定要是男子的。”陵公子驚訝。

我傻了傻眼,呃,好吧,果然值得同情。

“那我們遇險之時,你為何不說?”

他聳聳肩,“我不确定那貔衛是否把我跟丢了。老實說這種窺視,很多時候我總是用些法子逃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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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那些香?”我了然問道。

陵公子笑了笑:“可不就是,他們有專門用來跟蹤的煙息,原以為我那香料好,總能壓一壓的。”

這麽說便不難明白了,那專門負責保護陵公子的貔衛,到底是跟了上來,而且還冒死沖出了重圍去找救兵。難怪當日在璎珞村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對我們動手如此之遲,想必為了攔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貔衛花了不少時間和氣力。

這次,倒真是多虧了陵公子這道金光閃閃的招牌。

“對了,璎珞村的事情,結果如何了?”我忽想起此事來。

他愣了愣,沉吟道:“查不出來,那個村子裏的人甚是神秘,沒有留下任何有跡可查的線索,大約是被吓怕了,皆躲了起來。不過,那丁壯的娘子,倒是找到了。”

我不禁大喜:“如此甚好!”

陵公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被埋在自己的院子裏,上面壓了一口水缸。”

我的腦子瞬即一蒙。

“那水缸甚重,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搬得動,丁壯那日進門嘀咕這水缸換了個位置時,我當時就生了疑。”陵公子嘆了一口氣,“村裏的其他地方倒沒有發生異常,至于為何單單這小婦人遭了難?我估計,她大約當時不願同其他人一起走,想留下等丁壯回來的。”

我低頭拭去了眼內濕濡。

陵公子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放心,我讓那丁壯好生安葬他娘子後,要是願意便來都城尋我,到時再給他尋個好差事。”

韓菹文終于半路趕到來同我們彙合,滿臉焦急。

他大約已經聽說了我們在荻郡發生的一切,故以,一路上草木皆兵的的警覺程度比來時更甚。只是對我,卻莫名其妙有了些冷淡。雖他向來便是如此的,我卻還是覺得蹊跷。

打從上次一起喝了回酒,自認還是了解他幾分的。我此次好歹也算是救了衛子玄,照他對衛家人那般極力維護,不該對我和顏悅色才是麽?好容易尋了個空子将他攔下,他卻氣呼呼同我道:“夫人從那崖上跳下去的時候,就不曾想過自己一絲半毫麽?”

說罷,眼睛一紅,竟拂袖一走了事。

我被他那副表情震驚了半日才回過神了,這分明就是關心嘛,既然關心為何還要擺臭臉給我看。

真真是個心理別扭的家夥。

我們此去數月,都城良景依舊。

躺在衛府那張自己親手布置的軟塌上,再喝着香馠熬制的糖水,頓覺這段時日的疲憊一掃而光。張陶居然還沒有回洛晏城,于是我好幾日都沒有出門,拉着他說些南恒國經歷的刀光劍影。自然,我将跳崖那段模糊地省略了過去。這厮許久沒有見我,原本就絮叨了許多,如今我若再告訴他這些,估計他要訓我三天三夜的。

只是,回都城不過半月餘,方芷瀾便施施然地找上門來了。

“你果然是好本事!”她連連朝我冷笑“不過出了趟門,就将衛子玄哄到了手裏。”

我靜靜地瞧着她,“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當年為什麽要同衛子玄說,我已經死了。”

她盯着我良久,才慢條斯理說回道,“你還不明白麽,我喜歡他,遠比你早得多。可憑什麽你一出現,就什麽都變了。”

“可這樣能騙多久呢,”我不解,“我若是拿出證據,告訴他我就是僭兒,你待如何?”

“你沒有的,證據早叫我給燒光了。”

“知情的人,也就只剩下一個張陶,可你覺得,他會幫誰?”她靠近我,俯身輕語道:“再說,你不是最最想知道麽,當年的僭兒,無門無戶,連還算拿得出手的容貌對衛子玄而言都是無用,究竟是為了什麽,他會同你在一起呢?

“是因為他當時眼睛看不見了,便對身旁照顧的人産生的依賴?還是因為,你用處子之身替他解了情花毒,他對你愧疚難當?”方芷瀾一字一句,細聲細語,“這些,不就是你最最想弄明白的事情麽?”

難怪老爹對我說,這世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此刻,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刀子,生生戳在了我的心窩上。

“要不然,就算當年張陶跪在你面前,你也未必願意同我打個這個賭。說到底,你不就想賭賭看,如果你不是當年那個僭兒,他還會不會喜歡上你,”

我沉默了一陣:“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這麽恨我?就算你喜歡衛子玄,也沒有必要下毒置我于死地。”

她慢慢直起身,有點不屑:“關于這個問題,你為什麽不去問問,你的那個好哥哥。”

她的回答,居然和衛子玄一模一樣。

為什麽他們都這麽說,燕畟到底做了什麽?可燕畟又能做什麽?

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如今在南恒還沒有回來,也只能再等等了。

衛老媽近來則春風得意,連最最喜歡的戲文也不大愛去看。

若是有人問起,她總會喜滋滋地回答人家,“嗳,那些場子來來去去也就這些意思,哪有在府裏看戲來得舒坦。”

自然,她口口聲聲說要在府裏的那場戲,便是指我同衛子玄。

打從那日用膳,衛子玄溫柔體貼地給我夾了一筷熏魚,還好聲好氣同我說:“這魚無刺味鮮,你多吃些,瞧着這段時日都消瘦了。”

此話一出,不但驚翻四座不說,且殺傷力極其驚人,一個正在上菜的丫頭當即就失手打翻了一盤新菜。衛老媽則顫顫悠悠小心翼翼道:“玄兒啊,你去那南恒,可是腦子被傷着了?趙姨娘藏不住一臉震驚:“哎呀,公子這回怕是瘋魔了,快,快去找大夫來看看。”

衛子玄自然沒有不理會她們這許多。

安安心心地陪我吃了飯,複又自自然然地牽了我出去。我曾說過,他溫柔起來的時候,真真是個再體貼不過的人。結果待那老大夫趕來的時候,沒診斷衛子玄不說,反倒急急忙着給府裏受了驚吓的,直直稱胸口喘不過氣的衛老媽和趙姨娘開方子去了。

衛老媽驚吓勁兒一過,彪悍的做派馬上就拿了出來。

直接命人将我從目前住的小軒中給趕了出來,還請匠人将好端端的屋子攔上了,說要仔細休整一番。最最離譜的是,後來居然滿臉為難同我商量,說這府中許多屋子年久失修,不如先暫時去衛子玄的房裏擠擠吧。

我被她這個晴天霹靂般的建議,頓時驚得口呆目瞪。

晚間衛子玄下了公務回來,哭笑不得地看見我同香馠正各抱了堆行李,坐在他的院落面面相觑,長于短嘆。他随即命人在院內收拾出一間幹淨的屋子給我,安撫我道:“是娘考慮周全,夫妻本就該同住在一處的。只是,姎兒想必還不太習慣同我一起呢,待什麽時候願意了,我們,我們再......”

他沒有再說下去,臉卻微微紅了起來。

我傻愣愣這剛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正待羞惱,香馠那丫頭已經在一旁忍不住笑出聲來。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有時我幾乎都快忘了,南恒國那場慘烈的厮殺,以及幕後到底是誰對我們撒下了那張天羅地網。

這日剛起身準備用早膳,韓菹文便神色嚴峻地打外頭闖了進來。

“公子,出事了!快去宮裏看看吧,衛妃娘娘,小産了......”韓菹文複又不着痕跡地看了我一眼,猶豫道“外頭的人都在說,這大概和燕妃,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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